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夜襲
勤政殿內。
穆淮聽着暗衛報上來的消息, 神色漸漸沉了下去。
暗衛頭領一板一眼地說完後,垂首跪在下方,卻遲遲聽不到穆淮揮退的命令。
良久, 才聽得上首沉聲道:“皇後身邊之人也要護其周全, 莫要那麽死板。”
暗衛頭領心中一凜, 忙應“是”,又聽得穆淮道:“他既認中書令做靠山, 便好好盯着這靠山, 看能護他到幾時。”
穆淮語氣平淡,暗衛聽了卻是明白, 這中書令大人,只怕要脫層皮了。
待暗衛重新隐去身形,穆淮便起身徑直朝外走去。
九山一路小跑跟了上來, 見穆淮神色,猶豫着要不要問陛下究竟要擺駕去何處。
還未問出口, 就聽得穆淮一揮手道:“你不必跟着。”
九山心中了然,陛下這應是要出宮去見皇後了。
九山猜得不錯, 穆淮自聽了暗衛的禀報後, 心中便一陣難安。
若他晚幾日才尋到姜寧靈,而她被賊人惦記上, 那當真是追悔莫及。
今日出了這樣的事,小姑娘定是吓得不輕, 他得趕緊去她身邊才行。
城西小院中,姜寧靈回來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讓人将門窗都仔細檢查了一遍, 而後細細栓好。
姜府中除了姜煦禾外,旁人都不知姜寧靈已在宮外, 若是讓若竹貿然前去,只怕會徒增事端,給她父母兄長添憂煩,于是姜寧靈便派了院中姜煦禾為她安排的仆從帶着她的親筆信,跑腿去姜府一趟。
那仆從對姜煦禾忠心得很,揣了信件,便往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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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剛跑出去兩條街,就被幾人在拐角處截了下來,半拖半拽地拉進了一個小巷子裏,而後有一人轉身跑了出去,看樣子是找什麽人去了。
果然,過了不大一會兒便有一小隊人過了來,為首的那人五大三粗滿臉橫肉,赫然是黃裕。
見這仆從被壓制住動彈不得,黃裕獰笑一聲道:“還好老子聰明,猜到那小娘子警惕得很,定會出去搬救兵,這才安排了人在門口蹲着,否則快到手的小娘子又吃不到了。”
黃裕說着,來到這仆從面前,伸手拍了拍他面頰道:“說吧,是去尋哪家的少爺啊?”
說來也巧,黃裕家中同姜寧靈此時住着的小院的原主人有些生意上的往來,先前在酒局飯桌上是聽他提起過一嘴,說是有個傻子花大價錢将他那院子買了下來,急得很,沒準是用來藏美嬌娘的。
當聽得家丁告訴他那小院的位置時,黃裕幾乎是一瞬間便想起那商人說過的這話,當即便斷定這小娘子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公子養的外室。
那商人說了,買主要的急,定有什麽貓膩,只是他也急于脫手,加之價錢實在誘人,便不深究了。若是正經小夫妻,非得花大價錢急着買這小院作甚?
黃裕越想便越覺是這樣,先前還存了一兩分顧忌,眼下是分毫也無了。
一個外室而已,定不會鬧上臺面。
這其中肯定是有什麽說不出的原由來,譬如養她的公子還得靠着夫人家,不敢惹得夫人不快雲雲,否則就算這小娘子身份再低微,擡過門做個妾還是使得的。
黃裕問了半天,見這仆從嘴硬不肯說,便招了招手,想讓□□腳招待一番。
誰知幾人拉扯推搡間,那仆從懷裏揣着的信被拽了出來。
幾個家丁眼疾手快地合力按住那仆從,而後一人從地上撿起信封,将其谄媚地送到黃裕手中。
姜寧靈信中并未說明究竟所為何事,稱呼也較為隐晦,黃裕翻看了幾遍,并未看出寫信之人與收信之人是何關系,但卻看明白了,這信是寫給姜府二公子姜煦禾的。
繞是黃裕平日裏再不關心旁的事情,也知曉姜府是出了一個皇後的,當下心中便有些猶豫了。
但一想到姜寧靈的容貌,心中又按捺不住,舍不得将這等天姿國色的女子白白放開。
心中起了歹念,便慢慢漲了膽,黃裕越想越覺得,姜府不過出了一個皇後而已,并無高官,比起中書令來要差遠了,還不是得看中書令眼色?而姜煦禾既然要藏着掖着養了這個外室,定然是不占理的,他半路截了胡,沒準姜煦禾還不敢聲張呢。
若是他先下手為強,強占了那小娘子,只怕姜煦禾也不願意再頂着族中的壓力将人給收回去吧?
黃裕心中有了主意,便招呼家丁先将那仆從打暈,而後又派人去守着那小院,看好了人,莫讓那小娘子逃了。
而他自個兒便勉強按下性子,先返回家中,想待到夜深人靜時再動手。
如此美色,值得他等一等,省得被人打斷了好事。
殊不知在他試圖從家丁口中套話時,穆淮已來到了姜寧靈所在的小院中。
姜寧靈正等着自家哥哥,沒想到卻先等來了穆淮。
雖說她眼下并不十分想見到穆淮,但卻不得不說,穆淮的到來,的确讓她心中安定下來。
畢竟這世上能拿捏區區姜家二公子的人不少,但能拿捏穆淮的人,尚無。
穆淮在來的路上想着要将人好生安撫安撫,可見到姜寧靈對他依舊戒備的神色,那些話一時間全都卡在喉嚨裏,不知要如何說出口。
好半晌才道:“朕留了暗衛,你放心,那些人動不了你。”
姜寧靈正惱着他,自然不覺他有多好心,冷哼一聲道:“陛下這是在暗中監視臣妾?”
穆淮卻并未反駁,只頓了一頓道:“朕放心不下你。”
姜寧靈聽了,卻也沒再同他嗆聲。
不論如何,從眼下情形來看,穆淮的擔憂是有道理的。
見姜寧靈不再明顯地抗拒他的到來,穆淮便順杆而上,徑直來到姜寧靈身旁坐下,自顧自地斟了一杯茶,對她道:“莫怕,今夜朕陪着你。”
姜寧靈知曉這人眼下就同狗皮膏藥一半,走到哪兒粘到哪兒,便不想白費力氣躲着,只稍稍同他拉遠了些距離,便關心若竹去了。
又過了好一陣,眼見日頭西沉,去姜府送信的仆從還未回來,姜寧靈不由得有些擔心,猜想也許是那黃裕狡詐得很,半路兩人給攔走了,但又不好出去查看,一時間有些為難。
見穆淮仍姿态閑适地坐在她身邊,姜寧靈有些猶豫是否要向他開口。以二人目前的狀況來看,她若主動開口,穆淮少不得要得寸進尺。
可那仆從若是當真被黃裕抓走,只怕少不了一番苦頭。
到底是一條人命,姜寧靈思慮一陣,還是主動同穆淮開了口。
穆淮聽了,知曉她是真憂心,便也未多說什麽,擡手召了一個暗衛,讓其去将那仆從帶回來。
過了不大一會兒,那暗衛便拎着仍昏迷不醒的仆從回了來。
那仆從只是被敲暈了過去,關在柴房裏,倒沒受什麽苦,被叫醒後迷瞪了一陣,便忙不疊将方才遇見黃裕一事一五一十說了。
帶他回來的那暗衛也道:“屬下方才聽黃裕同他手下之人謀劃,今夜裏要來往屋中放迷香,妄圖趁着夜色将皇後娘娘帶走。”
穆淮神色未變,眸色卻沉了下去,吩咐道:“都打起精神來。”
姜寧靈原只是猜想那黃裕也許會按捺不住,尋着時機再對她下手,沒料想竟這般猴急,竟是今夜裏就就要動手。
穆淮仿佛看出她心中不安,出言安撫道:“無妨,你且安心睡下,有朕在,那些人翻不出什麽浪來。”
話雖如此說,且姜寧靈也相信穆淮定能擺平一切,可她已知曉今夜會有事發生,自是做不到像平常一樣毫無負擔地睡去,便索性與穆淮一道坐在桌旁,等着夜色深沉。
房中熄了燈,裝作屋中人睡了的模樣,姜寧靈坐在一片黑暗中,四周安安靜靜,不自覺便有些犯困,不知不覺間,伏在桌上睡了過去。
穆淮凝神看着她睡顏,想伸出手去觸碰她面頰,待到半空中又擔心會将她吵醒,便生生收回了手,目光舍不得移開半分。
不知過了多久,姜寧靈被門外氣急敗壞的叫罵聲給吵醒了。
黃裕與他那幾個家丁,連帶着搜身搜出來的迷香、麻繩,人贓俱獲,被暗衛壓着在前院跪了一地。
黃裕猶不知踢到了鐵板,以為他們不過是姜府的人罷了,剛被暗衛制住,便破口大罵。
一衆人都嫌他吵鬧得很,索性将他帶來的麻繩團了一團,塞住那張不停往外冒髒字的嘴。
黃裕沒見過姜煦禾,見穆淮從屋中出來時,以為他便是信中的姜家二公子,口中“嗚嗚”聲更甚,大有叫罵一通的架勢。
見穆淮要問話,暗十七便将塞住黃裕嘴的麻繩給扯了出來,誰知剛一拿出來,黃裕便要破口大罵。
一旁的暗九眼疾手快,擡手按在黃裕肩上,指節按住了穴位,一時間黃裕也提不起力氣罵了,疼得只剩下嘶嘶抽氣的份兒。
見穆淮過來,黃裕又怒又怕,見這人仿佛不是個好惹的主兒,便直接搬出了他那個便宜妹夫:“我告訴你,我妹妹可是中書令的寵妾,你若是敢動我,我讓我妹妹在中書令耳邊吹吹風,便能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穆淮懶得同他廢話,冷笑道:“連人帶物都送入中書令房中。”
這話顯然是對一旁的暗衛說的,暗十七與暗九一抱拳,又連同暗五與暗八,一手一個,拎着人便去了。
說來也巧,中書令今夜正宿在黃裕妹妹黃萍房中,二人正要行歡.好之事,就被人破了門窗,驚得嗷嗷直叫,以為是遭了刺客。
待定睛一看,七八個五花大綁的壯漢被丢在了地上,更是吓得不輕,那黃萍哭嚷了一陣,好容易才認出最中間那個滿身肥肉的男子正是自家哥哥黃裕。
可憐中書令四五十的年紀,好容易提起了興致,又被吓了這麽一遭,頓時萎靡不已,便将這股子氣全都撒在了黃裕一衆人身上。
待明白了這些人的身份,中書令還未來得及喘口氣,就看見了暗衛一同留下的令牌,頓時驚得一口氣沒提上來,竟是直接暈了過去。
黃萍哪裏見過這等陣仗,哭哭啼啼地攏了衣裳,跑出去叫人了。
中書令府中頓時亮起了燈,一夜雞飛狗跳。
城西小院中,卻是早已收拾幹淨,看不出先前的痕跡,暗衛也全都重新隐去暗處,房中只留下穆淮與姜寧靈二人。
事情已過,姜寧靈一直繃着的弦也松了下來,疲憊上湧,脫了鞋襪便要睡去。
穆淮厚着面皮跟了過來,姜寧靈也沒多的力氣同他争來争去,便由着他上了榻,打定主意不理他便是。
穆淮從她身後環住她纖細的腰肢,被甩開,複又環了上去,如此反複幾回,姜寧靈累得沒了脾氣,便不掙紮了。
穆淮心滿意足地将人擁入懷中,在她耳邊低聲道:“月兒,随朕回宮吧。”
“朕放心不下你。”
這一句話,倒真戳中了姜寧靈心事。
她如今身份尴尬,不回宮卻也回不了姜家,而她一個年輕女子獨自居住,指不定哪一日又遇見黃裕這種登徒子。
抛開一切身份,她連跟了她十餘年的若竹都護不住。
姜寧靈不由得攥緊了手指,心中有些無力。
既然擺脫不開穆淮,又無多少自保之力,她又何苦為難自己?又何苦因為同穆淮較勁,而将若竹、将兄長、将青黛也全都牽扯進去?
姜寧靈眨了眨眼,心中做了決定。
“好,我随你回宮。”
不過是回宮做皇後罷了,她做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