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環環相扣的好戲 (2)
(2)
齊家婆媳三個詫然,她們從沒在做客時受過這等對待。
官場間的女眷來往,便是心裏恨死了對方,也不會清楚明白的說出來,至多是相互隐晦地說幾句令人不快的話,別的工夫只管交給爺們兒去做。
這顧家是怎麽回事?又或者,京城的風氣與江南迥異?
太可怕了。
齊二夫人私下裏是個嘴不饒人的,又因對方是晚輩,覺着不嗆回去會成為奇恥大辱,便寒着臉哼笑一聲,“齊大小姐或許說的對,我們沒你聰明,既學不來這刁鑽潑辣的性子,也學不來在閨中便與長嫂不合的做派。要不然,怎麽你名動京城,而我們籍籍無名?失敬,失敬了。”語畢,轉怒容為笑臉,欠了欠身。
顧芳菲也笑了,是真覺得好笑,“我真希望,唐氏是你們這樣的人。”說着擺一擺手,“罷了,這是在顧府,我不能與你們争執,還是說正事為好。”裝腔作勢又拎不清自己斤兩的人,吵架都嫌無趣。
對方給了臺階,也提醒了賓主之分,齊老夫人自然順勢笑道:“和和氣氣的最好。”
“但我說話直,請多擔待。”顧芳菲說回正題,涼涼的視線在婆媳三個面上逡巡,“唐盈的事,到底是誰要你們辦的?家兄的遺願寫的清清楚楚,唐盈餘生要在顧家的家廟清修,為他超度祈福。顧家要是不聲不響地把人打發了,唐家會答應麽?監察禦史知情了怎麽辦?你們想害得家父前程不保麽?”
父親這一陣每日就差指着她鼻子罵了,一再告誡她安分些,不要再招惹唐攸寧。是以,只要與那毒婦沾邊兒的事,都會讓她格外警惕。
“……”齊老夫人有苦難言。這可不就是混帳東西提出的馊主意麽?可那個人,偏偏就是唐家的一家之主。
“你們不能如實相告,這件事便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顧芳菲笑了笑,“你們一定會想,我是晚輩,人微言輕,再找人說項就是了。可以,随你們怎樣。”
話說到這裏,又當真猜中了齊家人的打算,她們不由得心慌氣短,起身道辭。
顧芳菲笑着送她們出了廳堂,“容我多說一句,你們就別做攀附權貴、平白得一筆産業的美夢了,尤其不要去見唐攸寧,與其被氣出個好歹,不如平平安安回江南。”語畢福了福,顧自折回室內。
回柳葉巷的路上,齊老夫人的面色非常難看。
難以想象,唐攸寧究竟是怎樣的性情做派,像顧芳菲那樣就很要命了,可聽着話音兒,分明是更難相與。
Advertisement
而且,顧芳菲已是心明眼亮,輕易看穿她的打算,甚至篤定唐攸寧都不曾見過她們,那麽,唐攸寧這些日子的不見,恐怕就不是她以為的端架子,而是……不屑相見吧?
思及此,齊老夫人一張臉忽然漲紅,似是挨了一記無形的耳光。
齊家與唐攸寧攀親,能得着好麽?
而若放棄,定要悔憾終生。
不能洩氣,不能因着一個毛丫頭的幾句話半途而廢。當然,目前行事或許真的有些草率,要更加慎重,并且要讓長子告假過來一趟。
顧澤下衙後,一進府門,便聽女兒說了齊家女眷造訪之事,問道:“你真沒應下?沒說模棱兩可的糊塗話?”
“真沒有。”顧芳菲心裏苦得似黃連,父親現在真有點兒把她當賊防的意思,“只是敲打了幾句,或許怠慢了她們。”
顧澤略一思忖就道:“那倒無妨。”他擺一擺手,讓女兒回房,自己到外書房洗漱更衣,靜坐沉思。
被唐攸寧害得頭疼欲裂好幾日之後,他已全然把她當做對手,而非內宅女子。
聽得她婚訊時,苦笑良久,真感覺到了進退維艱。不到萬不得已,哪個官員會繞着彎兒地跟首輔過不去?
偏生他處境尴尬至極:就算唐攸寧離開時很順利,但她終究是在顧家落下了毒辣狠絕的名聲,傻子都知道,那是他妻女的功勞。
蕭拓要是看重唐攸寧,便會處處看顧家不順眼,就算情分淺薄,也會出于護短兒的習慣,不會讓任何人為難妻子。
他一要防着誰翻舊賬彈劾自己治家不嚴,二要防着妻女又生是非,三則要防着唐攸寧先對顧家下手。
既然要防範,便少不得關注對方迎來送往的人。
藺清蕪到蘭園當日他便獲悉,稍一想便明白了,還曾暗笑齊家沒有自知之明,簡直是跳梁小醜。
卻是如何也沒想到,還有自己這邊的事。
齊家看似不可理喻,其中必有緣故。
誰最在意唐盈?誰會不知禮法,不把打發妻妾當回事?
與此事有關的,只有唐元濤。
但唐元濤處境也正糟糕得很,怎麽會有閑情來膈應他?
不,他該斟酌的是,齊家怎麽會聽從唐元濤的擺布?
不不不,還是有不對的地方。
憑唐元濤那個腦子,不可能料定唐攸寧不認藺清蕪,更不可能不怕再一次名利雙失。
只有誰給了唐元濤主心骨,他才敢戲耍齊家、惡心顧家。
顧澤揚聲喚來管家,吩咐他快速查清楚藺清蕪進京之後,何時見的唐元濤,此外,還要查一查唐元濤在藺清蕪進京前後的行蹤,例如有沒有見過唐攸寧,或蕭拓。
随後,顧澤又指派一名護衛,“你即刻去唐家傳話,告訴唐元濤,安生些,不然,我會找相熟的言官彈劾他德行有虧,為我顧家昔日長媳向他讨個公道。”
對,他的繼室是散播過唐攸寧謀財害命的流言蜚語,可那不是沒有切實的證據麽?而他唐元濤在嫡女幾乎被流言蜚語淹死的時候落井下石,把人逐出家門,可是家喻戶曉的事。
再跟他嘚瑟,連那個空架子爵位都別想要了。
護衛那邊快馬加鞭趕到唐府,照實傳話。
唐元濤聽了,有點兒傻眼,在書房裏團團轉了一陣,喚來管家商量。
管家姓李,做樣子思忖了一陣,道:“聽顧大人的意思,沒有真為難伯爺的意思,您對齊家那邊改換章程就是了。”
唐元濤皺眉,“換什麽換?我要的是眼不見為淨,讓那女人快些滾回滄州。先前是想着你說的法子可以試試,萬一顧澤失心瘋答應放了盈盈,那不更好麽?”哪成想,那厮這麽快就跟他急了。
李管家險些笑出聲來,道:“但您也得這麽想,齊家以藺氏病重為由,便能拖延許久。要是這樣的話,您不如釜底抽薪,讓齊家忍無可忍。這人憋屈到一定份兒上,興許才會明白自己已成了跳梁小醜,自會灰溜溜地離開。”
唐元濤雙眉舒展開來,“說來聽聽。”
“小的只是請您用個障眼法,是斷不會成真的事兒,您聽了可別生氣。”
“明白,快說。”
轉過天來,李管家帶着四色禮品到訪柳葉巷,替唐元濤來說事。
祁煥昨日就稱病了,沒法子出面待客。齊老夫人便喚上三個兒媳一起見唐府管家。齊羽娴服侍在藺清蕪身邊。
李管家恭恭敬敬行禮問安,之後道:“我家伯爺的意思是,先前請貴府為唐家長女斡旋,實屬強人所難。深思熟慮之後,他另有了個折中的法子。只要貴府同意,他再不提令人不快的陳年舊事,兩家常來常往。”
齊老夫人沒法子樂觀,懸着心問道:“不知伯爺作何打算?”
李管家道:“伯爺膝下長子今年十四歲,正是張羅着議婚的年紀,聽聞齊大小姐品行端方,有意與貴府結兩姓之好。”
室內靜默了幾息的工夫,齊家女眷才确認到自己沒聽錯,詫然低呼。
齊老夫人險些仰倒,手掌用力一拍茶幾,“荒唐!”居然要她把長孫女嫁給長媳曾和離的男子的兒子,倘若成真,齊家祖墳都要冒黑煙。
“不行!”藺清蕪緊緊握着齊羽娴的手,“你回去跟他說,我便是拼上性命,也會促成唐盈回唐家的事。”
“此事恐怕由不得齊家。”李管家不卑不亢,“我家伯爺的意思很簡單,要麽是你們離開京城,斷了與什剎海唐東家認親的妄念,要麽是你們應下親事,那些舊賬自然也就無人再提。”他瞥一眼藺清蕪,“舍棄一個女兒而已,夫人又不是不曾做過這等事,您不該為難才是。”
藺清蕪大怒,擡手指着他,“你這狗奴才!……”
“我家伯爺已找好了昔年目睹有些人私相授受的人證,随時可以到順天府讨個說法。”李管家聲音稍稍高了些,聲音也冷下去,“兩日後,貴府若不能送上佳訊,便要辛苦齊夫人去見識見識公堂的模樣。”語畢,從袖中取出狀紙,放到就近的桌案上。
意思很明顯,唐元濤為了攆走齊家的人,動真格的了,無意再來回磨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