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變故
長烨于秦容雙屋中待得愈久,便愈發加重了她的不适。
她再度無意識撫上心口,那兒的疼痛感愈發明晰,好似有什麽東西破土而出了。
“如何,可是又難受起來了?”
見秦容雙眉心緊蹙,長烨不再糾結于定親之事,眸中又現了緊張的神色。
豈料他話音未落,秦容雙便身子一軟,暈了過去。幸得他及時将她接了住,未曾傷着她分毫。
長烨将秦容雙打橫抱起,向床榻走去。這是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秦容雙在他懷中,重回了他身邊。
待長烨将懷中人放下後,秦清雙方盈盈朝他道了一謝,“多謝了齊公子救了家姐。”
禮數做足,卻未見擔憂。
長烨微微颔首,上一世惹得容雙誤會,這一世他得與她保持些距離才行。
秦清雙上前拿手覆在秦容雙額際,繼而為她将面紗揭開,緩聲道,“姐姐向來以面紗示人,然而她眼下這般情況已是顧不得許多……”
面紗摘去,自是露出了那道駭人的疤痕。
下江南的這三年,長烨有意無意都聽過些關于秦家雙姊妹的閑話,亦知了秦容雙破相一事。
只是待他親見時,那道足有一寸長的不規則疤痕還是猶如一根針般紮進了他心裏。
明明……這一世她于宮外長大,雙親皆在身旁,怎又讓她傷至如斯?
“她怎麽傷的?”
長烨聲音驟冷,心下泛起了絲絲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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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時爹娘帶我們上山進香,姐姐一個不留神滾下山去,為灌木的枝桠所劃。”
進香一事秦清雙記得清楚,卻閉口不提是自己所絆。
當年她實屬無心之失,卻随着年紀漸長而認同了自己的做法。
尤其,是在這個當下。
“齊公子且恕清雙冒失,然而有些話我想趁姐姐昏迷同公子說個明白。姐姐她雖看着清冷內斂,實則心下甚是自卑敏感。齊公子若無法做到專情專意,便順着她的意将親事退了吧。我與姐姐一道長大,不想日後看到她受傷害。”
長烨自是聽出了秦清雙的畫外音,上一世在容雙死後,秦清雙的真性情便漸漸展露了出來。
是以在容雙頭七過後,他便将她送出了宮去,不複再見。
而今她話裏話外皆是為秦容雙所想,卻将她最想遮掩的傷疤廣而曝之,真真可笑。
長烨也不戳破她,只是順着她意表明了心跡,偏生給她添堵,“秦姑娘大可放心,齊某此生絕不負她。”
“你……”
秦清雙面色微凝,還想說什麽,小蘭筠已同樂元泰将大夫請了回來。
而此時,秦容雙的面紗,并未來得及蒙上。
瞧見秦容雙安靜躺于榻上,失了知覺,蘭筠頓時淚盈眼眶,趴在榻邊準備高放悲聲。
豈料她剛高呼了聲“小姐”,便被樂元泰和請來的大夫一同架了開。
那大夫邊擺弄着醫箱,邊面無表情道,“還沒斷氣,晚些再哭。”
“你!哪有你這麽講話吶——”
小蘭筠氣得直跺腳,卻也還是乖乖讓到了一旁。
這大夫亦不是旁人,恰是一身粗布衣褲的祝清逸。這一世的他并未從仕,性格上多了三分散漫七分灑脫,平日裏最是舌毒。
不變的,是他仍舊一貫的好醫術。
在他施針後不多久,秦容雙便緩緩轉醒,待看到跟前一襲布衣的祝清逸時,不由自主喃聲道,“祝清逸?”
“恩?你認得我?”
祝清逸有些意外,倒是一旁的長烨眼底的光黯淡了下去。看來她獨獨不記得他,或者是假裝憶不起。
秦容雙不知如何向衆人訴說夢中之事,只得淡笑用以掩飾,“先生醫術高明,容雙有所耳聞。”
看來所有出現在她夢中的人,這一世她都會一一碰見了——
那女子于她,到底是何關系呢?
祝清逸亦覺得秦容雙有着說不上來的親切感,便也不吝惜與她指點道,“姑娘頰上的疤想必求醫無數了吧?我倒是知道一人精于此道,她如今避世于燕北山腳下,姑娘可前去碰碰運氣。”
秦容雙方才意識到自己面紗已除,面上略過了一絲難堪。
秦清雙見狀将面紗遞過,頗為愧疚道,“适才姐姐氣悶暈了過去,清兒權宜之下只得先幫姐姐除了去,還望姐姐莫要見怪。”
“……無妨。”
秦容雙并未接過面紗,橫豎他們皆已見着,再蒙上已是無補。
祝清逸領了醫錢離去後,立于一旁的長烨率先開口,“既如此,我們這便啓程前往燕北山。”
“我們?”
秦容雙一怔,尚不待她将話接下去,倒是小蘭筠先于她耳邊小聲道,“小姐,這位公子是誰呀?”
其聲音之大,倒叫一室的人都聽了見。
“你這同直接問他有何區別?”
秦容雙如往常般輕點了下蘭筠的腦袋,末了将視線看向長烨淡聲道,“他是此間的坊主。”
“你便是齊坊主?!”
小蘭筠聲音微揚,誇張的模樣叫長烨忍俊不禁,“看來你這丫頭知道我。”
“是啊,你不就是……”
小蘭筠心直口快,幸得秦清雙及時以咳嗽聲制止了她,暫時化解了秦容雙的尴尬。
“那姐姐,我們明日便啓程前往燕北山吧。”
秦清雙佯作為秦容雙高興,秦容雙點頭應了下。
其實她并不追求甚傾城容貌,只是不想再接受旁人異樣的目光罷了。
次日清晨,秦容雙一行人等啓程上路。
這燕北山距京城約莫百十裏地,就此過去倒還順路。
長烨本想随她們一同上路,然而秦容雙每每拒他于千裏之外便噤了聲,只好改為暗中保護。
再次上路,秦家姊妹心上皆不甚輕松。
遇着長烨後,秦容雙終在夢中見着了他……和秦清雙。
雖然只是零星片段,卻叫她心下酸楚更甚。
她終于明了,原來那女子心裏的那塊空白之地,是他。
令她心傷自戕的,還是他。
可她獨獨看不清,在城門處懷抱那女子屍首的,還是他。
秦清雙卻是不同,她既舍不得就此同長烨分開,更不想見長烨為秦容雙奔走,心下矛盾正甚。
“小姐,我覺得齊公子蠻好的耶。且不論他富甲一方,單是樣貌也已是天人之資了,小姐為何還待他如此冷淡?”
四下無人時,小蘭筠總算認真了一回,她是由衷地希望自家主兒能得到幸福的。
秦容雙垂眉,有了片刻默然,她腦海中不由得浮現起夢中看到的秦清雙拉着長烨手的模樣。
雖說是夢境,她卻難以自抑地要帶入其中。
“小姐,要蘭筠說啊……”
小蘭筠正掰着手指頭準備當紅娘,話說一半便被秦容雙打了住。
“罷了,不說我了。你這般恨嫁,待你及笄我倒要先送你出門了。”
“說着小姐呢,你莫要打趣我!”
聞言小蘭筠臉頰頓時染上了緋紅,她雖口無遮攔,但到底還是個女孩子。打趣小姐可有,但戰火可別燒到她自己身上。
“我這招啊叫——”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嘛。”
小蘭筠忿忿對答,“好嘛好嘛,到時候齊公子被別人撿了漏,小姐你就哭去吧。我看吶,那二小姐對齊公子……”
“你還說——”
秦容雙獨對小蘭筠有着諸多耐心,又是寵溺又是無奈笑道,“二小姐的事情你少碎嘴。去,請店家幫忙燒點熱水送到房裏來。趕了一天的路,我有些困乏了。”
“好嘛好嘛。”
小蘭筠嘟嘟囔囔依言前去,秦容雙方于銅鏡前坐下,除去一應頭飾後緩緩揭下了面紗。
然而小蘭筠出去不過須臾,便着急忙慌回轉,她面上驚懼的神色教秦容雙心頭一緊,不好的預感即刻蔓延開來。
知蘭筠如她,從未見過她此番模樣。
“怎麽了?”
“樂大哥在樓下同幾個潑皮無賴打起來了,其中一個還強抱住了二小姐,那店家幾個連屁都不敢放一聲。小姐,眼下可如何是好呀?”
“我下去看看。”
秦容雙來不及收拾披散下來的長發,抓起面紗就要往外頭走去。
小蘭筠卻于後頭拉住了她的衣角,“樂大哥已經負了傷,小姐你還是別下去了……”
“你叫我怎的在屋裏坐得住?清雙若有個萬一,我回去後怎生跟爹娘交代?”
既然她帶着“姐姐”這面枷,當是沒有将自己撇開的道理。
況且她曾拜師學過數年拳腳功夫,也不是全無勝算。
小蘭筠知道勸不動自家主子,只得緩緩放開了她的衣襟,擔憂地叮囑道,“那小姐你一定要當心呀——”
“知道啦,你就在房裏等我吧,別下去添亂了。”
秦容雙說着,已先小蘭筠一步将門關了上,把她鎖在了房中。
待秦容雙走到客棧樓下時,樂元泰已是被壓在地,而秦清雙不見了蹤跡。
壓制住樂元泰的幾個皆是家丁模樣,并非小蘭筠所說的什麽潑皮無賴。如此一來倒是好尋清雙的去處,應是被哪個地頭蛇擄了去。
秦容雙并不打話,徑直上前将一家丁掀翻在地,冷聲道,“人被你們捉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