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生辰禮
姜寧靈聽得此話, 一時分不清是關心還是嘲諷,有些不确定地去看他神色。
穆淮也不知自個兒怎的了,方才見錦嫣被扇巴掌時, 他下意識便想到, 她用這麽大力氣, 手該震麻了。
見穆淮神色中的确帶着關心,姜寧靈抿了抿唇, 也不去多費力氣将手抽出來, 只淡淡道:“臣妾那兩巴掌扇在錦嫣公主面頰上,陛下應當去關心錦嫣公主才對。”
聽着有些吃味。
穆淮輕笑一聲:“一個錦嫣罷了, 何必放在心上?”
穆淮說這話時并未多想,待說出口後才聽見自己說了什麽,忽覺這話中帶着些隐隐約約的承諾意味, 未免有些太縱着她了。
不過話已出口,也沒有了收回的道理, 但姜寧靈瞧着仍是方才那副神情,并未有何轉變, 穆淮有些無奈, 耐着性子再哄了一句:“當真為這等小事同朕置氣?”
小事。
姜寧靈忽地明白了,穆淮身為皇帝, 三宮六院再尋常不過,而她身為他的皇後, 他的正妻,必須得有這容人的氣量。
即便現在沒有錦嫣,日後也還會出現更鮮活更靈動的女子。
姜寧靈也不知自個兒是怎的了, 明明從前宮中有陸婕妤唐才人時,她尚能心平氣和地與她們相處, 如今來了一個錦嫣,倒叫她患得患失起來。
姜寧靈覺得這有些不大像自己。
但那又何妨呢,不日,她便要離開了。
只是……在離開之前,她決定再給自己一個回心轉意的機會。
“陛下當真要納錦嫣公主入宮?”
“那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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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寧靈張了張口,卻又将話盡數吞回腹中。
穆淮以這般回護的姿态将錦嫣納入宮中,封妃甚至是封皇貴妃,那她姜寧靈當真便是一個笑話。
姜寧靈不知曉的是,穆淮也自有許多思量,只是不曾一一說與她聽。
二人各懷心事,相擁而眠。
千秋節很快便到來,晉國那些使臣也正如穆淮所料,以趙恒彌為首的幾人打着錦嫣和親的名號,向燕國讨要了不少好處。
穆淮自然不可能全盤應下,但也做出了不少讓步,使得趙恒彌嘗到不少甜頭,而後行事便愈發不顧忌起來。
穆淮見姜寧靈這幾日一直有些恹恹地,仿佛精神頭不大好的樣子,便特地命林青黛日日入宮陪她,一是确認姜寧靈身體無恙,二是能她二人自幼便相熟,也能聊天解悶。
林青黛日日都來,有時只坐一炷香的功夫,有時能說一兩個時辰,但有她陪着,姜寧靈覺得自個兒心中的确舒緩不少。
至于出宮一事,姜寧靈原不想牽扯進太多人來,但思來想去,覺得林青黛既是可靠之人,又能幫上不少,便模棱兩可地說了兩句,看看林青黛态度。
若林青黛不想淌這趟渾水,只需做個沒聽懂的便可。
讓姜寧靈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是,林青黛不過訝異一瞬,便直言會站在她這一側。
姜寧靈感動之餘,心中又翻湧起一陣酸澀來,林青黛明知幫她會面臨什麽樣的後果,卻還是義無反顧地站在了她身後。
而穆淮,明知她的喜好與厭惡,卻只将她的意願推得往後、再往後。
姜寧靈知曉自個兒生出這樣的念頭有些任性和自私,但又無可抑制地想從穆淮身邊離開。
她怕再這樣下去,她會變得更任性、更自私,變成一個貪婪而善妒的人。
千秋節如期而至,晉國、陳國與西北之地的游牧部落皆送來了賀禮。
陳國與游牧部落獻上的賀禮與往年大同小異,無非是一些名貴珍寶,又編了些寓意兩國安好的故事在裏邊兒。
晉國卻有所不同,從一開始,趙恒彌便高調地稱,他準備了一件稀世珍寶,價值連城,世間僅此唯一,可待旁人再往下細問時,他又神神秘秘地不肯多說了。
姜寧靈也聽了一耳朵,在趙恒彌說“世間僅此唯一”“陛下定會歡喜”雲雲時,心中大概有了猜測。
若不出所料,趙恒彌口中的稀世珍寶,應當并非是件“寶物”,而是——一個人。
待趙恒彌獻禮時,他環視一周,見殿內衆人皆目不轉睛地看着他,頓覺自個兒仿佛是這天下的中心,便故弄玄虛地停頓了好一會兒,才擡起手掌拍了拍。
一時間,衆人紛紛又往門口看去。
殿外緩步走來一名女子。
一身火紅的衣裙襯得肌膚如雪,眉間一點朱砂更添妩媚,輕紗遮蓋住面頰,不僅無損于美貌,反倒叫人更想一探究竟。
趙恒彌見衆人或驚奇或訝異,頓覺自個兒這先聲奪人的目的算是達到了,不禁沾沾自喜,而後對立在殿中的女子使了個眼色。
女子會意,向穆淮行禮道:“望陛下允錦嫣為您獻舞。”
姜寧靈側身向穆淮看去,只見他眸中雖無甚波瀾,目光卻一直落在錦嫣身上,未移開分毫,便收回了目光,不再去瞧他。
錦嫣翩翩起舞,舞姿與燕國尋常的動作不大一樣,想來是晉國獨有的風情。
那衣裳顯然也是被精心打理過的,不僅能很好地勾勒出錦嫣柔軟的舞姿,衣袂翻飛間,一雙手臂若隐若現,紅衣雪膚,引人無限遐想。
這支舞一看便是下了一番狠功夫,一颦一笑間皆是風情,只不過令姜寧靈想不明白的是,錦嫣怎的會在大殿之上當着各國使臣的面獻舞。
這樣能讓穆淮眼前一亮是沒錯,可此舉倒也同樂坊裏的那些舞姬無異了。
大殿之中,有姜寧靈這樣疑慮的,不止一人。
但趙恒彌卻絲毫不覺不妥,楚妃護他護得緊,他年幼時裝病裝痛便能不去讀書,享樂十天半月,漸漸的,教習他的夫子便不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任由他偷懶,趙恒彌又資質平平,以至于詩書禮易都只學了個淺顯的皮毛,能糊弄過楚妃便可。且楚妃又慣寵着他,教了他不少明争暗鬥的婦人手段,趙恒彌又是個男子,只顧着考慮錦嫣勾不勾得住穆淮,一時間倒把面子不面子的早抛去腦後了。
一曲舞畢,趙恒彌很是滿意地勾唇笑問穆淮:“錦嫣公主這支舞,不知陛下可滿意?”
穆淮見他神色掩不住的得意,似笑非笑到:“不知晉國獻的禮,究竟是舞,還是人?”
穆淮這話語氣平和,可聽在耳中,莫名有些怪異。
趙恒彌皺了皺眉,沒料想穆淮會這麽直白地挑明問他。
他原想着,讓錦嫣進來跳一支舞,穆淮自然會順水推舟笑納美人,不必讓他挑明晉國的賀禮便是一位公主。
可穆淮偏生這般問了。
雖說趙恒彌本就打算将錦嫣當做禮物,可在大殿之上這般說出來,莫名又覺得有些谄媚。
趙恒彌皺着眉,心中對穆淮又添一筆記恨:“早便聽聞陛下與錦嫣公主兩情相悅,如今公主的父皇不在跟前,孤這個做皇弟的便替皇姐做主,還望陛下莫辜負佳人期盼。”
他這話說得不倫不類的,卻将穆淮架到了一個沒有退路的地方,若穆淮說不,便是明擺着不領晉國之情了。
不過穆淮并未再多問,叫趙恒彌松了一口氣,聽得錦嫣一躍成為貴妃,更是喜不自勝。
雖說趙恒彌的舉動小家子氣了些,但這一結果實屬大家意料之中。
待宮宴結束後,姜寧靈随穆淮一道回勤政殿。
一路無話。
眼見着步攆就要到勤政殿門前,穆淮側過身來,看向姜寧靈道:“朕見你興致不高,怎的了?”
姜寧靈搖搖頭,尋了個借口道:“臣妾這幾日有些疲累,還望陛下莫怪。”
千秋節這幾日,宮中忙上忙下,姜寧靈也不例外,穆淮不疑有他,便沒再問,過了一會兒,想着她也許又會因得錦嫣一事而有些脾氣,便又道:“朕從前便說過,錦嫣左不過一個皇貴妃,再怎樣也越不過你。”
姜寧靈不知他為何突然說起這個,卻還是應了一聲:“臣妾知曉。”
待入了內殿,姜寧靈正要喚若竹來為她卸下妝面,卻被穆淮拉住手腕,輕輕巧巧一使力,便被帶到他面前,與他之間不過毫厘。
“今兒可是朕的生辰,朕等了一日,怎的還沒等到月兒的禮物?”
穆淮故意委屈幾分,聽起來頗有些像一個讨糖吃的孩子。
姜寧靈心中一頓,猶豫了片刻,而後擡手撫上他胸膛。
她一直在等他問。
“臣妾為陛下準備了許多禮物,可挑選許久,也不知該将哪一件送予陛下,思來想去,只有一件最合适,可臣妾若想送陛下這件禮物,需得陛下應允才行。”
懷中美人眼眸清澈明亮,盛着些許期待,又帶了許多忐忑,仿佛是害怕他會拒絕。
穆淮自然不忍心說不,卻也并未直接應允:“月兒要送朕什麽,先說來聽聽。”
姜寧靈咬了咬下唇,很是苦惱的模樣:“陛下是天下至尊,什麽稀奇珍寶都有了,臣妾若送些珍寶,在陛下看來,也不過平平無奇。臣妾思來想去,只願陛下身體安康,福澤延綿,便想着,若是能去安國寺中為陛下祈福,也算圓了臣妾一個念想,陛下可願意讓臣妾去?”
見她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穆淮只覺呼吸都慢了幾分:“你說想送朕的生辰禮,便是去安國寺為朕祈福?”
姜寧靈點點頭,而後仰起臉來看着他。
美人粉面桃腮,一雙眼中似有情意流轉,又帶了些怯怯的期待,穆淮心中不自覺柔軟下來,低頭在姜寧靈飽滿的朱唇上落下一吻:“朕哪有不允的道理。”
說罷,打橫抱起姜寧靈,一面往裏間走去,一面問道:“可想好了何時去?”
姜寧靈勾着他脖頸,思索一番道:“陛下新納宮妃入宮,自是要忙上一陣,臣妾等這些事情都安排妥當後,再去也不遲,陛下說可好?”
穆淮微微蹙眉:“莫說旁人,掃興。”
說着,又想起什麽,笑道:“待事情安排妥當後,錦嫣也該封妃了,月兒莫不是怕自個兒醋勁兒太大,索性眼不見為淨?”
姜寧靈嘟囔了兩聲,卻并未否認。
穆淮只覺心中更柔軟幾分:“罷了罷了,你就當出去散散心,待錦嫣安置妥當,你再回來也不遲。”
姜寧靈伏在他肩上,嗔道:“陛下方才還不許臣妾提旁人呢,這會兒自個兒倒一口一個錦嫣。”
穆淮哈哈一笑:“朕的錯,一會任由月兒做罰。”
姜寧靈仿佛被他逗笑了,又仿佛有些羞赧,埋首在他肩上,掩去了神色。
心中卻道,待錦嫣封妃,她便不會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