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散仙青琉
青琉大概是整個天庭最沒有存在感的神仙,既不是神仙生的神仙,又不是度化的神仙,自有記憶以來,便吃百仙飯長大。雖然直白地、隐晦地也問了不少神仙,都未能說出個子醜寅卯,漸漸也不去糾結它,反正逍遙自在,管他是怎麽來的。
這逍遙自在固然好,但缺乏管束,倒不是說這讓她養成了惡劣的品性,而是疏于修行,作為神仙,修為也太低了些,便是那些神仙的坐騎怕是也比她強些。可惜這鄙視鏈到哪都不能避免,便是在天庭,也講究個門第高低,當然,天庭稱之為“仙根”,故而神仙生的神仙自然更高貴些,謂之“仙根純正”,門第比不上,自然比修為,像青琉這種既無門第又無修為的,自然不在衆神仙的眼裏。同她交好的,便寥寥無幾。
“哈哈哈哈……猴子,我今日聽說了一件好笑的事。”青琉啃着仙桃,笑着向猴子道。
猴子不語,冷着臉看她。
“哈哈哈哈……”她剛要說,又忍不住按住肚子笑起來。
等她笑不動了,微微喘着氣的時候,他才淡淡地向她道:“說。”
“我聽說凡間形容你的樣貌時都說你是雷公臉,想那凡人都覺得雷電可怕,便将雷神描畫得兇神惡煞、醜陋不堪,可真正見過雷神的能有幾人?誰能知道雷神其實是個玉面郎君?風流潇灑,而你……”她看着猴子,又“噗”地一聲笑起來:“居然、居然把你比雷公……”
猴子長滿金毛的臉抽抽了兩下,“把桃子還我。”
聞言,青琉才正襟危坐,整個天庭,只有這裏的仙桃是不限量供應的,她谄媚地笑道:“不要生氣嘛!我不說就是。”
“定是玉虬說的。”猴子道。
“不是她還有誰?”玉虬可是天庭各種小道消息、八卦新聞的集散中心。
“那你最好去看看,那邊天色不太對。”猴子指着遠處道。
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見仙氣間夾着些許陰雲。“果然是真火煉過的眼睛。”她丢下一句話,匆匆離去。
猴子也沒有朋友,青琉聽說過他上天入地,不可一世的過去,大概那時,他渾身上下都寫着兩個大字——不服!可現在,他管着幾千年都不曾用上的天馬,寂寞潦倒、深居簡出,好多次,青琉都想從他眼中發現光,卻只是徒然。
而玉虬,則是她最交好的仙友,說她是仙吧,似乎不太準确,她是海龍王的女兒,生來無角,被視為不祥,更有司命說她将來會為禍人間,龍王兩難,天帝恻隐,才将其養在天庭,其實也是圈禁。
青琉趕到猴子指的地方,見玉虬果然坐在雲端抹着眼淚。“要死了!不能再哭了,下面要淹了。”青琉拍着她的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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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虬聽了只得強行忍着,那張憋屈的臉真是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是不是子顼那家夥又惹你不快了?”不用問,青琉也能知道她所為何事,“我跟你說了多少次?情字傷神。再說他有什麽好?冷心冷面。不就是個上仙嗎?我看連天帝都未必在他眼裏。”她道。
“不許你這麽說他!”玉虬又急又氣,向着青琉嚷道。
“咦——”青琉真是要被急死,“我叫你幹脆向他明說,總這麽藏着掖着,受了委屈自己忍着,不如說開了,就是死了也瞑目。”她翻着白眼道。
玉虬直搖頭。青琉道:“那你活該!不過話又說回來,那子顼當真是個木頭不成,這天庭十個倒有八個知道你對他有意,他怎麽跟個沒事人似的。唉……捉摸不透啊……”
她望着玉虬,想着從前她不知從哪聽來的凡間文绉绉的話,叫什麽、什麽“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簡直是無病呻吟,又是生、又是死的,還肉麻兮兮,叫人直起雞皮疙瘩。良久,才在心裏長嘆一聲:“作孽啊……”
除了時不時像這樣替玉虬憂心一番,總體而言,青琉當小仙的日子還是逍遙快活的。直到有一天,天帝的小女兒去昆侖之虛小住,不料剛出了南天門,她的坐騎青鳥一個不慎,起飛的時候失了平衡,天帝的小女兒就這樣被直接摔去了凡間。豈料,她在凡間愛上了一個放牛青年,還為此衍生出許多波折的故事。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待到尋到她時,她連娃都生了。
天帝因此大怒,要派專人掌管天庭各位神仙的坐騎。其實他早有此打算,只是借着這個由頭而已。可在這人選上犯了難,因為各路神仙皆專司其職,看起來都忙得很。挑來挑去,也只剩下青琉了。從此,青琉仙子也算謀了個一官半職,正式走馬上任去了。
說起這神仙的坐騎,亦是青琉一直以來腹诽的。天庭的神仙們看起來個個都是高風亮節的,實則虛榮得很。明明不用走路,憑虛禦風,借個雲都能十萬八千裏,偏偏都要弄個坐騎。弄個坐騎也就罷了,還都要攀比,去尋那鳳毛麟角的上古神獸,越是遠古稀奇,越是被稱道。所以,猴子養的天馬向來無人問津。
青琉不屑于此,其實,也是她沒本事,一來她沒有高深的修為去尋找跟降服一頭上古神獸,二來她也沒過多的仙氣來滋養它。
接到任命後,她同玉虬去送了青鳥最後一程。青鳥卻一言不發,神情倨傲,沒有絲毫畏懼。她本被西王母養在玉山,後來被送予天帝的小女兒,誰曾想會遭此大劫。
神仙犯了大錯會上誅仙臺,神仙的坐騎卻沒有資格在誅仙臺上受罰,只站在誅仙臺一旁的空地上,行刑天兵一道火紅的長鞭下來,青鳥剎那間便灰飛煙滅。
“青鳥罪不當誅,就算她有過失,那天帝的小女兒可是神仙啊,如果她這一跌倒便摔到了人間,真是太辱沒神仙這個名頭了。我看啊,分明是她自己起了凡心。”青琉想着那長鞭,仍心有餘悸。
“哼,連你都能想明白的問題,旁人怎會不明白?青鳥只是倒黴,凡間有俗語雲‘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就是這意思。”玉虬感嘆道。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你是說?”
玉虬點頭道:“不錯,就是你想的那樣。”
“那西王母何事惹天帝不快了?”青琉一臉探究,壓低了聲音問道。
“不知道。”
“哎?還有你不知道的事兒呢?”
“這事兒可難打聽,就這麽點消息還費了我老大的勁呢!”
“你剛剛說‘連你都能想明白的問題’,什麽叫‘連我都能想明白的問題’?”
“你怎的現在才反應過來?”
“你……”
很快,天帝便下了召,但凡坐騎,必得經過青琉仙子驗明正身且确健康無疾後,蓋了祥雲戳,方可正常出入天庭。且每過百年還需複核。
“天帝也真夠小氣的,給了我這麽個差事,就不能給我個像樣的封號麽?人家礙于臉面,才叫我一聲‘青琉仙子’。”青琉苦着臉向玉虬道。
玉虬一臉鄙夷地上上下下掃了掃她,“誰讓你渾身上下一點仙氣也沒有?”
“上仙我是不想了,‘青琉元君’,哎,霸氣不?”青琉被打擊慣了,妄想的念頭卻從沒滅過。
“你不是一向視名譽為糞土的麽?怎麽?假的?”
“這你就不懂了吧?我這叫上進。”
“虛僞。”
青琉眯着眼,看着玉虬壞笑道:“子顼上仙不知此時在何處,許久未見他了,不如找他談經論道去。”
“別!我錯了……望元君您海涵。”玉虬哀求道。
“沒出息……”青琉翻了翻白眼道:“再叫幾聲我聽聽。”
“元君、元君、元君……”
青琉低調地開了張,沒有行宮,只在天庭的一個小小的偏門,旨在方便衆位仙家在出入天庭時能順便辦了這麽件小事。青琉眼瞅着這扇大概幾千年都未打開過的門,心中甚是悲涼。就連猴子都有個正兒八經的行宮……
不曾想她接待的第一人居然不是神仙,而是君冢。那日,她遠遠瞧見一個身着灰色素袍的人行來,他步履平緩有力,衣袂無風而動。青琉愣住,即便隔了老遠,她都能感受到他周身散發的逼人的仙氣。
青琉不知是哪位上仙駕到,剛忙迎上前去,見他身側并無坐騎相随。“這不合常理啊!”她心裏暗道。
熟料那人卻先開了口:“在下君冢,請教上仙名號?”
原來不是個神仙,青琉吃驚不小,此人通身的氣度比她所見的任何一個神仙都足。在他面前,她自然就矮了下去,“不敢,小仙青琉。”她道。
君冢是凡間君山的宗主,一直潛心修行,修為自然了得。只是他居然能獨自上得天庭來。要知道,雖然近來天帝憂心于仙家耽于現狀,甚有不思進取之風,故而放寬了下界晉升的通道,就拿這道門下面的終南山說吧,世間視其為仙山,山中聚集了無數一心修行、夢想得道的生靈,可能憑本事上來的,怕也只有他了。
“你上來做什麽?”青琉端足了神仙的架子。
“沾沾仙氣,早日得道。”如此可笑的理由,他卻說得淡淡的,叫人聽了一點都不覺得可笑。
“你,”青琉有些遲疑,“是要沾我的仙氣嗎?”
“恐怕這裏再沒別的神仙。”君冢笑了。
青琉覺得他的笑如春風拂面,只是在心裏暗暗想着:“你怕是抱錯了大腿。”
恰好她需要一個幫手,以便時不時地開開小差,如此,君冢便留下了。他很懂得分寸,從不進門半步,只在門外守着,幫着青琉做了好些事情。時間一長,青琉在他面前原形畢露,亦将他同玉虬、猴子一般看待,甚至将祥雲印交予他保管,她照樣的自由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