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農忙種的水稻和玉米都是要先發芽的,婦人家就在土裏發玉米芽,大男人就在田裏發水稻芽,莊民國幹活快,早早就把他分到的活計做完了,木板子一交,去接替陳夏花去了。
陳夏花跟田婆子分一起呢,田婆子是工人母親劉三嬸的老姐妹,深得這位工人母親的真傳,劉三嬸在,田婆子就識趣的靠一邊,劉三嬸不在,她就跟“山中無老虎”一樣,她這只“猴子”也稱起霸王來了。
幾個婦人家都說不過她,都不吭聲了,田婆子還在說,還專挑陳夏花這個臉皮薄的,厚着老臉湊到她身邊打聽大嫂劉春枝的事,“你大嫂下午沒來上工,中午也只在劉家露了個臉就走了,是不是被她娘家媽帶走了?”
“也是,要是我女兒這樣咒我,我連門兒都不會讓她進的,這就是養了個白眼狼啊。”
陳夏花擡眼看了田婆子一眼,想了一會才想起:“你家沒女兒吧。”
這可是田婆子這輩子最能吹噓的了,他嫁過來,一年生了幾個兒子,村裏頭一份,直到陳夏花來了,遇到對手了。
田婆子往常跟着劉三嬸可沒少說人壞話。
現在又一副關系好的模樣。
田婆子擡着脖子,剛擺出個得意的表情,想說一說自己生了幾個兒子的“豐功偉績”,莊民國大步走了來,接替了陳夏花的位置:“我來,你帶小二回去吧。”
出來上工,誰分到的輕松些,誰就照看着小兒子玉春。
村裏的孩子年紀都比他大,再不濟家家還有哥哥姐姐的給幫忙帶一帶,不要當長輩的操心,他們家不一樣,上頭沒人幫忙帶着,大兒在讀書,就只有他們兩個辛苦點了。
只有小二玉春一個,他們也不放心他小小一個跟着大孩子跑來跑去的。
陳夏花讓出了位置:“好,那我先回去了。”
她走到草壩上,把撅着屁股自己玩的小二叫上,把人抱着回家了。
田婆子還沒得到答案呢,人就走了,莊民國八棍子打不出個屁來,又是個男人,田婆子還沒臉找他說這些事,悻悻的走到另一邊去了。
田婆子就是硬插進來的,打着工人母親劉三嬸的名頭,讓計分會記把她給調過來的,她們這些老婆子碎嘴,幾個婦人抱成團不理她,一左一右的,田婆子就被“孤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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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下了工,左邊的莊民國先做完走了,後邊的幾個婦人互相幫襯着也做完了走了,只有田婆子跟劉三嬸磨蹭慣了,天都快黑了,還有小半剩着呢,田婆子左右看了又看,氣鼓鼓的,“現在的年輕人,就是不知道尊老。”
計分會記朱大軍提着他的收音機在田間地頭巡查社員們的做工情況,手上氣派的捧着計分冊,右手的筆一點,每個人的工分就記錄了上去。
朱大軍最喜歡聽的就是“花兒為什麽這樣紅了”,每天這個時候收音機裏就要放這首歌,他就一邊跟着哼,一邊打分。
“花兒為什麽這樣紅,為什麽這樣紅”,朱大軍還自創了一聲長長的“哦”字,正從田婆子後邊走過,見到還有一片沒幹的,調也不哼了,重重劃了個6。
6分。
在田婆子上下,陳夏花的工分是滿分,下邊幾個婦人也是滿分,只有在中間的田婆子高不成低不就,剛及格。
“田婆子,你也是老社員,老同志了,怎麽這麽沒有拼搏奮勇的精神,連人家陳夏花這樣的小年輕也比不上,人家滿工分,看在你是老社員了,我給你多添了一工分,你下回要努力了。”
朱大軍嚴肅的走了。
田婆子不敢回嘴,又忍不住四處看,見沒人看到她被訓,保住了一張老臉,灰溜溜也回家去了。
陳夏花母子先下工,回去洗了手去五生産隊前進村接了大兒玉林放學,邱老師把一群粘人的小朋友送出來,還難得跟陳夏花說了句,“你們家孩子聰明,以後好好學。”
陳夏花沒跟老師打過交道,連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放,連人都不敢看,邱老師誇她兒子,又讓陳夏花心裏驕傲,“多、多謝老師,我們會的,會的。”
邱老師拍了拍莊玉林的小肩膀:“去吧,跟你的“勤快媽媽”回家去吧。”
“勤快媽媽”這個詞是莊玉林最先說出來的,穿着他勤快媽媽做的衣裳跟小朋友們炫耀呢,現在學校的小朋友們都喜歡用“勤快媽媽”來稱呼家裏的媽媽了。
邱老師還說他們家裏的媽媽都是“好媽媽”。
紅太陽大隊只有這個前進村學校,下邊有七八個生産隊,一個生産隊好百來個人呢,孩子都有二三十個,但真正能送來讀書的有幾個?
莊玉林他們四生産隊光明村就只有他一個。
最多的還是學校在的五生産隊前進村,一生産隊和七生産隊,就是六生産隊太明村都有好幾個孩子來,路上到處都是上工的人,孩子們放學了成群結隊就回去了,只有莊玉林,他們生産隊就他一個來讀書的,沒有小朋友們一起回去,莊民國他們這才每天提早來接人。
大隊的社員們大都是不開明的,不願意把孩子送過來讀書,能送孩子們來讀書的,可不就是思想開明的“好媽媽”,“好爸爸”?
莊玉林跟着他的“勤快媽媽”和弟弟一起回家了,母子三個在路上又摘了不少野菜,到了家,莊玉林自覺帶着弟弟坐在院子裏的小凳子上寫作業,陳夏花關了門,又去收拾菜地。
菜地裏的卷心菜能收了,裏邊的心裹得緊緊的,菜一旦能成了,幾天就能收成了,陳夏花數了數能收的,心裏有了數,把上回已經收過的一行土給翻了。
莊民國到家的時候,飯菜都燒好了,炖了蛋,貼了餅子,陳夏花跟莊民國說起了卷心菜:“有兩行都能收了,一挑子肯定裝不下。”
莊民國心頭頓時有了主意:“一挑裝不下就裝兩挑,卷心菜好換錢,公社收呢,明天一早我送玉林去讀書,先送一擔去,公社要再回來挑一擔過去。”
像卷心菜這種,裏邊裹得緊就更重些,像村裏送去公社的菜,都是讓它多長長,長老些、重些才舍得送去,太青了怕分量不重,少錢。
這種思想到幾十年後都有呢。
那時候大兒玉林給他在鎮上買了房子,莊民國偶爾也去住住,在鎮上沒田地,吃喝都要靠買,莊民國有社保,每個月也關工資,日子寬裕,也學了幾十年後的思想,覺得那些大棚菜沒有人家村裏私人種的質量好。
買了好幾回,買回來的菜不是老了就是蟲洞子多,丢丢灑灑的,最後一把菜炒一盤都不夠,其實真說起來,把菜給種老了才賣,多不了幾毛錢的,有這時間,都夠種第二茬了。從那以後,莊民國買菜就不拘了,不管是大棚還是私人種的菜,只挑新鮮的。
吃了飯,莊民國端了碗去洗,又燒了水,旁邊大房那邊,大嫂劉春枝又在陰陽怪氣兒的隐射人。
隐射的是老兩口。
劉春枝白天丢了人,人家說起她就笑,劉春枝羞得下午連工都沒去上,跟縮頭烏龜一樣縮在家裏一下午了,氣不順呢,這會就罵大妞二妞姐妹倆,實則是隐射兩老口把給了她錢的事到處說。
又罵大妞兩個投錯胎。
老兩口那邊沒點燈,也沒回話,莊民國手一頓,好一會又繼續兌了水給陳夏花他們洗臉洗腳。
一早,天還沒亮莊民國就起來了,先去菜地裏砍了一擔卷心菜,用布蓋着,等天亮了燒好了早飯糊糊,一家人吃過了早飯,把大兒玉林的午飯給裝好,莊玉林就挑了擔子,送大兒玉林去讀書了。
時間還早,路上也沒幾個人,等把人送到了學校,社員們也開始上工了。
齊玉等他這卷心菜等了好久了,“縣裏都不夠分的,你這一擔子送過去就沒了,太少了。”
莊民國老實笑笑:“等會還有一擔,我媳婦看過了,過幾天都陸續可以收了。”
“行,到時候收了就送過來。”
莊民國往公社跑了兩趟,又給他爹買了幾幅藥,一只烤鴨,上回就答應了小二的,他過生的時候也給買一只。
到三月底農忙開始前,莊民國把菜地裏的卷心菜都送到了公社裏,一擔子七八塊,他跑了十來趟,掙了七八十塊。
番茄、荷蘭豆的種子也相繼灑了下去。
農忙秋收是村裏的大事,大大小小都要去田間地頭,莊民國這樣年輕力壯的就多幹些,老弱婦孺就幹些輕松的。
從三月開始種水稻、玉米、紅薯,到五月中旬了才歇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