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書的交接點
很好,就這樣兩個人秋毫無犯,等他呆膩了很快就會走了。栗粒攥攥拳頭給自己打氣。
晚飯時間到了,她按照約定把豬骨湯做好,裏面還加了點凝神靜氣的草藥,雖然她沒期望這草藥能有啥作用,但還是抱着僥幸心态加上了,希望他能每天都這樣和她平心靜氣地說話,不要耍刀弄劍,湯煮好時她用小勺舀了一口,發覺湯中帶了淡淡的藥香味,竟然極其好喝。
她想以後等自己自由了,肯定要多嘗試下,把自己受的苦都補償回來。
她把碗筷放好,自己在廚房裏小口吹着氣慢慢喝着,他卻端着空空的碗走了進來,問她,“還有嗎?”
栗粒又給他盛了一碗,詫異難道殺手的飯量都這麽大嗎?還是說他今天胃口好?
晚睡之前她有洗澡的習慣,她洗之前特意留意了一下他,發現他捧了本書在沙發上懶洋洋躺着,看樣子倒是挺專注的樣子。她心想應該沒什麽問題,自己壯着膽子鎖上浴室的門,匆匆沖刷了下就穿好衣服準備回房睡覺,剛一開門卻與他撞個滿懷。
她腦門撞得很疼,很疼很疼,加上本來今天就被折磨的頭痛,痛上加痛更是難受,咬着牙感覺自己腦子裏嗡嗡的全是煮沸的水。
他被撞到了下巴,似有不悅,但看到栗粒蒙圈的樣子便沒說什麽,徑自走回了卧室。
栗粒扶着牆,回了卧室鎖上門便躺床上,一天的疲憊勞累讓她渾身發酸,很快便進入了夢鄉。
她睡得很沉,昏昏沉沉起來一看都九點多了,剛開門就看到他坐在窗邊上餐椅上,眼神又是有些冰冷。
“以後早飯七點。”他把手中的書放下,随即轉身去了書房。
栗粒灰頭土臉地去洗臉刷牙,渾身帶着夢魇未消的頹廢,她一個懶鬼以後要每天從床上爬起來做早飯,這簡直比不讓她玩手機還要折磨人。
她心裏嘆着氣向廚房看去,難道現在的殺手作息都這麽規律了麽?
現在一看,人家倒像是正常人,自己才是那個晝夜颠倒不知所謂的生活混亂者。
她打開冰箱門,想到他總是愛喝湯,那早上就做個番茄蛋花湯吧,她把雞蛋扣在碗裏,緩緩攪動,光影在垂下的發絲間斑駁流動,切下細細的蔥花碎絲,放到鍋裏幹煸下,四濺沸動的油像燦爛的煙火。
她表情木木,把番茄湯端到餐桌上,手背往裏推了推,另一個小碗裏裝了一個蒸熱的饅頭。然後背身就進了廚房自己吃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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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小口喝着湯,還沒喝完他就端着碗出現了,栗粒以為他又是沒吃飽,便伸手去接碗,他搖頭,“不用了。”一面把碗筷放到洗碗池裏。
她把伸出去的手灰溜溜地收回來,很是尴尬。
“這是什麽湯?”他問。
栗粒有一瞬間覺得他在開玩笑麽?但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實在不像。她抿抿唇讓自己淡定下來,低聲道,“番茄蛋花湯。”她實在想象不出竟然有活生生的人,不知道這最普通簡單的番茄蛋花湯。
“昨天的湯?”
“豬骨粟米湯。”栗粒忐忑道。
“嗯,很好喝。”他看了她一眼,眼神波瀾不驚,但似乎有所期待的樣子。
“呃,其實我還會做別的,你要換個口味嗎?”熬湯配料太費時間精力,栗粒暗中扶着自己累彎的腰,她想她需要休息一下。
“嗯?”他微微蹙眉,有些驚訝。
栗粒一下子又愣了,不懂得他這副表情的含義,難道他覺得她只會做湯和蛋炒飯嗎?
“你做的湯很好喝。”他淡淡道,眼神向她看來,極其誠懇。
這個時候要不是她還記得自己的處境,記得面前這個殺人犯的身份,她可能會下意識說一聲謝謝,栗粒嘴角有些抽搐,心裏狠狠提醒自己要鎮定。
既然他這麽愛喝湯,就做湯好了。她沒再問,回了屋子躺在床上,心裏有股淡淡的惆悵,為什麽這麽多人,偏偏倒黴的是自己呢,她忽然想起去年回老家的時候一個算卦看命的見了她直說她今年會命犯桃花,她當時還喜滋滋高興了一陣子,以為暗戀的男同事會跟自己有重大發展,搞不好會察覺到她心意跟她表白之類的,可現在哪裏是犯桃花,簡直是犯沖。
她抱着枕頭沒有再說話,自己想了半天也沒搞清楚到底要想啥要幹啥,手機不在手裏感覺整個世界都在孤立自己,擡頭望着天花板,腦子和被子一樣,仿佛塞得都是輕飄飄膨脹的棉絮,軟綿綿的而無力。
她躺了一會兒閑得發慌,下意識去書房裏找書看,她小姨年輕時也算标準的文藝女青年,書架上保留了很多張愛玲三毛亦舒的書,栗粒對這些書有點無感,一瞥眼看到最角落裏有一本陳舊的射雕英雄傳,心想自己看電視看了那麽多遍還從未拜讀過金庸老先生的著作,于是便帶着幾分興趣翻看了起來。
從一開始的黃蓉扮小叫花子碰見郭靖,到後來的桃花島相親,栗粒嘩啦啦大半本書翻過去,只得出一個結論,郭靖是真傻,真是要放到現在社會上來生活,估計得讓騙子騙的傾家蕩産,不過誰讓人家傻人有傻福能碰見黃蓉呢。
她嘆了口氣,郭靖這麽傻乎乎的人運氣都比她好十萬八千裏,自己一個長腦子現在下場卻這麽慘,真是造化弄人。
她苦着臉,頹廢地抿唇趴在桌子上,一手點着書,心裏實在郁悶,正愁眉苦臉時,斑駁黃舊的書面上卻多了一只骨節分明的手。
她突然被吓了一跳,下意識向後一仰結果椅子失去重心直接向後面倒去,結果就是她十分慘痛地摔在了地板上,腰被地面撞了一下,感覺骨頭都要碎了。
他看到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眼角微微挑了下,居高臨下地問,“能起來嗎?”
栗粒咬着牙扶腰起來,語氣帶了些不滿,但還是強力壓制着,但眼神還是忍不住在一瞬間狠狠瞪了他一眼,要不是他突然冒出來的手吓到她,怎麽會摔得這麽慘。
只是瞪完他,她自己已覺出不對勁來,他看她的眼神變得意味豐富起來,不是滴水成冰的冷,也不是令人膽寒的陰鸷,而是一種她從未見過的捉摸不透的東西。
“生氣了?”他看着她狼狽的樣子,幽幽道。
栗粒把手撐牆上,不動聲色地邁着步子向門口走去,對他搖搖頭,“沒有。”她要把他當成是一個多餘的透明人來看待,這樣他對她的影響才會降到最小。
她正要走出門時,他卻跟了上來,攔在她身前,她眉頭一皺心撲通直跳,反應卻慢了半拍,猝不及防地對上了他的視線,他的眼睛狹長而冷漠,瞳孔如淬了墨般在黑夜裏飄蕩着,令人找不到落腳點。
栗粒慌了,頭一次感覺一個人的眼神能這麽吓人,簡直可以殺人。
她又是不可遏制地生出恐懼來,肩膀抖動着身體險些就要倒了,手緊張的不知道該往哪裏放,慌慌忙忙要扶住牆壁,他在這時握住了她的胳膊。
他聲音淡淡的,溫潤中帶着問詢,“你這麽怕我?”
栗粒沒有說話,視線低垂,硬着頭皮從他手中抽出胳膊。他見狀力道加緊,又問了一遍,不給她機會。
“對,我怕,我怕你殺了我。”栗粒聲音有些哽咽,眼淚一下子就止不住了,她就是怕他,怕他靠近,怕他和她有接觸,怕他毫不留情地拿刀把她殺死。
“你別哭。”他一見她落淚,聲音便帶了些惱意,“別哭。”
栗粒搖着頭,另一只手捂住嘴巴,聲音嗚咽,他越是逼她,她就越是難過,越想哭泣。
他眼神瞬間變得無奈了,說話都帶了些無語的味道,“你,怎麽老哭?我沒打你,也不殺你。”
“你現在不殺,以後萬一會殺怎麽辦?”大顆的眼淚落下,連綿不斷,栗粒感覺自己二十幾年流過的淚都不及這兩天多。
他無可奈何地攥了攥她的手,鄭重其事道,“我不會殺你。”
“你剛才不是想嗎?”栗粒一想起方才他恐吓一般的眼神,淚水流的更兇了,一件大衣就這麽被哭毀了。
“剛才?”他有些莫名其妙,問道,“剛才怎麽了?”
“眼神......”栗粒把殺人兩個字帶着淚吞了回去,萬一她說出來他真的心生殺意怎麽辦?她沉默了一會兒,又啞着嗓子道,“很不友好。”
她實話說完試探着看了他一眼,發現他表情很複雜,看她的眼神好像是看傻子一樣,跟上次她買菜忘帶錢時一模一樣。
“我只是要問你件事。”他長長的手指夾着那本《射雕英雄傳》,在她面前揮了揮,“我昨天看了這本書,嗯......”他說到一半突然不說話了。
栗粒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停下了哭泣,聲音沙啞問道,“你,想說什麽?”
“這本書裏有一道菜,叫——”他把書在她面前攤開,裏面有一頁折了小小的一角,她有些迷糊,他這是要做什麽?
他把折了的那一角翻開,修長食指定在上面泛黃的一行字上,沉聲道,“你,會做這個嗎?”
栗粒疑惑地用哭腫了的眼看去,映入眼中的是幾個頗為醒目的字——二十四橋明月夜。
她心裏猛地一抽搐,擡眼看了看他,睫毛上全是迷蒙的細小的淚珠,看他時仿佛也是迷迷糊糊的樣子,栗粒沉默了一會兒,細細想了下,還是忍不住開了口,“你,沒開玩笑是吧?”
他臉色瞬間變得很怪異,栗粒忙道,“嗯,我知道了。”
他很是驚喜地眯了眯眼,嘴角微微上揚,隐約露出了尖尖的虎牙,栗粒一下子又感到十分危險,他這麽大的人了居然會有虎牙這種奇怪的東西,但一想人的年齡和虎牙也沒啥關系,感覺上來說就是他一個殺人犯和虎牙在一快相處的很違和,虎牙不都是用來賣萌的麽?
“你會做?”看得出,他很高興。
栗粒苦笑,“不會。”
他淡淡的似有似無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臉上,很是生冷。
栗粒很害怕,但這是她不能改變的事情,這金庸老爺子的二十四橋明月夜天曉得長什麽樣怎麽做,見過的人是郭靖黃蓉洪七公,她除非穿越了,否則絕對是腦子壞掉了癡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