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花犯
“還喝麽?”他坐在床沿邊上,面對面問她。
栗粒故意與他視線錯開,搖搖頭,“不了。”
他越是主動,她越發緘默,最後逼得他慌不擇路沒了轍,只好無言以對,唯恐驚逸寂靜。心下做昨晚有些悔意,心急如焚又怕逼問她太緊,害得她再不言語。
他只好給她掖了掖被子,栗粒和衣躺下,渾身乏累,抱着暖手寶蒙上被子,頭腦昏昏沉沉的迷蒙而不清醒,不知不覺便想睡覺。
他手伸到被子裏握住她一只閃躲的手,攥在手心裏,栗粒聲音悶悶的,綿軟無力,“你放開。”
他聽了放開又旋即握上,隔着被子對她說,“你這是餓的,多吃點飯。”
“不吃。”栗粒來了脾氣,一手啪嗒打開他的手,他掀開被子一角,“把這個喝了。”
栗粒連看都不看就拒絕,困倦地閉上眼,“不喝。”
他捏捏她的臉,她煩怨地瞪他,沒精打采,他見狀向她嘴裏遞了個吸管,“喝了這個。”
栗粒被動地吸了一下,滾燙的液體在口中彌漫,舌尖發麻只覺凄厲而甘美,莫名的酸甜可口,他拉了她一下小指,見她不排斥,溫和道,“蔓越莓汁,補血的。”
栗粒聽了臉色霎時一陣緋紅,咳嗽一聲差點噎到,他見了有些不悅,勾着她手指不放,聲音低沉而嚴肅,“你飯不好好吃,又來......貧血了還不承認,倔什麽。”
栗粒羞怯地蒙上被子,轉過身去不理他,他見了又轉到那邊,“先把這個喝了。”
他逼得太緊,栗粒只好一口不落地喝了,喝完後身子暖了一些,不似方才那般冰冷了,他見了又把空調調高幾度,房間裏熱的他微微出汗,栗粒卻是正好适合,躲在被子裏蒙頭昏睡。
見她一直不願動彈,他沒再開口驚擾,随意走到書房裏看書,午飯時見她還沒起,便打算叫醒她,掀開被子發現她還在安然睡着,思量了下便又把被子蓋上了。
栗粒醒來時天已經暗了,她迷茫地看着昏暗下來的天空,沒想到自己睡了這麽久,頭有些發脹,他聽到響動走過來看她,見她望向天邊的眼神是如此無償無告無望,以致模糊了眼睛,正如他此刻看她一般,可懷可親可念。
他走進她身邊,栗粒忙裹上被子,像是築起的城牆一般堅不可摧,縮在被子裏睜着眼看他,眼中紛繁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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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遞給她一盒熱好的蔓越莓汁,她不接,他挑挑眉壓迫道,“不喝現在就吃飯。”
栗粒胃裏一陣發酸,不想吃東西,便郁郁寡歡地接下來,咬着插管靜靜喝着,而後看了他一眼,掀開被子要下床,他眼一橫,“幹什麽去?”
“上廁所。”栗粒低低道。
他臉色十分僵滞,重重嗯了一聲,栗粒穿着拖鞋離開床,過了一會見他不在又鑽到被窩裏,不知怎麽覺得四肢酸麻總想歇息,怎麽睡都睡不夠。
他從書房裏拿了本書無意翻看着,一轉身看到她又是鑽被子裏暈暈酣睡,心裏有些急迫,皺着眉走過去,拉拉她的胳膊,“別睡了,起來走一下。”
栗粒不肯,把被子蒙上閉着眼不願動彈,她寧願在夢中得到幾分無望的慰藉也不肯看他的臉,他卻不依,把被子掀了掀,臉湊近她,涼飕飕的鼻息貼近她耳畔,低沉道,“別睡了。”
她像是被電流突襲一般,忽的睜開眼自動遠離他,扯着被子一角,昨晚扭打的情景清晰閃現,吸了口冷氣,重新回歸戰栗,哆哆哆嗦警戒道,“你別過來。”
“你下來走走。”他對她揚揚下巴,表情可畏。
栗粒戰戰兢兢地穿上拖鞋,在他注視下繞着房間走了一圈,然後站在床邊不說話,他見了又說再走一圈,栗粒又走了一圈,他第三次說再加一圈,栗粒以為他在耍她,心裏堵着氣不肯走了,抓着衣角憤恨瞪他,“你騙我。”
他見了眼神一斜,例如以往的狠戾一般讓她畏懼,以為他又要追過來,忙亂跑一通,他見了像模像樣追兩下,等栗粒額頭跑出了細汗才肯罷休,栗粒肚子有些微痛,但腦袋活絡清明倒是不疼了。
他看了微微沉心,撩開窗簾一角看星星,栗粒也借着縫隙坐在床邊望着天空,遙想着久不曾見的敗葉枯枝,逃亡時濕渌迷蒙的雨水,狂野瘋長的野草,不久前的一切歷歷在目,她幻想着久不曾見的晴空,枝桠纖繁成暈,藍天澄明,此刻的墨色天空卻是迷迷濛濛,灰而起紫暈,心念轉瞬蒼涼而冷淡,冥冥之中不會再有呼天搶地的快樂。
“你放了我行嗎?”栗粒怯懦道,聲音近乎哀求,一手抓緊了床單,手心裏出滿了汗。
他在窗前側過臉,尖尖的下巴,瘦削的輪廓棱角分明,斬截道,“不行。”
言罷,又了然一切般加補了句,“即便跑,你也跑不了。”
“我能。”栗粒怒目而視,火氣充斥胸膛,“我會跑的。”
“哦,”他淡淡的一聲嘲諷,轉過身來看她,挑釁似的看着她,“那你跑,現在就跑。”
“我——”栗粒被氣得咬牙切齒,心裏不甘而委屈,卻還是忍着把淚倒了回去。
他走近她,趁着她心亂一手掰着她肩膀,呵了一聲冷氣,“你長長記性,跑了這幾次,有人信你麽?”
“那是因為他們都被你騙了。”栗粒兩手把他甩開,眼睛因為憤怒而瞪圓,口不擇言道,“你這個騙子,人面獸心的壞蛋,斯文敗類,惡人有惡報。”她一時氣懑,情緒暴躁,把能想到的詞都說了個遍,說完了見他幽幽地盯着自己,似笑非笑,冷冷地舔了舔嘴唇。
栗粒預感大事不好,忙要抽身,他一下子跳到床上一手摟着她的腰,戳着她腦袋一字一句負氣道,“你再說?”
“你起開。”栗粒兩手要把他推開,他喲了一聲,“睡飽了就有力氣了麽。”說着,任她怎麽推都不動,摟住她腰不松手。
“你這個流氓變态,你松開。”栗粒氣急了就要咬人,他見狀把頭埋到她肩上,抵住她下巴,蓋好被子低低道,“困了,睡覺。”
栗粒恐慌下手忙腳亂騰出一只手,胳膊肘狠狠撞上他腰,他冷冷吱了下,眉宇間似有了怒意,抓着她肩膀不放,手中蓄了力,栗粒愈發惱火,擡頭砰的一聲撞他腦袋,撞得他一聲吃痛,皺着眉揪了下她頭發,她咬牙一掌吧唧糊他腦門上,二人仇家厮殺一般糾纏不休翻來覆去,栗粒一陣肚子疼,彎着腰捂着肚子沒了力氣,他見了湊近臉來,沉沉道,“身子不舒服還鬧騰。”
栗粒身子繃緊,“你閃開。”
他又是靠近了幾分,“我要是不閃呢?”說完見她又是眉心緊蹙,一臉幽怨的模樣,聳聳肩正準備開口,孰料栗粒抓起一個枕頭就往他臉上砸了過來,打了個正着。
他頓時沉下臉來,一手扳着她肩膀按住,牢牢将她抱在懷裏再無和緩餘地,栗粒踢他他便壓住她的腿,掐他倒是無所謂,不痛不癢的,一頭埋在她蓬松的墨發間,低低嗅着醉人的香氣,剛平穩沒多久,見她又是扭過頭來要咬他,他轉瞬探頭吻上她的唇瓣,溫熱又冰涼,熱情似火滴水成冰,栗粒頓時驚住,要把頭縮回,他制住她腦袋,截住去路,再也無法壓抑,低低吻着她,清冷熾熱而無法自拔。
吻了一會他松開她,低頭看着她澄澈分明的眼睛,秋波潋滟盈盈如水,卻是眼淚脈脈縱橫流淌,他是一顆心冰火兩重獨鐘清清,她卻抵觸厭惡散情郁郁,眼看着淚就要從眸子裏溢出,他忙伸手去給她抹,被她伸出手粗暴地拍開,淚水淌下成了一道淺淺的溪流,看得他心神晃動悵然若失。
栗粒頹然拉過被子把腦袋蓋上,一個人縮在床腳不言不語,他隔着被子拍她的肩膀,她一聲不吭只是肩膀不停地抽搐,聲音也是一下一下抽噎着,痛得他心顫不已驟然憐惜,嘆了一口氣,只好拉開她被子一角,語氣輕輕道,“好,我走開,你別哭了。”
此刻的他什麽都不像,只像一陣風,匆匆無言地披上外套就走了,一路磕磕絆絆的心裏想念的都是她,奈何她一直蒙着被子不看他一眼。
他躺在沙發上等了很久,夜深深處歸于沉寂,晚上他向來是不怎麽睡覺的,但遇見她之後作息改變了很多,一日三餐晝醒夜眠,悄然的變換,眼下是夜而愛而狂,她則是雲一樣漫散酣眠,他等了很久很久,估計她應已睡下,光着腳走到窗臺前看着看了無數遍的新月,纖細溫黃的一道溝壑閃在靜谧的空中,夜複夜,打碎成年月。
夜色慷慨無度,一墨一墨靜靜流淌,他默然回到床上,拉過被子一角,安安靜靜地看着她平和的睡顏,無情總傷自尊,她亦只有睡熟時才這樣溫和無害,淚水也不能給予他重創,他驀然想起古詩文中昙花一現的簡短獨白,所謂今夕何夕,所謂與子同第,說的正與他們相宜。
他心中沾滿了綿綿的糖絲,絲絲縷縷化開,纏繞着攀附着,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指腹撫摸着她淺淺的眉眼,又戳了戳她嘴角的小窩,最後點在她小小的唇瓣上,馥郁如花亟不可待,心裏一番驚濤駭浪,愛總是令他孜孜不倦太過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