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不允
姜寧靈胡亂抹了一把面, 堪堪将眼淚抹去,倒是沒留意穆淮僵住了身影。
而穆淮不過是僵了一瞬,便恢複如常, 還順着姜寧靈魂的話道:“月兒說的對, 朕是個讨厭鬼。”
穆淮的話帶着溫聲的笑意, 這句話在他口中繞了一遍,立刻變了個味道, 聽起來更像是呢喃的情話。
二人之間不過一拳的距離, 穆淮虛虛攬着她,眉眼溫和, 眸中蘊着淺淺的笑意,乍一看他二人同從前似乎并無分別。
甚至穆淮還更要溫柔幾分。
姜寧靈心中忽而翻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悶來。
起先看到穆淮尋來時,她心中雖忐忑, 卻也坦蕩,當初她既然做了這樣的決定, 早便對此情此景做好了準備。
而穆淮連番反常的舉動,卻将她早已做好的預設全都打破, 将二人推入一個新的境地來。
但他這般當做無事發生的态度, 使得姜寧靈漸漸起了惱意。
若真要論起來,姜寧靈自是理虧, 穆淮這幅将事情輕輕揭過的态度落在旁人眼中,也許是莫大的恩典。
可落在姜寧靈眼中, 她只覺自個兒更像他養的一只小貓兒小狗兒,他心中喜愛便費心逗哄着,哪怕在玩鬧間被咬了一口也不甚在意, 還是願意繼續哄着。
是了,也許穆淮此刻仍然覺得她不過是在鬧脾氣罷了。
姜寧靈在心中從頭捋了一遍, 盡量平和着心境,一點一點地将事情攤開給穆淮看。
“陛下既然願意親自過來,那便是說明,臣妾在陛下心中多少是有些分量的,可對?”
聽她神色及語氣皆軟和下來,穆淮以為她要松口,終于肯重新接納他了,眼中笑意更甚,應道:“自然。”
姜寧靈彎了眉眼,似乎有些開心,可口中的話卻讓穆淮一顆心重新沉了下去:“那陛下可否想過,陛下不過納個妾而已,為何臣妾卻頭也不回地離了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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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還怕他不明白似的,姜寧靈一字一句說得緩慢又清晰:“自然是不願繼續留在陛下身邊呀。”
女子嬌軟的聲調帶着些許上揚的尾音,卻字字句句如同尖錐狠狠紮進穆淮心中。
“臣妾從前将事情想得太過簡單,以為只需認認真真将陛下放在心中便好,可眼下看來,當真是錯得離譜。”
姜寧靈不躲不避,徑直看着穆淮雙眼,最後一字落下時,語氣甚至有些輕快。
原來将心中壓抑之事吐出來,回是這般暢快。
卻見穆淮聽得她說完後,神色絲毫未變,輕之又輕地将她的話擋了回來:“無妨,若有錯處,朕同你一道将其改回來。”
姜寧靈一怔,頓覺此人面皮厚得很。
她已将話說得明明白白,偏生穆淮跟聽不懂似的,四兩撥千斤地全給擋了回來。
她還要再說些什麽,就聽得穆淮開口,将她接下來的話盡數擋了回去。
“月兒,旁的事情朕都可以縱着你,唯離宮一事,不行。”
姜寧靈見無論如何也說不通他,惱意也上了來,生硬道:“陛下若想讓臣妾回宮,怕是只能将臣妾綁回去了。”
耳邊沉默下來,片刻後,穆淮擡手撫上她面頰,眸中壓抑着不知名的暗湧:“月兒,你以為朕不敢?”
姜寧靈正在氣頭上,想也不想地拍開了他的手,不甘示弱地回望着他。
待心中這股怒氣漸漸平息下來,姜寧靈後知後覺自個兒當真是膽子大了,她方才的舉動,說是“沖撞”也毫不為過。
可穆淮連絲毫責備也無,甚至隐隐約約由着她發脾氣。
姜寧靈能明明白白地看得出來,穆淮的确不舍得她離開,以至于不惜放低姿态同她說了這許多話。
姜寧靈也明白,自個兒能在回宮不回宮一事上同他拉扯這麽久,全歸于穆淮的态度,他願意做出些許讓步,這才生出這許多事來,否則回不回宮豈是由她說了算的?
可她越是看得清楚,便越發不願意回宮去。如今穆淮心中念着她,容得她有些脾氣,但若讓她回宮去學着如何讨穆淮歡心、學着如何争寵,姜寧靈自認做不到。
若她願意去做那些勾心鬥角的事情,只為博得穆淮短暫的恩寵,那當初她便不會決意出宮了。
說到底,還是她自個兒生出了不該有的妄念,在她将一顆心全給穆淮之後,竟是妄圖穆淮也能将一顆心捧給她。
這簡直太可笑了。
姜寧靈自是不可能退步,低聲回道:“陛下要罰便罰,臣妾不敢有怨言。”
她這副油鹽不進的态度卻也在穆淮意料之中,見她又将話頭繞回了最開始的時候,穆淮卻不想兜圈子:“月兒,你會回宮的。”
朕怎會讓你再次離開?
語氣篤定至極。
姜寧靈不知他哪裏來的自信,只覺再說下去也是白費口舌,索性不再多言,将他手臂往外推了推,試圖繞過他身側:“天色已晚,臣妾要歇下了,陛下請回。”
這一推倒是沒費什麽力氣便将穆淮推了開,姜寧靈揚聲喚了若竹進來,而後便一番洗漱,權當穆淮于無物。
穆淮也不惱,坐在桌邊把玩着一只茶杯,目光随着姜寧靈而動,半晌未發一言。
若竹為姜寧靈卸下鬓間珠翠,又打來了水,幫姜寧靈淨面遞帕子時手都僵硬得很,眼角餘光見穆淮眼神未錯開一絲一毫,被其氣勢懾得更是僵硬。
若竹忍不住為姜寧靈抱不平,自家小姐顯然不願回宮,這位倒好,态度這般怪異,讓人進不得退不得,着實折磨得很。
姜寧靈只當屋中沒有這個人,待要沐浴更衣時才又轉眼看向穆淮,語氣冷淡道:“臣妾要沐浴了,還請陛下回避一二。”
穆淮聞言,忍不住勾了勾唇,小姑娘說話直白又不留情面,膽子愈發大了。
“朕還能回避到哪兒去?”
這沒臉沒皮的話語,姜寧靈只當沒聽見,見穆淮一動不動,也并不覺得多意外,只讓若竹将那屏風拉開,将穆淮視線遮得嚴嚴實實。
小院條件不比宮中,沐浴自然也沒那般精細,将溫度适宜的熱水倒入浴桶中後,姜寧靈便解了外袍,跨進了木桶。
若竹從屏風後繞了出來,将姜寧靈換下的外袍搭在床邊的橫杆上,剛要轉身回去,就聽得穆淮道:“去外面侯着。”
若竹有些為難地看了一眼屏風,又不敢不聽穆淮吩咐,猶豫着退了出去,出去時還不忘故意将關門聲弄得響了些,谷欠借此給姜寧靈提個醒。
姜寧靈浸在熱水中,并未留意屏風外的動靜兒,穆淮先前壓低了聲音同若竹說話,她并未聽見,而後雖聽得房門開合聲,卻也并未想到是若竹退了出去。
到底還有穆淮坐在屏風前,姜寧靈多少有些別扭,很快便起了身,伸手去勾搭在屏風上的幹淨衣裳。
這屏風是綢布的,看上去有些厚度,可在房中燭火的輝映下,将姜寧靈纖細的身影在畫布上勾勒出了輪廓。
穆淮眸光一凝,見屏風上纖濃有度的剪影,氣息不自覺都放輕緩幾分。
姜寧靈穿好了中衣,正要去拿中褲,卻見屏風上空空,并無旁的衣物,想來是若竹拿漏了一件,便喚了若竹的名字。
誰知卻聽得一道低沉的聲音應道:“朕在,何事?”
姜寧靈有些為難,猜到若竹應當是被穆淮給支了出去,卻并不情願同穆淮開這個口。
畢竟是貼身的衣裳,若是讓穆淮幫她取來,又送至屏風後邊兒,看起來多多少少有些示好的意味。
厚臉皮如穆淮,說不準便将這事兒當做她遞給他的臺階,順着就下了。
姜寧靈攏了攏衣襟道:“還請陛下喚若竹進來。”
穆淮卻沒那麽好說話,應道:“你同朕說也是一樣。”
姜寧靈聞言皺了眉:“臣妾不敢使喚陛下,還是讓若竹進來罷。”
說罷,聽得穆淮輕笑一聲:“無妨,朕允你使喚。”
姜寧靈頓覺這是雞同鴨講,倔脾氣也上了來,皺着眉不開口。
穆淮極有耐心,等着她繼續。
又過了一會兒,穆淮站起身,将先前便看見了的衣裳拿了起來,往屏風走去:“夜裏涼,快穿上。”
聽得穆淮腳步聲逼近,姜寧靈不自覺後退兩步,又想起他二人之間還隔着屏風,穆淮并看不見,便出聲道:“你別過來!”
穆淮腳步頓了一頓,卻又繼續朝前,徑直繞過屏風,來到姜寧靈面前。
“月兒不讓朕過來,朕偏要過來。”
姜寧靈面頰之上本就被熱水氤氲出淡淡的粉色,聽得穆淮這句故意而為的話,心中惱他至極,面頰更粉了。
美人兒面若桃花,星眸泛着朦胧的水光,神色卻帶着顯而易見的氣惱。
只是她如今只着了中衣,細膩纖長的雙月退一覽無餘,一雙玉足踩在地上,腳趾微微緊扣,泛着貝珠般盈潤的光,這副模樣實在是沒什麽威懾力可言。
穆淮目光略略一掃便收了回來,将她的衣裳遞了過去,待姜寧靈接過後,便轉身繞出屏風去了。
姜寧靈心中氣惱更甚,怕他再有什麽動作,一刻也不耽擱地換好了衣裳,再繞出屏風去取了外袍将自個兒裹得嚴嚴實實,這才去開門喚若竹。
待屋內收拾妥當,穆淮卻仍無要走的意思。
姜寧靈同他說了一大通話,知曉這人定是不會輕易離開,便也懶得管他,自顧自地鋪好了床鋪,掀開被褥躺下。
見小姑娘當真視他若無物,連房中的燈都熄了,留他一人站在黑暗中,頗有些無奈地笑了一笑,而後便解了外袍,往榻上而去。
感覺到身邊床榻微微一沉,姜寧靈驚得直接坐了起來,對穆淮怒道:“陛下!”
張了張口,卻又不知罵他什麽。
穆淮就當沒聽見,很是自然地掀開被褥躺下,又擡手一撈,将姜寧靈按在身側,溫聲道:“夜深了,睡吧。”
姜寧靈被他牢牢按在身側,動彈不得,幾番掙紮無果後,覺得眼下境況難受至極也折辱至極,忽地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竟是将手掙了出來,而後便擡手往穆淮身上揮去。
“啪”地一聲,在安靜的夜中十分響亮。
好巧不巧,這一巴掌正打在了穆淮面頰之上。
姜寧靈自個兒也吓了一跳,只是吓一跳歸吓一跳,卻仍不覺得解氣。
穆淮動作頓了一頓,卻并未同姜寧靈想象中那般發怒,反倒問她:“若是不解氣,可要再打一巴掌?”
姜寧靈咬了咬牙,恨恨閉眼,不想同他多話。
見姜寧靈不再掙紮,穆淮也放松了壓制的力道,将人攬在懷裏。
屋內歸于沉寂。
過了許久,姜寧靈終于迷迷糊糊有了些許睡意,卻忽地聽到穆淮在她耳邊道:“月兒,別想着離開。”
“朕只想要你。”
姜寧靈似夢非夢,不太聽得真切。
這些話,你怎的不早些說給我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