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上路
伴着從隔壁房間傳來長烨所奏的《歸兮》,容雙一夜好眠無夢。
這是首次,她入睡後未有夢見那女子。
夢境中重現的,是昨日她同長烨泛舟游湖的場景。
便是連蘭筠也瞧見她氣色好了不少,為她梳洗時不免道,“昨兒不知誰吹了一夜的笛子,好在也不是很難聽,應該未擾到小姐吧?”
“他吹了一宿麽?”
容雙微怔,她不過說了句覺着這首曲子耳熟,他竟為她吹了一宿。不過後半夜她睡沉了去,倒也未再聽到了。
“是啊,應是客棧裏的哪位客人吧。我起夜了兩次都還有聽到呢。”
小蘭筠連啧了兩聲,“也是夠有精力的。”
感慨完,小蘭筠忽話鋒一轉,眼中晶亮亮的,“對了小姐,我方才去燒水,你猜猜我在後廚遇着了誰?”
“齊公子?”
“小姐怎知!”
瞧着小蘭筠激動的模樣,容雙不禁失笑道,“你忘了,昨兒也就他下過廚。今早他做什麽來着?”
“是小姐最愛的八寶玉露羹,齊公子讓小姐梳洗罷下樓一道用膳呢!”
聞言容雙有些訝異,若說棗糕是碰了巧,那麽此次的八寶玉露羹呢?這可不是道名傳街頭坊尾的膳食,知者甚寥。
容雙黛眉微蹙,她雖對長烨不再那麽設防,然而還是有些害怕他的“刻意”。
“你告訴他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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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蘭筠當即否認,“自然不是!不過……也許是二小姐告訴他的呢?或者是齊公子同小姐心意相通……”
清雙?容雙不免想起昨日清雙同她所說的那番話,她應不會與長烨說明她的喜好才是。
至于心意相通麽……她還是更相信是小蘭筠将自己賣了。
“好啦小姐別磨蹭了,樓下都在等着你用早膳呢!”
“……好。”
見自家小姐提及齊公子不再抗拒,神情亦是柔和了不少。小蘭筠在一旁瞧着,自是替她歡喜得緊。
只是知道自家小姐臉皮薄,她便也不再多打趣她什麽,以免适得其反。
待容雙下樓時,長烨同樂元泰幾個已經落座于客棧樓下靠裏間的一個位置。
秦清雙挨着長烨而坐,遠望過去,她正與長烨攀談得甚是愉快。只是大多時候都是她在說事,長烨在一旁聽着罷了。
瞧見容雙,長烨嘴角終于彎了彎,“我做了八寶玉露羹,你嘗嘗。”
“是啊姐姐,齊公子廚藝堪稱一絕的。”
秦清雙偏頭朝容雙笑道,好似兩人昨日的那點摩擦不複存在。
“好。”
容雙點了點頭,于長烨對面的空座落座。她待要盛羹時,長烨卻已快她一步拿過空碗,為她盛滿了羹。
适才在座的衆人,可未曾有這待遇。
長烨與容雙之間的滋長的情愫盡入衆人眼底,秦清雙斂了笑意低首默默舀着碗裏的殘羹,趙良桉心下亦有着隐約說不上來的不适。
“謝謝。”
容雙禮貌接過長烨遞來的羹肴,尚未入口品嘗便将視線投向趙良桉道,“對了趙公子,你家中現在如何了?”
依趙二爺得以在平陽城無法無天橫行這麽些年,那趙家勢力必是不小。如今趙二爺同他們鬥毆喪了命,那趙府反而沒了動靜,倒是稀奇。
“忙着操辦喪事,應是無暇顧及我們了。一會兒用完早膳,我們便上路,适才樂兄已經将馬喂飽了。”
提及趙二,趙良桉并無甚情緒波動。經過一夜,他已将昨日的感傷化開了去,也看了開。
容雙這才稍稍安下了心來,“那便好。”
但其實,依趙老爺的性子,自然不肯放他們一行人幹休。只是尚不待他發作,長烨便已派人到了趙府。
如今莫說是找他們的麻煩了,便是趙二的身後事,也只能簡而又簡。
早膳後,容雙等人回屋收拾包袱,樂元泰則已牽着兩駕馬車于外頭候着。
百無聊賴中,樂元泰好似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身前掠過,下意識地,他開言試探地喚了聲,“祝大夫?”
這祝清逸背着包袱剛欲邁入客棧的腳步一頓,回身時卻看着眼前的人許久皆喚不上名字來。
樂元泰一下便跳下了馬車,近他跟前笑道,“祝大夫忘記了我也正常,只不知還能否記得我家小姐。”
他正說着,容雙恰同長烨一道走了出來。
這長烨倒無甚包袱可收拾,偏生等得容雙開門了才同她一道下樓。
容雙迎頭同祝清逸打了個照面,雖蒙着面紗,祝清逸倒也第一時間認出了她來,“原來是姑娘。”
“祝大夫哪裏去?”
容雙淺笑着福了福身子,眸中不□□露了幾分親近之意思。
“……去燕北山,便是我此前跟姑娘提過的。”
祝清逸思量了片刻,方才報出了将往的方向。
“前日蒙先生指點,我等亦是要出發前往燕北山。先生若是不棄,便同我們一道上路如何?”
這次,祝清逸并未多做考量,即刻便點頭應了下,“自然是好。”
隐于燕北山之人是他的師妹,與容雙看診回草堂後,他便收到了從驿站送來的婚書。
他的師妹要成婚了……
師妹并未邀請他回去觀禮,那婚書是通知也是挑釁,更像一把利刃直直刺入了他的心髒。
他自小父母雙亡,被神醫谷柳青收容于燕北山,同師妹谷卿卿一道長大。師妹是師父的獨女,亦是他藏于心上十數年的青梅。
可奈何,師父早已為師妹定下了親事,是指腹為婚。
師父為人最重承諾,自不會撕毀婚約。
得知親事後谷卿卿教他帶她遠走,他卻收拾了行囊獨自一人狼狽離鄉。師父待他有如親生,他絕不可負恩于他。
也是近些年,他于江南小有了名氣,谷卿卿方才得以聯系上他。可孰知,時隔三年,他最想割舍回憶與思念,皆因一封婚書湧了上來。
可即便到了燕北山,除卻觀禮道賀,他又能做些什麽呢?
趕了數日的路,心中糾結的他本想于客棧歇一歇腳再轉返羽寧坊的。而如今,有了一道上燕北山的同伴,他便又尋到了前往燕北山的理由。
容雙招呼店家燒碗熱湯與祝清逸墊墊胃,待他一碗飲盡後方才重拾行囊上路。
這長烨是不認得祝清逸的,當年他遠走南陽時,祝清逸還未入太醫院。可他從容雙待祝清逸的不同中,還是看出了端倪來。
樂元泰賃了兩駕馬車,長烨主動請纓為容雙趕馬,趙良桉和祝清逸則騎馬不遠不近地跟在他們身後。
“那祝大夫也在你夢中出現過麽?”
同乘的還有小蘭筠,長烨倒也不将她當外人,透過車簾同容雙談天。
“是,他是個頂好的人。”
“嗯?說說。”
長烨聲音不高,趕馬的力道卻不自覺地加重了些許。馬長嘶了一聲,加快了速度,倒教閉目養着神的小蘭筠直直倒在了容雙的懷裏。
“沒事吧?”
将馬車穩住後,長烨将簾微掀,略帶歉意和關切地望着容雙。
平日裏出門他大多是快馬馳騁,便是坐馬車也是別人趕趟,這是第一次他為他人駕車,難免把握不好力道。
“無妨。”
容雙說着将小蘭筠扶了正,小蘭筠坐穩身子後不忘揶揄長烨道,“齊公子這是吃味了吧?”
“是。”
長烨坦然應下,目光灼灼望着容雙,絲毫不掩情意。
容雙有些無奈地輕推了小蘭筠一把,她總是有辦法讓她陷入尴尬的境地。
“所以你夢到了祝大夫什麽?”
确認容雙未曾摔着後,長烨返身駕車,對容雙的夢境執着追問。他必須要知道,祝清逸于容雙的上一世裏是何存在。
“他救了那個女子的命,不止一次。可最後……他因她死了。”
容雙以寥寥數語描述了上一世祝清逸的前半生,聲音雖淡,但強抑的酸楚只有她自己知曉。
祝清逸從不要求那女子什麽,待她的感情最是幹淨純粹。也因此,祝清逸是那女子一生中的痛和悔。
她并不悔賜他毒藥,她只悔從一開始便不該同他結識于煙翠亭。莫要開始,便不會有此結局了。
如今相逢,見着祝清逸時那熟悉的心痛感再次顯現,但而中卻又夾雜着一絲慶幸。
慶幸眼下的他,未入官海宮闱,一切皆好。
“小姐,你們在說什麽呀?你怎麽好端端夢到祝大夫死了?這件事可不要跟他說哦!大不吉利哩!”
夢中的事容雙從未與蘭筠說起,若非長烨胡攪蠻纏,她亦不會向他坦白并不甚好的夢境。
小蘭筠義正言辭地比了個将嘴巴鎖住的手勢,容雙無奈道,“你呀,只要你不說便無人知道的。”
“我哪裏是愛嚼舌根的人啦!”
小蘭筠忿忿噘嘴,又想起早上小姐嫌她碎嘴告訴長烨八寶玉露羹的仇。
是以她想了想,找長烨作證道,“就說今早吧,齊公子你說,我可沒把我們家小姐的口味喜好告訴你吧?我家小姐就愛冤枉人。”
“是——”
長烨放柔了聲音,轉而對容雙道,“我想,我無須通過別人認識你。”
因為,她一直都在他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