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落崖
千秋節雖已過, 但宮中衆人并未得以歇息一陣,反單更加忙碌起來。
不為其他,只是因得晉國的那位錦嫣公主破例封了貴妃, 不日便要行冊封禮了。
姜寧靈身為六宮之主, 許多事情少不得由她經手, 加之冊封典禮在即,留給她做準備的時間不多了。
距冊封錦嫣為貴妃還有三日時, 皇後儀仗出了宮門, 往城郊安國寺而去。
姜寧靈坐在馬車上,打起簾子回望那朱紅色的城牆。
出宮之前, 她同穆淮商議好了,今日去安國寺,明日一整日焚香祈福, 後日便能趕回來,不耽誤錦嫣的冊封禮。
這日程安排得并不緊湊, 她還能有些時間在安國寺附近踏青賞景,想來穆淮是特意餘了些時間給她散心。
只不過如今這細微之處的關懷, 她已經不稀得要了。
安國寺中早便得了消息, 一切都打理妥當,姜寧靈順順當當地完成了祈福的儀式, 不僅為大燕與穆淮祈福,還順手為錦嫣求了個平安符, 放在一繡了鴛鴦的荷包中。
待到第三日,姜寧靈不慌不忙,待到午後才出發回宮, 待到回宮,約摸也得傍晚了。
安國寺隐在山林中, 雖是皇家寺院,卻因得山中景色空靈優美的原故,少了些世俗的富貴,多了幾分飄渺的仙氣,也正因得此,安國寺常年香火不斷,許多人前來祈願時,也總愛去山間流連賞景。
安國寺坐落在半山腰,下山的路早已被修得坦蕩,姜寧靈出了安國寺,卻突然被告知前邊兒有輛馬車壞在了路中央,皇後儀仗怕是過不去。
山腳下便是官道,可謂是四通八達,安國寺又聲名在外,自然不止這一條上山的路,只是姜寧靈若原另一條路,便要繞得有些遠,路也難走些。
前面兒那壞在路中央的馬車不知何時才能修好,姜寧靈并未多猶豫,便吩咐人從後山那條路下去。
待衆人繞道時,姜寧靈端坐在馬車中,卻又有些疑惑。
眼下正要繞去的那條路本就是她計劃裏原定要走的,她還沒來得及将繞路的借口說出口,前邊兒便這麽及時地壞了一輛馬車,剛好為她行了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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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未免有些巧。
若竹陪在她身側,見她黛眉微蹙,大約能猜到她的擔憂:“許是二公子安排的?”
姜寧靈搖了搖頭,并不覺是如此:“若是哥哥安排,應當知會我一聲。”
更何況,她先前便與姜煦禾一致認同,此事知曉的人越少越好,不必再牽扯一輛馬車進來,多留一道蛛絲馬跡。
不知為何,姜寧靈心中有些不安,不放心地叮囑若竹道:“一會兒要多加小心。”
若竹自是應下,又打起簾子看了看外邊兒,對姜寧靈低聲道:“娘娘,快到了。”
姜寧靈略略颔首,不知是緊張還是旁的什麽原故,心若擂鼓。
在這段下山去的路上,有一處頗為陡峭的山坡,從安國寺落成至今,年年都有馬車在這段路上出些事故。
依照姜寧靈與姜煦禾先前商議的計劃,一行人行至此處時,她便故意放任馬車失控,而後她便能借機“跌落”山坡。下邊兒早已安排了人接應,這法子雖難免要受些皮肉之苦,卻能借此假死,從而遠離盛京。
馬車上早已做了手腳,她只需看準時機制造混亂,而後趁亂往山坡下滾去。
姜寧靈一直放在膝上的手不由得握成拳,這才發現掌心竟然微微有些濕潤。
到底是從未做過這等離經叛道之事,姜寧靈心中發緊。
正當她示意若竹去動馬車時,忽地聽見外面亂作一團,竟還伴着兵刃相接的蜂鳴聲。
若竹眼中帶着驚疑,打起簾子小心往外看了看,眼中驚疑變為驚駭,向姜寧靈道:“娘娘,咱們碰着山匪了。”
這話若竹自個兒說出來都不大信,且不說這安國寺地處京郊又身為皇家寺院,如何會有山匪一說?更何況姜寧靈此行并未藏着掖着,明晃晃的皇後儀仗,即便真有膽大想打劫路過的官家夫人小姐的,見着姜寧靈這陣仗,也該忙不疊避開才是。
若竹在心中轉了個彎,反應過來這定是有人刻意要對姜寧靈下手。
聽得若竹言語,姜寧靈也打起簾子往外瞧去,只見外邊的人扭打在一起,對方人的穿衣打扮看起來的确像是山匪,只是動作并不利落,随行的侍衛們已經從起初的慌亂中鎮定下來,一個接一個地将那些歹人活捉。
只是這些人中也有三五個身手厲害的,招招都跟不要命似的,正越過一個又一個侍衛,朝着馬車而來。
眼見着有一人就要越過衆侍衛,由不得姜寧靈多想,對若竹道:“快,依原計劃行事。”
這些“山匪”一眼便能看出是沖着她來的,若是坐以待斃,只怕今日要交代在這兒。
若竹連忙一拍早已布置好的簡易機關,馬兒頓時受驚,不受控地朝前狂奔,将車夫甩了下去。
姜寧靈與若竹堪堪穩住身子,對着搖搖晃晃被打開了的車門縱身往外一躍,翻滾下了馬車。
姜寧靈跌落在地,也顧不得身上的疼痛之感,擡眼一看,見自個兒剛好被“甩落”在山坡邊,一個用力翻身,便滾落了下去。
姜寧靈擡起手臂堪堪護住臉,好容易停下時,身上已有好幾處被石壁上的碎石硌得沒了知覺,衣裳也被劃破了好幾處,頭上珠翠早不知散落去了何處,一眼看去十分頗為狼狽。
她有些艱難地忍着身上的疼痛,爬起身來,想去尋姜煦禾安排的在此接應的人,誰知一擡眼,看見的便是不遠處同樣艱難撐着手起身的若竹。
姜寧靈走過去,緊緊握着若竹的手,仿佛這樣便能平息心中翻滾的情緒。
不知是為順利達成了第一步而欣喜,還是在為接下來能否順利而擔憂。
亦或是,終于離開了穆淮身邊,心中一直壓抑着的、故意忽略的暗流,盡數翻湧了上來。
姜寧靈深吸一口氣,又擔憂那些侍衛很快便處理完“山匪”,而後一路找下來,将尚未跑遠的她二人“救”回去,便拉着若竹往姜煦禾說的方向走。
有了約摸十來米,就瞧見樹叢間有一熟悉的身影。
“哥哥!”
姜寧靈沒想到,竟是姜煦禾親自來接她。
幾乎在同時,姜煦禾也看見了二人,身姿敏捷地從樹叢間穿了過來,很是擔憂地上下打量姜寧靈。
見姜寧靈身上雖狼狽,面色卻還算好,姜煦禾知曉此時不是表關心的時候,帶着姜寧靈二人往林深處去了。
過了好一陣,随行的侍從才制住了那些出手毫無章 法卻又像不要命了似的山匪,而後匆匆忙忙沿着安全的小路來到山坡底下,搜尋皇後的身影。
大致搜尋一翻後,侍衛們只尋到了一些散落在地的首飾、勾在尖利石頭上的衣料,以及地上隐隐約約的血跡。
另一邊,姜煦禾帶着姜寧靈二人已來到了山腳下。
路邊零零散散地坐落着幾戶農舍,姜寧靈原以為他是尋了一戶合适的人家,讓她在裏邊兒暫避風頭,誰知姜煦禾只不過是挑了一條小路,那些農舍很快便落在身後不見了。
姜寧靈左右瞧瞧,覺得有些奇怪:“哥哥,我們要回京中去?”
姜煦禾仿佛知曉她的不解之處,點頭應道:“陛下定會派人搜尋,與其在附近尋農舍,不如直接回城中。”
姜寧靈了然,穆淮應當不會料到她竟膽子這般大,不僅不往外逃不說,還回到了他眼皮子底下。
姜寧靈與若竹先前便換過了衣裳,如今做普通人家打扮,又擔憂與姜煦禾一道會平白惹人注意,便與姜煦禾先後進了城。
入了城後,姜煦禾将她二人帶到城西一處街巷裏,簡單交代了兩句,不便再多留,回府去了。
姜寧靈環顧四周,這小院子雖簡陋,卻幹淨整潔,她先前從未來過這一片,聽姜煦禾說,這附近都是商戶,這小院子是先前那家的主人要南下做絲綢生意,便要置辦這座小院。姜煦禾不谷欠讓人查到此出,自然不能将它買下來做成自個兒的院子,只将它租了下來,只是這租一年的銀兩卻比先前那主人開價要賣的數還要多些。
前主人多少猜到,這貴公子置辦這院子多半是有什麽不能放在明面兒上的事要做,但見到姜煦禾的開價,想着自個兒下江南後,回不回京也是未知,院子裏有什麽事情也牽扯不到他,便應了姜煦禾。
院子裏還有兩個仆從,皆是姜煦禾尋來的可靠之人,姜寧靈與若竹自是要躲在院中避風頭,飲食起居便由那兩人照顧。
姜寧靈在院中站了好一會兒,仍覺心中那股子不真實感還未消散,聽得若竹喚她,才進屋去喝了杯茶。
一杯熱茶下肚,腹中暖洋洋的。
姜寧靈指腹在花紋簡樸的茶杯上摩挲幾下,忽地松了一口氣,連日來的緊張與不安在這一瞬都得以松懈。
“若竹,我們出來了。”
月上梢頭。
勤政殿內燈火通明,穆淮目光落在奏章 上,心思卻有些飄遠,又過了半晌,招呼九山道:“皇後怎的還未回來,你尋個人去看看。”
九山連忙應是,退出勤政殿,正要找個人去打聽皇後娘娘如今到哪兒了、何時才能回宮,便見一個人步履匆匆地跑了過來,喘得上氣不接下去,一路跑至九山跟前,磕磕絆絆地說了句什麽。
九山大驚,急忙轉身回了殿內,焦聲道:“陛下!皇後娘娘不、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