第75章 說服
“誰!”
祝清逸下意識地将谷卿卿往回拉,傾身護住了她,眸中滿是警惕。
他渾身繃着的弦,在看到來者是長烨和容雙時,方才漸漸松了下來。
“原來是齊兄、秦姑娘。”
适才說話的是長烨,而祝清逸同長烨交談甚是寥寥,又在那個當下被撞了見,未免聽不出他的聲音,從而緊張起來。
“祝兄這是打算同谷姑娘……私奔?”
長烨将視線緩緩落于他們交握着的手上,笑着揶揄。
谷卿卿雙頰微粉,想掙脫開祝清逸握着她的手,卻被他握得更緊了些。只聽祝清逸堅定而坦然應道,“是。”
“我想,祝大夫無須行這一招了。”
容雙淺淺而笑,今日這般,她不知該為谷卿卿與祝清逸高興,還是為那素不相識的姑娘心酸。
“秦姑娘何出此言?”
“今日我同齊公子一道上了福應寺,于寺內遇着一位姑娘。她已懷有數月身孕,而明日要與谷姑娘完婚的蔡公子,便是她腹中胎兒的爹。”
聞言谷卿卿眸中流露了訝異的神色,卻無半分怒與傷。緩了片刻,她再次确認道,“此話當真麽?”
“那姑娘因悲傷過度動了胎氣,如今正在福應寺安養着。如今不是姑娘你對不起那蔡公子,而是蔡公子對不起你。”
如此這般,便是退婚亦不輸他理由的。
“可我爹爹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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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卿卿面有難色,畢竟婚期在即,爹爹雖不好排場,卻也請了幾位至交好友一同觀禮。就好比戲臺子已搭好,優伶卻連夜跑了路,日後叫爹爹的面子如何擱置?
容雙本就不拿媒妁之禮、父母之命當回事,她寬慰谷卿卿道,“那蔡公子是在守孝期間與那姑娘住到一塊的,如此不孝不義之人,谷神醫自是能分得清的。姑娘放心,我這便去與你爹爹将這件事說個清楚。”
眼下谷柳青屋內還留有微弱的燭火,谷卿卿看了衆人一眼,自先上前輕敲了敲爹爹的房門,“爹爹,睡了麽——”
“尚未,進來吧——”
即刻,屋內便傳出了谷柳青染了些許歲月風霜的聲音。
“爹爹——”
谷卿卿推門而入,容雙等人亦跟在她身後。
瞧見谷卿卿同祝清逸一道出現,又是這般鄭重其事的陣仗,谷柳青微微蹙眉,将視線落到了容雙身上,先聲奪人道,“阿逸,這位便是你的紅顏知己了吧?”
“……”
“??”
容雙同長烨雙雙擡眸,容雙眼底是茫然一片,而長烨則是不滿。這老頭子,瞎說什麽!
“谷神醫怎的揣着明白裝糊塗?祝兄心上人分明是谷姑娘,而她……”
長烨毫不客氣嗆聲谷柳青,話說一半時頓了頓,在容雙毫無防備之際抓住了她的手,像是在向衆人宣布她的歸屬,“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
“公子莫怪,是我唐突了。”
錯點鴛鴦譜,谷柳青面上倒無多少愧色,很快便轉移了話題,“夜色已深,諸位找我有何事麽?”
“師父。”
随着一聲“師父”落下,祝清逸已掀袍跪在了谷柳青跟前,不顧尚有旁人在場向谷卿卿訴着衷情,“徒兒心儀師妹已久,望師父能收回成命,取消明日的婚期。”
“你說什麽?!”
谷柳青聲音微揚,不掩怒意,“還有數個時辰迎親隊伍便要過門了,你現在同我說這些?”
“只要卿卿還未過門,便還有挽回的餘地。師父,卿卿亦是不想嫁與那蔡公子的。請師父成全我與卿卿,我此生定不負她的!”
谷柳青方将視線落于谷卿卿身上,“卿卿你呢?也要跟你師兄一起氣死我嗎?”
“爹爹!”
谷卿卿亦緩緩跪落在地,同祝清逸比肩。
夜裏聽着更鼓聲聲,她卻淚濕枕巾,心中郁結難解。
她披衣出屋,身随心動,朝祝清逸屋中走去。此前千百個夜晚無眠時,那條短短的小道她已孤身走過了無數回。
可獨獨今夜,她心上之人由黑暗裏緩緩朝她走來……
被他抓住手的那一刻,她再無法接受那人從她身邊抽離——
“三年前爹爹便知曉我的心意了,我心下只有師兄一人。從前、今後都是。”
此刻谷卿卿眸中再次出現了三年前的那股子犟勁,甚至比三年前更甚。
“你、你們……”
谷柳青騰然起身,被他們師兄妹連番話氣得大喘氣。
他于天命之年方才有了谷卿卿,而今已是古稀的年紀,難免當不得氣。而他靠醫術立命,憑信用安身,斷不允他師兄妹二人如此任性胡來。
“不可能!明日花轎上門,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至于阿逸,你、你給我即刻下山!我谷柳青就當、就當沒有你這麽個背信棄義的徒弟!”
谷柳青氣得拐棍跺地,發出了“哐哐”的聲響。
長烨在一旁不由得嗤笑出聲,好兩塊榆木頭。這麽些話有效的話,他們何苦錯過這麽些年?
“若說背信棄義,在下倒知有個人莫出其右。那甚蔡公子,早與人暗通款曲,致使女子懷孕後始亂終棄。如今正與過去割席,等着明兒清清白白當谷神醫你的好女婿。”
“你說什麽?蔡杭已有相好?”
長烨的話猶如一聲悶雷于谷柳青耳畔炸開,他的這一席話不亞于祝清逸同谷卿卿帶與他的沖擊。三妻四妾于官宦世家是常事,然則于他們尋常百姓而言卻是未有的,便是有,他亦無法接受谷卿卿甫一入門便要受此等委屈。
“那女子現如今就在福應寺養胎,神醫若不信可将之一觀。”
容雙替長烨将話接了下去,并從袖中取出了一塊質地上乘的玉佩遞與谷柳青。這塊玉佩是下山時那女子轉交與她的,彼時蔡杭為了穩住她,将他們蔡家的傳世玉佩留與了他腹中的胎兒。
他的心意是真是假,那女子并猜不透,然而這塊玉佩卻是一等一的上品,當是做不得假。
這谷柳青于蔡杭滿月時曾抱過他,彼時他身上便是挂着這樣一塊玉佩——正面刻有“蔡”字以示族氏,反面則是“春風得意,鵬程萬裏”八字以表祝福。
谷柳青反複端詳着手裏的玉佩,面色已是鐵青,久久未得言語。
“神醫若還不信,明日可執這玉佩質問于他。便是他信口狡辯,那福應寺內的女子,亦可作證。”
容雙此言,已堵死了蔡杭的所有出路,叫谷柳青徹底确信了下來。
“罷了,”谷柳青将玉佩攏入袖內,朝谷卿卿道,“那便,将婚事取消了吧。”
他并非真就那般食古不化,一切只因蔡公于他有恩、蔡杭又是文質彬彬的少年才俊,教他難以回絕。而今既知蔡杭是此等人品,他便是舍上自己的這張老臉,也不會将女兒往火坑裏推。
“如此一來豈不是可惜了布置?不若明兒谷神醫為祝兄同谷姑娘的親事辦了,大家仍舊熱鬧熱鬧。”
這谷卿卿早于三年前便向祝清逸訴明了心意,然而如今被長烨将他們的親事搬到臺面來講,不由得教她羞紅了臉。
然而她的眸中,含羞又帶了三分期盼。
“也好,就這樣辦吧。”
谷柳青思量了片刻,點頭應了下來。祝清逸是他看着長大的,若非早為卿卿定下了親事,三年前他便不會那樣逼走他了……
“多謝師父!”
祝清逸欣喜叩首,站起身後悄咪咪同谷卿卿雙手絞在了一處。
橫豎不過是一個時辰的功夫,他的心境已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開始,期待着明日的到來了——
次日清晨,樂元泰同小蘭筠忙着張羅谷家的喜事。
秦府雖未辦過喜事,然這瑣碎之事橫豎不過那些,他們亦算是幹回老本行了。
谷卿卿請了秦清雙為她梳妝打扮,而容雙則一早便被長烨拐到了兩裏開外的灌木林等着迎親的隊伍。
因着時間緊迫,谷柳青并未來得及将退婚的決定告知蔡杭。未免出現兩個新郎官致使場面混亂,長烨便提出了在此“剪徑”。
更何況他和容雙答應過的,要将那負心漢剪至那女子跟前,向她賠罪。
未免給谷柳青帶來麻煩,長烨特穿了黑衣黑褲,蒙上黑面紗,看着果真像那剪徑的……大俠。
畢竟他的身量氣質如此,再怎的亦不會與人粗莽之感。
為了方便動手,容雙亦是褪去了衣裙,束身衣褲将她高挑的身材姣好地勾勒了出來,再蒙上面紗則猶如那玉面羅剎。
長烨眉眼含笑地望着容雙,“你看,我們像不像那畫本裏的雌雄雙煞?”
他本不該将容雙拖入危險,然而等待迎親隊伍的時間漫長又無聊,若容雙不在那當是多麽無趣。更何況,他有把握将容雙護好來。
容雙涼涼橫了長烨一眼,雙煞未必,雙……單傻到是真的。
近來相處,長烨于她跟前漸流露了少年氣,不再同初見時那般拘着。
可容雙從不覺被冒犯,反倒在他的步步緊逼中,陣地一寸寸失守,只怕不久便要繳械投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