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咎由自取
穆淮的态度讓人捉摸不透, 姜寧靈索性不再周旋,話裏話外的意思只有一個:不願回宮。
美人一雙熠熠星眸裏還泛着點點淚光,卻帶着顯而易見的、寧折不彎的倔。
穆淮垂下眼眸, 眼中晦暗不明。
他可以用姜煦禾的性命做要挾, 甚至可以用姜府上下百餘口的性命做要挾。
但穆淮到底生生忍住這個念頭, 只微嘆一口氣,很是無奈道:“朕愛重當年的疏月, 更愛重如今的皇後, 你若不願回宮,便先在這兒小住幾日, 權當散心。”
穆淮這毫不猶豫的退讓姜寧靈詫異了一瞬,甚至生出一股自個兒是在恃寵而驕的錯覺來。
并且,穆淮直至眼下為止, 只字未提姜府。
姜寧靈咬了咬唇,有些不明白穆淮究竟欲意何為。
多說無益, 姜寧靈轉過身去,又去拉那門栓。
下一刻, 穆淮的身影逼近, 将她困在方寸之間,無處可去。
姜寧靈微微蹙眉, 聲音冷淡道:“若竹還在外邊兒,陛下若不介意, 臣妾須得讓她進來才行。”
聽得姜寧靈明明不耐至極,卻還是禮數周全,穆淮勾了勾唇, 有意逗弄道:“朕介意。”
姜寧靈眸中染上惱意,到底是不敢直接拂穆淮的意, 耐着性子道:“臣妾須得讓若竹進來,陛下且往後退一退。”
口中只是将這話又重複了一遍,方才穆淮那句“介意”,姜寧靈只當沒聽見。
她愈是這樣,穆淮的惡劣心思更甚,略略俯身,在她耳邊輕緩道:“月兒沒聽見嗎,朕說,介意。”
見他這幅不罷休的模樣,姜寧靈心中惱更甚,聲音也更冷幾分:“那陛下想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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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淮依舊帶着笑意,沉聲在她耳邊道:“朕方才不是說了?你親吻朕十下,便一筆勾銷。”
這話落在姜寧靈耳中,半分認真也無,聽着只像是在拿她尋玩笑。
姜寧靈心中種種情緒堆疊在一起,也不知哪裏來的膽子,伸手将穆淮用力往後推去:“陛下且讓一讓。”
穆淮口中雖如此說,卻到底還是順着她的力氣,往後退了開,讓出那道門來。
院門打開,若竹急忙進了來,見姜寧靈無恙,松了一口氣,這才分出心神來打量眼前的境況。
卻見這院中氣氛微妙得很,姜寧靈眉眼間并未有預想中的緊張與不安,反倒帶了顯而易見的惱意。
再去看穆淮,神色和緩,若是不知曉事情起末的,只怕都會以為他不過是出宮游玩罷了。
院子裏的氣氛并沒有若竹想象中的低沉壓抑,反倒展現出一縷縷另一種意義上的劍拔弩張來。
眼下情景實在是太過反常,若竹瞧了瞧姜寧靈,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姜寧靈這會兒氣惱歸氣惱,理智尚在,給若竹遞了一個眼色,若竹會意,規規矩矩向穆淮行過禮後,便來到姜寧靈身後站定。
姜寧靈看着面前一動不動的俊美青年,心中十分為難。
她不清楚在她離宮的這段時日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但看他這樣子,不像是要強擄她回宮。
甚至頗有些哄着她順着她的意味。
但又不似會輕易放過她。
姜寧靈心念飛轉間,存了些許試探的心思道:“臣妾不願回宮,陛下請回吧。”
穆淮對她這回答并不意外,面上卻跟沒聽見似的,過來谷欠執她手:“月兒,你從前最愛吃東街的梅子糕,朕特地去買了些,來嘗嘗?”
姜寧靈動作慢了半拍,便被他捉住了手,拉着往房中去了。
姜寧靈自知掙脫不來,便不白費那力氣,依着穆淮的力道往前,同時也隐約确定了穆淮的來意。
穆淮此番定是來帶她回宮的。只不過不知為何,也許是忽而得知她便是疏月而心存愧疚,他并不打算用強硬的手段逼她回宮。
甚至,看這樣子,她私逃出宮一事也可以悄無痕跡地翻篇。
只要她肯回去。
疏月。
姜寧靈心中滋味莫名,她知曉穆淮心中過不去的坎是疏月。
至于“疏月”是錦嫣也好,是她姜寧靈也罷,不過都是穆淮心中那個幻影的寄托罷了。
姜寧靈不自覺微嘆一聲,頭一回希望自個兒與穆淮在年少時從未遇見過。
待進了屋內,穆淮反手将門板合上,屋內陡然暗了下來,只有窗邊透來日月交替時溫和的霞光。
再一次被關在門外的若竹:……
姜寧靈往桌上大略掃了一眼,的确見到了熟悉的物件兒,心中難言意味更甚,用力抽了抽,想将手從他掌中抽出來。
穆淮自是不放,姜寧靈越用力,他反倒握得越緊,幾番較勁下來,姜寧靈手腕都被捏出了淺淺的痕跡來。
穆淮到底是心疼她,松了力道,見姜寧靈果然趁機将手抽了回去,索性扣住她後腰,将人牢牢帶進懷裏:“月兒,你掙不脫的。”
平平淡淡一句話,卻似乎另有所指。
姜寧靈雙手抵在胸前,想要同他拉開些距離,卻很快明白這不過是徒勞,便卸了力道,語氣也放柔幾分,試圖同他講道理。
“陛下心中念着當年的情分,已讓臣妾受寵若驚,只是許多年過去,陛下不再是當年那個不受器重的皇子,臣妾也不再是當年那個天真無暇的女子。時過境遷,物是人非,陛下何必執着于當年?”
見穆淮的确凝神在聽,姜寧靈繼續道:“天下女子這般多,仰慕陛下的更不在少數,陛下何苦将自己困在虛妄的回憶中?”
聽得她這般認真的勸說,穆淮苦笑道:“月兒,你這是拿刀往朕的心窩子上戳。”
不過這一番話下來,穆淮也隐約聽出了些旁的味道,猜到了她一直不肯退讓的原由,便将懷中人抱得更緊幾分,沉聲道:“朕當疏月是摯友,當姜寧靈是吾妻。”
姜寧靈一怔,內心不可抑制地動搖幾分,卻又很快冷靜下來。
不過是哄小姑娘的話罷了。
“臣妾同陛下不過相處短短數月而已,自認并無特殊之處,若是、若是——”
姜寧靈眼睫顫了顫,似是有些羞于說出下邊兒的話:“若是陛下喜歡臣妾這番予取予求的乖順模樣,那便更容易了,以榮華富貴為交換,心甘情願将一顆心捧上的人,多得是。”
穆淮并不贊同:“以榮華富貴做交換,得來的不過是些虛情假意罷了。”
姜寧靈心一橫,口中話語更絕情了些:“陛下既然知曉榮華富貴換不來真心,又怎知臣妾不過是為了皇後之位虛情假意?”
見穆淮神色沉了下來,姜寧靈知曉這句話奏效了,張了張口要再說些什麽,卻見穆淮忽地俯下身來,封住了她的唇。
再熟悉不過的龍涎香席卷而來,讓姜寧靈一瞬間有些恍惚。
于她而言,穆淮的氣息太過熟悉,早已交融到骨血裏,在他這般強勢的掠奪下,姜寧靈竟是提不起半分反抗的力氣。
原本推拒在胸膛前的雙手,也在不知不覺間被他一推一放,勾住了他脖頸。
連日來積累的思念太盛,穆淮險些失了力道,好容易按捺住情緒收了手,就見姜寧靈一雙星眸迷迷蒙蒙,腳下早已失了力氣,半個身子都挂在他身上。
穆淮低笑一聲,在她泛出點點淚意的眼角又落下一吻,一句嘆息缱绻至極:“月兒,你這般模樣,朕怎能放得開手?”
見姜寧靈仍在無意識地小口喘着氣,穆淮将人往懷中擁了擁,笑意更甚:“口中說着要同朕劃清界限,可是你瞧,朕這般欺負你,你連咬朕一口都舍不得。”
姜寧靈朦朦胧胧的意識剛清明些,就聽得穆淮這麽一句半點臉皮也不要的話,當即又羞又怒,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個兒竟不知什麽時候将手臂主動繞在了他身上,心中更是氣惱,一時間顧不得許多,張口便向穆淮肩頸處咬去。
只是這一口隔着柔軟的衣料,不僅絲毫未讓穆淮覺得疼,反倒讓他覺得懷中正抱着一只炸了毛的小奶貓,張牙舞爪卻絲毫威懾也無。
穆淮常年習武,若是渾身繃着力道,那定是硬邦邦和鐵板似的,見姜寧靈撒氣似的一口,穆淮忙卸了力道,伸手去捏她下巴,使了個巧勁兒将人給往後推了推。
“仔細磕着牙。”
漫不經心的一句話,甚至帶了些調笑的意味,落在姜寧靈耳中,只讓她羞憤更甚。
心中情緒一時間沖到頂點,姜寧靈咬了咬牙,竟是沒忍住,落下淚來。
一時間覺得更丢人了。
姜寧靈自知這是情緒激動所致,與氣急惱極關系并不太大,但落在穆淮眼中,又變了個味道。
穆淮擡手拂去她滾落面頰的淚珠,待指腹觸到那一縷溫熱時,忽地起了一個念頭。
若她能一直這樣為他而落淚,仿佛也不錯。
至少能說明,在這一瞬,月兒心裏是念着他的。
穆淮這般想着,手中的力道不由得重了些。
覺察到他手中力道變化,姜寧靈下意識地朝他看去,随着她擡眼,眼中蓄着的淚水盡數滾落下來,一顆一顆落在穆淮手指之上。
穆淮瞧着那珠串似的眼淚,方才那點心思全都抛開了,到底是心疼她。
他動作重新輕緩下來,姜寧靈卻不想領情,擡手将他手指拍開,自個兒在面上胡亂抹了一把。
“我讨厭你。”
短短一句話,聲音并不大,卻讓穆淮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