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門外的男人等的有些不耐煩:“小孩,你家家長一個都不在嗎?”
“他們都有事出門了,”傅甘棠說,“你下次再來吧。”
“真是的,白跑一趟。”男人罵罵咧咧地走開了。
傅甘棠坐在自己的床上,抱着膝蓋準備跟傅紅打電話,然而門口又傳來通通通的敲門聲。
“傅如書,你他媽給老子還錢。”門外的人相當不客氣,罵的十分難聽,吓得傅甘棠躲在屋子裏的大氣不敢出。
那人又罵又踹門,從門上傳來的巨大敲擊聲招來了鄰居的注意。
“吵死了,”鄰居推開屋門,“剛才他家還有人,現在估計人走了。”
“他媽的,這家欠我錢就人間消失了。”那人咬牙切齒,傅甘棠在屋裏仿佛能聽到他後槽牙磨動的聲音。
“那真不巧,沒人在,”鄰居不想和他再交流下去,“下次來吧。”
等到門外的人離開,傅甘棠瞅準時機帶着自己的背包連忙跑出家門。
等她回家時,傅紅還在詫異她為什麽這麽早就回來,她只講了傅如書不在家裏就胡亂搪塞過去了。
晚飯時,她跟傅紅狀似無意地提起家裏今天有人來催債,傅紅瞬間變得緊張起來:“那他們沒有為難你吧?”
“沒有,就是問我家裏人怎麽不在之類的。”傅甘棠讓自己盡可能看起來平靜,“就是不知道我爸欠了別人多少錢,怎麽讓人催債的把我也堵在門口。”
“你爸也不知道怎麽搞的,”傅紅氣得把筷子摔在桌上,“今天給他打電話也沒有打通,我以為帶你去吃好吃的了,可真氣人。”
傅甘棠默默吃飯,看着傅紅暴跳如雷的樣子不敢搭話。
天氣變暖,因為學校的柳樹較多的緣故,校園開始漫布白色飛絮。
今早上學的時候,傅甘棠看到有許多飛絮堆積在學校大道兩側的花壇周圍,有些不免沾上灰塵和碎屑,默默嘆口氣繞遠幾步走。
誰知同桌周舸更誇張,腦袋上戴着黑色的鴨舌帽,鼻梁上架着一副銀邊的平光眼鏡,然後用一副口罩把臉遮的嚴嚴實實。
陳杞在他身側總是想伸手揭掉他的口罩,一伸手就被周舸把爪子摁下去:“有病去治。”
陳杞委屈:“你又過敏了嗎?讓我看看臉上起痘了沒?”
“沒,”周舸躲過他罪惡的爪子,“就是怕我會咳嗽。”
看着傅甘棠一知半解的表情,陳杞解釋道:“他每年這個時候就對飛絮過敏,總咳嗽,身上起疹子,所以這段時間就得全副武裝。”
“哦,是這樣。”傅甘棠表示理解。
集體不能因為周舸的特殊就完全不開窗戶,畢竟天氣在慢慢變熱,加上班裏這麽多同學,課間時間的窗戶幾乎都是大開。
周舸只能戴好自己的帽子,帶好口罩趴在桌子上,盡可能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有許多細小的飛絮,随着暖風吹拂,從一樓飛翔到二樓,然後越過窗戶打開的縫隙在教室上空肆無忌憚地飛翔,落到周舸手臂上裸露在外的皮膚上,不一會那塊皮膚就起了一小片紅疹子。
“我今天好像有些頭痛,可以把窗戶關一下嗎?”傅甘棠沖周舸座位後面的女生說道。
女生好脾氣,聽到傅甘棠的請求又詢問了同桌的意見,點點頭把窗戶關上了。
傅甘棠看到周舸似乎松了一口氣,整個人都如釋重負。
“謝謝你。”男生的聲音僅兩個人聽見。
好聞的檸檬香味萦繞在鼻尖,傅甘棠有一瞬間的凝滞:“這不是同學之間友好互助嘛。”
光打在銀色的眼鏡邊框上,折射出金屬的光澤,鏡片下是男生一閃而過的慌張:“嗯,好同學。”
關了窗戶周舸自在許多,把口罩摘下來重重呼吸幾口新鮮空氣。
傅甘棠轉過腦袋,翻看着自己的書本,桌角悄悄出現一個巧克力。
傅甘棠拿起來示意周舸:“你給的嗎?”
“是徐末給我的,”周舸雙手插進短短的頭發裏,順勢摸了一把自己的短寸,“我不愛吃這種甜食,給你吧。”
“哦,謝謝你。”傅甘棠語氣淡淡。
周舸來了興致:“你今天怎麽回事?怎麽懶洋洋地打不起精神?”
“我沒有,可能是最近有些累。”傅甘棠撫額,下學期馬上升高三她的壓力一下子增加許多,加上去太極景園的不好經歷,她最近兩周夜晚頻頻做噩夢,不得安生。
早晨起來,她看到自己眼睛下面挂着的兩個碩大的青色黑眼圈,實在是提不上精神做事,現在不睡着也只是勉強支撐。
“如果你晚上夢多的話,可以泡泡腳,泡腳對睡眠好。”周舸看着她的黑眼圈,給出友好的建議。
傅甘棠點點頭:“我回去考慮一下。”
催債的人不知道怎麽的知道傅紅和傅甘棠的住址,這晚傅甘棠回家的時候,有兩個人在樓道裏抽煙,看到傅甘棠從電梯裏出來,把煙頭扔在地上鞋尖覆在上面碾了碾。
傅甘棠皺着眉頭秉着呼吸從煙霧缭繞中走到家門口,猛地吸了兩口新鮮空氣,敲敲門等着傅紅開門。沒想到身後兩個人竟跟上來:“這是傅如書家嗎?”
“這……”
傅甘棠沒有反應過來,還未等她開口,門就開了,傅紅的腦袋探出來,看着傅甘棠說道:“呀,你回來了,飯還沒好呢?”
等她看清傅甘棠身後還有兩個男人,瞬間變了臉色:“這是?”
兩個男人态度恭敬,其中一個遞上自己的名片:“阿姨,我們是傅如書的好朋友,這是我的名片。”
名片上寫着某某金融公司,兩個人是什麽性質的工作,在場四個人都心知肚明。
傅紅對傅如書欠錢的事一清二楚,不想讓這些糟心事煩惱到自家孫女,于是讓傅甘棠先進屋裏去。
三個人在門口嘀咕了幾句,傅甘棠在餐桌邊等了許久,傅紅才回來。
她臉色略帶疲憊,但明顯腳步輕快:“我和他們說,有事情找我就行,總這麽騷擾學生,像什麽樣子。”
“你爸爸也不知道去哪裏了,聯系了這麽多天都沒人接電話。”傅紅随口抱怨,搖搖腦袋坐回自己的位置。
傅紅一連兩個月都沒有聯系上傅如書,等收到傅如書短信的時候,頗為不可思議地揉揉眼睛:“甜甜,你爸聯系我了。”
傅甘棠聽到她在客廳說話,從自己卧室走出來:“快快,看看我爸說什麽了?”
傅紅點開短信,本來喜悅的臉越看表情越嚴肅。
傅甘棠擠在她身邊,恨不得奪下手機自己看:“我爸到底說什麽了?”
“你爸說,”傅紅舔舔自己下嘴唇,猶豫半天忐忑地說,“說讓咱們把房子賣了,把錢還了,不用找他了。”
傅甘棠從沙發上一躍而起:“他這是不回來了?”
“你別急,你別急,我打個電話問問。”傅紅伸出手在傅甘棠背後輕拍安慰,另一只手撥打傅如書的電話。
“他這是不要我了。”傅甘棠明白了傅如書這麽多天對她冷淡的态度,沮喪地說道。
“不會的,”傅紅看着傅甘棠嗚嗚哭出聲,心裏也不好受,“有奶奶呢,沒事的。”
傅甘棠應了一聲,拖着自己的身體默默回到卧室關上門。
賣房子的事需要慎重再慎重,傅紅找傅甘棠再聊這件事的時候已經是暑假的時候。
她看起來無比疲憊,一連在吃飯時候接了三四個電話之後,鼓起勇氣找傅甘棠聊天。
傅甘棠知道最近找傅紅要錢的人越來越多,傅紅的臉色也愈發蠟黃。她主動開口:“奶奶,把房子賣了吧。”
“我爸欠的錢,都還給人家。”傅甘棠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
傅紅為她的聽話乖巧舒了一口氣:“我想跟你商量,把那套房子賣了還賬,然後把咱們住的這套過戶到你名下,這樣你以後戀愛結婚底氣也更足一些。”
“奶奶……”傅甘棠不知道說些什麽,心裏感激但是嘴上不知道怎麽表達。
傅紅一拍大腿:“什麽也別說了,就這麽決定,我這個混賬兒子,不叫人省心。”
收拾屋子那天,傅紅叫唐詩的母親來拿唐詩遺落在太極景園的東西。
傅甘棠在唐詩喪葬那幾天見過自己的外婆,之後聯系外婆她都避而不見,這次再見,看到外婆花白的頭發她心裏更加難受。
還沒等她湊上前去,只聽她外婆湊到傅紅面前高聲問道:“這個房子賣了你準備給我多少錢?”
在門口指揮搬家公司搬家的傅紅顧及傅甘棠的面子,好聲好氣和她講話:“她舅舅和她爸爸一起欠的錢,這下都用這房子抵債,不會剩錢了。”
“你說什麽?”老太太不敢相信,“我女兒白出車禍死了?我這個老太太以後養老可指望誰啊?”
說着說着,她的眼淚流下來順着皺巴巴的臉上一路到下颌,引得路過的鄰居和搬家的工人側目相看。
傅紅臉上挂不住把老太太扯進裏屋關上門,掩住衆人探尋的目光,傅甘棠湊近偷聽兩人談話。
只聽傅紅壓低聲音:“大概還會剩十萬,都留給甜甜吧,她以後讀書掙錢了會孝敬你的。”
“不行,她讀書上學得你想辦法。”老太太語氣堅決。
傅紅嘆口氣:“我知道啊,可是她萬一以後想向上讀,那我們也得把錢準備好。”
“傅紅,你別給自己找理由,”老太太中氣十足,根本不在乎有人聽見,“我看你就是想把這錢昧了。”
“我不管,這孩子姓傅就得你管,我一分錢也不會出。十萬你不給我,你就等着吧。”她怒氣沖沖地撇下一句話一把拉開門,正撞上偷聽的傅甘棠,恨恨地瞪她一眼,轉身就要離開。
“外婆,”傅甘棠哽咽,“你不要我了嗎?”
老太太頭也不回拎着東西就走:“我不是你外婆,誰想當你外婆誰去當。”
傅甘棠淚流滿面,傅紅把她攬進懷裏,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痛哭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