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如水似火的情愫 (1)
(1)
藺清蕪再一次問道:“你想怎樣?”語氣艱澀,充滿忐忑。
唐元濤坦然道:“我早過了在乎顏面的年紀,也已經是對親閨女落井下石的笑話。
“你要是不識相,我就翻翻當年戴綠帽子的賬。”
藺清蕪再次辯解:“我沒有……”可她已經沒了力氣,發不出聲音。
“看你實在病得不輕,容你将養三天再啓程。”唐元濤一副大發善心的樣子,撫了撫衣袖,起身瞥過搖搖搖晃的藺清蕪,踱着四方步離開。
鄭媽媽見藺清蕪情形實在不好,顧不得着急上火,只忙着攙扶她起身,“您先回房歇息……”
話沒說完,藺清蕪便嘔出一口鮮血,身形軟軟地歪在羅漢床上。
失去意識之前,她想着,自己這哪裏是來認親的,分明是一頭撞到了刀口上。
沒兩日,齊家老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和大公子祁煥來了。
祁煥,是齊知府、藺清蕪膝下的庶長子。
他們一聞訊便動身,從速趕路,藺清蕪則是等到衣食起居安排好才啓程,是以,抵達京城的日子便隔得很近。
藺清蕪正在服藥,打心底其實誰都不想應承,卻必須應承。禁不住三問兩問,便把事情細細地照實說了。
這不是她想隐瞞就成的事,也是明白,齊家不論如何都要幫她。
齊老夫人聽完,本就因瘦削而顯得嚴肅的面容繃緊,沉默半晌,語氣冷冷地道:“唐元濤那種人,給些好處就是了。差人下帖子,請唐氏過來一敘。”
藺清蕪剛要稱是,祁煥搶先一步道:“祖母,送帖子的差事,交給孫兒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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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親自送請帖,更能表明齊家願意接受唐攸寧的心意。唐攸寧再怎麽歹毒,也不會不知好歹,與生母不歡而散,不外乎是心裏有怨氣,拿架子發作一番。
思及這些,齊老夫人逸出淺淺的笑意,“好,那就辛苦你了。”
祁煥所想的,與祖母無異,心知這是一個表現自己能力的良機,如何都要辦得妥妥當當,能在唐攸寧登門之前說服她,便是大功一件。
可他沒想到的是,帶着兩名小厮到了什剎海蘭園,吃了閉門羹。
劉福到了宅門外,不接帖子,笑呵呵地道:“我們東家說,不認識勞什子的齊家。”
祁煥瞠目,“可是,家母前兩日才……”
“前兩日,有一位藺姓夫人前來,我們東家當日手邊無事,便見了見。”劉福躬身做個請的姿勢,“公子好走。”
十四歲的少年吃不了這個癟,惱羞成怒,“你一個奴才,如何曉得個中輕重?論起來,我與你們東家是姐弟,滾開!我要見她!”
劉福直起身,仍是笑呵呵的,打了個手勢。
頃刻間,十名護衛腳步輕靈的趕上前來。
“公子好走。”劉福輕描淡寫地抛下這一句,袖着手,老神在在地走開去。
祁煥僵在了原地,一張臉漲得通紅。有生以來,還沒這麽窘迫過。
劉福進宅門前,回頭一瞥,才不再掩飾眼中的寒意。
齊家就算下拜帖,見不見也要看東家的心情,居然還端着架子,要東家登門。
那臉是有多大?
這類貨色,真就該用鈍刀活活磨死。
這日暮光四合時分,蕭拓回到府中。
卻是回來的不巧,今日家裏辦了個什麽賞花宴,他進門時,仍是一派喧,嘈雜聲時時入耳。
衣不解帶地在內閣值房忙了兩日,他只想睡個安生覺。換了一襲深衣,帶着景竹策馬離府,去往什剎海。
一路上思慮着七事八事,都是關乎唐攸寧的。
齊家的人已經相繼到了京城,也不知她是氣得不輕,還是會為着些益處順勢認下這門親。
拿不準。
她有時讓他恨得牙根兒癢癢的就是這點,行事根本沒有章法。
直到景竹出聲,蕭拓才回過神來。
景竹驚訝地望着他,“您……不是回碎月居?”擡手指了指方向,“應該往那邊走。”
蕭拓才意識到,坐騎竟是向着蘭園去的。
“不早說。”他撥轉馬頭,反向去往碎月居。可走出去一段,又改了主意,“去蘭園。”
別說沒尾巴跟着,便是有又怎麽了?那是個把月就娶進門的媳婦兒,他想見就見。
唐攸寧這兩日的情形相同,應付些以前不鹹不淡地來往着的人。情分深厚的,她不想因自己的名聲連累對方,相見便需要妥善安排一番,不被外人獲悉。
這會兒,她剛用完飯,在宅院內散步消食。
聽得蕭拓前來,她不由望了望天色,仍是道:“請到外書房。”
她這邊剛進外書房,蕭拓便施施然進門來。
唐攸寧上前見禮。
蕭拓徑自踱步到窗前的棋桌前落座,“來讨杯茶喝。”
唐攸寧吩咐下去,走到他近前,“可是有什麽要緊的事?”
沒事我就不能來麽?蕭拓腹诽着,“沒。”
沒事你來幹什麽?唐攸寧審視着他,玄衣映襯下,他臉色有些蒼白。所以是心情不好,跑她這兒撒氣來了?
蕭拓斜她一眼,“杵那兒做什麽?坐。”
唐攸寧回到書案前坐下。
蕭拓眉峰微揚。他意思是讓她坐自己對面,她倒好。
晚玉奉上一盞茶,“我們東家慣用的。閣老若是覺着不合口,吩咐奴婢就是。”東家慣用的,應付誰都不至于跌份兒。
蕭拓端茶在手,掀開蓋碗,茶香彌漫開來。
他神色一滞。
是他常年喝的廬山雲霧。
他品了一口,眉宇舒展開來,望向唐攸寧,“有幾句話跟你說。”
唐攸寧遲疑一下,示意筱霜晚玉避出去。
待得只剩了彼此,蕭拓也沒開口。主要是不知道說什麽,他都不知道為什麽跑她這兒來。
唐攸寧也看出來了,他就是閑得沒事來招她嫌的,便忙着自己的事,取出兩幅堪輿圖。
蕭拓轉到她身側,看着案上兩幅圖,“這是——”
“想建個宅子。”
“給誰?”
“上年歲的人。”
還挺有閑心,那就是沒上火。蕭拓安下心來。
唐攸寧問:“真沒什麽事兒?”
“沒,”蕭拓斜倚着桌案,斂目瞧着燈光影裏的她,“就是來看看。”話尾其實還有個“你”字,被他吞了。
唐攸寧哦了一聲,“說來也巧額,妾身正有件事想與你商量。”
“什麽?”蕭拓漫不經心地應道。
他走神了,因為她的蘭香氣息。
那獨有的清幽香氣,捕捉到的時候,也就是沒蹤影的時候。跟她似的,不可捉摸。
“我是想着……”唐攸寧咳了一聲,以此掩飾尴尬,“我們成婚的前提,是為着現今日後給彼此的益處。那麽你跟我,怎樣都行,而且有名無實是上選。你可以選個合心意的通房、妾室什麽的,宜早不宜遲。”
蕭拓用了些時間,消化掉她的言語,凝着她的容顏,“收通房、納妾?”眸光和語氣一樣,不自覺地冷了下去。
“是。”唐攸寧看着他,很是費解:“你怎麽好像要動氣的樣子?”多簡單的事,給她個準話就是了,用得着冷臉?
她說的難道不是顯而易見的問題?難道他們只用管怎麽成婚,不用管成婚後的枝節,事到臨頭再掐架?
就算他能騰出那個閑工夫,她也沒那個閑心。
或者,這親事其實根本成不了?那倒也很好。
婚事之于她,終究是沒摻雜半分情意。蕭拓是為此動氣的。
可又能怎麽着?上趕着不是買賣。這回他偏就是上趕着的那個。
但這也不代表他就能老老實實受氣——
她心思百轉千回的時候,他俯身,擡手托起她的小下巴,“議婚要交換條件,而成婚之後,則需得你我的相互交付。”
唐攸寧目光微閃,輕輕颔首,“知道了。”
“知道什麽了?”蕭拓說的雲淡風輕,心裏則已近乎咬牙切齒。她總是一副“你怎麽都行我無所謂的态度”,之前不覺怎樣,這會兒他上火了。
唐攸寧覺出他情緒不對,試着猜測是哪兒的問題,口中則道:“我也只是不想占你便宜而已。”
好些人對他和她,怎麽說來着?他明珠蒙塵,白玉染瑕,好白菜讓毒蠍子亵渎了。她不覺得配不起他,但也不介意自嘲。
蕭拓将她身形撈起,使得她站在自己面前,同時扣住她後頸,從從容容趨近,在她唇上印下蝴蝶略過嬌花似的一吻。
輕柔之至,幾乎可以忽略,卻仍是引得她身形悸動,愣了會兒,才壓下因為陌生而生的抵觸與惱怒。
“打個記號。唐攸寧,你是我的了。”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