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簡煦的理智讓他在Lily回來四天前就開始拒絕賀聞辭。他端着筆記本電腦擋在自己和賀聞辭中間,驚呼道:“我在寫代碼——”
賀聞辭倒是非常随和,做了個OK的手勢回到自己的半邊沙發,或許是因為這一小出鬧騰有點熱,随意地扯了扯領口。簡煦瞥到他滾動的喉結與露出的鋒利鎖骨,心嘭嘭亂跳。代碼頻繁出語法錯誤,想寫的語句查無此函數,簡煦心一燥放下電腦:“要不還是先做吧……”
賀聞辭紳士般微微颔首,說了句“at your service”,低沉的聲音撩得簡煦身子開始發軟。他傾身去拿茶幾下的避孕套,邊撕包裝邊問:“怎麽還有這麽多?”
簡煦眼神躲閃:“我……我買了三盒……”
賀聞辭低笑一聲,熟練地握住簡煦小巧的腳踝架上自己肩膀,進入後俯在簡煦身上不急不慢地動起腰:“所以當初我們在想買什麽聖誕裝飾的時候,小煦在想用得上三盒避孕套嗎?”
簡煦被這樣舒緩的碾弄磨得神志渙散,勉強據理力争:“三盒省五塊錢!”又丢失骨氣:“賀教授……您……您快一點……”
Lily後天下午到機場,簡煦扯下戴着的鹿角頭飾有氣無力地說:“不行,只做這一輪……并且明天……明天不再做了……”
剛剛被騎在身下時他可不是這麽說的,那時嗚咽着說“還要”,倒還真像傻氣乖巧的小鹿。賀聞辭拍拍簡煦紅撲撲的臉蛋:“都聽你的。”
簡煦漸漸把氣喘勻,看到賀聞辭身上自己抓出的紅痕,和順着腹肌紋理往下滑的汗珠,又心猿意馬起來。他緩慢地重新戴上頭飾,小聲地說:“其實也還可以再來一次,最後一次……”
最後億次的結果就是簡煦到第二天下午才能下床,下床還不代表下地。他去哪兒都被賀聞辭抱着,縮在賀聞辭臂彎裏到餐桌,或是沙發。這或許也是一件好事,他們在Lily回來之前沒能再做,至多是躺在地毯上接吻。陽光鋪在身體上,幹燥的羊毛地毯刮蹭着臉頰,他們哺食似的,一下又一下地啄吻。
耳邊忽然傳來持續的轟隆聲,簡煦睜開眼睛:“這是什麽聲音?”
賀聞辭又吻他一下:“火車過。出門開一小段左拐進的那條路邊上有火車軌道,每天下午都有貨運火車過。”
簡煦從沒注意過,驚奇道:“真的嗎?每天嗎?我第一次聽到這個聲音……”
賀聞辭捏着他的後頸攬向自己:“沒聽到就沒聽到,這種小事……”
簡煦舒服得眯起眼睛,重新專心地與賀聞辭接吻。火車很快駛過,轟隆聲消散,惬意的下午重歸寧靜。
這樣休養了一天多,賀聞辭出門去接Lily前,簡煦衣着整齊,已經能行動自如。他仔仔細細地把自己的物品收拾回了客卧,又把散落在家裏各處的避孕套收齊放在了主卧床頭櫃最下一格抽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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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兒果然一天一個樣兒。就十幾天的時間,Lily長高了些,臉上的肉也多了些,八成是在國內吃得太好。她在機場在賀聞辭懷裏賴夠了,一回到家就撲向簡煦。簡煦笑着摸她的小腦袋:“Lily又更漂亮了呢。”
Lily回到家超級開心,眼睛彎彎地說:“我胖了好多哇!嘿嘿!”又打量簡煦:“Xu,你瘦啦。但是漂亮了好多哇!”
每天大量體力消耗還吃得清淡,不瘦才奇怪;每天肉體精神雙重愉悅,不容光煥發才奇怪。簡煦迅速地臉紅了,賀聞辭适時地把Lily抱走:“坐了十幾個小時飛機還這麽有精神?先去洗澡,洗完澡休息會兒吃晚飯。”
果然Lily的興奮只是剛回家那一小會兒。飛機上得休息不好,吃飯時她無精打采,一吃完就嚷着困。賀聞辭抱着她回卧室,簡煦自覺地收拾桌子洗碗。
偌大的一樓一時只剩簡煦一人,簡煦覺察出一點冷清。這大概是難免的,畢竟過去的十幾天,無論何時他都和賀聞辭纏在一起,後背總是有熟悉的溫度,身旁萦繞着似有若無的清冽氣息。
水“嘩嘩”地沖着瓷盤,簡煦甚至已經開始覺得,沒有寬厚的懷抱、切切的呢喃、缱绻的親吻,今晚獨自一人睡會很寂寞吧。
這個想法讓簡煦整晚都提不起精神。他怕自己越待在客廳越舍不得,找了個借口先回了客房,躺在床上心不在焉地看電影。男主角對女主角痛苦地說“我不得不離開你”,簡煦一頭霧水,又回憶不起劇情,索性合上電腦準備睡覺。
簡煦剛要關燈,門“吱呀”一聲,賀聞辭走了進來。簡煦幾乎從床上彈起,又驚又喜地問:“您怎麽來了?”又覺得自己反應過度,黯淡下去一點:“是來說晚安的嗎?”
賀聞辭掀開被子:“來借用床。小煦歡迎嗎?”
簡煦的眼神瞬間重新明亮,連忙說:“歡迎!”又不無顧慮地問:“但是Lily在家……”
賀聞辭把他摟進懷裏:“沒事,她睡眠很沉。并且我們不做什麽,就是睡覺。”
這體驗有點新奇,不做愛,卻在一張床上睡覺。關了燈的房間黑魆魆的,簡煦卻還舍不得閉眼睛,盯着賀聞辭挺拔的鼻梁看,還伸出手懸在上方虛虛地勾勒輪廓。偷偷摸摸的動作帶着被子窸窸窣窣,賀聞辭閉着眼握住簡煦作亂的手放回被子,命令似的說:“睡覺。”
簡煦以為自己打擾了賀聞辭,小聲地道歉:“對不起。賀教授晚安。”
賀聞辭親了下簡煦額頭:“晚安小煦,做個好夢。”
簡煦暫時想不到比和愛的人相擁而眠更幸福的事,他覺得一定是自己的十幾個前世修夠了千年的福氣。如賀聞辭所說,Lily睡眠很沉,他們在小甜豆睡覺後見面、起床前分別,并沒有被她發現或是懷疑。
但賀聞辭忽視了意外的可能。他半夜在客卧被Lily叫醒時,難得地有一絲計劃外的慌張。他撐起身子坐起,手護着簡煦眼睛打開床頭燈,然後把Lily抱進懷裏:“sweetie,怎麽了?”
Lily臉上挂着淚痕,但已經沒有在哭了,只是來回地看賀聞辭和簡煦。她抱着小熊玩偶,眼睛撲扇着說:“我做噩夢了,睡不着,找你,你不在房間。”又很快地問:“你為什麽在這裏?你為什麽和Xu一起睡覺?”
簡煦無地自容,不知道該鑽進被子,還是坐起來面對并解釋。他甚至在認真考慮要不要從窗戶跳出去。賀聞辭顯然也沒能快速想出好的回答,但在沉默時騰出一只手握住了簡煦的,像是了解簡煦會有的想法怕他真的做傻事。
但事情很快拐向另一個出乎意料的方向,因為Lily緊接着問:“Xu是我的媽媽嗎?我要有媽媽了嗎?”語氣甚至有些高興和期待。
簡煦大吃一驚,小女孩發現父親和信任的大哥哥有奇怪關系的戲碼,忽然變成了小蝌蚪找媽媽。他的臉奇異地紅起來,卻不再是因為恥辱,而是Lily說出了他想都不敢想的事。賀聞辭也有些不自然,果斷地否認:“不是。”
Lily困惑地問:“可是媽媽才會和爸爸一起睡覺,為什麽Xu和爸爸一起睡覺不是媽媽?”
賀聞辭說:“和爸爸一起睡覺的不一定就是媽媽。我也會帶着Lily睡覺,對嗎?”
Lily有點糊塗了,不吭聲地擺擺腦袋,半晌又問:“那Xu是我的另一個爸爸嗎?”又鄭重其事地說:“Ryan就有兩個媽媽。”
Ryan是Lily的同班同學,賀聞辭想起那個小男孩是一對同性伴侶領養的孩子。他有點詫異Lily對此有關注,并在看到現在的場景時應用到自己和簡煦身上。他緊皺着眉說:“不是,Xu不是。”
Lily看起來有點失望,把小熊玩偶緊緊地抱在懷裏。賀聞辭看了自責不已,抱着Lily下床:“sweetie,我們去你房間,我陪你睡好嗎?”
Lily沒說好也沒說不好,賀聞辭抱着她出了客房。沒一會兒賀聞辭獨自回來了,看到簡煦還沒睡,在簡煦額頭印上一個吻,輕輕地說“對不起”,說完又離開了。
簡煦恍惚像參演一場情節曲折的電影,自己作為重要人物不斷被提及,可除了在開頭亮相,一直到結尾又仿佛被排除在外。
他不理解Lily為什麽會問出“媽媽”或者“爸爸”之類的事,這仿佛是件好事,至少消解了他的難堪,但也像把他的心攥着帶到未曾想過的高度。而賀聞辭每說一句“不是” ,他的心又像被從高處毫不留情地抛下,滿是下墜的失重感與對毀滅的恐懼。
他也不明白賀聞辭最後說的“對不起”是什麽意思,是對不起今晚不能陪他睡了,還是對不起被Lily發現他們兩人的親近,抑或是對不起更多他不願去想的事情。
簡煦沒有再睡着。整晚的清醒也讓他知道,賀聞辭沒有再回來過。
Lily的房間裏,賀聞辭也感到煎熬。他意識到Lily心裏到底還是因為單親家庭有個缺口,也愈發明确地認識到,簡煦沒有義務替Lily填上缺口,或是替他和Lily的生活填上缺口。
但Lily似乎還是不明白:“為什麽Xu不能是我的另一個爸爸呢?你不是喜歡他嗎?”
賀聞辭不确定Lily對感情有多少認識,但養小孩多年的經驗告訴他,他不能低估孩子的情感認知,最好不要糊弄,更不能撒謊。他認真地回答:“我喜歡Xu,但是我與Xu的關系和Ryan的兩個媽媽的關系并不一樣,所以Xu不是你的爸爸。Xu有他自己的生活,不會加入我們。”
Lily不甘心地問:“你問過他嗎?他會不會願意當我的另一個爸爸呢?”
賀聞辭覺察出Lily的期待。但有所期待太危險了,他索性把話說絕:“Lily,Xu是交換到這兒的學生,今年五月學期結束就會離開這裏,回到中國,在中國繼續完成他的學業。我們之後就見不到他了,所以他不可能成為你的爸爸。”狠了狠心又補充:“Lily,不是所有的願望都能實現。”
這是向Lily陳列事實,或許也是在說給自己聽。不是所有的願望都能實現,他不能企圖和簡煦在一起。過去的十幾天是場充斥着肥皂泡的夢境,不管陽光下多麽閃耀奪目,他最終還是要在破碎中醒來。
Lily看起來很傷心,眼睛眨着像要哭出來。賀聞辭則已經失去對心的知覺,抱着Lily盡量放輕聲音說:“sweetie,沒事的。這不會影響Xu對你的愛,哪怕之後Xu搬回去了、不再來我們家、不再出現,他也依然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愛你。”
Lily聽着這些,最終還是掉了幾顆眼淚。她用手背胡亂抹了幾下臉說:“知道了。”又想起什麽地補充:“我沒有告訴姑姑Xu的事。他們都不知道Xu。”
賀聞辭親了下她肉嘟嘟的臉頰,拍着她的背哄她:“謝謝你,sweetie。不要難過,還有我一直陪着你。好好睡覺吧,不會有噩夢了。”
Lily點點頭,在賀聞辭臉上回親一口:“Night, daddy. I love 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