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豆腐
“真的,不會?”他似乎還不死心,又問了一遍。
“這個不是食譜,我做不出來。”栗粒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他真的不是在逗她嗎?射雕英雄傳拍了那麽多部也沒見導演攝像認真研究過怎麽做二十四橋明月夜啊,真要費心研究出個名堂來,幹嘛還苦心費力地當導演,直接去跟蔡瀾老爺子學學當美食家得了。
“裏面有很多菜。”他認真對她道。
可這又不是食譜,栗粒看了一眼光潔的牆面,忽然有一種撞牆的沖動,盡管如此,她還是異常謹慎地問道,“你看過射雕英雄傳嗎?”她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很平淡,不要讓他認為有絲毫的不屑和嘲諷。
“昨天看過。”他用食指點了點書。
“之前呢?”
他微微搖頭,“沒有。”
“電視劇呢?聽說過嗎?”栗粒抱着絕望的心态問道。
他又是淡淡地搖了搖頭,“沒有。”又補了一句,“我不看電視。”
她把到口的“你有沒有童年啊”咽回去,果然為了保命一切都能忍受,努力用正常平靜的眼光看着他,猶豫道,“這裏面的菜是編出來的,不是真的有,我也做不出來。”
果然殺人的人生都是如此剽悍的麽,連童年都不一樣,他連射雕英雄傳都不知道,連番茄蛋花湯都叫不出名字,這要是放在平常,簡直和一個無腦殘差不多了,可他偏偏有一門手藝,還是高度稀少的手藝——殺人。
想到這,她有些難受,可他的樣子卻是比她更難受。
“誰編的?”他冷冰冰問,在栗粒看來就像是一條鹹魚瞬間失去了夢想。
想到他連金庸都沒聽說過,她有些犯難,她要是跟他說老爺子已經駕鶴西去了,他會不會一氣之下把人家棺材板給掀了?
可他沒給她回答的機會,視線一瞥就看到了封面上的兩個大字,栗粒倒吸一口冷氣,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麽舉動來,會把書直接撕了?她正忐忑不安時,他看着看着神色冷不丁就平靜下來,把書又翻到了二十四橋明月夜那一頁,看了會道,“蒸豆腐可以做嗎?”
栗粒瞥了一眼那幾行字,發現上面記載的做飯還真和蒸豆腐有關,只好點了點頭,“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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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她不願意炖湯,蒸豆腐這種簡單的操作正合心意,省心又省力。
“沒豆腐了。”她想起買菜時并沒有買豆腐,“我去買。”
他悶聲道,“午飯十二點。”
“嗯。”
栗粒出了門當即罵了他十八遍,以至于走在街上都有大媽大爺紛紛側目,不是搖搖頭,估計在嘀咕将來兒媳婦可不找這樣的。
栗粒罵完了感覺很解氣,一口氣買了五斤白豆腐,路過貨架時不小心碰到一個毛絨玩具,她一看是個肥肥的龍貓,當即心裏一暖就買回了家,準備以後難過時摟着睡。
她回了家暫且把龍貓往客廳沙發上一扔,自己先忙活着把買的豆腐放到冰箱裏,放好後剛轉過身就看到他來到了沙發前,揪着龍貓的耳朵眉頭輕佻,但眼中還是忍不住的好奇。
栗粒很心疼自己的寶貝龍貓,看他被他長長的手指扯來扯去的,感到切身的心痛,好像被扯的是自己一樣。
“這什麽?”他冷不丁問道,伴随而來的還有一絲疑惑,“怪物?”
“這是龍貓。”栗粒解釋道,“可以抱的。”
“哦,龍貓......”他聽到後半句,捏了捏龍貓圓滾滾的身子,順手就把龍貓抱在了自己懷裏,對她若有所思道,“确實可以抱。”
栗粒目瞪口呆,自己歡欣鼓舞剛買的龍貓,還沒捂熱乎就被他幾句話擄走了?
她站在原地,支支吾吾了好一會兒,還是沒膽子讓他還給她,只敢在心裏嘀嘀咕咕腹诽,心裏也不由得生出幾分感嘆來,果然,萌物最得人心啊。
她離得他遠遠的,瞄了一眼滴答滴答走的挂鐘,看時間也差不多了,于是就從冰箱裏拿出豆腐塊,先在調好的淡鹽水中泡了十幾分鐘,然後取出來切成薄片,放入調料腌漬入味,海米切丁,勻撒在豆腐上,然後入鍋整了三分鐘,最後香噴噴端了出來。
他很守時地在餐桌前靜靜等着,眼神瞄了菜肴一眼,忽然對她道,“你在這吃。”
栗粒壓力很大,“不了吧,我......不習慣。”
他不說話,只是用一雙幽黑的眼睛默默看着她,看得她毛骨悚然,“好好,我在外面吃。”
這頓飯她吃的既憋屈又害怕,手一直發抖,豆腐還沒夾到碗裏就險些被她抖碎,栗粒埋着頭小口小口快速吃,頭皮發冷,內心一直在催促自己,快點吃,離他越遠越好。
他慢悠悠地握着筷子,看着她不住發抖的手,淡淡的聲音裏似有笑意,“你,怕什麽?”
栗粒低着頭,不說話,還是飛快往嘴裏填着米飯,腮幫子鼓鼓的,眼神卻很憂郁。
她也不想吃這麽快,可她就是怕有什麽辦法?即便他說多少遍,她還是心裏怕,還是會恐懼,只要他在她面前,她就像只見光死的老鼠,怕的要命。
他這次是真的笑了,笑聲很晴朗溫和,一掃以往的陰沉冷酷,與外面暖融融的陽光正好相宜,栗粒心裏很委屈,很憤懑,很不甘,害怕擔憂恐懼猶豫不決,但最後只是放下了筷子,“我,我吃飽了。”
她的聲音清淡的像漸涼的白開水,寡淡無味,平淡冷漠,他看着她離開的身影,抿了抿薄薄的唇瓣,薄而滑的豆腐入口即化,散開淡淡的豆乳香味。
口袋裏的手機猛地震動起來,打斷了他的思緒,他看了手機,走到她的卧室前,輕輕扣了扣門。
栗粒探出頭來,神色猶疑,像一頭謹慎的小鹿。
“電話。”他把手機橫在她面前。
栗粒接過手機,眼睛瞬間露出驚喜,但下一秒卻有些僵硬。她有些擔憂地看了他一眼,抿抿嘴,似是欲言又止,但還是沒有說話,指尖輕輕一劃接通了。
他就在她面前,她說話都謹慎起來,輕輕問了一聲,“幹嘛?”
電話那頭響起一個沉悶的男聲,“栗子,我很難受,心裏很難受。”
她瞄了他一眼,他似全然沒有聽到似的,旁若無人地旋即走開了。
栗粒的心情有些沉重,瞬間好似心髒被揪了起來,急忙問,“怎麽了你?又失戀了?”
“嗯。”那頭悶聲道。
栗粒一聲嘆氣。
“我對她那麽好,她怎麽舍得離開我呢?”電話那頭的男聲有些崩潰,聲音帶了幾絲哭腔,“她脾氣都被我慣壞了,什麽都不願意做,就等着我包辦一切,我實在受不了了,感覺還不如養一條白眼狼。”
栗粒默了片刻,勸道,“你跟人家交往幾天了?”
“一個月吧,我不就是跟我朋友玩游戲冷落了她嗎,就一會的功夫又鬧脾氣,折騰來折騰起非要鬧分手,我說那分手就分手吧,然後就斷了聯系,結果我還是這麽難受。”
“你和你上上個女朋友分手時也是這麽說的。”栗粒小聲道。
“她們都一個德行,和我交往還不是為了我的錢?我天天順着她們的心意買這個買那個,結果她們倒真是把我當取款機了,一不順心就要鬧分手。”那頭的聲音煩躁起來,“我付出了這麽多,交往時掏心掏肺整天好聲好氣地哄着供着,可她們呢,老鬧事,老找事,整天扒我微信QQ聊天記錄,說我是不是又勾搭別的女人了,是不是又見異思遷了,你說我是那種花心人嗎?我交的女朋友雖然多,但交往時可都是一心一意的。”
“嗯......”栗粒想了想,“感情這種事情本來就不是公平的,你付出不一定有回報,再加上你這個性子麽......談一個換一個人家肯定有危機感的。”
“那怪我啊,我交往時都和她們說好了。”
不怪你怪誰?栗粒對着手機辦了個鬼臉,但還是安慰他道,“嗯,不怪你,怪她們有眼不識泰山行了吧。”
那頭這才傳來笑意,“嘿嘿,還是栗子好,你不知道,我前前前女友有次翻我聊天記錄看到我給你發消息,當場就炸毛了居然還去問我媽這是誰,非要我把你給删了。”
“哦?是嗎,那你媽咋說?”栗粒撇撇嘴。
“我媽就那意思呗,說你和我從小一快長大的,那是革命般的友誼,我倆要是真好,那還有她們什麽事啊。你說是吧。”
栗粒嘆口氣,“我看吶你以後還是少給我發消息吧,免得以後被你女朋友看到不高興。”
“她們愛咋地咋地,反正我最近不想談了,我要靜靜。”
“你靜吧,別再随便拈花惹草了。”她調侃道,看到客廳那倚牆的身影,臉色瞬間又變差了許多,“嗯,我先挂了。”
“哎哎,我還有事跟你說呢,你咋這麽急?十月一也沒回來,啥時候咱倆聚聚啊。”
“有空再說吧。”栗粒滴的一聲把電話挂了,看着通信錄上魏青的名字,短短的會心一笑後,瞬間又回到了熟悉的緊張感中。
他烏黑的頭發下一雙眼睛正幽幽望着她,栗粒慢慢走了過去,一只手把手機握在手裏,交還給他。
“男朋友?”他問。
栗粒搖頭,“不是。”她不想把魏青牽扯進來。
他揚了揚下巴,不說話,以一種審視的眼光默默注視着她,栗粒嘴巴動了動,“是我好朋友,但我不會跟他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