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攤牌
相逢以來,長烨的所有告白,皆沒有這次教容雙來得不知所措。
兩人掌心相觸時,她好像真的能感受到他從心底傳來的熱與愛。
“你放開!”
容雙終于失了一貫的冷靜和淡然,卻教長烨看出了當年仍在碎玉軒時她的影子,似嬌還嗔。
這,才是真實的她吧。
長烨便這樣直直望着容雙,眼中有貪戀亦有着喜意,手卻将容雙握得更緊了些許。
而在這時,一支竄天的火笛子劃破了只有寥落星辰的夜空,是手下同長烨聯絡的信號。
“秦二小姐找到了,現下你可能安心地同我逛街了?”
長烨既是如此說,容雙便知曉他此訊息的來處,不由得感慨道,“你這搞得跟江湖組織一樣,莫要哪天教我發現你竟還是山匪頭子。”
“那我便直接将你綁了去,做我的壓寨夫人。”
“油嘴滑舌。”
容雙橫了他一眼,掙開他手的力道卻變小了些許,被他拉出了人群,往平陽湖邊而去。
這平陽湖位于平陽城中心,是前任知府率衆百姓一寸一寸土所挖而成。
而今剛過三月,雨水不減,平陽湖迎來了又一年的豐水季,于湖上泛舟取樂的亦大有人在。
便有附近的百姓做此營生,購三五小舟賃與欲泛舟湖上之人。
長烨亦租了一葉小舟,同容雙泛舟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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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雙閉目感受着拂面的微風,與風中含有的絲絲青草香味。
長烨撿起吹落舟上的一片樹葉,吹起了他最初教容雙所吹奏的曲子——《歸兮》。
這首曲子容雙從未于夢中聽過,可她卻覺得甚是熟悉。
好似大夢已醒,萬物皆明。
待《歸兮》落下最後一個音,容雙眼角也不自覺滑落了一滴清淚。
她側過身子将其拭去,繼而從容道,“齊公子所吹的是何曲子?”
“相識多日,你還仍舊喚我齊公子。”
長烨低低嘆了聲,繼而作答道,“是《歸兮》,大齊北方的小調。”
“我好像在哪聽過,可又說不上來,你能再吹一遍麽?”
容雙話音未落,面紗卻被微風吹開了去,落于湖中宛如一朵将将盛開的蓮花。
容雙探出舟身,伸手想去夠面紗,卻被長烨一把扶了住,拉了回來。
“我說過,我并不介意你面上這道疤。在我跟前,你無須蒙上它。更何況,你剛剛那樣很危險。”
容雙黛眉微蹙,将視線落于長烨拉着她的手上,“齊公子,我們真的不熟。”
“你莫不是忘了,我們尚有未解的婚約。”
“你!”
容雙氣結,卻又無力反駁,同樣的話她已經說過太多了,可眼前的人卻每每裝傻充愣,她亦無可奈何。
眼見着面紗随着水波逐漸遠去,容雙無奈道,“便是你已經看過我的容貌,那麽一會兒上岸後呢,我可不想惹得小孩夜啼。”
“我背你,你直管将頭埋在我背上便行。”
長烨脫口而出的話令容雙再度一怔,心下好似有暖流淌過。
良久之後,她緩緩點了下頭,“好。”
長烨眼底的笑意柔柔化了開,他從袖中掏出一只火笛子遞與容雙,“喏,你試試。”
“這是什麽?”
容雙接過火笛子狐疑問道,她雖見過火笛子于天空綻開的模樣,此刻拿在手中之物倒是第一次見。
長烨并不搭話,而是牽着容雙的手,于笛子下端一拉,便有火束飛了出去。
須臾之後,平陽湖兩岸數百箱煙花齊放,火樹銀花劃亮了整個夜空。
如此盛況,便是在繁華的江南,容雙亦是不曾得見。縱是容雙一向性子清冷,在見到長烨刻意為她安排的一切時,還是不禁有了些許感動。
“你何時安排的?”
“教他們找秦二小姐時,順便吩咐的。”
長烨雖以朋友之名喚她容雙,卻對秦清雙恪守着敬語,一口一句秦二小姐。
孰親孰疏,已是分明。
“你倒是好雅興,清兒不見了你還有心思弄這個。”
容雙聲音淡淡的,卻未見責怪之意。
“我可不确定下次你還願意同我出來。”
長烨話畢,重又執起容雙的手緩緩放于他心口處,“我對你說過的話不會有假,我心上是有你的,只有你。”
過去,将來都是。
容雙終是讓長烨背回客棧的,她将右頰貼着長烨的後背,感受着他背膀的寬厚與溫度。
一夜過後,她對長烨已不如先前那般排斥。她難道真要因為夢境就否決掉長烨為自己所做的一切麽?這未免于他于己皆不公平了些。
“小姐,你怎麽了?”
秦清雙回客棧已有些時候了,出去尋她的人也陸續回了來,獨容雙和長烨教小蘭筠在門口苦苦候着。
經過這一兩天的變故,小蘭筠已是有如驚弓之鳥。甫一見容雙在長烨背上,面上又露了急色,生怕她又出了什麽變故。
“沒什麽,面紗掉了。”
本就無事的容雙被小蘭筠如此認真地追問,不禁雙頰染上了紅暈,說出口的話也有些犯虛。
“哦——”
聽得容雙如此解釋,小蘭筠這才徹底放下心來,拉長的聲音裏滿是揶揄。
倒是同樂元泰一道走出來的秦清雙冷着臉,并未作聲。
容雙将視線移至清雙身上,關切道,“清雙你适才去哪兒了?怎的一聲不吭就走出去?”
“清雙如何,姐姐可會擔心?”
秦清雙涼涼出聲,而後不待容雙回應,便旋身往屋內而去。
趙二被長烨打退後,她曾到過馬車旁,簾子掀開時所見便是長烨将昏迷着的容雙擁在懷中,舉止溫柔,令她心生妒意。
心下煩悶之餘,她獨自一人去了西市閑逛,卻又撞見長烨拉着容雙的手于人群中穿梭。而她回來後,樂元泰竟說容雙和長烨一道出去是為了尋她,真真是可笑!
容雙面上略過一絲難堪,下意識側首看了長烨一眼,繼而小步追秦清雙而去。
秦清雙已是回了房間,門鎖倒也沒落上,容雙輕輕推門而進道,“你這是在鬧什麽脾氣?你突然不見我怎會不擔心呢?我适才同齊公子一道去尋你去了。”
“是麽?”
秦清雙涼涼擡眸,眼底竟是容雙陌生的神色。姐妹十數年,她還從未用那種眼神看過她。
“我在西市看到姐姐和齊公子了,走走逛逛好不悠閑,你們真是出去尋我的麽?怕是尋個機會出去卿卿我我罷。”
容雙一怔,繼而緩緩道,“我們自然是去尋你的。齊公子的人說你已經回客棧,我們便小小逛了會。”
“那是清雙無理取鬧了,我有些乏了,姐姐請回吧。”
秦清雙冷淡的話叫容雙聽了心中一陣難受,她雖同這個孿生妹妹不甚親密,到底還是望着她好的。今兒的事她的确過分了些,竟被長烨帶偏了,也怪不得清雙責怪于她。
可容雙亦說不出什麽其他安撫秦清雙的話來,只能道,“好,那你早些休息,明早還要趕路。”
容雙言罷後剛欲離開,便聽清雙又開言道,“姐姐決計和齊公子在一起了麽?”
“恩?我現下未有想這麽多。”
“那如果我說,我心上有了齊公子呢?”
容雙大抵是知道清雙待長烨有所不同,然而甫一聽到她親口認下還是有些訝然。
将容雙的反應盡收眼底,秦清雙低低笑了開,她向來甚是自負,自不會教容雙将長烨讓與她。如今與她說開,不過是她下達戰書罷了——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提前說與姐姐。齊公子雖與姐姐有過婚約,然如今婚約已解,我們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我也希望姐姐切勿太早放情,以免他日心傷。”
見秦清雙俨然以一副勝利者的姿态與自己說教,容雙黛眉微蹙,緩聲道,“你便認為,我一定抓不住齊公子的心,會因他心傷麽?”
秦清雙未語,只是将視線落于秦容雙右頰的疤痕處,不再掩飾眼底的鄙夷。便是容雙琴棋書畫樣樣勝過她,可這點差距如何拉回她們容貌上的雲泥之別?
長烨看容雙的眼神教清雙陷入自我懷疑,可每每看到摘下面紗的秦容雙,這些自我懷疑便如同雲開,消散了去。
她不信,如長烨這般人物,會眼瞎至此。
“今天出去,齊公子說他不會同我退婚。眼下,他仍是你的姐夫,我的未婚夫婿。”
容雙并未就此将長烨認下,然而秦清雙的話與神情叫她須得好好刺一刺她。
她們姐妹倆雖不甚親昵,卻也未有過争執,如有看上同一件好物時,總是她做出的讓步。
這還是頭一次,她教清雙吃了癟。
遇見長烨後,清雙是入了她的夢的。可她與清雙畢竟是一道長大的情分,她不願将夢中人代入自己的孿生妹妹。
畢竟夢境中她們不甚愉快,是敵非友。
可現下,容雙無法将清雙從夢境中抽離開。此刻清雙看向她的眼神陌生又熟悉,叫她心下有着陣陣顫悸。
即便所經歷的事情不同,可她與那女子對待身邊人的感情好像漸漸步上了同一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