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環環相扣的好戲 (1)
環環相扣的好戲(1)
祁煥苦着臉回到柳葉巷,到上房見了齊老夫人,複述了唐元濤的意思。
齊老夫人面色陰晴不定,“你也沒跟他斡旋,沒說可以給他更可觀的銀兩,就應了下來?”
祁煥讷讷道:“他看都沒看荷包裏的銀票。孫兒怎敢輕易應下,只說會轉告長輩,請他稍安勿躁。”
齊老夫人仍是神色不虞,“知道了,下去吧。”
祁煥退下時,只恨自己多餘走這一趟。本想揚眉吐氣的,卻一直在受夾板氣。
祖母的臉色他看得明白,這一點,心裏很是不以為然:那是關乎有沒有戴綠帽子的事兒,唐元濤又好歹是個伯爺,再見錢眼開,也不至于用這種事牟利,徒惹人恥笑。
齊老夫人喚了三個兒媳到面前,說了眼前事,眼含責怪地看着藺清蕪:“煥哥兒處事過于木讷了些,你是怎麽教導他的?”
藺清蕪勉力起身,嗫嚅着認錯。
齊老夫人瞧着她那個半死不活的樣子,再想到她可能成為齊家的家醜,眼底就多了幾分嫌惡,“回房歇着吧,別的事我和你兩個妯娌拿主意即可。你要是總不見好,等到認回唐氏,她說我們委屈你,我們齊家如何吃罪得起?”
類似的話聽了太多,藺清蕪已然麻木,行禮後轉身走人。到這地步,她只能逆來順受,聽天由命。
齊老夫人問二兒媳:“可曾每日送帖子到唐氏那邊?”
齊二夫人笑吟吟地道:“每日都派了能說會道的管事媽媽去送帖子,先前那邊根本不收,昨日好歹是收下了,但當即就說唐氏這幾日忙,騰不出時間會客。”
齊老夫人打鼻子裏哼了一聲,“且由着她再端一陣架子,誰叫她覺着委屈呢。”
“也不知道她委屈什麽。”齊二夫人扯了扯嘴角,不以為然又羨慕,表情就有些怪異,“先前她那段姻緣,明擺着是唐家攀附有實權的門第,這種事多了去了。可人家顧家不也沒虧待她麽?白白送了她十多萬兩的産業呢。眼下就更不消說了,嫁給首輔是怎樣的福氣?沒有大嫂生下她,她怎麽會有如今的順風順水?”
齊三夫人點頭附和,“總歸是年輕氣盛,身價又陡然水漲船高,行事難免驕矜。娘寬和大度,不要與她一般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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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首輔看中了她,不過是個手頭寬裕聲名狼藉的破落戶,我跟她計較什麽?”齊老夫人的臉色緩和下來,“她興許壓根兒就不明白,和離之後兩家就等于老死不相往來,總要有一方斷了與兒女的情分。你們大嫂縱然有不足之處,這件事卻沒辦錯。等到見了面,我與唐氏細細解釋一番,她也就明白了。”
齊二夫人說“娘說的是”,齊三夫人說“又要辛苦娘了”。
“說說眼前的事。”齊老夫人面色一整,“煥哥兒雖然不懂得轉圜,可順安伯也沒道理拿這種事開玩笑。要想讓他安生,只能讓他如願。”斟酌片刻,做出安排,“派出人去打聽一番,唐家長女沖喜做妾的原委。盡快送拜帖到顧府,看看能不能去探望顧夫人,探探口風。要是不成,就請個妥當的人出面說項。”
齊家在京城,有幾個常來常往相互幫襯的門第。如今諸事,皆與日後的首輔夫人息息相關,誰都不會推诿。
藺清蕪回到房裏,齊羽娴迎上前來,關切地道:“祖母找您是為何事?”
“沒事。”藺清蕪轉入內室,卧在美人榻上,“左不過訓斥幾句,挖苦幾句,這麽多年了,我早習慣了。”
齊羽娴坐到一旁的錦杌上,看着母親,欲言又止。
“有話就說。”藺清蕪眼含歉意地看着她,“早知是這般情形,我便不會帶你來。”
“娘這是說的什麽話?為您分憂是我的本分。”齊羽娴握住母親青筋浮現的手,“我只是一直在想一件事,也不知妥不妥當。”
“你只管說。”藺清蕪坐直了身形。
齊羽娴娓娓道:“長姐那邊的态度,我瞧着她是鐵了心不肯相認。那麽,我們能不能從蕭府那邊想想法子?
“除了本就孤苦無依的人,出嫁時沒有至親相送的新娘子,我可是從沒聽說過。這對蕭府那邊,也是臉上無光的事。
“蕭家幾位夫人賢名在外,老夫人更是常年禮佛,定有着菩薩心腸,願意勸和這等母女團聚的事。
“而只要蕭老夫人出面,長姐便沒有不聽的道理。
“她名聲本就……有瑕疵,未嫁就違逆婆婆,且不說日後處境,便是蕭閣老聽說了,也會心生不悅,出言提點。
“她若執意不肯,恐怕連婚事都要取消。”
藺清蕪的眼睛亮了起來,“說的對,你這主意好!”
暖洋洋的日光映照入室,窗紗上浮着花樹微微搖曳的影子,空氣中浮着花草的清香。人在這樣的環境中久了,便會生出幾分慵懶。
唐攸寧漫不經心地翻着手裏一疊紙張,上面記載的是齊知府為官期間的過錯、齊家在江南的過失。
所謂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一直不太平的世道中,這類人比比皆是。
齊知府還沒到那個地步,不過也快了:有商賈為着得到他這父母官的照拂,送了良田一千多畝,出面收下的是齊知府的一名幕僚,轉手就陸陸續續賣了出去。
這種事開了頭,便有人照貓畫虎,或是也送田産,或是送價值不菲的宅邸,或是送生意興隆的鋪子。出面收下的,一概是齊知府的親信。
齊家在江南,也沒少做類似的事。
唐攸寧摸着下巴颏兒。
晚玉有些憤憤然:“居然還有這種貪污的法子,空手套白狼的還得動動腦子呢。”
唐攸寧輕嘆。這算好的了,有一些是直接壓榨百姓血汗。
筱霜則道:“家兄一早傳來消息,江南、滄州兩邊替主家收賄賂的四個人俱已拿獲,寫了親筆口供。奴婢把口供放到外書房了。那四人就算有朝一日上了公堂,也斷不會翻供。”頓了頓,問道,“可要将他們帶到京城?”
“不用,好生看管即可。”
筱霜稱是,當即給兄長筱鶴複信。
唐攸寧和晚玉去了外書房,看過幾份口供,撿着些重要的字句抄錄下來,裝入信封,收進抽屜。
蕭拓走在禦街上,步履生風。
楊錦瑟跟在他身側,“齊家的事,屬下派人查過了,有貪墨的罪行,但關鍵的人證沒了蹤跡。”
“殺人滅口?”
“不是。”楊錦瑟罕見地幸災樂禍地笑了一下,“另外有人出手,屬下分析過一些蛛絲馬跡,這應該是唐攸寧的手筆,相關公文,屬下遲一些交給您。”
“知道了。”蕭拓擺一擺手,步調更快。
就像當初阿悅的事情一樣,明明是相近的時間出手,唐攸寧卻能搶占先機——這一次齊家的事,她要在被唐家除名之後才有所籌謀,他也是在那時候想到了齊家、藺清蕪。
那樣出色的人手,她從哪兒找到的?這樣的人手,她手裏有多少,想做什麽?
齊家之于她,是出氣筒還是棋子?如果是棋子,她又在布怎樣的局?
問題不少,全都拿不準。
怎麽就攤上了這麽個捉摸不透的妖孽?
這可是把手伸到了官場,她不應該跟他打個招呼麽?
總是這樣,你剛看她順眼些,她立馬就出幺蛾子,讓你一肚子無名火。
蕭拓按了按眉心。
午間,顧芳菲服侍着母親用藥。唐攸寧離開、母親被父親發作那日,她便從別院趕回來侍疾。
有外院的人來禀:“齊家的拜帖,齊老夫人想來探病,不知夫人何時得空。”
顧夫人說話含混不清,不能成句,自知狼狽,平時多以眼色表明意圖。這會兒,她茫然地望着女兒,不知是哪個門第。
顧芳菲一直留意着唐攸寧門前大事小情,對此一清二楚,道:“唐氏的生母藺氏,再嫁的便是齊家。眼下,藺氏和婆婆妯娌兒女都來京城了。”
顧夫人眼珠子轉了幾轉,便意識到齊家意圖,可齊老夫人來探病,又是為何?沒道理親還沒認成,先給唐攸寧添堵。
顧芳菲不知道唐元濤那一節,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于是道:“不管怎樣,見一見總沒壞處。您懶得見的話,我幫您應承,問清楚原由。”
顧夫人點了點頭。
顧芳菲當即吩咐下去:“給齊家回話,下午就行。”
于是,未時前後,齊老夫人帶着二兒媳、三兒媳來到顧家。
顧芳菲請婆媳三個到廳堂落座,笑道:“家母尚在病中,身子骨由不得自己,這會兒乏累得很,差遣我款待三位。”
齊家的人都知道,這位顧大小姐雖是唐攸寧的手下敗将,也當真不是善茬,而且跟顧夫人一條心,有事跟她說也是一樣的。
你來我往地寒暄一陣,又打了一陣太極,齊老夫人提及來意:“我是陪着我的長媳來京城,與唐氏母女團聚。
“唐氏話裏話外的,倒是很惦記她那位姐姐,礙于已然離了顧家,不好開口。
“我這次過來,一來是探望顧夫人,二來想順帶着說說這件事。只是你兄長的妾室,比下人的地位稍微高一些而已,留在手裏礙眼,倒不如做個順水人情,齊大小姐說是不是?”
顧芳菲愣住。
唐攸寧對唐盈但凡有點兒姐妹情分,又何必誤了姐姐的一生。
她匪夷所思的瞧着婆媳三個,懷疑她們失心瘋了。
心念數轉,她意識到了齊老夫人話裏的漏洞,意味深長地笑了,“齊老夫人這話裏話外的,是欺負我年紀小,把我當傻子了?”
說話這樣直來直去的,齊家人驚訝之後便釋然:驕矜潑辣的名聲在外、婚事遲遲沒個着落的閨秀,你又怎能指望她知書達理。
“齊大小姐,你聽我說。”齊老夫人盡量讓自己的笑容和藹可親,“有些事情,我不好擺到臺面上。如今唐氏即将嫁入蕭府,關乎首輔,有些話我更不便點破。說到底,為了一個半主半仆的人,不必平添紛擾,你說是不是?”不論如何,不能提唐元濤。
“拿蕭閣老吓唬我?您老人家不如省省那份兒力氣。”顧芳菲冷笑,“你們剛來京城,怕是兩眼一抹黑,要不然,也不會做出這樣可笑的事。我與唐氏做過三年姑嫂,不算了解她,卻知道有哪些事是她絕不會做的。”停了停,大大的杏眼閃過一絲嘲諷,“就算齊家的人都嫌命長,要請個煞星進門,那煞星也會嫌棄你們蠢笨,不屑為伍。”
這就毫不留情地挖苦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