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美貌
翌日清晨, 待姜寧靈醒來時,房內已無旁人。
若非房中堆了許多原本不屬于此處的東西,姜寧靈幾乎要以為不過是自個兒昨夜裏做了個奇奇怪怪的夢罷了。
她身側的床榻空了一半, 枕頭被褥也明顯是有人睡過的痕跡, 讓她想忽略都難。
穆淮應是回宮上早朝了。
姜寧靈皺着眉看了身側空着的床榻好一陣, 這才慢慢起身,喚若竹進來洗漱更衣。
但願穆淮昨日裏只是心血來潮, 但姜寧靈又無比清晰地明白, 穆淮定是不達目的不罷休。
也不知他今日還會不會再過來。
既然穆淮已尋到了她,姜寧靈也無需像前段時日那般躲躲藏藏, 待用過早飯後,便往林青黛的醫館去了。
雖說她已無需擔心是否會被穆淮找到安身之處,但她身份上仍是當朝皇後, 若是被認識的人瞧見,也會惹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因此仍是帶了帷帽,細細遮住面容, 這才出門去。
但心境已然要比昨日輕松很多。
她的住處離林青黛的醫館稍有一段距離, 待她走到後卻被醫館裏幫忙的夥計告知,林青黛一早便背着藥箱出去問診去了。
醫館的夥計對姜寧靈有印象, 記得她昨日才來過,雖說并不知曉她身份, 卻知她同林青黛關系匪淺,便很是熱絡地招呼她坐下,又為她倒了一杯茶, 說林青黛應當很快便回來了。
姜寧靈笑着謝過,便坐在房中一角, 摘下了帷帽慢慢飲茶,安安靜靜地等林青黛回來。
林青黛這醫館不大,在京中卻頗有名氣,更因得她是女大夫的原故,許多女子羞于啓齒的病痛便紛紛來找她,至于上門問診則更是常事。
所以林青黛一大早便出去,姜寧靈也并不覺多意外。她忽地想起昨日裏同林青黛閑聊時,林青黛很是無奈地同她吐苦水,說有些夫人真是閑的慌,明明沒什麽病痛,還喜歡日日請她去府上,問她許多房中之術相關的事情,或是問她求子的良方。
姜寧靈記得林青黛當時的神情,她一臉忿忿地道:“我是女大夫,又不是女神仙,怎的她說生兒子就生兒子,生閨女就生閨女?我還能給她變出來不成?還有那勞什子房中術,問我這還未出閣的人,還不如去問那青.樓裏的頭牌來的靠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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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寧靈笑她:“那你直接回絕不就成了?”
“都是低頭不見擡頭見的人,回絕太多回也不好不是?”
林青黛沉默一瞬,又痛心道:“我也不想去,可她們給的實在是太多了。”
一想到林青黛說這話的模樣,姜寧靈仍是有些想笑,捧着茶杯勾起了唇角。
晨間的日光溫暖柔和,落在她身上,勾勒出寧靜無暇的身影。
姜寧靈仍然在回想着昨日種種,忽地聽見門邊兒有人粗聲粗氣道:“這是誰家的小娘子?”
語調中帶着明顯不懷好意的笑,讓人聽了便一陣不适。
待那人腳步近了,姜寧靈才知這人是在同她說話,擡頭看了一眼,見是個眼生的男子,面上帶着堆砌出來的笑,便并未答話。
見姜寧靈不說話,那男子絲毫退意也無,仍是嬉皮笑臉地湊上來道:“小生姓黃名裕,小娘子喚我黃郎君便好。”
醫館裏的夥計聽那人要姜寧靈稱他黃郎君,面色不由得一變。
郎君這稱呼本沒什麽,可京中那些風雪之地的女子慣稱恩客為“郎君”,姜寧靈不知曉這些,可小夥計三教九流的人都認識些,自是知曉這彎彎繞繞,又見黃裕神色,知曉他定是故意的,便上前來打圓場。
那黃裕本是路過,無意間偏頭往醫館裏瞧了一眼,便移不開目光了。
牆邊坐着的女子恍若神女墜凡間,讓他一時間竟有些看愣了。
這醫館黃裕也有所耳聞,知曉許多女子喜歡來尋這個大夫看病,其中不乏許多高門大戶裏的夫人小姐,只是那些夫人小姐面皮薄,喜歡喚那位林大夫入府去診脈,而能自個兒尋到這兒來的,多半是普通人家的女子。
黃裕自個兒家便是富商,他仗着家中有些銀錢,沒少做敗家事兒,他父親又心疼兒子,每每他真鬧出了什麽事兒,便使勁兒花錢替他兜着,長久以往,這黃裕行事便愈發大膽起來。
且就在不久之前,他妹妹入了中書令的後院,仗着年輕美貌,不過兩三月便有了身孕,眼見着就能生出一個能繼承家業的庶子來,更得尚書令寵愛。有尚書令做靠山,黃裕在京中更是橫着走了。
他見這女子生得貌美,身邊又只跟了一個小丫鬟,便有些按捺不住了。
只是沒想到他不過說了兩句話,那小丫鬟也好、小夥計也好,一個二個都膽大得很,竟是敢攔在他面前。
黃裕上下打量一番,見姜寧靈年紀不大,卻梳着婦人髻,身上衣裳不似什麽名貴的料子,便斷定她應是哪個小門小戶家裏剛娶回來的新婦。
一想到這是個生澀的美人,黃裕心中更按捺不住興奮,也不管小夥計說了什麽,一左一右推開若竹與小夥計,就要去拉姜寧靈的手。
他想得很簡單,既是小門小戶,那便翻不出什麽浪來,哪怕他将人強擄回府上,他爹也能替他擺平。若是碰到骨頭硬不吃銀錢的,那他那個做中書令的妹夫,也能替他把事兒攔下來。
黃裕一面往姜寧靈身上摸去,口中一面道:“小娘子生得這般好看,怎的能穿這樣素淨的衣裳?不若讓郎君帶你去選些绫羅綢緞來,再去挑些配得上你的珠寶玉石來?”
黃裕個子不高,卻一身橫肉,力氣也大得很,若竹同那小夥計被他一下推出去老遠。
姜寧靈見他膽敢動手動腳,皺着眉站起身來,斥道:“公子請自重!”
聲音清冷,又如玉石撞擊一般清脆,聽得黃裕一陣心神蕩漾,更是下定決心要将這小娘子弄到手了,見姜寧靈往一旁退,他便跟着踏前一步:“小娘子為何要退?郎君還不知你叫什麽呢?”
話中帶着令人不适的輕挑,教姜寧靈心中直犯惡心。
只是她身邊只帶了一個若竹,硬攔定是攔不下的。
姜寧靈一時間也顧不得想許多,抄起桌上的茶壺便朝黃裕面上砸去。
她這一下用了狠力氣,黃裕被砸到半張面,疼的腦瓜子嗡嗡的,眼淚都要出來了,那點兒憐香惜玉的情緒全然不見,一股惱怒翻湧上來:“你莫敬酒不吃吃罰酒!”
說着,便朝身後一揮手:“來人啊,我就不信還拿不住你了!”
他身後三五個家丁立刻湧了上來,作勢要去拿姜寧靈。
那小夥計見這陣勢便知不妙,自知光憑醫館裏的人定攔不下黃裕,便想着這位姑娘既然是林青黛的舊識,想必也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小姐,便使勁兒朝若竹使眼色,讓她快去搬救兵。
若竹這會兒也明白過來,這黃裕就是個不講理的登徒子,便慢慢往門口去,想跑去姜府請姜煦禾來解圍。
黃裕做這檔子事兒顯然不止做過一兩回,見姜寧靈被人圍住,便立刻回身去尋若竹,見她果然要往門外去,立刻道:“給我把她也抓住!”
若竹哪裏跑得過那些家丁,很快便被帶了回來。
“還想去報官?我告訴你,就算京兆尹來了,他也管不了這事兒!”
說着,黃裕目光在若竹身上打量一道,啧啧道:“這也是個有姿色的,雖遠遠比不過你主子,但拿來解解悶兒,想來也不錯。”
若竹聽得直犯惡心,往黃裕面上啐了一口。
黃裕惱羞成怒,伸手就要去扯若竹衣衫:“看來還是個倔的,怎麽?不想委身于小爺?小爺還看不上你呢,正好我手下的人素了好一陣了,你給他們解解饞?”
正在這時,門口傳來一聲厲呵:“大膽!光天化日、天子腳下,你也敢做出這等強搶民女之事?”
林青黛背着藥箱站在門口,目光冷冽。
黃裕知曉林青黛不僅僅是個普通大夫,還是太醫令之女,又同許多夫人小姐交好,多少有些顧忌,便停了動作,皮笑肉不笑道:“我請這位姑娘去喝茶罷了,這算什麽強搶民女?林姑娘可莫要給我亂扣帽子。”
林青黛冷笑一聲:“你沒瞧見這兩位姑娘都不願意?既然你并非在逼迫人家姑娘,那又把人圍起來做什麽?”
見林青黛擺明了要護着姜寧靈,黃裕也不敢當着她的面來硬的,只得暫時作罷,一揮手帶着人走了。
待行至門口,又心有不甘,回身朝姜寧靈咬牙道:“小娘子,我們後會有期。”
姜寧靈面上鎮定,可後背已冒出了細密的冷汗,待黃裕帶着人離開,一直緊繃着的心才松下來,忙去看若竹。
若竹倒沒受傷,卻也被黃裕那幾句口無遮攔的粗.鄙話語吓得不輕,二人擁在一起,心中都有些後怕。
林青黛也吓得不輕,不敢去想若是自個兒晚回來一步,事态會變成什麽樣。給姜寧靈二人沏了安神的茶後,便叫過小夥計到一旁,問先前是何情形。
小夥計一五一十地說了,末了還補充道:“林大夫,要我說啊,這位夫人真真是太好看了,只怕那黃裕不會善罷甘休,還是讓夫人出城避一避風頭吧。”
林青黛了解了事情始末,心中更是氣惱,沒想到那黃裕簡直是罔顧王法。見姜寧靈飲了一杯茶,林青黛便坐了過去,安撫兩句,忽地又覺奇怪:“你昨日才來過,怎的今日也過來了?若是被人發現可如何是好?”
姜寧靈便将昨日之事大略同林青黛說了一遭。
她本是過來同林青黛說話解悶兒的,誰知碰上了這麽個糟心事,便也沒了興致,又飲了兩盞茶,便要回去了。
林青黛想起小夥計方才的話,不放心地叮囑道:“那黃裕仗着家中有幾個錢,妹妹又是尚書令的寵妾,在京中橫行霸道慣了,今日雖被我給擋了回去,但只怕沒那麽容易罷休,這幾日你要當心些。”
想了想又道:“既然陛下知曉你在何處,你便不必躲着藏着了,不若遞個信兒給你哥哥,讓他派些人手來,好護你周全,省得再被那種登徒子惦記。”
姜寧靈聽得她關心,點了點頭道:“我正有此意,放心吧,我會同哥哥說這事的。”
二人作別,姜寧靈帶上帷帽,起身出了醫館。
醫館不遠處的茶棚裏,一個粗布短衫家丁打扮的男子見她二人出了來,便起身跟了上去,不遠不近地墜在後面,待瞧見姜寧靈二人進了院子,便将這小院的位置記在心裏,轉身跑回府複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