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57)
,她低下頭,選出許多小而漂亮的貝殼,将它們串起來,而後遞到了索蘭的面前:“給你。”
青年人魚的表情瞬間明亮了起來,他天空般美麗的雙眸閃閃發光地看着她:“給我的?”
“嗯。”
索蘭拿起貝殼串看了兩眼,而後無師自通地将其戴在了自己的脖項上:“我的衣服?”
“不是衣服,是項鏈。”男性穿那啥,不管從各個方面來說都只能用變|态兩個字形容了吧?
“項鏈?”
“嗯。”
“項鏈……”索蘭雙手珍寶似的捧着貝殼項鏈,彎起眼睛快活地笑了起來。而後,他拿起那只被蘇綠放在一邊的黑珍珠,動作有些笨拙地用海藻綁了起來,而後送到蘇綠的面前,“項鏈!”
而後只聽到一聲輕響。
那只珍珠從海藻中滾了出來。
索蘭:“……”
他再次用海藻裹起它。
滾出來。
再裹。
又滾出來。
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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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終于成功時,蘇綠已經完全看不到那顆珍珠,只能看到一個綠色的“粽子”。但索蘭很滿足,他游到蘇綠的身後,将它戴在她的脖上:“項鏈!”
“……謝謝。”
人魚的生活很簡單。
除了吃飯、睡覺等正常的生理活動外,就是在附近的海域中自由地游弋着。
很久以前,月圓時,人魚都會順應着身體的本|能,上浮到海面上,對那明亮的月光獻出自己的歌聲。
但不知從什麽時候起,經常會有人類趁着此時對它們進行捕捉。
銀白月光灑滿的湛藍海面上,泛着一縷又一縷鮮紅的血跡。
有人殘忍而貪婪地狂笑。
有人脆弱而悲哀地哭泣。
直到某一天,人魚再也不會輕易出水了。
好在,海底已經足夠為他們生活提供資源。
不僅是魚類,甚至還有果子。
在見到那顆長滿了紅色果子的金黃色樹木時,蘇綠再次确定,這絕對不是她所生活的主世界。
索蘭甩動着漂亮的魚尾,游到高處摘下兩顆如網球般大小的果子,将它們塞到蘇綠的手中。蘇綠将其中一顆還給對方後,小心翼翼地咬破果皮,金黃色的汁液瞬間湧了出來,她連忙湊上去吸吮。幾口的功夫,手中就只剩下果皮了。
“怎麽樣?”
“很好吃。”很甜,但絕對不會膩。
得到肯定答複的索蘭開心地繞着樹游了好幾圈,才重新回到他的“深海明珠”的身邊,一邊将另一顆果子重新塞入她手中,一邊用手拽住她的手,朝領地中其他的“好地方”游去。
阿黛爾很奇怪,她不喜歡吃魚,只喜歡吃各種各樣的果子和藻類。
好在他的領地中這類東西很多。
男性人魚高興地想,要多喂些食物給她,讓她快快長大,然後他們就可以一起繁衍出自己的孩子。再像現在這樣,他們一起帶着孩子們一起在海中游來游去。
他再也不是孤單一個人了。
真好。
一段時間就這樣過去了。
因為幾乎看不到海面的緣故,蘇綠無法判斷自己在海底究竟過了多少天。精神力還是沒有恢複,但她能感覺到,的确在一天天地好轉着。
随之而來的,她感覺到了某種召喚。
不在海洋中,而在陸地上。
有什麽事物在召喚着她。
那也許就是她被帶入這個世界的原因。
所以,她非去不可。
當然,不是現在,而是在擁有初步的自保能力之後。而上岸後,該如何掩蓋明顯不屬于人類的身體,也是一個需要考慮的問題。
“阿黛爾。”
蘇綠擡起頭,不遠處,藍色的人魚正快速地朝她游來,動作間,錦緞般的長發肆意地飄散開來,如同一抹藍色的夢。
“索蘭,怎麽了?”
“我們的領地附近搬來了另一對人魚。”索蘭圍繞着自己深黑色的小美人魚繞圈圈,月光般柔美的聲音中透着股愉悅的味道。
過去的人魚是有領地之争的,但随着數量的減少,反而團結了起來。
在這樣的深海之中,能遇到“鄰居”,毫無疑問是一件開心的事情。
“是麽?”
“嗯。”索蘭點頭,“和我一起去見他們好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其實,他本不該這麽小心的。
阿黛爾是他看着孵化的,是他親自傳承的,是他命中注定的妻子,在她成年前,應該對他言聽計從才對。
但是,他無法做到這樣理直氣壯。
也許是因為她的眼神,也許是因為她的舉動,也許是因為她周身蔓延着的氣質……
總之,他總是像現在這樣征求着她的意見,從不敢做出任何類似于“強迫”的舉動。
“可以。”蘇綠點了點頭,轉而從自己出生(現在變成了卧室和床)的貝殼中拿出了一串項鏈和一件貝殼海藻上衣,“拿這個送給他們當禮物,可以嗎?”
“當然。”索蘭終于忍不住又抱住了她,“你的禮物是獨一無二的。”他的深海明珠也是獨一無二的,沒人比她更美麗更純潔更聰慧了。
蘇綠:“……”人魚還真是一個喜歡親|密接觸的種族。
第無數次地将對方推開後,蘇綠說道:“帶路吧。”
“嗯。”
雖然心中覺得遺憾和意猶未盡,但索蘭依舊如以往一般順從地點點頭,帶着她朝對方的領地游去。
繞過那些熟悉的珊瑚叢與海藻,兩只人魚停在一只巨|大的、布滿了珊瑚的礁石邊。索蘭正準備出口喊話,卻突然看到,兩只有着紅色|發絲和魚尾的人魚從對面的珊瑚叢中游了出來,兩人的手中都拖着一只大大的蚌殼。
蘇綠正準備開口,突然被一把捂住了嘴,訝異間,她發現索蘭的臉居然整個地紅了。
“……”什麽情況?
她拍了拍青年人魚的手,用眼神示意自己“不會亂說話”,後者猶豫了下,到底松開了手。他動了動唇,想要張口說話,又意識到此時不能發出聲音。
氣氛一時之間陷入了尴尬之中。
就在此時,那兩只紅色|人魚将蚌殼放在地上,而後雙雙将其打開。明顯屬于雌性的那只人魚在自己的尾巴上撫|摸了片刻,而後不知從哪裏摸出了兩顆約有乒乓球大小的紅色圓珠形物體,将他們分別放在了兩顆蚌殼之中。接着,雄性人魚也在尾巴上翻找了片刻,找出兩顆要小得多的球形事物,将它們小心翼翼地放在圓珠的上面。
做好一切後,他們對視了一眼,側臉上同時浮現出甜蜜無比的笑容。
雙雙伸出手,将那兩只蚌殼小心翼翼地蓋了起來,又尋來附近的貝殼和海藻将它們輕柔地蓋住。做完後似乎還有些意猶未足,朝更遠的地方游去,像是要尋找更多的遮蓋物。
趁此機會,索蘭抓住蘇綠快速地游動“逃跑”了。
直到回到自己的“家”中,才長長地松了口氣。
蘇綠奇怪地看着這位青年人魚,他幾乎變成了一只海底番茄。
“你怎麽了?”
男性人魚卻不說話,只捂住臉,轉過頭快速地游走了。
蘇綠:“……”
不過,剛才的事情似乎的确略眼熟啊。
蘇綠在得到的“傳承”中翻找了片刻,而後……徹底囧然了。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那是人魚的交|配繁|衍儀式——沒錯,他們都是體外授|精,分別将體|內的精|子和卵|子拿出來,然後……
雄性人魚表白的時候也經常會說:“你願意一生只把卵|子給我一個人嗎?”
然後雌性人魚……
等等!
為什麽她必須要知道這種奇怪的事情啊?!
☆、100 月夜巫的悲哀+女巫的交易
一更
因為這件事,索蘭這家夥足足在外面游蕩了一天(人魚也需要休息,蘇綠于是用自己的作息劃分時間)才磨磨蹭蹭地回來。仿佛覺得自己犯了錯般,手裏抱着不少能吃的海藻以及各種顏色鮮豔、味道甜美的果子,一股腦地堆到蘇綠的面前,眼巴巴地看着她。
看着,看着,臉又紅了。
默默地縮回自己的蚌殼中,半天不肯出來。
蘇綠:“……”這種事情就真的這麽值得害羞嗎?他們之間到底是誰有問題?
不過,只要一聯想到某一天這家夥可能也問她要卵|子,蘇綠只覺得整個人略不好。而且,無論如何她都必須到陸地上去一次,只是方法……
還需要細細地想。
新搬來的那對紅尾人魚夫婦無疑是個很好的渠道。
因為索蘭這家夥還在“鬧別扭”的緣故,最終是隔壁的夫婦先來拜訪他們。
交談中,蘇綠得知他們中丈夫名叫比利,妻子名叫麗莎,兩人原本住在距離這裏約有一百多貝的西邊(‘貝’是人魚的計數單位,一貝約等于一只成年人魚搖動五十次尾巴所能游出的距離)。但前不久,一群鯊魚在那裏幹了一架,弄得到處都是血腥味不說,死後屍骸還都沉沒在了海底,也就是這對夫妻的領地中。
清理實在太耗費功夫,無奈之下,這對夫婦只有帶着自己的蚌殼借着一道洋流搬來了這附近,與索蘭變成了鄰居。
“希望不會給你們帶來困擾。”
“不會的。”很少與其他人魚交流的索蘭害羞地說,“我們很歡迎新鄰居。”
“那真是太好了。”麗莎笑着回答間,看向一旁的蘇綠,“你的未婚妻顏色可真漂亮。”她注視着小美人魚在海水中微微舞動的深黑色長發,以及那格外顯得深邃的幽黑雙眸,“我見過不少人魚,他們中沒有任何一只有着與她相同的顏色,真是太漂亮了,就像深海中的黑珍珠一樣。”
蘇綠:“……”人魚的審美觀果然很類似啊,其實在她看來,彩色的魚尾明顯要更漂亮些,她這個完全像燒焦了的紅燒魚。
索蘭羞澀地笑了,用溫柔的嗓音回答說:“在那麽多蚌殼中,我一眼就看到了她,她是最特別的。”
“這樣的話,”比利拍了拍手掌,“将來你們孩子的蚌殼給我們一只如何?我用我們家的蚌殼和你們換。”
人魚語中,這相當于結娃娃親。
索蘭快樂地答應了。
他的孩子啊,光是想想就讓人從心裏冒出泡泡。不過,阿黛爾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夠長大呢?
如此想着的藍色|人魚圍繞着自己的小未婚妻轉悠了幾圈,她看起來還是那麽小,小到他可以輕松地把她圈在懷中。這樣……似乎也挺不錯的?
于是,某只人魚再次變成了海中番茄。
比利與麗莎交換了一個眼神,同時笑了起來,很顯然,這樣的過去他們也曾有過。
蘇綠:“……”好吧,也許她是最不和|諧的那一個了。
不過,這種甜滋滋的氣場還真是讓人牙疼,于是她很是自覺地轉換了話題。
“那群鯊魚為什麽會打起來?”
提起這個話題,比利和麗莎的表情同時嚴肅了起來,對視了片刻後,他們仿若下定了某個決心,而後前者才說道:“其實,在來的路上,我們見到了一座黑屋。”
索蘭臉色一變。
蘇綠同樣明白,在人魚的記憶中,黑屋是與“女巫”劃等號的。
沒錯,女巫這種強大的生物,即便是海底世界也能開分店。
“我想,”麗莎抱緊雙臂,似乎有些寒冷地說道,“那群鯊魚也許是被女巫下了藥,所以才會……那場面真是太可怕了。”
比利體貼地從身後抱住她,兩人的魚尾緊貼在一起。
“抱歉,我不該問的。”蘇綠很識時務地說道。
“沒關系。”麗莎搖頭,“之所以說出來,就是害怕你們在無意中闖入了女巫的領地,要知道,那可是很可怕的事情。”
在人魚的傳說中,女巫經常會将不小心進|入自己領地的任何生物變成試驗品,所以必須慎之又慎。如非必要,海底的任何一個生物都不願意見到女巫,因為那往往與“死亡”挂鈎。
“謝謝。”索蘭點頭,表示自己記住了。
蘇綠也點了點頭,心中卻想起了另一件事。小時候,她也曾經讀過那篇非常著名的《海的女兒》,那裏就曾經提過一場人魚公主與巫婆的交易。為了獲得一雙能夠在陸地上自由行走的腿,她以被割去舌頭這種殘忍的方式永遠地失去了美妙的聲音。而所獲得的腿,也并非是完成品,因為每走一步就好像有一把尖刀刺進身體。
雖然當年看完故事後她只想拿刀在王子臉上刻上“王八”兩個字,但是,現在想來,也許她真的能從女巫那裏弄到藥水,而後成功地以人類的外表混入人群之中。
蘇綠決定,等自己的精神力恢複後,就去“拜訪”一下這位神秘的女巫。
接下來的日子裏,生活已經很平靜。
直到某一天,索蘭的臉上突然露出了極度悲哀的神色。
蘇綠原本有些不解,直到某個時間點,突然有一道道美麗的銀色光芒透過海面直射|入了海底,她才反應過來——今天是圓月之夜。
也只有這一天,海底才會出現如此美妙的景觀。
而在很多很多年以前,人魚們會甩動着美麗的尾巴,而後順着這一道道光芒浮到海面上,尋找一塊礁石,一邊仰望着月光,一邊盡情地舒展着歌喉,發出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聲音。
但如今,這種事情明顯不可能做到。
蘇綠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中湧動着某種上浮的沖動,這大概是印刻在人魚骨子裏的本能。
還在幼年期的“阿黛爾”是如此,已經處于成年期的索蘭肯定更加如此。
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因為蘇綠原本就是“人類”——這個無論何時都不處于弱勢地位的群體,立于所有生物的頂|端,以至于很難理解“弱勢”的滋味。
就在此時,索蘭突然悲傷地哭了。
蘇綠驚訝地發現,原來人魚的眼淚真的可以化為珍珠。
一顆顆圓潤的淚珠從成年人魚那溫柔英俊的臉孔上滑落,而後化為了潔白無暇的珍珠,墜|落在鋪滿了柔|軟白沙的海底,他悲哀地看着她,哽咽地說:“阿黛爾,如果可以的話,我真想帶你去看一看那漂亮的圓月。”他不是為了自己而悲傷,更多是為了她。在他很小的時候,曾經在父母的帶領下,悄悄地浮上水面去沐浴月光,那真是美麗異常的場景,直到今天都無法忘記,時不時還會在夢裏重溫。
那個時候,父親對他說,人魚的一生中如果沒有見過一次圓月,那麽他們的生命就不是完整的。
說這句話時,父親用力地擡起手臂,将他舉了起來,喊道:“看到了嗎?索蘭。當我們人魚死去之後,靈魂就會順着光,一直飛到月亮上面,化為那銀白光芒的一部分,再繼續照耀着依舊存活着的同伴。索蘭,記住這道光!每當看到它,我就想起了我的父母親人和朋友。如果有一天我們不在了,你看到它,就像看到我們一樣。”
從那一天起,索蘭清楚地知道,自己哪怕某一天死去,也絕對不會迷失飛往月亮的路。
那時,這片海域還很平靜。
直到數年之後,人類的捕撈船終于開往了這裏,父母也是在那時被他們給抓走。
從此,他再也沒有見過他們。
有時候,索蘭會想,也許父母很幸運地逃回了海中,只是距離太遠,所以才不曾回來。
只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無論如何都不能冒險帶阿黛爾浮出海面,因為那真的是太危險了。
他所不知道的是,月光對于蘇綠來說,真的不是什麽珍貴的事物。但即便如此,她依舊被索蘭的言語和眼淚震撼到了。她知道,其實他不僅是為了阿黛爾而悲哀,更是為了人魚的命運。但即便如此,這份眼淚依舊讓她覺得有些沉重。
所以在對方游過來緊緊擁抱她時,蘇綠并沒有如以往一般快速地将對方推開。
“阿黛爾……”
一顆顆珍珠砸落在蘇綠的肩頭,順着她光潔的背脊滑落,發出低低的響聲。
“人魚究竟做錯了什麽?”索蘭喃喃地問,“為什麽我們必須要遭受這種事……”
“……”
“是因為我們的美麗嗎?”
蘇綠沉默片刻後,回答說:“不。”說話間,她将男性人魚推開。
索蘭有些不解的眨了眨眼眸。
“美麗本身并沒有錯,但是,沒有力量保護的美麗就是巨|大的錯。”
說到底,一切只是因為人魚太弱了,所以才會任人宰割。
索蘭若有所悟:“難道要變成魚人那樣才能擺脫這種命運嗎?”
魚人,與人魚的字眼雖然很像,卻完全是另外一種生物。他們也是人身魚尾,卻有着青黑而粗糙的表皮,尖利的牙齒和指甲,聲音難聽,并且是純粹的肉食動物,尤其愛吃人肉。
但就是這樣一種生物,在海洋的邊岸通常都有據點,大部分人類都會小心地避開他們的領地。
索蘭的臉上随即又露出了無比糾結的表情:“它們真的是太醜了……”美人魚當然是一種愛美的生物,而且審美标準也很高。
二更
圓月之夜就這樣過去了。
蘇綠算了下時間,發現人魚的作息和人類也差不了太多。這麽看來,她從進|入這個世界到現在,應該是過去了二十來天左右。當然,前提是這個世界的時間劃分和主世界沒什麽區別。
對于索蘭來說,這是這些年間他過得最快活的一個月夜了。
與小阿黛爾交談,仿佛可以将那些讓人煩心的事情一并忘記地幹幹淨淨。
又過了幾天,熱愛交際的麗莎帶來消息,距離這裏約兩百貝的一對人魚夫婦,在昨夜被人類給抓走了。
“他們真是太魯莽了。”麗莎嘆息着說,“我可以理解他們內心對月光的渴求,可是人類正等在外面呢,怎麽可以那樣輕易地就出|水。”不止是月夜,就算是平時,也有人類在等待着某些耐不住寂寞的人魚一族。
“真是太可憐了。”索蘭的眼中滿是悲憫的神色。
“他們還留下了一些蚌殼。”比利攬住妻子的肩頭,繼續說道,“裏面的小人魚就快要誕生了,可惜他們看不到。”
索蘭有些擔憂地問道:“那些孩子現在怎樣了?”因為相同的身世遭遇,他很在意這個。
“被附近的人魚們給領回去了。放心吧,他們會好好照顧這些小家夥的。”
“是麽……”索蘭垂下眼眸,又問了一次,“都查看仔細了嗎?我聽說有些人魚喜歡把自己的一部分蚌殼藏在石頭的縫隙中,還有的喜歡埋在沙子下面,等時間差不多了才挖出來呢。”
“這個……”比利與麗莎對視了一眼,“這個就不清楚了呢。”
雙方随後又聊了幾句,才各自分散。
從那之後起,索蘭就有些悶悶不樂,時常面帶憂慮地看向南邊,也就是那對夫婦的領地。
蘇綠覺得,這也許是一個機會。
畢竟她的精神力已經恢複了大半部分,完全可以試着去找那位女巫了。
“如果真的這麽不放心的話,去看一眼如何?”
她并不是完全為了擺脫他才說出這樣的話,說實話,依照索蘭的性格,不去看一眼,在今後的歲月中恐怕也會經常想起這件事,對此耿耿于懷。所以,親自去查看是最好的選擇。更何況,比利夫婦已經證明,這一路上沒有任何的危險。
“阿黛爾……”索蘭轉過頭,怔愣地注視着她,随即竟然有些羞愧地低下頭,“對不起,我不該把注意力放在別的人魚身上。”人魚是占|有|欲很強的生物,所以在尋找到伴侶後,通常都會兩人一起單獨居住。哪怕有了孩子,給予他們“傳承”之後就不會再多管,只把大部分注意力集中在伴侶的身上。
所以,索蘭為這件事覺得羞愧實在是非常正常的事情,畢竟那并不是他們的孩子。
“不,我是認真的。”蘇綠認真地回答說,“如果真的有小人魚被藏在石頭縫裏,出生後可能會面臨出不來的窘境,會死的。”
“……”
“不親自查看下,你是不會安心的吧?”
“……嗯。”索蘭輕輕地應了一聲,但随即又擔心地看向蘇綠,“可是,那裏對于阿黛爾你來說有些遠了。”兩百貝,就是尾巴要扇動一萬下,哪怕成年人魚中途都需要休息,對剛出生不久的小美人魚來說實在是有些太強人所難了。
“你一個人去吧。”
“那你……”
“這裏很安全不是嗎?”蘇綠回答說,“而且真有什麽事,比利和麗莎也會幫助我的。”
索蘭在蘇綠的勸說下,最終還是答應了。
臨走前,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囑咐蘇綠千萬不要亂跑,随即又親自跑去拜托比利夫婦,而後,比利決定和他一起去看看。在确定麗莎會好好地照顧小阿黛爾後,他才依依不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欺騙這樣的一只純潔善良的人魚讓蘇綠多少有些愧疚感,但除此之外,她就只能對他使用精神催眠了。如非必要,她不太想對他這樣做。但是,她也清楚地知道,總有一天她一定會對他這樣做。
這樣的行為,一次就夠了。
在索蘭離開後,蘇綠快速地催眠了麗莎,而後果斷地按照她所指引的方向,踏上了尋找女巫的路途。
為了節省時間,她直接在自己身上施展了一個加快移動的咒語。人魚的速度本身就是極快的,一擺尾間移動的距離可以長達好幾米,再加上魔法,蘇綠簡直變成了一道黑色的閃電。
這道電光快速地在海底穿梭着。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于到達了女巫的住所所在。
蘇綠隐約記得,《海的女兒》中描述巫婆的住所有漩渦、冒着熱跑的泥地以及布滿了珊瑚蟲的樹和灌木林,看起來既陰森又危險。
相較而言,這個女巫的作所實在是幹淨過頭了。
一間通體漆黑的小屋子,似乎是用木頭建造而成,如果在陸地上,這無疑是非常普通的場景,但在海底,無疑就很詭異了。
屋子的四周用珊瑚圍出了一個花園,裏面種植着不少她從未見過的奇異樹木,上面結着顏色各異的果子。還種了不少奇奇怪怪的美麗花朵,即便沒有日光,它們依舊絢爛地盛開着,花|蕊甚至不斷地冒着泡泡,簡直就好像在呼吸一般。
蘇綠并沒有貿然地闖入這看似美麗而無害的花園中,畢竟這可是女巫的領地,哪怕看起來再普通的東西,都可能有着致命的殺傷力。
她按照麗莎所說的,圍繞着院子轉了三圈,而後停在一塊漆黑的木板前,用随身攜帶的、磨地很鋒利的貝殼割下一縷漂亮的黑發,将其放在木板的上面。
而後高聲說道:“女巫大人,向您奉上我的獻禮。”
一眨眼的功夫,板子上的黑發就消失了蹤影。
片刻後,屋中響起了蒼老的笑聲,這聲音如同用鍋鏟刮着滿是鏽跡的鐵鍋,讓人光是聽就很有點暴躁的沖動。
“真是美麗的頭發,進來吧。”
随着她的聲音,蘇綠面前的珊瑚叢突然朝兩邊退去,院中的花草樹木也同樣如此,它們如同提着舞裙後退的淑女般,露出了一條可供一人通行的道路。
蘇綠沒有一絲越界地游了進去。
據她從麗莎那裏得到的消息,女巫無疑是一種很是邪惡的生物,但同時,她們也很守契約,一旦簽訂了就從不違背。除非海底生物主動冒犯于她們,否則女巫們絕對不會主動出手,而且“交易”也力求公平。也正因此,她們可以長久地在海底存活下去,而沒有被其他憤怒的種族群起攻之。
如若剛才蘇綠直接闖入了院子,現在肯定已經陷入危險的境地。
同樣的,如果沒有獻上頭發……沒有等到對方說允許……沒有沿着道路走……都随時可能觸發死亡flag。
俗話說,不作死就不會死。
女巫就是時時刻刻在引|誘|人作死。
很快,蘇綠游到了門邊,卻沒有貿然進|入。
直到裏面有傳來一聲笑:“真是個懂禮貌的孩子,進來吧。”
她才推門而入。
蘇綠覺得她的聲音中滿是可惜的味道,顯然是可惜沒辦法借着“無禮”的借口将這個罕見的試驗品留下來。
屋中的布置很整潔,女巫也并不像傳說中那樣用木棒子攪拌着冒着泡泡、顏色詭異的魔藥,而是拿着一本書坐在一只巨|大的珊瑚沙發中,裏面鋪滿了細而柔|軟的白沙。
她的容貌也并不像聽起來那麽衰老,反而很是年輕漂亮。
蘇綠對此并不意外,身為女巫,她們能夠換到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比如年輕和美貌。
身穿黑色長袍、有着一頭紫色長卷發的女巫用貪婪的目光看着面前的小美人魚,喃喃低語:“真是美麗的色澤。知道嗎?你是這麽多年以來,我見到的唯一一只黑色美人魚。即便在人類中,這樣的顏色也十分少見。”
蘇綠微微欠身:“我的榮幸。”
“在陸地上,黑是最尊貴的顏色。”女巫笑了兩聲,語調詭異地說道,“據說很久以前,那位時間之神非常鐘愛黑發黑眸的女性,将這樣的女子獻給他,就可以得到豐厚的贈禮。所以,無數人争先恐後地這樣做。但是,其中也有一些冒牌貨。多麽愚蠢,為了得到利益,連神都敢欺騙,知道他們最後的下場嗎?”
“也許……是死亡?”
“死亡?”女仆尖利的笑聲響起,“你真是太天真了,我的小甜心。他們并沒有死,也許直到今天都沒有死,因為他們連同那些冒牌貨一起被投入了某個由時間之神親自建造的牢籠之中,在痛苦與絕望的邊緣永遠地永遠地徘徊着,無法死去,也得不到解脫。”
“……”蘇綠适當地露出了些許“懼怕”的神色,心中卻在暗自想——時間之神,黑發黑眸的女性,之前的那個聲音……這一切和阿爾德有關系嗎?
“看,得到什麽,就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女巫掃了眼表情驚慌的小美人魚,舔|了舔唇角,“美麗的小人魚,你到我這裏來,是想得到什麽?”
“我想獲得在陸地上安全生活下去的方法。”蘇綠如此回答說。
“哈哈哈哈……”女巫再次大笑出聲,“真是個狡猾的姑娘,不說自己想變成|人類,也不說自己想去陸地上,卻提出了這樣的要求。不過,我喜歡貪婪,需要的越多,付出的也就越多,不是嗎?當然,”她用修長的手指撫過唇|瓣,“女巫的交易從來都是公平的,這點你可以安心。”
蘇綠點了點頭,問道:“我需要付出什麽?”
“讓我想想……”女巫用蛇樣的眼神仔仔細細地打量着小美人魚,“你的頭發。”
“可以。”
“別答應地那麽快,那只是餐前甜點,正餐是……”女巫勾起嘴角,“你甜美的聲音,這是我現在唯一缺少的事物。之前也有不少人魚和我交易,但她們的聲音我都不喜歡。”
果然麽。
蘇綠暗自想道,安徒生大師可能真的是人魚轉世,否則怎麽會這麽清楚女巫與人魚的交易呢?
“當然,如果你願意在給我幾片漂亮的鱗片,我可以再給你幾瓶轉換發色和眸色的藥水。雖然時間之神的故事只是個傳說,但是,雙黑的外表還是會引來不少麻煩的。”說到這裏,女巫的聲音壓低,其中充滿了誘|惑的味道,“頭發和鱗片都可以再生長,說到底,你失去的只有聲音而已。但像你這樣美麗的人魚,就算失去了聲音,也并不妨礙什麽,不是麽?而得到的……将是讓所有人羨慕的自由。”
“我可以回去再考慮一下嗎?”蘇綠的臉上适時地露出了“慌張”而又“渴求”的神色。
“當然。”女巫點頭,“這樣的話,下次見面時我又可以收下一份獻禮,不是麽?不過我希望能收到鱗片。”
“好的,尊敬的女巫大人。”
恭敬地行禮後,蘇綠與來時一般,小心地退出了女巫的院子。
轉身離開時,她似乎聽到了對方的大笑聲。
女巫似乎篤定她會再來。
當然,她的确會再來,只是,聲音?
做夢。
別說聲音了,她連一根頭發絲都不會給她。
當然,在那之前,她需要耐下心修養,恢複全部的精神力。
☆、101 和你一起沐一浴月光+失去的記憶
一更
第二天,索蘭也回來了。
他一見到蘇綠就很開心地說,他們果然在沙地裏找到了餘下的一個蚌殼,并把它送到了附近的人魚手中。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
“嗯嗯!”這只成年人魚一高興起來,就愛繞着蘇綠繞圈圈,但這一次,才只繞到一半,他突然停了下來,一把抓起她的長發,“你的頭發怎麽了?”
“嗯?”蘇綠神色不變,注視着自己某一簇稍微短了一些的頭發,鎮定地回答說,“昨天路過珊瑚叢時不小心纏上了,所以就用貝殼把它割斷了。”
索蘭的眼中浮現出惋惜的神色:“好可惜。”他舉起她的長發貼在臉頰上,“以後要小心啊。”
“嗯。”為自己混過關而松了口氣,卻又因為無法直視青年人魚誠摯雙眸而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