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做錯事情的人已經離開認識，活着的人反而要承受非議。都說造化弄人，傅甘棠此刻覺得造化在捉弄她，不然為什麽在k記人流量最大的時候，讓程玉屏當衆指責她。
K記大堂鴉雀無聲，無數雙眼睛從四面八方頭向這裏看來，火辣辣的視線燙的傅甘棠從脖子一下紅到耳朵尖。
她臉上青一塊白一塊，被程玉屏認辱罵得狗血噴頭，傅甘棠甚至不敢擡頭看周舸的臉色。
他要是問起來，她還怎麽說？
見識過周舸對于小三的态度，讓他知道她的母親做了不光彩的事情，他還會不會對她如同對待珍寶一樣看重？
她永遠不可能不承認自己是唐詩的孩子，但這是不是意味她要從此放棄周舸。
傅甘棠擡眼看向始終一言不發的男生，他微抿着嘴唇，倔強的側臉勾勒出完美的曲線。
男生臉色淩厲，站起身來像根筆直的白楊樹，薄唇輕啓：“阿姨，你是不是找錯人了？”
程玉屏腦子又糊塗了，臉色瞬間由憤怒變得驚慌：“我找錯人了？”
收回自己的視線，她用手指攪着自己的衣服尖：“可能是找錯了。”
她小心翼翼拉過滿臉通紅的傅甘棠，反過來倒過去地看：“确實不是。”
像做錯事一樣，程玉屏雙眼含淚，雙手合十不停地鞠躬道歉。她一欠身，頭頂的白發就露了出來，傅甘棠看着心裏難過，擺擺手讓她走。
圍觀人群一見這樣的情況，極有默契地散開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
周舸也沒多問，傅甘棠舒了一口氣，她還沒準備好跟周舸聊家裏的情況。
丁磊從程玉屏身後匆匆趕來，輕扶眼鏡，滿懷歉意地說道：“對不起，是我沒看好她。”
周舸的臉色在看見丁磊後徹底轉黑，他低眉垂眸：“怎麽回事？”
丁磊見到不言語的傅甘棠，心底大概有數：“我媽媽她腦子不清楚，吓着你們了。”
“丁磊……”你辛苦了這後半句話被傅甘棠堵在嗓子口，怎麽也說不出來了。
“甜甜，我們去送送他們吧？”周舸出口。
“好。”
“不用了。”
兩人同時開口，周舸看看傅甘棠又看看丁磊。
丁磊嘴角微彎：“不用了，我一個人應付的來。”
結果還是四個人一起走，傅甘棠和丁磊把程玉屏夾在中間，周舸站在傅甘棠右側。
看着丁磊像哄孩子一樣給程玉屏拖鞋擦手，然後把她哄上床休息，這才騰出時間給周舸和傅甘棠端上果盤。
周舸目光掃過果盤，淡淡問他：“準備在哪裏讀大學？”
“在鹽江大學。”丁磊臉上浮現一絲尴尬，而後很好地被他收斂起來。
周舸看看垂着腦袋的傅甘棠：“我們不打擾你了，先回去，有事情給我們打電話。”
走在路上，男生不言不語看得傅甘棠心裏七上八下。
正在她思考怎麽跟周舸開口，男生語帶責備：“丁磊家裏出事，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傅甘棠心裏咚咚敲鼓：“這些事情不應該麻煩你，我怕會打擾到你。再說，丁磊也不讓我來看程阿姨。”
“他和你一起長大，大人應該也認識，于情于理都應該來探望。”
“嗯，你說得對。”傅甘棠贊同。
“他家裏出了很嚴重的事嗎？”周舸垂眸只能眼見女生翕動的睫毛。
“嗯。”傅甘棠點頭。
“他是你的朋友，他如果找你幫忙，我也要盡一份力。”
“好。”
程玉屏躺在床上兩個小時之後，自己默默爬起來，像一個正常人一樣叫丁磊的名字。
丁磊從廚房出來，腰上還圍着圍裙，手上拿着鏟子，拉開廚房的推拉門沖卧室應了一聲。
“哎，媽媽，我在廚房。”
“你放下吧，讓媽給你做。”
程玉屏的狀況時好時壞，有時候睡過一覺整個人就恢複了正常，和正常人無異。
丁磊已經習以為常。
他翻炒着鍋裏騰起陣陣熱氣的飯菜，腦子裏的思緒已經從廚房的窗戶飄出，死死黏在剛剛離開的兩個人身上。
他很幸福，她也就放心了。
她沒有做錯事情。
他們都是父母不忠的受害者。
能有一個人幸福，也是好事。
程玉屏倚在門上，皺着眉頭滿是擔憂：“媽媽是不是剛剛犯病了？”
“沒有，媽媽。”丁磊微笑。
程玉屏走上前，把丁磊的袖子撸上去，看到他手臂上青青紫紫的痕跡，心疼地直掉眼淚：“我又發病打你了？”
“沒事的，沒事的。”丁磊反過來安慰。
程玉屏猶豫片刻：“我好像看到甜甜。”
“嗯，是她。她和她男朋友一起來看你。”
“她都有男朋友了？”程玉屏擔憂地看看自己兒子。
丁磊深吐一口氣：“對啊，她的同班同學，對她挺好的。”
“那你……”
“媽，你去洗手吧，準備開飯。”丁磊把她推出廚房。
程玉屏看着廚房忙碌的兒子，眼前泛起一層霧氣，本來他也應該有自己的夢想，可是自己的身體……
傅甘棠回來之後一直惴惴不安，心口像堵着一塊石頭一樣悶不透氣。距離上次和周舸去太極景園看程玉屏已經過了兩周，不知道現在程玉屏的狀态如何。
沒想到丁磊的電話先打過來：“我媽最近身體好轉許多，她想見見你。”
女生拎着水果和補品重新踏上丁磊家的門檻，程玉屏在沙發上坐着看電視，身穿棉質的短袖睡衣套裝，看起來和事發之前一樣溫柔可親。
“你來了？”程玉屏伸手招呼她，“讓我看看你，我好久沒有見到你了。”
傅甘棠心裏的苦笑被她很好的收斂起來：“阿姨，你還好嗎？”
“好不好的，都會過去的，日子就是這樣慢慢就過去了。”
傅甘棠低頭聽她碎碎念一些她腦子不清楚時的感受，擡頭就看見丁磊一直養護的綠蘿又重新抽枝。
上次來的時候，枝葉已經變黑脫落，沒想到這次竟然又重新煥發生機。
看來程玉屏的病真的有好轉的跡象，丁磊已經有空餘的時間來侍弄花草。
“磊磊志願填寫的是鹽江大學，我知道自己拖累了他，準備把那兩家鋪子抵出去，和他姨媽回到鄉下慢慢養病。”
“那丁磊……”
“我計劃把這間房子租出去，收的租金足夠磊磊讀大學期間的開銷。”
程玉屏抱歉地看着傅甘棠：“這件事不能怪你，阿姨卻總在你身上撒氣，實在不應該。以後阿姨不在了，還要拜托你們這些朋友多幫幫他。”
“沒事的，阿姨。”
程玉屏搬家的那天，傅甘棠和周舸過來幫忙。丁磊的小姨程玉翠也在，看到傅甘棠只當看到空氣，對待周舸的态度更為緩和。
女生明白，不是所有人都能就事論事，對程玉翠的白眼與冷漠只當看不見。
進進出出搬東西，傅甘棠都低着頭。
兩個男生照顧女生，後來直接把東西整理好放在地上，親自打包，不讓傅甘棠動手。
程玉翠見狀陰陽怪氣：“嬌生慣養，就是不一樣。”
傅甘棠知道她莫名的脾氣來源于她對自己姐姐遭遇的同情，但是對于這種極端的做事方法和處事風格，傅甘棠真的寬容不起來。
周舸直起身子冷眼看着程玉翠：“阿姨，請你對我女朋友客氣一點。”
男生俊臉優越，臉上沒有表情緊繃起來的樣子，足以拒人千裏之外。他居高臨下看程玉翠，給人不少壓迫感，程玉翠懼怕冷冰冰的周舸，折身出屋。
“小三的女兒也是狐貍精。”她留下一個背影以及一句話。
聲音不大，足夠聽見。
傅甘棠尴尬地怔住腳步，懷抱着書本的雙手瑟瑟發抖。丁磊擔憂地看了她一眼。
周舸感覺到傅甘棠的不對勁，走過來拉拉她冰涼的雙手：“怎麽這麽涼，是身體不舒服嗎？”
“不是。”傅甘棠失聲否認。
一席飯在尴尬的狀況下吃完，只有碗筷碰撞的聲音。
傅甘棠看着丁磊和程玉屏從早上就辛苦準備的一桌子菜，實在是食不下咽。
周舸給她加的菜在碗裏堆成了小山，也一點也沒見變少的趨勢。
“不舒服嗎？”男生問道。
女生不安地和他對視：“嗯，不太有胃口。”
對面傳來程玉翠的冷哼，程玉屏使勁在座位底下拿腳撞她的腿，程玉翠才有所收斂。
“那我們快一點，我早點送你回去。”
“好。”
走出單元門的時候，外面下起了雨。程玉屏因為身體原因沒辦法送他們兩人，拜托程玉翠送客人下樓。
程玉翠在兩個人身後沉默了一路，到單元口才譏諷出聲：“你這個姑娘有福氣，同樣是家裏遭災，磊磊和我姐姐都成什麽樣子了，你還能笑嘻嘻地開始新生活。”
“家裏遭災？”周舸不明所以地看着傅甘棠。
傅甘棠低着腦袋，把頭深深埋在胸前。
“真的是內心強大。”
“你閉嘴。”周舸冷眼看着程玉翠，“關你屁事。”
程玉翠聽了這話也不惱，笑呵呵地看着周舸：“你問問這個女孩，她媽媽破壞別人家庭，她怎麽有臉在人家家裏晃悠。我沒有罵她已經給她臉了。”
周舸愣怔片刻，旋即嘴角微彎：“蒼蠅不叮無縫的蛋，男人出軌怨什麽女人，她媽媽出軌和她有什麽關系。”
傅甘棠已經淚流滿面：“我……”
周舸摁下她抓自己手臂，阻止她繼續說下去：“我看，程阿姨為人比你可明白的多。”
“你！”程玉翠啞口無言，轉身上樓。
兩人目送女人離開，周舸轉過腦袋，看向傅甘棠：“現在你應該可以和我說實話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