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初春的風裏帶着涼意，兩個女生跑得急，到操場上時都拉開羽絨服外套大口喘氣。
“她們在哪裏？”傅甘棠嗓子像冒了火，一手搭在操場的門上喘着粗氣，正值課間操，許許多多同學都在向操場深處走去，她探長脖子也看不到。
徐末伸手指向升旗臺的方向：“那！你看到了嗎？那裏好多人。”
“看到了，”傅甘棠扭頭看了一眼身後湧動的人頭，皺着眉毛扯着徐末的袖子，“我們快點，再晚就來不及了。”
“你快你快，我跟着呢。”徐末跟在傅甘棠身後一路小跑。
兩個人穿過操場中央的草地到達升旗臺前，那處先到的學生們已經裏三層外三層把升旗臺層層圍住。
“早戀被抓了，”一個女生向另一個女生使眼色，“被男生的媽媽追到學校了。”
“聽說男生的媽媽還打她了，天呢，好可憐。”另一個女生聲音小小的。
“真惡心，還把人拉到這裏，讓人家丢人現眼。”
“哎，這個女生好慘。”
傅甘棠都聽不下去，撥開前面層層人群，沖到了最前面。
只見一個個子不高的女人，扯着李司南的頭發死命揪得她龇牙咧嘴，嘴裏罵罵咧咧。
譚遇的媽媽皮膚不白，體型偏胖，頭發燙的微卷，一身黑色皮衣蹬着恨天高的紫色皮靴，嘴唇上抹着暗紅色口紅，說起話來張着一張血盆大口。
“你這小丫頭片子，告訴你不要再糾纏我兒子，你就是不聽，還是纏着他，我今天就讓你們學校同學見識見識，你有多麽下賤，不要臉地勾引人家馬上就高考的高三學生。”
李司南被她扯得極痛，臉色慘白，額頭上不停向外冒着冷汗，加上這麽多人圍觀她的窘況，李司南臉上表情尴尬萬分，不斷掙紮。
“你放開我，放開我……”
她的嘴唇發幹，嘴角因為剛剛挨的巴掌開始向外滲出血珠，臉上泛起紅腫，她掙紮之後紅腫的右臉在陽光格外紮眼。
傅甘棠不忍看到這一幕，偏過臉去卻看見譚遇躲在人群一側，眼看自己女朋友挨自己母親的巴掌打，卻臉上冷漠置身事外，整個人無動于衷。
圍觀的學生大多替李司南憤憤不平，但是沒有人替她出頭。大家都畏懼譚遇媽媽，怕她一巴掌打到自己身上。
傅甘棠滿腔憤怒，聽着譚遇媽媽左一句“狐貍精”，右一句“賤女人”，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猛地沖上前去嚷嚷道：“你幹什麽呢？誰讓你打人呢？”
譚遇媽媽似乎沒想到這個時候有人出手，愣住了即将落下的巴掌。圍觀人群瞬間安靜，叽叽喳喳的吵鬧聲一時之間消失得一幹二淨。
李司南沒想到有人沖出來，擡眼看到是傅甘棠，她嘴角艱難地扯出一個笑容，緊接着眼淚像斷線的珠子不住地嘩嘩落下。
傅甘棠看到這一幕，又是心急又是生氣：“李司南，你沒事吧？”
“我沒事，我沒事……”李司南眼角挂着淚水，眼睛瞥向人群末端的譚遇，看到對方冰冷冷的态度，立刻把腦袋低下。
“你是誰啊？我教訓她，需要你來管。”譚遇的媽媽見出頭的也是一個學生，氣焰又重新燃起，态度不可一世，看得傅甘棠心生厭惡。
“我是我們學校的學生。”
“我還以為是誰呢？你要幫她出頭？你也不看看這個勾引我兒子的狐貍精配嗎？”譚遇媽媽加大了揪李司南頭發的力度，果然李司南的臉色又難看幾分。
“我真是笑掉大牙，”傅甘棠掐着腰，仗着自己比譚遇媽媽高半個頭的優勢垂着眼睛看她，氣勢并沒有少她半分，“這是你家啊？你想打人就打人，你想打誰就打誰？”
“你們老師不管，我就要替你們老師管管她，也替她爸媽管管她。”譚遇媽媽松開揪扯李司南頭發的手，一巴掌打在女生瘦薄的後背上，李司南一個趔趄差點倒在地上。
傅甘棠快走幾步把她扶起來，毫不畏懼地說道：“就算我們老師不管，還有她爸媽呢？輪得到你來打她？你怎麽不打你兒子呢？怎麽舍不得啊？”
傅甘棠轉頭精準捕捉到要離開人群的譚遇，及時叫住他：“譚遇，你去哪啊？你媽打你女朋友，你難道準備當縮頭烏龜藏起來嗎？”
譚遇的媽媽一聽這話，不管三七二十一，急赤白臉地沖上來就要抓傅甘棠的胳膊：“你這個小賤人，和她一夥的。”
傅甘棠身手靈巧，一個轉身避過了她的攻擊：“我和公理才一夥，本來就是兩個人做錯事，你怎麽不打你兒子？現在還想打我？你看看那邊。”
譚遇的媽媽惡狠狠地把頭轉向傅甘棠示意的地方，那裏徐末拿着手機正在攝影。
“剛才你打我的朋友全過程我們都錄下來了，你再敢動一下，我就報警，還要把這段視頻放在網上。你不是喜歡讓別人丢臉嗎？咱們兩個對着爆，看看理在誰那邊，我倒是看看視頻發出來罵我朋友狐貍精的多，還是罵你這個只知道逃避，一點責任也不承擔的廢物兒子多！”
“你！你！”女人被氣得語無倫次，對着傅甘棠攻擊幾次都沒能如願，索性去夠她伸手扶着的李司南。
李司南被女人糾纏好一陣子，此時此刻早已筋疲力盡，臉色蒼白，對她的胡攪蠻纏難以招架，好幾次都被女人扯到袖子，最後一次直接被她扯到衣服帽子，差點後腦朝地摔了一跤。
“你們兩個小丫頭片子，不是愛逞能？我讓你逞能，我讓你逞能！”譚遇的媽媽逮到李司南就抓死不放手，李司南再怎麽糾纏也不能脫身。
“你放手，放手啊。”眼見朋友的衣服都要被對方的大力扯變形，傅甘棠喊破了嗓子，但并沒有起絲毫作用，譚遇媽媽劈手向她身上打來。
傅甘棠躲閃不及心下一顫，緊張地閉上眼睛，只知道把李司南死死地擋在身後。
意想之中的巴掌沒有落下來，火辣辣的疼痛感并沒有出現在身上任何一個角落，傅甘棠小心翼翼地試着睜開一只眼睛，發現一個纖長的身形此時正擋在她的身前，白皙修長的手指死死鉗住譚遇媽媽微胖的手腕。
周舸穿着黑色的蓬松羽絨服，下身搭配深灰色的系繩運動褲，踩着價值不菲的籃球鞋，一聲不響地站在傅甘棠身前。
“周舸？！你來了，太好了！”傅甘棠的語氣從驚訝變到驚喜，眼睛圓圓的裝滿笑意。
周舸微微點頭就算表示是打過招呼，只見男生略施巧勁，對方臉色就微變，圍觀的學生發出驚呼。
男生鴉睫微壓，眼眸波瀾不驚，紅唇輕啓問道：“錯了嗎？”
譚遇媽媽別過腦袋，厭惡的表情躍然于面，絲毫沒有回答周舸的問題的想法。
周舸手上用力更大，譚遇媽媽臉色徹底轉黑：“你放開！”
“我問你，你錯了嗎？”
“……”
“不回答是嗎？不回答那我們就叫保安，再叫上警察叔叔，去醫院驗驗傷，看看你該賠多少錢，算算你該被拘留多少天。”
周舸聲音清冽，配着初春微冷的溫度讓人不寒而栗，他的餘光不動聲色地掃向人群末端，又看向面前這個低矮的女人：“我再說一遍，你知道錯了嗎？”
傅甘棠看到自己不但沒挨到打，而且此時處于極大的優勢，一下子樂了。仗着面前有人撐腰，氣勢立刻漲到最高點，她在男生身後挺直腰杆沖女人刷鬼臉：“周舸跟她費什麽話，直接報警給她抓起來！保安呢？！給她抓起來！”
直到看到周舸瞪她，傅甘棠才收斂了一些，默默地看着周舸，而她語氣越來越弱，聲音越來越低，最後不講一句默默站在一邊。
“我不管你和她有什麽仇有什麽怨，這是學校，我作為學校學生，絕對不能看到這種事情發生。”
“如果你需要教育你的孩子，請回家裏，不要在這裏丢人現眼，更不要拿無關人士出氣。”
說到這裏，周舸看了一眼李司南，李司南羞臊地把腦袋埋下，耳朵像滴血一樣變得通紅，根本不敢擡頭見人。
譚遇見到自己的母親被周舸牽制，立馬從人群裏站了出來，撸起衣袖就要沖周舸揮去，結果被比他生生高出一頭的陳杞擋住。
陳杞在籃球服外套了一件寬松的羽絨服，見狀低垂眼睛看着譚遇，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哎？你這個時候站出來，難道是想和我比試比試？”
譚遇暗自比較一下他與陳杞的身高差距和體型差距，只得後退一步，但嘴巴上仍不饒人，沖着不遠處的周舸叫嚣：“你敢動我媽一下，你試試？”
“呵，”周舸仿佛聽到好笑的笑話，冷哼一聲，“你不敢違背你媽媽的意思，就看着她打人？有意思。”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步伐聲音響起，看熱鬧的人群從中間斷開，被四五個人沖出一個缺口。
“同學們都去做課間操，這裏交給老師，交給老師就行。”保衛處老師氣喘籲籲地帶着三個保安匆匆忙忙趕來，鼻梁上的眼睛也沾着汗水滑落鼻梁。
他伸手扶住眼鏡框，高聲喝道：“你這個學生家長怎麽能打人呢？”
周舸深深地看了一眼傅甘棠，把譚遇媽媽的手利索地甩開，輕松地拍拍自己的雙手，慵懶地插進羽絨服外側的口袋，向旁邊走了兩步一臉笑嘻嘻的表情等着看熱鬧。
“這位家長，”保衛處老師先是查看過李司南的傷勢，然後擲地有聲地對譚遇媽媽說道，“麻煩你跟我去一趟保衛處，警察在路上了，以後的事我們自己聊。”
譚遇媽媽不能跟老師撒潑，因為每個保安都拿着防身的武器，她打一個李司南或許綽綽有餘，但是一個女人和四個拿着武器的男人硬拼絕對沒有勝算。
她只能應了一聲：“行吧。”
“同學，你跟着。”保衛處老師沖李司南點點頭，示意她跟在後面。
他轉身看向一側看熱鬧的學生們，随意地揮揮手：“別看了，都散了吧，馬上開始做課間操了。都回自己班裏去。”
傅甘棠不放心放李司南一個人和譚遇媽媽相處，決心要陪同她一起去。
于是她轉頭看向周舸，放低姿态委屈巴巴地說道：“同桌，你能幫我請個假嗎？”
周舸面無表情地沖她伸出兩個手指頭，示意她二十分鐘之內回來，傅甘棠明白周舸的意思，微眯着眼睛點頭如搗蒜。
太陽高高挂在空中，輕輕照拂在下面柏油路面上這條稀稀拉拉的隊伍。
操場離保衛處不遠，傅甘棠攙着李司南走在隊伍的最末位置，傅甘棠看到李司南嘴角裂開的小傷口，心疼地問道：“疼嗎？”
“疼……”李司南因為受傷聲音糯糯的，聽起來格外委屈可憐。
傅甘棠剛想出聲提醒，又想到自己早就明裏暗裏不知道勸告她多少次，成千上萬句心疼話到嘴邊，一出口就變成一句話：“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