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節
起來,扶着花瓶對着小皇帝一臉茫然:“啊,诶,你怎麽來了?”
小皇帝不笑了:“不是你說想見我?”
承淵眨眨眼:“沒有啊,我叫小來子幫我拿點兒東西。”頓了頓,他後知後覺補上一句:“哦,不過我确實有點想見你了,就是怕你忙。”
小皇帝舒心了。
小皇帝問:“你想要什麽?”
他其實挺不滿承淵把那一庫房玩意兒退回來的舉動,但老太傅說的有道理,木秀于林,風必摧之,他不能冒這個風險。
承淵對這方面鈍得很,摸了摸鼻子,也沒怎麽猶豫就說了。
他是想要回來剩下的龍棘子。
在那場暗殺中,七枚龍棘子在承淵還有意識的時候就折損了大半,承淵只盼着興許還能剩下一顆兩顆的,也算個慰藉。
不料小皇帝直接臉黑了,硬邦邦道:“這個不行。”
承淵有點意外,又覺得沒那麽意外,面無表情了一會兒,低下頭,回答道:“嗯。”
小皇帝聲音也低下來,卻仍固執地拒絕了:“這個不行,你換個別的。我都給你,什麽都可以。”
承淵應了下來。
但其實他什麽都不想要。他只想要他的龍棘子。
他想回家。
十一
Advertisement
承淵沒敢跟小皇帝提回家的事。小皇帝的不樂意表現得太明顯了,明顯得不像如今被底下小宮女們用愛慕的眼神敬仰着的虛懷若谷的大人物。
承淵覺着,這大概是因為自己的身份太尴尬了。
小皇帝對他,多少該有往日情誼在的,奈何承淵在這麽龌龊的宮闱秘辛中摻和了一把,就這麽把他放出去,恐怕也不可能安心的吧。
老太傅最近常常拿一些史書過來讓承淵念。
老太傅語重心長,又兼着承淵自己覺得讀些古書也能提高他作為一個雅賊,研究古董年代的業務水平,便一本本去看。只是不知怎麽,看得久了,心裏便漸漸有點涼,只急着找誰把心上的冰痂子給捂化了,好像拖下去會出什麽變故一樣。
然而小皇帝變成了皇帝,總會是很忙的,承淵人微言輕,不能自恃功績去打攪他,小皇帝也沒有主動來過承乾宮,就沒機會見面了。
算起來,承淵好像真的有小一個月沒見過他了。
這一日,承淵偷溜到了鐘粹宮,正踞在窗棱下研究一款沒見過的插銷,冷不防就感覺到有人在自己肩上拍了一巴掌。
……力道與手感都如此熟悉。
承淵回頭,果然就見到了暌違的自家小師弟。
“三師兄可叫我好找哩。結果一見面卻不與我拆招了,無趣。”
小師弟嘟囔着抱怨。
承淵摸了摸鼻子,在皇宮裏安逸得太久了,他确實有點不習慣當賊的時候一有身體接觸就進行防衛的姿态了——要真這麽幹,那個老态龍鐘的禦醫早被他摔出去八百次啦!
為了轉移話題,承淵随口問道:“你怎麽進宮了?還沒到出師的年紀啊?”
小師弟也學他的樣子蹲下來,一邊擺弄着插銷,一邊答道:“師父讓我帶你回去。”
“師父?”
承淵眼睛一亮,精神大振,迅速把插銷解開了,急問道:“師父怎麽說?”
小師弟遺憾地看了插銷一眼,轉過臉來擺正了神色,指着承淵的鼻子道:“師父不高興了。我也不高興。說好活下來就回去的,三師兄你說話不算話!”
承淵義正辭嚴:“我這不是養傷嘛。”
小師弟似笑非笑,扯來虎皮做大旗:“回去不能養?我瞧着你在皇宮裏還疏于練習了呢。叫師父知道,哼哼。”
承淵蔫了。
“還是說……”
小師弟眼珠滴溜溜一轉,懷疑地打量了承淵一眼,“三師兄舍不得了?”
承淵撇撇嘴。
他特別舍得,就是有人舍不得,他又舍不得人家舍不得。
造孽喲。
“反正呀,二師兄是這麽說的。”小師弟背着手學得惟妙惟肖,“‘太後那邊兒要有動靜啦,承淵個二傻子,要是不想留下當靶子,就叫他趕緊地收拾了跟他小師弟走!’”
承淵不情不願地戳了戳窗紙:“非得現在?”
小師弟促狹笑:“就知道你要這麽說。給你半個時辰的告別時間。”
承淵想了想,點頭答應:“那好吧。”
于是承淵去找小皇帝告別了。
承淵猜測小皇帝這大早晨的應該是在乾清宮理事。
老實講他對那座令他受了重傷還瘸了的陰森宮殿是有點兒心理陰影的,但想到這是去找小皇帝的,好像也沒那麽難以忍受了。
承淵的輕功還沒恢複,飛檐走壁短期內是不行的,只能乖乖走過去。
乾清宮的太監宮女們好像沒有承乾宮的那麽友善,除了最開始有個大太監象征性地攔下了承淵問話,又回身去通報皇上,其他人都垂着頭好像看不到他,也沒個人來扶一下。
承淵一瘸一拐地走進了乾清宮庭院裏候着。當賊鍛煉出來的敏銳五感使他輕易聽到了小皇帝的聲音。陰森,低沉,他都快認不出來了。凝神去看,殿內小皇帝與一位華服婦人正坐在高位,兩個人都被陰影遮住了面目。
……好像來的很不是時候。
承淵抿了抿嘴,看到之前來報信的大太監也戰戰兢兢跪在殿外,顯然還沒來得及通報。
好吧,看來最後一面也見不上啦。
承淵有點想嘆氣。
他回了承乾宮,像原先一樣拿出床頭暗格裏的紙筆寫了一張信箋。這回暗格裏沒有添上新的春宮圖與凝脂膏了,承淵知道,是因為小皇帝住在了乾清宮的關系。他将有很多可以陪伴他的人,再也不需要自己的幫助了。
所以承淵留的信上,第一行是一如既往的“我走了”,最後一行,卻沒有平常那句“再會”。
走的時候,小師弟背着承淵絮絮叨叨地抱怨:“三師兄,你傷在哪裏不好傷在腳上啊?死沉死沉的。回去要好好練,可不能比我還糟糕。”
承淵瞪着眼笑罵回去,一路跟小師弟鬥嘴其樂無窮,不小心一仰頭,卻被夕陽辣了眼。
他始終沒敢回頭。
十二
二師兄說:“趕緊走,瞧着吧,過兩天,裏頭就開鍋了。”
說這話的時候,二師兄一邊着緊往師父的院子裏搬最近入手的好玩意兒,一邊把承淵的包袱往小馬車上甩。
承淵扶着破破爛爛的院門,看得一愣一愣的。
小師弟把他放下來之後就一副着急忙慌的樣子,跟着進了院子裏鼓搗去了。承淵好不容易逮着空,捉住二師兄的衣襟:“這是幹什麽啊?”
二師兄敲了他一個爆栗:“你當小師弟辦事多妥當?肯定有人會找過來!你,趕緊地走。”
小師弟灰頭土臉從院子裏探出身子不服氣地大喊:“有本事二師兄你親自去啊!我可是把那些釘子全部甩開了!”
二師兄放大了嗓門對吼:“甩開管個屁用!官家!什麽叫官家!一戶一戶摸過來你以為很慢?”
吼完,這位近年來養尊處優的大商人又拿袖子擦掉額頭上不知何時泌出來的汗,穩下了情緒,才拍了拍承淵的肩膀:“不止你,師父也要搬了,說是去江南賞賞風景,天曉得是不是又看上了哪個莊子裏的好東西。”
二師兄抛過來一個“你懂得”的眼神,承淵嘴角一抽,不動聲色往旁邊邁了一步,對着二師兄身後的人恭恭敬敬地喚:“師父。”
師父背着手站在院子裏,一雙看遍了珍品古玩的眼上上下下在承淵身上溜了一圈,就是不看他不自然僵直着的左腿。承淵被他瞧得心裏直發毛,深幸他這就要走了,不至于被師父可這勁兒折騰。
只聽師父慢悠悠道:“曉得回來啦?”
承淵低眉順目:“回來了。”
“聽阿宣說,你荒廢功夫很久了啊?”
也不見如何動手,師父就把在一旁圍觀的小師弟拎了過來,後者苦着一張臉,瞧見承淵,立刻伸手護住了耳朵。意外的是,承淵沒有動手,只垂頭簡短應道:“是。”
瞧見小師弟那疑神疑鬼的樣兒承淵就想笑。他才不會在師父面前計較,而且,他也确實有愧于心。
承淵知道這院子裏的人都為他好。
他原是只打算着拼出自己一條命,去救那個牽動他心神的小皇帝的。不料這再簡單不過的少年意氣,一劍霜寒十四州,該多麽清朗率性,卻撞上了密布的天羅地網。他割下了許多蛛絲,救下了想救的人,自己也被牢牢捆縛在了當中。
如果承淵再軟弱一點,直接死在了刺殺的當場,不論對誰,事情都會更簡單。可在他活了下來,而且絕不會尋死。
死那麽容易的事,什麽時候做不行呢?而他這條命,貴重着呢、用處多着呢。還有那麽多他愛的人。師父、二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