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撕裂
陳滿芝看着一邊的兩人, 吩咐道:“把她眼睛蒙起來,再困住手腳塞到耳房床下呆上幾天。”
念平啊的一聲,“當真?”
“自然當真。”陳滿芝道, “這兩日, 不用給吃食,也不需要去管, 若是她熬得過,那算她命大。”
陳悅穎渾身顫栗, 耳窩嘶鳴, 口卻不能言, 這個賤人,要活活餓死自己,她怎麽敢如此惡毒!
陳滿芝将她的神色斂入眸中, 抿唇輕笑,“這兩天,就要委屈你了,記得要安靜, 這樣能保持你的體力。”
她的話落,周媽媽二人就直接拖着陳悅穎去了耳房。
陳滿芝思忖一瞬,轉身走到案後落坐, 按沈氏的性子,應該會直接從荟松院把陳仲海叫回春晖院,然後再把明華寺之事一點點的轉述,那麽陳仲海應該很快就會來。
她從屜格裏拿出木盒, 放在桌面上仔細端詳,木盒未上漆,紋路清晰,長摸四寸,寬約三寸,材質倒像是杉木,從頭到尾都非常的普通。
“是我想多了嗎?”陳滿芝呢喃軟語,她把東西端在手裏,心裏有點洩氣,跟徐蕭年的交易,自己不僅遲遲不能兌現反而還欠他更多,這種不等價的交易,讓她有點心虛,好像自己占了好大一個便宜。
她将木盒藏好,準備找個機會放回去,木盒被調換,不能耽擱太久,否則被發現,以後再進書房就難了。
“娘子,都弄好了。”念平和周媽媽從門外進來,她滿面春風,笑道:“她剛才想滾出床底,奴婢就讓周媽媽拿個幾個小箱子往床底一塞。”
“總算出了一口惡氣。”
“你開心就好。”陳滿芝擡頭笑道。
屋外,暮色降臨,隐隐一股悶熱,看着勢頭,明天似乎是陰霾天,念平再掌了兩燈,原本昏暗的屋內,驟然明亮。
周媽媽擡眸看着正在寫字那人,緩道:“三娘子不見,夫人必定會查,這樣一來,我們把人藏在床底,根本不是辦法。”
“無事,剛才我已經讓畫溪裝成她的模樣從角門跑出去了。”陳滿芝持筆沾墨,再落筆,“角門的婆子眼睛不好,天色又暗,看不出有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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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現在下人們都頗有興致的等着看我們笑話,不會多想的,只要不要讓她發出動靜,我們只要一天就夠了。”
她收了筆,将寫好的信箋吹了吹放好,幾步從書案後面出來,對周媽媽道:“現在去做飯吧。”
惡戰來臨,得先保持體力,只是事不作美,才吩咐完便聽到門外有繁雜的腳步聲而起,不多時,一群人就出現在三人的視線裏。
陳滿芝看過去,當中陳仲海為首,他的身後站着四個粗壯的婆子,皆是一副氣焰烈烈的模樣,但身後卻不見沈氏幾人。
周媽媽看着幾人神色,心頭一顫,幾步走過去站在陳滿芝邊上,“老爺,您這是要做什麽?”
念平也移步,三人緊靠在一起。
陳仲海面色鐵青,他纂緊了手,那起伏的胸口,足以彰顯他此時的憤怒,他看着陳滿芝,“你今天在明華寺,做了什麽?”
“給我的母親點了長明燈。”陳滿芝面色無波回道。
陳仲海咬了牙,冷笑道:“然後呢?”
陳滿芝轉身從案桌後拿起信簽,看着他,“然後就沒有了。”
“沒有了嗎?”陳仲海突然大聲一斥,“你跟劉二郎在明華寺後面到底幹了什麽?”
這個孽障,跟她母親一樣,在明華寺,全丢盡了他的臉面。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陳滿芝看着他那氣極敗壞的臉,青如玄鐵,“但想申明一句,我跟沈姨娘娘家的人,不熟。”
“不熟?”陳仲海上前一步,“不熟劉二郎能說出那樣的話?不熟他會有你的定情之物?”
“你癡傻這些年讓別人背後恥笑陳府還不夠?如今還要做出這等行勁不恥之事,你是不是想要毀了陳府才甘心?”
陳滿芝緊緊蹙眉,原來他在意是這個,如此滑稽!
“老爺這話從何說起?”周媽媽氣得發抖,“四娘子因夫人逝去受了驚吓,難道這是她故意的?”
“把這個賤奴架開。”陳仲海指着周媽媽怒喊,而後又指着念平,“還有這個小的,也給我丢出去。”
他的話音剛落,身後的婆子就上前把周媽媽跟念平一把拉到門口,丢了出去。
“娘子……”念平一聲喊。
“陳仲海,今日我周莊氏就是死,也不能讓你再作賤四娘。”周媽媽起身,幾步走到門口,又被守在門口的婆子一腳踹了出去。
“陳仲海,你這麽做對得起林家嗎?難道四娘不是你的女兒嗎?”
“為什麽,你不信四娘……”
周媽媽的泣音,在門外響起。
陳滿芝看向門外,念平扶着周媽媽起身,二人也正擡眸看了過來,她轉眸又看着陳仲海,他的眼似冰刃,冰涼而鋒利,蓄勢待發着要把自己刺穿。
“你說的這一切,都并非我意。”她緩道,“我的解釋你也不會相信,那麽痛快的說一下,你想怎麽樣?”
陳仲海一怔,冷然開口,“我陳府,不容有你如此行徑之人茍存!”他頓了頓,“就當我仲海從來沒有你這個女兒!”
他揮了手,“把她綁走,送去清雨庵!”
“不要!”周媽媽嘶叫,“你把娘子送到那,就是讓她去死。”
清雨庵,是犯‘四德’且被家族遺棄之婦人所居,從來都是有去無回,他這麽一送,就是直接扼殺。
“你想要我死?”陳滿芝冷笑,看着他身後的兩個婆子挽了衣袖欲要上前,就将剛才寫好的信簽遞了過去,“那麽不如看看這個吧。”
“我若是死了,這個東西自會有人替我呈送府衙。”
陳仲海睨了一眼她手中的方物,冷哼一聲,“你果然有異,我的姐兒,從來沒人敢放肆。”
陳滿芝看着他不接,将信箋打開,開口念:“元武元年二月,大理寺評事陳仲海,在嫡妻未進門前得一女,為妾室所出,屬德行有虧,十一年八月,大理寺寺丞陳仲海寵妾滅妻,未除服而扶妾為妻,棄律法不顧,景德元年二月,未出國喪,大理寺寺丞陳仲海對府內丫鬟欲行不軌……”
“住口。”陳仲海搶過她手裏信箋,兩三下将其撕碎,他哆嗦的手指着陳滿芝,“你以為這些就能把我怎樣了?你以為這些破事就能拿捏我?”
“以前自然不能,但是現在就能。”陳滿芝壓着微顫的身子道,“因為訴狀人,是我。”
“你如今被休沐在家,若是被自己的女兒告了一把,你看看那些為上頭的位置争破了頭的人,會不會助我一臂之力把你拉下來?”
“朝堂如何暗湧不用說你就知道。”她上前,看着他,“陳仲海,你要賭嗎?你敢嗎?”
陳仲海後退一步,冷然的盯着那人,她那有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在這一刻變得憎惡萬分,現在不用查他就知道,這個人絕對不是他的那個女兒,“你竟然敢威脅我?”
“為什麽不敢?”陳滿芝冷道,“我剛才說的那些事,有哪一樣不是在闡述事實?你敢否認嗎?”
陳仲海欲行不軌之事,對的是老夫人身邊的紅伶,陳滿芝第一次去榮華院時見過她,這事是周媽媽親口所述,知情的人并不多。
大康對官員納妾并沒有什麽明确的規定,陳仲海眼下三妾,若他想收了紅伶倒無可厚非,可卻因為老夫人的拒絕還要對丫鬟欲行不軌,這就是忤逆,是大逆不道。
屋內氣氛窒息一瞬,彼此還能聽見對方急促的呼吸聲。
此時,遠遠幾聲大叫,緊随着柳媽媽神色慌張的從外跑到屋內,陳滿芝看着她儀容微亂,氣喘籲籲的開口:“老爺,三娘子她……”
她話還沒說完就一愣,看着屋內還安然的那人,不自覺的止了即将出口的聲音。
“什麽事慌慌張張,成什麽體統?”陳仲海氣焰翻騰看着她冷道,“沈心蘭就是如此教導你們?”
柳媽媽就顫道:“夫人有十萬火急之事要找老爺。”
陳仲海不耐煩的甩了手,“有什麽事直說!”
柳媽媽看着屋裏屋外的幾人,欲言又止,見陳仲海怒目瞪着自己,便上前壓低了聲音,道:“三娘子,不見了。”
“你說什麽?”陳仲海聲音陡然一提,“什麽不見了?”
柳媽媽顫栗道:“三,三娘子……”
陳仲海失怔一瞬,手一提指着陳滿芝,厲聲吩咐道:“把她關起來,沒我的吩咐誰也不準進出這院子。”
他輾轉幾息,而後狠狠拂袖,闊步離去。
劍撥弩張的對勢,在幾人的離去後陡然消緩,陳滿芝只覺自己渾身濕透,心口躍然,她轉身走身案桌在椅子裏坐下,緩緩的松了一口氣。
這般對勢,他們算是徹底撕裂了。
“娘子。”念平扶着周媽媽顫顫巍巍的走進屋內,“您沒事吧?”
“沒事。”陳滿芝看着二人,周媽媽顫着身子,神似驚魂未定,“這事過去了。”
念平穩穩的松了一口氣,想到剛才陳仲海說過的話,“老爺剛才那話什麽意思,什麽叫不是他的姐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