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私奔
不多時,長烨從住持處讨來兩碗白粥和現炒的野菜。
他将一碗端至容雙跟前,另一碗則遞與那女子。
那女子柔柔道了聲謝,纖細的手指舀着白粥,尚未開口淚水已猶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滴滴淌落。
“姑娘可是遇到了甚難處?”
容雙見那姑娘精神極差,生怕她離了福應寺後會做出傻事來,便欲開導于她。
“他爹……”
那女子只手撫上了微隆的小腹,頓了頓後深吸了口氣方才接着道,“他爹明日要與神醫谷柳青的獨女完婚了,他明明說過要與我白首偕老的,可頭來竟連我腹中的胎兒都不肯要……”
神醫谷柳青的名號于燕北山無人不曉,是以那女子直直道出了他的名號。她并非要到處散播污了蔡杭的名聲,只是心中的郁結無處可解。
她于三年前結識的蔡杭,彼時他正與父親守着孝,而蔡父的墳墓便在她住處邊上。
待蔡杭悲痛散去,便成了她的帳中客、幕下賓。她本就是孤女,本以為終于尋見了世間值得她挂心的風景,可待蔡杭三年孝期滿時方向她道出實情。
她以腹中數月的胎兒相求,蔡杭卻仍舊不願放棄成為神醫之婿的機會,只松了口待一切穩定後會将她接過門收做妾室,可不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感情她寧可不要。
是以她離了傷心地,本想上福應寺求住持将她收做弟子的,可昏迷過後醒來,她最先撫上的便是自己的小腹,确定胎兒無恙後方才得以放下心來。
看來,她仍然無法輕易割舍掉蔡杭帶與她的一切。
“姑娘說的是,神醫谷柳青的未來女婿蔡杭,是你腹中胎兒的爹爹?”
聽罷那女子訴說的遭遇,容雙方才再度确認道。
“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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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過分了!”
容雙忿忿出聲,在福應寺一刻也呆不下去了。不知祝清逸同谷卿卿談得如何了,萬一她明兒下山誤了時辰可如何是好!
“姑娘安心在福應寺養胎,我一定綁那甚蔡公子來向你賠罪!只是姑娘聽我一句勸,便是那蔡杭回心轉意,姑娘也切莫再要他了。這等三心二意的男人,不要也罷!”
容雙說得決絕,教身側的長烨心中一凜。屆時如若她恢複了上一世的回憶,可會輕易将他原諒?
下山的路上,伴着漫天星辰,容雙心情不賴,倒是長烨比先時少了話語,教她有些不适。
“在想什麽?”
容雙率先打破了沉靜,她偏首望着長烨,目光較先時柔和了不少。她同長烨相識時日并不算太長,可每每她有危險時他皆在身旁,予她以心安。
漸漸地,同他相處時,她不再糾結于夢境,着眼的只是他們一起度過的當下。
“我在想,如若有一天你知道我對不起你,是否也會如同今天教那姑娘這樣決絕。”
“會。”
容雙未有猶豫,長烨仍舊不死心補充道,“若我是有苦衷的呢?”
雖然長烨只是舉例,他眸中認真的神色卻教容雙确信了真有其事。
她靜默了片刻,亦認真答道,“我不接受僅‘苦衷’二字,然而可以給時間解釋,而後再有自己的判斷。”
長烨這才緩緩舒了口氣,“那便好。”
“那麽現下,你有甚要向我解釋的麽?橫豎下山還有一段路要走,不妨說來聽聽。”
“……我不知道該從何說起,等有一天你知道要問我什麽了,我自是會原原本本告訴你。你只須要知道,我心上僅有你一人。”
容雙雖在夢中多少見過上一世的自己,然而于她而言到底是別人的另一段人生。如若她三魂七魄未歸位成功,他如今所做的解釋于她而言也不過是鴨子聽雷,并無益處。
“好。”
長烨既是如實說道,容雙亦不再糾結追問,他想說時自然會說。
那段山路的後半程,長烨是将容雙背下去的。
容雙緩緩将右頰貼于最近長烨心髒處,聽着他說起幼時在京城裏發生的趣事,心中漾起了絲絲甜意。
長烨并未将自己是五殿下的身份相告,卻也并不诓容雙,只撿些小事避重就輕說與她知。
容雙阖着眼細細聽着,深居秦府的她并無甚新鮮事可與長烨分享。出秦府走這一遭,方才讓她覺得在世不枉為人,讓她本就古井無波的心裏漾起了層層漣漪。
他們回到谷家時已是二更時分,因着長烨是同容雙一道消失的,小蘭筠并無半點擔心,反倒美滋滋地入了夢。
她這紅娘,今天可算是小有所成。
然而谷家衆人裏,除卻心寬的小蘭筠,各個屋中都還亮着燈。
祝清逸終是未将心事訴諸于口,他到谷卿卿屋子時,師父已然采辦歸來同谷卿卿商量着明日大婚的事宜。
“師父。”
祝清逸本想抽身回返,豈料師父聞得腳步聲擡首,與他視線對了上,他只得生澀喚出了數載未曾喚過的敬稱。
“阿逸回來了。”
谷柳青微一點頭,雖只是淡淡一句,他望向祝清逸的眸中卻不乏慈愛,“這幾年師父多多少少聽過你,可算未給為師丢人。如何,回來了還要走麽?”
“江南的醫館尚未處置。”
祝清逸緩步入內,乖順應了聲。去歲他收了個徒兒,名喚袁濟安,此番他行得匆匆,便将袁濟安留在江南坐館。
無論他同卿卿最後如何,終是要再回去看看的。
“難為師兄大遠趕回參加我的婚事了。”
谷卿卿斂眉,視線并未看向祝清逸處,聲音雖柔,卻刺得祝清逸一陣難受。
“我聽卿卿說,此行你帶回了個紅顏知己,如何?可要為師替你也把親事辦了?”
“紅顏知己?”
聽罷師父的話,祝清逸猛地擡頭,恍惚了片刻方才猜到卿卿所說約莫是容雙了——
他的确與容雙一見如故,然這一世他已将感情悉數放于了卿卿身上,心下再無第二人。且容雙與那齊公子顯然心意相通,雖眼下鬧點小別捏,倒也和和樂樂無傷大雅,又豈是旁人可輕易插足的。
只是尚不待他解釋,谷卿卿已是淡淡笑道,“是啊師兄,說來你還比卿卿年長了兩歲,也該成家了。待我婚後,再好好為秦姑娘治療傷疤,這期間你們便安心地在這裏住下吧。”
谷卿卿話雖是說與祝清逸,卻始終避着與他視線接觸。祝清逸貪戀地望着她側顏良久,繼而緩緩落了個“好”字。
“阿逸,你是卿卿的兄長,明兒婚事還需你多打點打點,莫要失了禮數。”
一旁的谷柳青自是看出了祝清逸看卿卿時眼神裏的缱绻,不由得微蹙了眉,出聲以提醒他們之間的關系。
“是。”
祝清逸本是去找谷卿卿将話說清楚的,無奈卻成了聽師父對明日大婚一事的安排。瞧着師父認真又莊重的模樣,他終是将話咽了下來。
約莫一更時分,祝清逸方才從谷卿卿房中離去。而他離開時,師父尚在卿卿房中。
他看出來了,師父不喜他與卿卿獨處,生怕他們舊情複熾。
橫豎是睡不着的夜,祝清逸從榻旁的書架上随意拿了本書,就着油燈翻看了起來。
這是他初入門時師父與他的醫書,彼時他同卿卿尚是年幼,書上還留有卿卿捉弄他時畫的小王八。
随着後來學有小成,這些書便落在角落裏堆了灰。如今再度翻閱,重拾的不是知識,而是那些無可取代的回憶。
可如若明兒卿卿真同那蔡公子成了婚,他便永遠只能與她以兄妹相稱了——
于心中拉鋸了良久,祝清逸終于站起身,決定順心而行。橫豎他都應去争取一把,不是麽?
豈料他剛出了自己的屋子,便看到谷卿卿亦是朝他方向走來。
谷卿卿本低首看着自己的腳步,有些踟蹰不前。在聽到漸近的腳步聲後,她緩緩擡首,卻在看到眼前人是祝清逸時,即刻轉身想逃。
“卿卿——”
祝清逸快步上前,隔着水袖抓住了谷卿卿的手,生怕卿卿掙脫,他還用了些力道。
“我有話要跟你說!”
“師兄要同我說什麽?”
谷卿卿頓了頓方才緩緩轉身,聲音裏是刻意壓制住的顫抖。
“你……真要嫁與那蔡公子麽?”
“明日便是大婚之日了,師兄同我說這些?”
谷卿卿看着祝清逸抓着她的手,低低笑了出聲,淚水亦是不自覺淌了下來,“三年前,我在桃花塢等了你整整一天,你為什麽不來?既然你當初不肯出現,今天又問來做什麽?”
“我……當年師父先找的我,他待我如師如父,我又怎可忤逆于他……”
“如今便可忤逆了?”
“三年前我便将恩情還與師父了,我以為三年前你們便已經完婚了……既然老天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這次我說什麽也不會再放開你的手了。我們今晚便走,去哪裏都可以,只要我們在一起!”
谷卿卿因着祝清逸的話心裏生了些許動搖,然而正當她沉默着思考時,一道帶笑的聲音突兀響起——
“你們要走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