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殘玉
徐良琛啧了一聲, “父親都不介意,咱們去理這些做什麽。”
徐母卻嘆道:“可琳姐兒現在住在府裏,事情要是傳到你妹妹那裏去, 只怕她會不高興吧?”
“這男人嘛, 不都三妻四妾嗎?”徐良琛不以為意,“只要你兒子願意成親, 到時候把那妓人養在府裏又有什麽關系呢?”
“再說了,你兒子的名聲不都早爛了嗎?”
“哪有你這樣說自己的兒子。”徐母嗔怪的看了他一眼, “你當年名聲不也爛透了?”
“你這人, 好好的怎麽又說到我身上來了。”徐良琛拉着她起身, “绮姐兒那不放心的話,就去看看吧,省得父親一會生氣又拿我出氣。”
“每次訓的都是我, 我都四十好幾了……”
徐母笑而不語,二人一起去了東跨院,房內卻只見徐老和自己的兒子,徐良琛就道:“绮姐兒沒來過嗎?”
徐蕭年跟二人見了禮, “她剛才說是去找你們了。”
“可她又說來找父親了……”徐良琛道。
“她來找我做什麽?”徐老候爺嫌棄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
“就是那妓人的事……”
徐蕭年心頭一沉,不等他們話說完就往外走,待行到臻娘所處的院子, 就看到正在院中拉扯的幾人。
陳滿芝看着疾步到來徐蕭年,冷然道:“原來這就是一品候府的待客之道。”
“她算什麽客人。”徐湘绮指着臻娘,“不過是做些皮肉生意的風塵女子,她也配……”
“來人, 請軍法。”徐蕭年朝一邊的丫鬟冷喝道,他的臉色鐵青,眉間有一縷怒氣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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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不要生氣。”高亦琳吓了一跳,忙走到他邊上,“這事因出在我,要不是因為我,湘绮不會這樣。”
“你敢?”徐湘绮怒目盯着他,“祖父都舍不得打我,你敢打我?”
“你看我敢不敢?”徐蕭年走到丫鬟面前,再喝道:“去我房內将我的軍鞭拿來。”
丫鬟微微擡眸,躊躇看着眼前幾人。
“還不快去。”
“不許去。”
臻娘見狀,緩步走到徐蕭年邊上,“世子爺不要動怒,令妹的要求并不無道理,我本是風塵之人,留在府中确實不好,眼下傷已經處理好,實則不應該再多留。”
高亦琳餘光瞥了一眼那女人,是風塵之人竟然還敢自稱‘我’,倒也是個厚顏之人。
“還有你,剛才陰陽怪氣的說候府什麽?”徐湘绮指着陳滿芝道,“我們候府怎麽待客要你一個外人來指責?”
“徐湘绮?”徐蕭年闊步走到她面前,猛然抓住她的手腕,“你再嚷嚷試試看。”
“痛……”
“哥,你放手……”
“放手啊……”
“表哥。”高亦琳扯了他的衣袖,徐蕭年是個武将,她自知他的力道有多重,“湘绮也只是一時心急說錯了話……”
陳滿芝看着眼前情景,就道:“世子爺,你先處理家事吧,我跟臻娘先回去,待有消息你讓杜淩轉告我便好。”
她的話間才落,徐蕭年就甩下徐湘绮的手,轉頭對她道:“我送你們到府外。”
待那幾人一走,徐湘绮就道:“後面那女的什麽來頭,我哥怎麽對她比我對我還要好?”
高亦琳挽着她的手笑了笑,“好像是北林陳府的四娘,看這樣子應該是表哥心悅的人吧。”
“你說什麽?”徐湘绮驚道,“我哥心悅的人?那你怎麽辦?”
“若是你哥喜歡,待我進門,到時候再納她為妾就是。”高亦琳柔聲安慰她。
徐湘绮摸了摸手腕,“這都還沒進門呢,就想跟給我哥納妾,你也太大方了吧。”
“如若不然呢?”高亦琳嘆道,想到了上次在雲錦繡看到的情景,“只是看着她,好像并不是很好相處呢。”
徐湘绮眼眸轉了轉,欣慰一笑,“怕什麽,到時候你進門是正妻,她是妾,再慢慢收拾便是。”
高亦琳唇角微揚,“是啊,以後再慢慢收拾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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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滿芝在青雀街與臻娘分道,想到陳仲海書房內的那個木盒,就直接進了雜鋪店,事畢,待到一處紙紮鋪,想到幾日後林氏的忌日,主仆二人又一同進了鋪子,鋪內,随處可見一應的紙人紙馬,上面繪了各式色彩鮮豔的彩畫,裏頭頗為冷清,有個夥計正在招呼着兩個客人。
聽聞有聲,那夥擡頭看了過就朝二人道:“小娘子随意看,我們這兒手工都是一等一的好。”
陳滿芝點頭,朝夥計微微一笑。
念平指着當中近四尺的紙樣人馬,蹙眉道:“這些東西這麽大,只怕咱們不能拿回去吧。”
祭祀用品,她們不可能堂而皇之的帶回陳府。
“我不打算帶回陳府。”陳滿芝笑道,她轉眸看着夥計問:“若是我買了這些,不知可否直接幫我送到茔地?”
那夥計聞聲一愣,一般這些東西都要求直接送到府上,而送到茔地的幾乎都沒有,“小娘子,這事我得問一下掌櫃的。”
他說完,忙跟邊上的顧客連聲抱歉,轉向進了櫃臺邊的門裏。
陳滿芝餘光瞥向櫃臺,帶着黑紗帷帽的男人似乎看了過來,男子立如芝蘭玉樹,一身湛藍亮綢直裾,胸前雖被黑皂遮去大半,可依舊可見縷金的雲紋刺繡圖樣。
雖看不到臉,可那隐透出來的氣質,如玉,無雙。
她便朝男子微微一笑,視線轉落到他腰帶間綴的一枚殘玉,玉小而精致,翠綠透亮,看着有些熟悉。
“娘子也是要祭拜故人嗎?”帷帽男子朝她問,他的聲音嘶啞,幹澀,才說完話,便咳了起來。
他一邊随從模樣的人,便從腰間拿出一小瓷瓶,倒出藥遞給他。
“是。”陳滿芝看着他接過藥吃了下去,猶豫了一會才緩道:“郎君的病,似乎有些嚴重。”
“老毛病了。”男子颔道,黑紗微拂,可見頸項上下而動的喉結,“多謝娘子。”
他微微擡手,那随從就從懷裏掏出兩錠銀子放在櫃臺上。
“某先告辭。”男子說罷,親自提着裝滿祭祀用品的籃子,直接出了門。
念平看着二人出門,道:“這男的好生奇怪,明明有随從還要自己提那些東西。”
陳滿芝笑了笑,“親力親為,看來他要拜祭的那人,在他心中應該很重要吧。”
念平看向門外,“那您看他衣着應當是非富即貴吧,按您的說法,那枚殘玉對他也相當重要了?”
殘玉……
陳滿芝微微垂眸,下一瞬倏地反應過來,是那塊玉……
“娘子,您去哪?”念平看着陳滿芝提着裙擺跑出去,她随後跟上,“咱們不買了嗎?”
六月的白日,金光燦燦,林影生煙,街道兩邊的虬枝上也焉了翠綠。
陳滿芝四顧,穿梭的行人,早就沒有那二人的身影,她不禁懊惱,剛才在店裏,為什麽沒早看出來。
那枚殘玉,她見過,在紅袖绾,曾經挂在那孩子的脖子裏。
“娘子。”念平走到她邊上,“你在找什麽啊?”
“剛才那兩人……”
“應該走了吧。”念平看着街上一應行人,指着道:“怎麽感覺街上多了好多人,而且你看這些男子都長得好魁梧。”
陳滿芝順着她的手看了過去,粗衣麻布,短打褐衣,皆是魁梧之身,“倒像是做苦力的。”
“那咱們還要買那東西嗎?”念平跟着她一路上前。
“先去一趟紅袖绾。”陳滿芝邊走邊道,剛才的事不知道對于臻娘她們來說,算不算好消息?
二人沿街道一路行走,迎面幾個婦仆簇擁着一個抱孩子的女子急匆匆的進了前方的醫館。
“不行,孩子太小了,這醋他喝不下去……”
“拍也拍不出來……在下盡力了,你們帶出去吧……”
“大夫你得救救他啊……”
“在下醫術不精,要不你們帶孩子再去離這不遠的那醫館看看?”
陳滿芝走到醫館前,就聽到裏頭幾人的對話,她往裏頭看了一眼,四丈大小的廳內,一群人圍着一個大夫模樣的人在說話。
“你們快帶孩子出去吧,可不能讓孩子死在這醫館裏……”年有四旬的大夫對抱着那女子道。
他的話音還未落完,當中有個年紀稍長的婦人突然就暈了過去。
“老夫人。”
“快按人中……”
陳滿芝蹙眉,擡腳就走進醫館,她直接繞過倒地的婦人走到女子面前,孩子顏面青紫,嘴微張,看似已經失去意識,她伸手探脈問那女子:“孩子剛才吃了什麽?卡多久了?”
那女子發髻淩亂,滿面淚痕,哭得道不出話來,一旁的婦仆就道:“大概半柱香前小郎君吃了幾個棗子。”
“孩子給我。”陳滿芝說着直接從那女子懷裏将孩子抱了過來,然後走到一邊空地處。
“你幹什麽,還我孩子。”那女人倏地反應過來,就上前要從陳滿芝懷裏奪回孩子。
“我們娘子這是要救人。”念平忙拉開女人解釋,“你莫要鬧,我們不會搶你的孩子。”
陳滿芝懸空抱着孩子,兩臂從其腋下環繞,兩手抱拳抵住孩子肋骨下緣與肚臍間,雙臂用力收緊快速向裏按壓胸部,一下兩下,持續的做幾次擠按。
衆人看着她的動作不明,彼時,方才暈倒在地的老婦人被扶起身,驚愕問:“她這是要想要勒我孫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