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女生的手指不安地攪動着裙子一旁的流蘇，斜陽明豔，烘烤着人臉上發燙。
周舸的目光過于探究，傅甘棠敗下陣來。
頹喪地坐在假山的涼亭裏，她把自己家裏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周舸，從她上次發現唐詩出軌，到唐詩丁律出車禍程玉屏來學校找她打擊報複，再到程玉屏生病丁磊焦頭爛額決定報考鹽江大學。
從頭到尾，毫無疏漏。獨獨隐瞞了傅如書失蹤這件事，她不想讓他知道現在自己是沒有人要的小孩。
像個年久褪色的皮球，被家裏人随意推來推去。
周舸聽了沉默良久，久到傅甘棠以為他沒聽進自己的話，兀自走神。
女生伸出手在周舸毫無表情的臉上晃晃，周舸垂眸看了看女生，伸手把她攬入了自己懷裏，像安慰小孩一樣在她背後輕拍：“都過去了。”
傅甘棠回抱他的腰，深吸一口男生身上好聞的檸檬味道：“是啊，都過去了。”
“對不起，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我還在每天給你臉色看。很辛苦吧？”
“沒事的，沒事的。”傅甘棠聲音有些哽咽，難過的久了，她傷心地要死也不知道怎麽跟周舸分享自己的不開心。
周舸替她難過，她心裏是知道的。
日子過得飛快，兩個人約定在C市一起上大學的日子轉眼就剩下一個月。
自從填完志願，傅甘棠就在家附近的便利店找了收銀的工作。
傅紅除了退休工資沒有別的收入來源，傅如書又下落不明，她不忍心也不能夠讓一把年紀的傅紅為了她上學出來工作。
“您好，找您十五塊五毛錢。”傅甘棠穿着黃綠色的工作服，把顧客買的水掃碼找零，倚在收銀臺一邊對着空空蕩蕩的便利店發呆。
今天天降暴雨，數不清的雨點像細密的銀針灑在地上，傅甘棠把門前的積水掃出，備用傘整理好之後，偌大的便利店裏顧客少的可憐。
便利店裏中央空調若無其事地呼呼向外吹着冷氣，傅甘棠摟摟自己冰涼的手臂，把今天的賬目重新核對一遍，聽到有人推門而進。
“歡迎光臨。”傅甘棠把收銀的抽屜推回遠處，嘴邊挂起一個精致的标準微笑。
男生折身走進冷飲前，拿了兩瓶酸奶，付了錢之後擰開遞給她一瓶：“累了吧，補補？”
自從傅甘棠來這個便利店工作，周舸每天都過來陪她到下班，有時候坐在最靠裏面的座位上看她給人裝關東煮，有時候斜倚在靠背上沖她擠眉弄眼地做鬼臉。
暴雨如注，便利店不見人影的幾率小的可憐。周舸逮到機會，再大的狂風和暴雨也不能阻止他陪着傅甘棠的決心。
“這樣影響不好。”傅甘棠皺緊眉頭，一時間沒有伸手接過。
男生的手懸在空中，左右張望一下，沖着空無一人的貨架喊道：“我要談戀愛了，你們都不要打擾我。”
他穿着黃色的T恤，看起來像專門為傅甘棠搭的配色。
傅甘棠用吸管吸着酸奶，沒有多言，周舸要是否認，顯得她一個人多自作多情。
“你這真的要工作到假期前一天嗎？”周舸抓抓自己的頭發，最近他總在修剪自己的頭發，一長長就剪回圓寸。
傅甘棠不拆穿他的小心思，只點點頭：“應該是。”
男生如臨大敵：“那我每天和你約會的時間豈不只有送你回家的兩個小時？”
便利店八點下班，傅紅的門禁在九點半，周舸多說了半個小時。
傅甘棠不好意思地看着周舸，眼裏滿是歉意：“不好意思……”
“我都說了，我拿錢供你讀書啊，”男生握緊她的手，小聲說，“我不想看你這麽辛苦。”
“我……”傅甘棠聽了這句話，臉憋得通紅，“我靠自己可以的。”
“你在這一個月能賺多少錢？兩千？三千？”周舸瞪大眼睛，好奇地問她。
女生垂下腦袋，聲如蚊哼：“兩千……”
“你要是用掙着兩千塊的時間，努力學習，拿到獎學金，不比這樣子打工來的容易？”周舸掰着手指給她算賬。
周舸說的好像有幾分道理，傅甘棠有些動搖：“那我晚上回家再學習一會吧。”
她暫時不想放棄這份工作，老板對她很好也非常信任她，她不想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當初和人家說幹滿兩個月再辭職，應該說話算話。
“你現在是說話算話了，那我呢？”周舸氣結，“你和我談戀愛就不能把我晾在一邊。”
“我知道……但是，但是……”
“但是！但是！又是但是！”周舸語氣一下子冷下來，薄唇微抿不再言語。
傅甘棠軟下嗓子哄他，可是男生還是氣鼓鼓的。
臨到夜晚在樓下分開，周舸還是一副沒消氣的樣子。
他故意不跟傅甘棠眼睛對視，雙眼看着夜晚的雲彩，話語裏帶着威脅：“你看你是要那份暑假工還是要我這個能帶你拿獎學金的男朋友。”
“要你要你。”傅甘棠輕聲說道，讨好地拉拉周舸的袖子。
男生聽到滿意的答案還是不依不饒：“我也不逼你，你自己好好考慮清楚。”
周舸收斂了情緒親親傅甘棠的額頭，像往常一樣轉身離開，傅甘棠還能聽到他一個人郁悶地抱怨傅甘棠晾着他，他心裏好難過。
傅甘棠輕嗤一聲，男生哀怨地扭頭看了她一眼，轉身走開了。
傅甘棠回家的時候，傅紅的牌友也在，她們興致勃勃地聊天，沒有注意到拿鑰匙開門的女生。
只聽見牌友拉着傅紅的手，替她惋惜道：“老了該享兒孫福，怎麽還被拖累成這樣！”
傅紅臉上也是唏噓不已：“現在就是把我那個孫女供完大學，把那幾萬塊的賬一清，就沒事了。”
似乎想到什麽，她臉上堆了滿臉的笑容：“我孫女可争氣了，考上的可是名牌大學，沒讓我費心。”
在牌友一片“嗷呦”的誇獎裏，傅紅的虛榮心得到極大滿足，還不忘叮囑道：“我給你說的事，你可不要忘記了。”
“我回去幫你留意，現在上班族平日忙，多得是人家找給小孩做飯的。”牌友拍拍傅紅的手表示理解。
傅紅的臉上挂着疲憊的笑：“熬過着幾年，日子就好了。”
傅甘棠在門口聽了半天，心下了然，故意發出動靜讓客廳的人知道自己回來了。
果不其然，兩個人聽見傳來的動靜，都輕噓一聲互相提醒對方中斷話題。
傅紅探着腦袋，起身趿拉着拖鞋：“你回來了，怎麽也不說一聲啊，吃飯了嗎？”
傅甘棠把帆布包放在櫃子上，雨傘立在門邊：“吃了，在店裏吃的。”
“你總是吃冷飯冷菜的當心不舒服。”傅紅出聲提醒，牌友也在一邊就是就是。
傅甘棠把鞋子換好，給自己倒水：“有家公司加班，關東煮又重新做的，我吃的是熱乎的飯。”
“那就好。”傅紅把椅子拉開一把讓傅甘棠坐下。
牌友不經意看看牆上挂着的時鐘，驚呼時間太晚，自己要趕緊回家。
傅紅匆匆把人送到樓下又回來，進門就埋怨道傅甘棠回來晚，早點辭了工作，趁暑假好好旅游玩一玩。
傅甘棠只笑笑，說自己另有安排。
周舸的話讓傅甘棠動搖，但是偷聽到傅紅的話更加讓她下定決心一定要做這份工作。
暑假工要打，獎學金也要拿。
周舸是最先發現苗頭不對的，傅甘棠早晨上班不讓他在家屬樓下等，還鼓勵他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借口就是她早起和他一起吃早飯一天都沒有精神，要多睡一會。
一連蹲守幾天，周舸才摸清楚，傅甘棠不但沒有晚起，而且開始從家裏帶早飯，有時候是包子，有時候是油餅，看起來都是家裏自己做的。
她一只手捧着早飯，另一只手拿着單詞本在背誦。
他有些生氣，不願意一起吃就不吃，幹嘛尋個理由搪塞他。
這種拙劣的演技讓他實在不爽。
于是又一天傅甘棠低頭掃了一眼單詞本，就被周舸當場拿下。
“你在幹嘛？”男生的聲音從身後陰森森地響起，吓得傅甘棠差點把包子扔出去。
等到女生看清來人，她不停地大喘氣道：“我真是要被你吓死了。”
趁傅甘棠不注意，周舸一把抽走了單詞書，封皮印着《四級必考3500詞》。
“這麽早就準備四級嗎”男生眼睛微眯，把單詞書還給傅甘棠。
女生白他一眼：“你懂什麽，這叫早起的鳥兒有蟲吃。”
“哼，”男生不以為然，“我只知道早起的蟲子被鳥吃。”
他用胳膊肘戳戳傅甘棠：“上次和你說的事想好了嗎？”
“什麽事？”傅甘棠裝傻。
男生語氣變得嚴肅，一字一頓：“傅！甘！棠！”
“在呢在呢。”女生柔聲靜氣地回道。
“必須給我一個合理的理由，不要跟我說什麽和人約好了這些話。”
傅甘棠語塞：“就是我最近比較缺錢……”
周舸停頓片刻：“缺多少？”
“缺很多……”傅甘棠不想和他再聊下去。
男生無比認真：“很多也有個數。”
周舸步步緊逼，搞得傅甘棠很煩躁：“我不想跟你說，你能不能別逼我？”
“我哪裏逼你了？我不是在幫你嗎？”周舸眉心緊擰成一團，仿佛能夾死一只蚊子。
“你所謂的幫，就是優越感十足地問我，你缺多少錢我給你？”傅甘棠昂着腦袋，臉頰因為激動泛着紅暈。
“好！”周舸收回自己的視線，恢複到初見時疏離冷漠的樣子，“我沒想到，你竟然會這麽想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