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環環相扣的好戲 (3)
(3)
李管家已經離開了好一陣子。
沒人出聲,室內落針可聞。
齊老夫人終于轉過彎兒來,明白唐元濤早就打定了翻臉的主意,這樣那樣的,是把她們當猴兒耍了。
她死死地盯着藺清蕪。
要不是長子年少時姻緣方面不順,定親兩次女方都亡于天災、病痛,落下了克妻的名聲,她怎麽會允許藺清蕪進門。
可這藺氏至今沒能生下嫡子,叫她橫看豎看都厭煩。
好不容易能指望她給家門帶來利益,事情卻走到了這等任人踐踏臉面的地步。
簡直是個喪門星。
齊老夫人心口堵得厲害,起身轉去內室之前,木着臉道:“不論唐元濤、唐攸寧,都與你息息相關,你有法子就想想,沒有也罷了,我們一道滾出京城。”
藺清蕪雙眼直勾勾地望着前方虛空。她根本沒聽到婆婆的話,心裏另有計較。
唐元濤說過,她來京城,是攸寧告訴他的。那麽,他這般惡毒的手段,是不是攸寧給他支的招?
應該是。
絕對是。
是以,所經的這些難堪羞辱的症結是攸寧。
只要攸寧肯認她,唐元濤也就消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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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齊羽娴提心吊膽地看着母親。
藺清蕪吃力地站起身來,輕聲道:“走,我們去蕭府。”
“啊?”齊羽娴驚訝,“可是,昨日才送去了拜帖,蕭老夫人說這兩日……”
“不管那些,我們去門前等。”藺清蕪轉頭望了女兒一眼,聲音更輕,“你還沒看出來?這次若是讓唐元濤如願,你祖母會更加嫌棄我,一定不會讓我張羅你的婚事。她一氣之下,把你随意許了不堪的人家可怎麽辦?”
齊羽娴心頭一驚,臉上霎時沒了血色。唐府管家說出那個荒唐的提議的時候她沒慌,料定祖母、母親絕不會答應,倒是還沒往深處想。
她不再言語,随着母親回房,從速更衣打扮一番,坐馬車出門。
到了蕭府,有身姿矯健的小厮迎到了馬車前,問清楚來歷之後,沒去通禀,當即歉然道:“老夫人今日有事,已交代了不見客。”
藺清蕪欠一欠身,遞給對方一個荷包,“妾身與小女來見老夫人,是為什剎海的唐東家一些事。假若可以,我們想在外面等等,勞煩你瞧着老夫人得空時幫忙遞句話。”
小厮收了荷包,笑着道謝,回了府門內,去找向松回話。
向松閑閑地喝了口茶,“願意等就等着,等到閣老回來才好。把人請到等候傳喚的小花廳。”
小厮應聲而去。
向松喝完一盞茶,去福壽堂見老夫人。
午間,顧澤昨日的疑問得到了答案:
藺清蕪見唐攸寧當日,便在住處見了唐元濤;
唐元濤在藺清蕪趕到京城之前,有一次遮遮掩掩地出門,去了周記當鋪,巧的是,唐攸寧那日也曾去過那個當鋪,時間完全對得上。
此外顧澤順道得知,唐府管家一早去了柳葉巷,也不知說了什麽;
唐府一名管事上午去了顧府,送了八色禮品、五百兩銀子,名頭是唐元濤給顧家賠不是,報答顧家照看唐盈的一點兒心意。
事情看起來越來越有趣,對于顧澤,卻是越來越值得深思。
他隐隐有種預感,唐攸寧在借刀殺人,做她手中刀的,先是唐元濤,之後就是自己。
他開始仔細地梳理一些枝節:
唐元濤刁難齊家,唐攸寧贊成,而且直接或間接地給予提醒——唐元濤昨日才被敲打,今日就改了主意,便可證明這一點。
那麽,齊家到訪顧府的事,唐攸寧其實完全可以省去,她沒有,那就應該是存了打草驚蛇的意圖。
那麽,她要驚動的是他,還是他的妻女?
他想到了寧可把私産交給唐攸寧也不肯留給家族的長子,想到了唐攸寧被他問及此事時籠統的回答,又想到了她從容地離開住進什剎海。
那時候,她與蕭拓的婚事還沒落定,她又帶着顧家大筆財物離開,如何斷定他不會從速打壓甚至除掉她?
能讓她有恃無恐的,除了人手能力不俗,只能是留有顧家的把柄。
這就說得通了。
她在等顧家的人去見她。
反反複複地推敲,顧澤得到的結論始終相同。
他脊背有些發涼。家裏如若再出風波,尤其是唐攸寧挑起的,真的會嚴重影響他的仕途。
只希望,她能像他樂觀時希望的那樣,只想利用他,而非動搖顧家根底。
唐攸寧心情不大好。
近日畫了幾幅扇面兒,回頭一看,都因腕力虛浮有着諸多不足。
畫如此,字較之以往,亦只有形在。
越看越生氣,把新作的扇面兒用裁紙刀切成一條條,揉成團,扔進字紙簍。
又生了會兒悶氣,她轉到棋桌前,擺上一局棋譜上看到的殘棋,嘗試着解局。
幸好棋藝是不會退步的,與自己博弈能很快緩和心境,在筱霜走進小書房時,她已平靜下來。
筱霜把嫁妝單子放在棋桌一角,“重新核對了一遍,沒有錯漏,只有衣料需要您親自挑選,什麽時候送來合适?”
唐攸寧想了想,“到下旬再說。”
筱霜稱是,又道:“蕭府的景竹奉閣老之命,送來了一些廬山雲霧,說這茶是閣老常年喝的,手頭存了很多,分給您一些。”
唐攸寧眉梢微微揚了揚。茶的喜好相同,這倒是巧了。
“景竹還說,閣老說您有事交待他,但他今日只有晚間得空。”
唐攸寧笑了,“讓他來就是了。”哪裏是她有事交待他,明明是他要她做出一些解釋。
筱霜傳話之後,再回來時,拿着一份拜帖,“顧大人派貼身小厮送來的。”
“怎麽說?”
筱霜答道:“顧大人今日起每日下午都能登門拜訪,以便聽您吩咐。”說完,現出與有榮焉的神色。
官員只有休沐日才得閑,顧澤卻是這樣的說法,足見心誠。唐攸寧道:“請顧大人遲一些便過來,我請他喝茶。”
無疑,顧澤的反應比預料的更快,便更讓她滿意。
下午沒盡責地處理公務的大員,除了顧澤,還有蕭拓。
顧澤是迫不得已,蕭拓則是瑣事纏身。
要正經歷着才知道,娶妻真是件挺麻煩的事。
賓客名單,要自己拟;正房修繕,要親自督辦;酒席規格,要自己定……雜七雜八的,對他來說過于瑣碎,卻又沒誰能替他。
母親很多年不管他的事;其餘的人打心底反對這門婚事,嘴上不說而已,哪會願意出力;先前想交給管家景竹向松等人,他們摸不清他想要怎樣的排場,一天恨不得幾十個問題,能煩死他。
為免弄得不倫不類,喜宴上翻桌子,他只好親力親為。
今日偷空回來,是看看正房修繕的進度,瞧瞧工匠們的手藝如何。
向松迎上來,行禮道:“齊夫人、齊大小姐上午就來了,一直在等老夫人傳喚。老夫人說,您不讓她管,她便不管。”
蕭拓猶豫了一下。
上次去蘭園,離開前提了一嘴齊家的事,她說不用你管,找到蕭府的時候,順其自然。
這時才察覺出,她話中有些深意:如果他沒事先交代下去,如果母親或別人見了藺氏,又該如何?
她是生怕他過得清淨。
“把人喚過來。”他也見識見識,她生母到底能糟糕成什麽樣,能讓她這樣對待。
等了一陣子,向松引着藺清蕪、齊羽娴走過來。母女二人低垂着頭,斂衽行禮。
蕭拓擡了擡手,“我對攸寧的事,了解得不少。齊夫人,我正忙着,今日只能容你問一個問題,我應該能為你解惑。”這态度,存着試探之意。
藺清蕪先是有些意外,頭微微擡了擡,繼而斂目斟酌片刻,又蹲下身去行禮,“妾身只求閣老指條明路,究竟要如何做,才能得到攸寧的原諒。我是真心實意來與她母女團聚,送她出嫁,彌補這些年的虧欠。”
齊羽娴也又一次随着母親行禮。
蕭拓睨着這對母女。
正常的母親對女兒,最關心的該是身體是否康健,姻緣是否如意。
就算沒有那等情分,連場面話都不會說?她一定會,但她已經因為急切顧不得其他。
歸根結底,從沒把那個病秧子女兒放在心裏。
這個婦人,當真要不得。
蕭拓目光冷如霜雪,周身的氣息随之轉寒,壓得人透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