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魑魅魍魉平安京
奴良鯉伴一開始是想來看某個妖怪笑話的。
身為妖二代, 性格多少有些尚未完全成長的青春叛逆, 所以奴良鯉伴曾離家出走……不, 他才不會做那麽沒格的事,他是很認真地去找了老爸。
臉蛋還頂着些許嬰兒肥的小少年一本正經:“我已近是個成熟的人了, 我要自己出去闖蕩了!”
奴良畫瓢看着眼前個子還沒到自己胸膛的傻兒子,妖怪挑了挑眉,他哼笑道:“臭小子, 你真的想好了嗎?”
妖怪眯了眯相同色調的金眸,慢悠悠的開口:“如果你真的做了決定的話, 那就自己出去闖蕩。像你這麽大的時候,你老爹我早就不知道打遍多少無敵手了。”他嘲笑,“至于你——”
“你嘛——”
“出去後實力不夠被別的妖怪教訓了,可不要回來和你母親哭訴就是了。”
就這樣, 頂着老父親的嘲笑, 奴良鯉伴開始了他的奇妙冒險之旅(不是)。
妖怪少年一路走, 一路打,他沒報自己的名頭,打不打架也從心所欲得很,有時候一言不合就動手, 有時候蹲在樹上看熱鬧堅決不動手。
雖然經歷并沒有什麽跌岩起伏,但是因為是第一次出家門,所以奴良鯉伴倒是見什麽都覺得有趣。一路走走停停, 離家闖蕩的奴良鯉伴和同樣稱得上是無業妖怪少年的酒吞童子撞上了。
兩個人不知道因為什麽打起了架, 打完之後倒是頗為惺惺相惜。
所以, 之後認識标準酒吞吹的茨木童子也不足為奇了。
每天都很無所事事的三個妖怪在某個風清日和的日子無聊得打起了賭。
賭很奇怪。
茨木童子輸了。
奴良鯉伴想了想,決定讓這個家夥去女裝混進人類中扮演花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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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知道,奴良鯉伴單純就是想使壞,沒想到,茨木童子竟然能夠這麽放得開,不僅女裝了,還女裝得特別開心……
他心情略複雜,震驚中又帶着點油然而生的佩服。
不過——
奴良鯉伴倒是對【那位姬君】有些好奇。
他混進來的一路,發現小妖怪們的話題基本都是她,與此同時,與姬君同出現率的紅顏禍水這個詞也讓他好奇更重。
酒吞和茨木同時栽倒在一個女人身上?
不行,他得去看看熱鬧才行。
在外面溜了那麽久,奴良鯉伴早就練就一身本領,起碼翻牆這個技能無比的熟練。
他打聽到那位姬君所住的地方,基于妖怪們口中三人總是形影不離這句話,奴良鯉伴最終還是不打算繼續偷偷摸摸混進去,不然被當做別有用心的妖怪就不好了。
然而奴良鯉伴正想撇去僞裝,大搖大擺去找兩位童子時,就聽到他剛好路過的小妖怪嘀咕:“兩位大人怎麽又出去了,發生了什麽嗎?”
奴良鯉伴挑眉:嗯?
出去了啊。
他揣摩着下巴,忽然笑了一下,那就光明正大地過去瞅瞅那位姬君好了。
事實上,奴良鯉伴對“姬君”身份的女性有着天然的好感,這也許是因為家中那位溫柔美麗的女性。哪怕奴良鯉伴至今只見過他母親一位姬君,但這并不妨礙他對即将見到的那位姬君報以美好的想象。
他随手打暈一個要去送食物的小妖,端着盤子,随意拿起個果子,吊兒郎當地叼在嘴裏。
“吓她一吓。”妖怪這麽想着。
繪理不知道,有個壞心眼的妖怪要來吓她了。
下意識地躲着酒吞,不知道為什麽又下意識開始躲着茨木,繪理覺得好累啊。
小姬君托着下巴坐在石凳上,看着櫻木陷入了沉思。
所以。
——等下的午飯,究竟是吃五個,還是六個呢?宵夜要不要也考慮上?
而奴良鯉伴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畫面。
天色清朗,明媚的日光宛若琉璃垂落一地,櫻枝初綻,夢幻的粉色被清風搖曳,點點落下,像是美麗的星星被從天際搖落。
星星落到了少女的發上,日光落在了她的眼睛。
柔軟的長發微微滑過白皙的臉,垂落到纖細的肩上,櫻瓣剛落下來,就被少女無意中拂過長發的動作拂落,櫻瓣也掉在了裙擺上,像是裙擺原本就印染的花。
姬君靜靜地垂着鴉色的長睫,微微掩住桃金色的眸子,兩扇陰影垂在白皙的臉上,淡色的唇瓣輕抿,像是在想着什麽心事,颦起的秀眉,看得人心也要跟着皺巴起來。
奴良鯉伴看着她,幾乎要看呆了。
以至于手中拿着的、嘴巴咬着的果子什麽時候掉在地上都沒發現。
滿眼滿心都是不遠處小姬君的身影。
直到小姬君因為聲響朝這邊回過眸望來時——
她眨了眨眼睛,那片瑰麗明淨的湖泊中,漸漸倒映出他的身影。
那一刻,毫不誇張的說,奴良鯉伴平靜了很久的心,突然不收控制的撲通撲通的跳了起來。
……
“父親,你和母親是怎麽認識的?”
小鯉伴被奴良滑瓢抓到搗亂、拎去教訓的時候,曾經試圖轉移過話題。
“臭小子,你問這個做什麽。”
“好奇。”
小鯉伴眨着大眼睛,一臉純真。
大妖怪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聲,顯然是看破了他的小伎倆。
但他還是回答了傻兒子的問題:“是一見鐘情。”
“我對你母親,一見鐘情。”
……
奴良鯉伴一直不懂什麽叫做一見鐘情,雖然他的父母的确很恩愛,人類和妖怪的感情很少這麽好,可他還是不明白。
第一次見面,就丢掉了自己的心,為一個人神魂颠倒、一眼就決定了此生,這種事情真的會存在嗎?
可是現在——
奴良鯉伴似乎有一點懂得為什麽了。
看着小姬君,他的腦子裏莫名就浮現出什麽亂七八糟的和歌,最近那首在平安京流傳開來的松贊美人的俳句尤盛。
先前奴良鯉伴還嫌誇張,覺得人類可真是夠肉麻,整天就知道寫這種風花雪月的東西,不幹個正經事。但是現在,當奴良鯉伴真的看見了什麽叫做風花雪月的時候,他就懂得為什麽人類那麽閑、那麽誇張、那麽肉麻了。
很難形容那一瞬間的感覺。
光是看見她,就像是認識了很久一樣,仿佛再多看一眼,連心都會跳出來。
另一邊,被他一眨也不眨盯着的繪理就懵了。
話說,給她送午飯的,什麽時候換了個妖怪?
她眨了眨眼睛,對方看着她,也跟着眨了眨眼睛。
因為他長得實在是好看,所以眨眼的時候,這個動作便顯得格外自然。
黑發被發帶松松綁起,金眸像是糅雜着明亮的日光,閉着一只眼睛,氣質有些吊兒郎當,帶着少年特有的肆意和潇灑。
此刻,他看着看着她,莫名地紅起了臉。
繪理的目光先在妖怪的臉上停了停,又移到他拿着的盤子上。
不知道是不是繪理的錯覺,她發現,她見到的妖怪都很好看——至少目前為止如此。
她有些不切時宜地想起某個陰陽師笑着吓唬她說“妖怪可不是都那麽好看,有些其實挺吓人”的調笑模樣,瞬間覺得對方定是在唬她。
——但這不代表着對方可以偷吃一看就是來送給她的食物啊!
“你是……?”繪理糾結着開了口。
“我是奴良鯉伴!”
對方幾乎是在她開口完就接口,就像是如果繪理不說,他也會立刻來告知繪理他的名字一樣。
自稱奴良鯉伴的妖怪看着她的眼睛很亮,原本來懶洋洋地站着,懶洋洋地閉着一只眼睛,此時卻站直了身體,氣質瞬間變化,閉着的眼睛也睜了起來,明亮得像是太陽。
“你是被那兩個壞妖擄來的姬君嗎?”
繪理:“诶?”
對方義憤填膺:“你別怕,我來救你出去,——你叫什麽,住在哪兒?”
繪理:“???”
我為什麽覺得這個對話和情景有些眼熟的亞子。
奴良鯉伴湊近,他伏在繪理面前的桌子上,眼睛亮閃閃的。
妖怪咳了咳,想了想父親和他吹噓的時候是怎麽哄到……呸,是怎麽成功地給母親安全感、贏得母親好感的做法,壓低了聲音,金眸一動不動地看着繪理。
“你要和我走嗎?”
小姬君看了他一眼。
在奴良鯉伴壓抑不住期盼的眼神中,小姬君猶豫了一下,有些遲疑地開口:“你——”
她的聲音被後面充滿了怒火的聲音打斷。
“奴——良——鯉——伴!!!”
奴良鯉伴:……
……糟糕,想拐走姬君的時候,被混蛋惡妖發現了。
“是酒吞和茨木啊,那個,好久不——”
他的話卡在一半,奴良鯉伴敏銳地側身躲開對方砸過來的妖術攻擊,繪理早被茨木一把拉過去了旁邊的安全區域。
“??!”
“喂!一上來就想打架?!”
茨木童子看都沒看奴良鯉伴一眼,而是緊着眉頭就罵她:“你有點警戒心行不行?什麽都感搭話,也不怕被騙得骨頭都不剩,蠢死你算了。”
繪理:?等下,你罵我做什麽!
我是怎麽來到這兒的你是忘了嗎。
一開始這樣搞的,不是你嗎!傻逼茨木子!
茨木童子一看就知道繪理肯定是在內心狠狠地吐槽他,說不定還會再臭罵他幾聲臭傻逼:“看什麽看,你不就是因為太蠢了,所以現在才會在這裏嗎?”
繪理:……
我、我忍QAQ!
酒吞童子把腰側的酒葫蘆扯下丢過去,小小的酒葫蘆在空中驀然虛化成鬼葫蘆,張開血盆大口,追着奴良鯉伴咬。
奴良鯉伴差點沒被咬到腰。
“喂、喂!我真的不想動手的,別逼我啊!”
“呵呵。”
酒吞童子冷哼一聲,鬼葫蘆在空中膨脹得更大了一圈,露出一嘴鋒利寒亮的牙齒。他嘲諷完奴良鯉伴,才走到繪理身邊,把他順手帶來的果子塞給繪理,“喏。別理他。”
繪理覺得自己應該有骨氣的拒絕,畢竟她還在躲他、他們是時候該保持距離、也正在冷戰着,畢竟她不是個會渣別人感情的人!
然後在看清是自己喜歡的果子後,繪理開開心心地接了過來,同時甜甜地笑着說了聲謝謝。
酒吞童子笑着看她,不用猜都知道小姬君肯定又再一次自打臉了。
奴良鯉伴因為沉迷美色一時不慎被偷襲成功,他捉住裂着一嘴鋒利牙齒的鬼葫蘆,氣道:“酒吞,你有病啊!就是這麽歡迎許久不見的朋友嗎?”
“誰和你是朋友。”
酒吞童子居高臨下站上前,見奴良鯉伴邊罵他還邊不忘将目光往繪理身上移,眉頭一皺,擋住他的視線,扯着嘴角冷笑道:“你也不看看你做了什麽。”
“我做了什麽?”奴良鯉伴一點也不心虛,他瞥了眼酒吞,又看了眼茨木,發現對方眼中略微變化情緒的他眼眸也跟着深了深,勾唇笑了笑,道:“我只是和姬君說個話都不行嗎?”
酒吞&茨木:你怕不是把妖怪耳力敏銳這件事忘肚子裏了。
奴良鯉伴說着,看向了繪理。
這個時候,他表現得就像是先前的酒吞童子一樣,露出一副格外無害柔軟的笑容:“對了,你叫什麽?我們剛剛還沒來得及認識呢。”
他笑容燦爛,光是看着臉,一點也看不出他剛剛還一把抓住鬼葫蘆往地上摁,此刻還一腳踩在鬼葫蘆上,用着“我是不良妖怪”的姿态表現着友好态度。
茨木童子冷笑着掰手指,咔嚓咔嚓地響,金眸略沉,嘴角卻挂起血腥猙獰的笑:“認識?我們也好久不見了,來好好再認識一下?”
奴良鯉伴看他一眼,嫌棄地挪開視線,繼續對着繪理笑。
繪理:?
茨木甩了甩手,大步上前。
酒吞童子收回鬼葫蘆,同樣臉色發黑走上去。
繪理:???
你們怎麽回事?
——不對。
“等、等下!別——”
“打架別在這裏打,現在這裏是我住的地方,弄壞了我住哪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