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簡煦也不知道為什麽事情會發展成這樣。他和賀聞辭正坐在沙發上接吻。
這個吻由賀聞辭發起,開始時是試探般的溫柔,盡管簡煦從開始就頭暈目眩,像本就暈船的人又遇上一場風浪。好在賀聞辭是體貼的水手,且十足耐心。幾次溫柔的碰觸後,他慢慢地舔濕簡煦的唇瓣。簡煦微微張開的嘴唇水光滟滟,像沾着晨露含苞待放的紅薔薇。
賀聞辭邊含住花瓣,邊扶着柔弱的花朵站起來。簡煦确實有些站不穩,軟在賀聞辭懷裏像全身心地依附。賀聞辭摟着他走向牆邊,一刻也舍不得浪費地舔弄着他的嘴唇,又咬着他的唇珠輕輕地磨,同時騰出一只手摁下開關。
客廳霎時陷入漆黑。簡煦本能地想低呼一聲,卻再沒有發聲的機會。賀聞辭像是也被開關控制着,一改溫柔做派,舌尖毫不留情地撬開簡煦唇齒,找到簡煦柔軟的舌頭蠻橫地與之糾纏,手也掐上簡煦的腰引着人貼緊自己,像野獸用整具身軀籠着自己的獵物。
身體像被抽去骨頭,簡煦徹底軟得站不住。賀聞辭把他抱了起來,他的腳甚至無力得勾不住賀聞辭的腰,只有手堪堪搭在賀聞辭肩膀上。賀聞辭毫不介意,穩穩地托着他的屁股往回走,唇舌沒停止掠奪,手還或輕或重地揉捏幾下。
簡煦被丢在沙發上,一同被丢掉的還有礙事的大衣和大衣口袋裏剛找到的手機,找尋時費的心思此刻看來都不再純潔,只像是拖延至黑夜方便欲望滋長。賀聞辭竟然真的這麽問了,在讓簡煦呼吸的間隙。他壓在簡煦身上,唇描摹着簡煦臉頰的形狀,輕輕地張合:“你是不是故意把手機藏在積木裏,裝作找不到留下來。”
簡煦已覺罪大惡極,憑空又多一罪名讓他更覺不可饒恕。他大口地喘着氣,兩手握住賀聞辭的一只手腕,祈求地看着賀聞辭,眼角漲出一顆眼淚。
賀聞辭本意并非使簡煦難堪,看到他驚慌失措的模樣,及時地道歉:“對不起。我沒有真的這麽想。我不該這麽說。”
簡煦如蒙大赦,甚至心生感激。他把賀聞辭拉近,主動吻了上去。
賀聞辭毫不客氣,更加兇狠地攻城掠池。平日冷淡的紳士此時像暴戾的惡徒,在簡煦口腔內燒殺擄掠,無惡不作,甚至不滿足于這一方溫熱。他拉下簡煦毛衣的高領,在白淨修長的脖頸上由輕及重地吮吸起來。
簡煦仰着脖子任他動作,頭抵着沙發,颠倒的黑夜落進眼中。
簡煦不知道他們親了多久。除去短暫分開時的大口呼吸,他們都纏在一起,發熱的臉緊緊貼合,唇舌像圓潤的石子在夜的湖泊擊起波瀾,客廳溢滿暧昧不清的水聲。
到最終停下來時,簡煦已經精疲力竭。賀聞辭抱着簡煦把兩人調了個位置:他躺在沙發上,簡煦趴在他身上。他輕輕地撫着簡煦柔軟的頭發,時不時用嘴唇蹭蹭他發燙的臉頰。
這樣的溫情比激情更令簡煦不安。此刻的他像只脆弱易碎的花瓶,賀聞辭每次靠近都在他身上吻出一道裂紋。他在自己即将破碎之前出了聲:“賀教授……”
這樣微弱的聲響比起傳遞信息更像是無意義的呢喃。賀聞辭顯然會錯意,吻在簡煦的發旋問:“怎麽了?”
怎麽了?簡煦想,這是問我有什麽問題嗎?難道現在目之所及不都是問題嗎?
Advertisement
簡煦在心裏想完這兩個問句就沒了力氣,無聲地伏在賀聞辭身上。兩人的呼吸都漸漸平靜,賀聞辭的頭腦也終于逐漸冷靜下來,卻下意識把懷抱收得更緊,低聲說:“對不起,我沒有忍住。”
簡煦一愣,想問“沒有忍住什麽”,說出的卻是:“沒關系。”
賀聞辭知道這是簡煦的縱容,自己不該坦然接受,但情感似乎已經禁锢不住。他想到簡煦貼近的身子和毫無章法的回吻,腦海中誕生出僥幸肮髒的想法:“簡煦,你願意和我保持這種關系嗎?”
簡煦懵住:“什麽?”
賀聞辭說:“我們保持這種親密關系,到你交換結束。當然,不是公開的。”
這像一道霹靂撕裂夜空。簡煦從沒想象過這樣亵渎道德的事。但他已經邁出了第一步——從沒有拒絕甚至回應賀聞辭的親吻開始。他動搖地問:“為什麽?”
賀聞辭說:“你願意我們就開始這樣的關系,你如果不想繼續随時可以叫停,我不會有任何意見;你不願意也無妨,我不會強迫你,我們繼續保持良好的師生關系。你願意或者不願意都不會對你的學業有任何影響。”
這是賀聞辭一貫的作風,是給足了選擇權利的彬彬有禮,又是沒有做出任何解釋的冷漠疏離。簡煦沉默了會兒,像是在思考這是幸福還是災厄,卻又沒能進行任何思考。能與賀聞辭呼吸同一方空氣都是幸福,他當然不會有其他答案。
簡煦輕輕地說:“我願意。”
愛人們在神父面前說“我願意”,是不論任何理由都愛與尊重、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他此刻說“我願意”,卻是答應一件晦暗的、見不得光的事。
賀聞辭似乎是滿意這個回答,摸了摸簡煦後頸處微微翹起的頭發,又順着脖子撫到肩膀,大拇指隔着薄毛衣摹着鎖骨的形狀,移到鎖骨上窩輕輕揉着。他的動作很輕,簡煦卻仿佛被扼住呼吸,身體應激似的抽搐了一下。
賀聞辭停下動作,重新用胳膊環住簡煦體恤地問:“你害怕嗎?”
簡煦顫着聲音說:“不怕。”
這當然是謊言。這樣的關系像掩在天光下的渾濁不清的水潭,簡煦怕路人窺探,怕自己沉溺,最怕說“怕”後只剩自己在污濁中掙紮,賀聞辭與他泾渭分明。
所以盡管他怕得不自覺發抖,他依然盡全力打消賀聞辭可能的顧慮。在賀聞辭調高空調溫度又把他壓在牆上親時,在他們一起收拾餐桌賀聞辭從背後環住他時,在站在客房門口賀聞辭長久把他擁在懷裏時,他緘默不語,配合着這一切發生。
更多的親吻也自然而然。他們在圖書館無人的書架間迅速地啄吻,在洗手間盡頭逼仄的隔間裏交換津液,在教學樓影子裏的車後座上啃咬。簡煦知道自己癡迷,卻沒料到向來沉穩的賀聞辭也能像失去理智般地,在每一個可能的地方與時機與自己接吻。
自己癡迷是因為愛,那賀聞辭呢?
偶爾的好奇後,賀聞辭不說,簡煦也不問。他們在辦公室讨論着選用什麽先驗分布,下一秒門鎖落下,賀聞辭的吻就鋪天蓋地地落下來。簡煦迷蒙地望向賀聞辭,看到他堅毅英俊的臉。這張臉平時對人冷漠,接吻時飽含情欲的神情也仍然帶着克制,像開拓未知大陸般躍動又謹慎。
可惜簡煦不能欣賞這張臉多久,他很快失去睜着眼的力氣,上下眼睑阖起一片黑暗。他很快也聽不見聲音,除了混雜難辨的心跳;也聞不到其他氣味,除了籠在身上的淡茶香。他像是喪失五感的廢人,放任自己被褫奪,偶爾不自量力地進攻,只能馬上遭受更為兇惡的侵略。
這樣的親吻結束,簡煦側坐在賀聞辭腿上,臉埋在賀聞辭頸窩。賀聞辭啞着聲音問他剛剛讨論到哪兒了。簡煦無地自容,燒着了全身才做好心理建設,就着這樣不齒的姿勢分析起各類先驗的優劣。可賀聞辭絲毫不顧他的辛苦,沒等他說幾句話,再一次把那些字句盡數咬斷。
他們就這樣吻過了初冬。攔在厚重窗簾後的玻璃上爬滿白霜,簡煦在暖氣充沛的客廳裏跨坐在賀聞辭腿上,捧着賀聞辭的臉加深親吻。他終于學會了接吻時如何換氣呼吸,使得他們唇舌交纏後再也不用分開。賀聞辭的舌尖滑過他敏感的上颚,他的身體經過持續的親熱漸漸酥軟。
賀聞辭緩緩退出簡煦口腔,在簡煦微微紅腫的嘴唇上輕柔地蹭了一會兒。他把簡煦嵌進懷裏:“你今晚還回去嗎?”
學期在十二月初已經結束。簡煦有一個月的寒假,期間要度過一年間最盛大的節日,聖誕節。Lily也放假了,但賀聞辭作為教授要到聖誕前幾天才正式放假,這段時間仍然要去學校。于是簡煦應Lily邀請每天都去賀聞辭家,代替保姆陪着她。
但簡煦是第一次留到這麽晚。一般晚飯後過一會兒,賀聞辭就會帶着Lily開車送他回家。現在已經晚上十點,Lily一個小時前睡下了,他們兩人一直膩在客廳。
簡煦猶豫地說:“要回去。”
“Lily已經睡了,我沒法送你。”
“我打Uber。”
“這麽晚了一個人打Uber不安全。” 賀聞辭捏捏簡煦的耳垂,“你室友回國了,你不回去也不用編借口。”
感恩節那次簡煦沒回去,但何衿也在外面聚會,并且先發來消息說會晚點到家。簡煦借機說自己已經到家有點累先睡了,第二天又一早發消息稱自己有事出門一趟,總算是逃過一劫,雖然仍心有餘悸。這次簡煦聽賀聞辭這樣說,小聲嘀咕:“你是聽我說何衿回國了,故意把我留到這個點讓我不方便回去嗎?”
但話出口他就後悔了。雖然他們的親密關系維護得過于地好——十指相扣地牽手,親密無間地擁抱,一觸即燃地親吻——比拐杖糖還要甜蜜,讓人甘願放棄道德,但他們到底不是戀人,而埋藏愛的“陷阱”、等待對方跳下去後喊“surprise”,更像是戀人間做的事。
簡煦窘迫地準備為揣測道歉,但賀聞辭沉默了小會兒,突然直截了當地承認:“是。對不起。我希望你留下,甚至希望你假期都住在這兒。”
簡煦被這一記直球打得不知所措,愣了三秒才把發熱的臉貼在賀聞辭的肩上,含糊地說:“沒有對不起。那我就不回了。”
賀聞辭卻聽得很清楚:“那明天去公寓收拾一下東西,你室友回來前就住這兒吧。”
耳畔的聲音仿佛輕快了些,簡煦簡直要産生不切實際的幻想。他經受不住這樣的聲音和邀請,下意識地躲避:“要住那麽久嗎?何衿向他導師請了年假,要開學後兩星期才回來。”
賀聞辭問:“那住到開學前?”
簡煦暗自懊悔為什麽要多嘴,他完全願意住到何衿回來之前。但現在他也沒法不矜持地改口,只能悶悶地說“好”。賀聞辭難得沒有注意到簡煦的情緒波動,親了親他的眼尾說:“那明天一早我送你回公寓,你收拾東西,我下班再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