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56)
找不到。
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明明能感覺到,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将這份情感明白地表述出來。
她很痛苦。
所以更加需要發洩。
哭聲越大。
元承耐心地哄着她,這一生間,他沒有某一刻比現在要更耐心。
但是,明明失而複得,為什麽他的心中又會如此不安呢?
“丫頭怎麽樣?”有人在他身後問。
元承垂眸,更加用力地抱住了懷中的軀體,順帶将那外袍更裹緊了些。除了他,沒人會知道今天她的狼狽,知道的人……都必須死,而害她變成這樣的人,更必須死!
“只是驚吓過度。”
宮不離是個聰明人,沒有多問,只又說:“這個人怎麽辦?”
戴宇此人已經藥性發作,正在地上扭動着胡亂脫去衣服,醜态盡出。
“殺了。”
“好。”宮不離伸出腳,輕輕巧巧地就踩碎了戴宇的喉嚨,就如同踩死了一只螞蟻。而他卻有些不滿,“死的太容易了。”
元承抱着懷中的少女站起身,聲線平淡,說出的話卻滿含殺意:“戴府不止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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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宮不離冷笑,“放心,我不會讓戴仁死得太輕松。”話雖如此,但又豈止是不太輕松而已?
是日。
這樣的消息傳遍了雲州的大街小巷——
戴家父子因不滿之前在侯府的遭遇,企圖設下陷阱刺殺徐姑娘鎮北侯。鎮北侯輕傷,徐姑娘為護其而重傷。
消息一出,頃刻間議論紛紛。
雖不知道內情,卻也知道鎮北侯此次必然是大怒。
事實上,也的确如此。
“刺殺”失敗後,戴宇自殺,戴仁及府中全員被抓,平素與他有瓜葛之人,也幾乎都被帶走盤問。有疑點者就地關押,無疑點者雖可回家,卻不得擅自離開雲州,否則——殺無赦!
鮮血和生命的消逝告訴他們,鎮北侯是認真的。
誰不聽話,他就讓誰死。
一時之間,不僅是雲州,連遠在天京的朝廷也是上下震動,君臣不安。這種情況下,窦英的兒子窦德越加不敢将自己所做的事情吐出,只暗自盼望那天殺的王先生已死,更沒有洩露出他二人之間的交易。
而這件事,毫無疑問并不掌握在他的手中,任憑再心急也無用。
卧室中。
“不……不……”
少女撲在床上,不斷搖頭,打死也不肯朝青年的手中看上一眼。
後者嘆了口氣,坐在床邊:“乖,起來吃藥。”
“不……”
“吃完藥給你糖。”
聽到有糖吃,少女的背脊僵了僵,随即,小心翼翼地轉過頭,滿眼期待地看向端着藥碗的男子:“糖?”
“吃完藥才有。”
少女思考了一下,慢吞吞地坐起身,看了眼對方手中那黑乎乎的液體,皺起了小臉,張開嘴:“啊……”
元承舀起一勺藥,塞入她口中。
“苦……”
“忍一忍,吃完就給你糖。”
“糖……苦……”
就這樣,他一勺又一勺地喂她喝完剩餘的藥汁,而後将一塊晶瑩透徹的紅色糖果放到她手中。她雙眼晶晶亮地看着它,喊道:“好……好看……”而後伸出舌頭,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瞬間笑了,“甜!”
她看它那樣新奇,好像完全忘記了這種糖果本身就是她創造出的。
或者說,比起忘記,更像是變了一個人。
從“那一天”起,她就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大夫的診療結果是——失魂症。
他不相信她會因為那件事而失魂,但事實就這樣擺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而原本東溪村的人們也證明,她小的時候,的确就是現在這幅模樣。只是在他們相遇前,她因為一場驚吓而突然清醒了,而現在,又因為一場驚吓,恢複了從前的模樣。
簡直像是一個笑話。
那個敢當着所有人的面射殺差役的女孩……
那個敢在蒼茫雪地中孤身行走的女孩……
那個敢以一人之力陪他共建雲州的女孩……
就這樣變成了一個傻兒?
這種事情,讓他如何能夠相信!
但真相似乎就是如此。
與她相處時日最久的羅嬸也證明這的确是她,不會是別人。
“哥……哥……”
快活地含着糖的少女對他甜甜地笑。
現在的她喊他哥哥,從前的她從來不會這樣喊的。
元承只覺得喉間梗塞,一時之間竟無法出聲,只伸出手,拍了拍少女的頭。後者惬意地眯了眯眼眸,而後撲倒了他懷中,高興地笑,如孩童般呀呀作語:“哥……哥好……”對她好。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呢?
青年想,如果以前她像現在這樣撲到自己懷中,那麽他也許會歡喜到難以自控。但現在,心跳很平穩,沒有任何一絲脫序的征兆。現在的她臉上沒有一絲陰霾,天真無暇,活得很簡單,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這的确很好,卻不是他想要的。
那一場變故,似乎将他喜歡的那個她給帶走了。
元承偶爾也會疑惑,他是真的喜歡她嗎?如若是的話,怎會輕易地就變心了呢?但如若不是,為何每次想起過去的她,心口都會一陣又一陣的抽疼?
這感覺太奇怪,連他自己都難以理清。
但他很清楚地知道,無論如何,自己都會照顧她一生一世,卻絕不會娶她,除非……
都說一生太長,只争朝夕。
但若是人不對,這朝夕又有什麽可争的呢?
最後,他到底實踐了自己的諾言。
若幹年後,人們看到這樣一段翻譯過後的殘缺史料——
燕太祖元承原為鎮北侯,鎮守雲州,頗得民心。後因義妹被丞相窦英之子所害,怒而向朝廷索人。被拒後,揮師南下。費時三年,終于攻破天京,策馬踏平窦英宅邸,親手斬殺窦德父子。此後登基大寶,改國號為燕。功臣各……封義妹徐爾雅為公主,賜號“蒼雪”。……太祖在位三十年,終生未娶,後傳位于弟啓之子。……據聞,退位之後,他與蒼雪公主一起失蹤,自此之後,再無人見過他們的蹤跡。
幾百個字,一個王朝的更疊,一個王者的一生……
而殘缺的事物,也許更容易引發人們的聯想,比如維納斯,比如這段史料……
有人猜測,太祖之所以一生未娶,可能正是因為深愛這位蒼雪公主,所以最後才帶着她一起歸隐山林。
也有人反駁,如若他真愛公主,為何登基那麽多年以來都不娶?需知他們雖是名義上的兄妹,其實卻并未血緣關系,稍加謀劃,此事也并非不可。況且據說這位太祖積威甚重,所下的決定很少有人能夠駁斥。
更有人說……
時間流逝,衆說紛纭。
直到某一年,燕朝世代皇帝的陵墓被一位入山尋羊的農民無意中找到,在其中,考古學家發現了一副絹畫。雖已有些殘破,卻能清楚地看到,那是一副雪地圖。
蒼茫大雪中,一位紅衣女子靜立其中,好似雪地裏燃燒着的一把火焰。她是側身而立,狂風吹動間撩起了她的黑發,露出了半張白皙的臉孔,卻又被風雪模糊了容貌,只能看到那璀璨如星的雙眸,正遙眺着遠方。
而她視線的盡頭,有着另一個模糊的身影。
兩人遙遙相望,卻被風雪與那層層山巒所阻隔……
這幅畫的落款是——元承。
沒錯,就是燕太祖元承。
圍繞着不同觀點的一場場論戰再次随之興起。
但無論是哪一派,都堅持一個觀點——這位女子必定是元承的摯愛,更可能是他終生未娶以及最後失蹤的關鍵所在。
哪怕時光流逝,筆尖流露出的情感是永遠做不得假的。
至于這女子究竟是誰,才是所有人關注的重點。
有人說,這雪地中的女子就是蒼雪公主。
有人說,這女子可能是太祖在某個雪天驚鴻一瞥到的某個神秘女子。
也有人說,燕太祖立國號為“燕”是否也是因此?看這女子,恰似一團雪地紅焰。
……
諸如此類,不勝枚舉。
而真相,早已随着這些人的死去,被深深地埋藏在了歷史的塵埃之中。
不久後,這副畫被公開展出,慕名前來觀賞的人數不勝數,人人都為燕太祖心中的這抹柔情所深深感動着。雖不知其所起,也不知其落于何處,但美的就是美的,哪怕不知也不會因此而打折扣。
而人們自然也不會發現,在所有人的最後,一名身穿黑色風衣的男子,竟用一種近似于懷念的目光注視着畫像中的女子,仿若……他曾在哪裏見過她一般。
“雅兒……”
一聲呢喃在人聲喧嘩中悄然而逝。
生前從未出口的稱呼,死過一次,終于可以肆無忌憚地喊出,而那人……
卻早已不在。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阻隔他們的,又何止是時間……
☆、98 突如其來的漩渦
蘇綠不得不承認,事到如今,一個人的生活,真的有些不太習慣。
屋中位置不大,但走動間,總感覺會有一個家夥突然蹦跶出來,大喊着“surprise!”,而後很厚顏無恥地甩着尾巴說“怎麽樣?妹子,有沒有覺得很驚喜呀?”,得不到答案就一直跟在她身後,直到被她拍飛到一邊去。偶爾這貨還會裝死,慘叫一聲後,将不知藏在哪裏的番茄醬擦在嘴角,眼一閉腿一蹬,躺倒在地一動不動。
每當這時,從最初嘴角抽搐不已到最後只會翻着白眼的她總會一腳踩在他的肚子上,然後看着這貨捂住肚子,一邊喊着“腸子要被踩出來了”一邊滿地翻滾。
也直到此刻,蘇綠才覺察到了一點危機感。
不知不覺間,她原本平靜安定的生活居然被入侵到了幾乎千瘡百孔的地步。
某種意義上說,人字拖那家夥真是個相當可怕的男人,不動聲色就做到了這個地步。
無意很可怕,如果是有意……就更加可怕了。
不過就算想揍,也得等這家夥出現。
接下來的日子裏,蘇綠又出去陪快要結婚的徐靜買了幾次東西,又聽她吐了無數苦水。新娘嘛,總是容易得婚前憂郁症的。而且,比起古代那種結婚前都被父母包辦的情況,現在的新婚夫婦委實有些苦逼,結個婚幾乎要瘦十斤的節奏。
齊君澤那家夥也在穩步“前進”,但發覺時辰那家夥的“入侵痕跡”後,蘇綠對于這種情況很是敏感,簡直可以用“滑不溜丢”來形容。又或者說,她內心深處其實對“被套牢”這個詞挺反感。明明知道齊君澤是個不錯的選擇,卻不樂意輕易就入套。
不過……
反正她又不急着結婚。
一切随心吧。
時光荏苒,很快中秋節到了。
蘇綠如往年一般,只打了個電話向父母說“過節快樂”。她當然知道父母內心深處還是希望自己回去的,但是,如今他們都已經有了各自的家庭,合家團圓的日子裏,她這個不外不內的人攙和在其中,最後的結果八成是誰都不好受。既然如此,還不如識趣點。
再說,過去的中秋節她也是這麽過來的。
與往年不同,今年的她可以親自動手準備幾樣小菜,還有被蒸到紅彤彤的螃蟹,以及幾個從超市買來湊數的月餅,以及一小杯酒。
只是像這種房子,是注定無法賞月的了。
“叮咚——”
門鈴聲打破了夜晚的寂靜。
蘇綠轉頭看向大門的方向,有種“什麽東西要來”的預感。
但并非是壞的。
她站起身走到門邊,意外地發現送餐的居然是附近蛋糕店的小哥。因為時辰那家夥很喜歡吃甜膩膩的東西,所以從前她倒是經常去打包東西帶回來。
一見她開門,小哥露出燦爛的笑容,亮出手表:“剛好是八點十五分,中秋節快樂!”
“……中秋節快樂。”
“蘇小姐,請簽收你的包裹。”
“我的?”蘇綠愣了下,随即說道,“我沒有在你家訂過東西。”
“是時先生訂的。”
“……”時辰?那家夥什麽時候做了這種事?
“蘇小姐?”
蘇綠反應過來,快速地簽了字:“麻煩你了。”
“不客氣。”
注視着對方下樓的背影,蘇綠看了眼手中包裝華美的蛋糕盒,抿了抿唇,關上門将其拎回了桌上。倒沒有立即打開,只仔細看了兩眼,如果不是蛋糕店小哥意圖謀殺,那這玩意八成就真的是時辰那家夥提前訂好的。那麽早就訂東西,是在料到這個中秋節他絕對不在的情況下吧?
蘇綠輕啧了聲,伸手扯開其上的帶子。
盒子打開的瞬間,一股涼氣撲面而來,她這發現裏面整整齊齊地排列着六個小巧玲珑的冰淇淋月餅。最讓人無語的是,這六個月餅上面,居然寫着六個大字——“妹子想我了沒”!
蘇綠扶額,這家夥總是有這樣的本事,讓所謂的感動蕩然無存。
她有預感,這樣的“驚喜”在以後的生活中怕是會層出不窮。原因無它,這個自私到了極點的家夥不允許她忘記自己的存在,所以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猛刷存在感。
“做的真好啊。”蘇綠冷笑了起來,拿起一塊寫着“我”字的月餅塞入口中,惡狠狠地咬了下去,“你·給·我·等·着。”居然敢算計她?下次見面,不打掉他半條命,她就跟他姓。
吃掉這個月餅後,她發現,原來下面還有某樣東西。
她挑眉将其抽出,發現居然是一個U盤,純銀色的,看起來沒什麽特別的地方。
蘇綠想了想,走到電腦邊将其插入,發現裏面只有一個視頻文件。
雖然心中有着某種不太好的預感,但此時此刻,好奇心壓倒了一切,她還是将其點開了。
畫面中很快出現了某人熟悉的身形,他正坐在家中的沙發上,懷中抱着不知從哪裏摸出來的一只吉他。低頭撥動了幾下,這貨賤笑:“怎麽樣?妹子,我有沒有文藝青年的風範啊?”
“你現在肯定在心裏罵我是2B青年,對不對?”
“太過分了,誇我一下又不會死。”
“咳咳,話題扯遠了。”
“當你看到這個視頻的時候,我可能已經不在了……別誤會!不在的意思可不是死哦,只是去睡覺而已,等睡醒的時候,我就又像現在這樣精神百倍啦!”
“但是,沒有我陪伴的中秋節,妹子你一定很寂寞啊有木有?嗯,為了排遣你的憂愁,我決定為你唱一首歌……”
說着,這貨開始狂撥吉他的弦,與此同時,喪心病狂的歌聲傳出。
“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兒~怎麽愛你都不嫌多~紅紅的小臉兒溫暖我的心窩~點亮我生命的火~火~火~火~火~~~~~”
蘇綠的額頭爆出幾根青筋,毫無疑問,她已經被這無節操的噪音給刺激了。她正想拔下U盤,視頻中的人卻突然停下了動作:“開玩笑的,妹子你不要這麽暴躁嘛。”
時機把握之準,就好像他就在這裏似的。
“剛才只是片花,接下來才是正片哦~哎?別關掉啊,我保證後面不讓你失望,給個機會呗。”
說話間,他指尖再次流淌出樂聲。
這樂聲很耳熟,因為蘇綠曾經無數次地唱過,在漫長的練習中。
沒錯,《希望》。
雖然說曲子是這家夥寫的,但蘇綠回想起來,倒真的沒聽他唱過。
眼下……
不得不承認,雖然這貨胡唱起來只能用“喪心病狂”四個大字來形容,但認真地用那把男低音吟唱起這首歌時,還是能帶給人不少享受感的。
不知何時,蘇綠坐了下來,手指輕敲着椅背,口中也低低地哼着曲調。
視頻的最後,他這樣說——
“妹子,你曾把這首歌送給整個宇宙的人,但我的這首歌,只獻給你。”
而蘇綠對此的回應是——
淩空給了這貨幾個耳光:“就算這樣,回來你也要挨打。”
這個與往年沒什麽不同卻又與往年有很大不同的中秋節,就此過去了。
幾天後,蘇綠如往日一般進入位面空間練習精神力和感興趣的魔法。倦了她就翻看控制器轄制的位面空間,不得不說,有很多世界看起來頗為有趣。
但翻找間,她無意中發現了一個奇怪的黑匣子。
“這裏也有位面空間?”
蘇綠微皺起眉頭。
既然如此,又為什麽會被單獨存放呢?難道這裏的空間出現了什麽問題?
蘇綠想了下,還有沒有貿然打開。好奇心固然是有的,但如果因此就讓自身置于險境。而且,她也不是迫切地想知道這件事,以後再問也是可以的。
她決心将黑匣子放回原地。
就在此時——
“瑪麗……”
蘇綠愣住,這個聲音?
而就是這一秒的停頓間,黑匣子驀然飄起,化為了一個巨大的黑洞,來不及做出反應的蘇綠好像被什麽抓住了手,而後整個地摔入了那黑色的漩渦之中。
☆、99 深藍怪深藍+奇怪的知識
一更
蘇綠醒來時,發現了一片美麗的蔚藍——比她曾見過的任何一片美麗的天空都要藍,也要更加透徹。
而此時此刻,她正身處這片誘|人的藍色之中,仰起頭,透過那無數道不斷變幻的波紋,朝更高更高的高處望去。在視線的盡頭,似乎有光透進來。
姿态各異的珊瑚靜靜卧在海底,碧綠的海草随着水流微微搖曳,氣泡湧動間,姿态、種類、色彩都各自不同的魚兒在它們之間肆意地擺動尾巴游弋着。
不遠處,無數大小不一的蚌殼開開合合,顯露出它們體|內那一顆顆圓潤而明亮的珍珠。
“海底?”
但肯定不是正常世界的海底。
因為主世界的專家說過——海底世界漆黑一片。
而她所看到的這個海底,很是明亮。
這麽說,她現在應該在某個位面世界之中?
蘇綠回想起之前發生的一切,确定自己是被卷入了黑匣子中的某個位面,而那個聲音……阿爾德,是你嗎?
緊接着,她突然覺得很冷。
緊緊地抱住雙臂時,蘇綠又發現了一件事——她現在是魂體。
與星際世界時有些相似,她是靈魂進|入到了這個位面之中。因為她并不是位面控制器的擁有者,所以無法以魂體形式長時間存在于這個世界。故而,在找到回去的方法前,必須尋找到一具可以使用的身體。否則,她的靈魂将會遭受到難以磨滅的損害。
從前這件事是時辰那家夥一手包辦的,而現在,無疑得靠她自己想辦法了。
身體必須滿足兩個條件:一,要“新鮮”,簡而言之,就是死去沒多久;二,要和她自身的靈魂波動相似,否則契合度會很低。
蘇綠深吸了口氣,閉上雙眸,第一次肆無忌憚地将全部精神力放開。
她要以這種方式尋找。
幾乎在這個瞬間,蚌殼們如同意識到了什麽一般,紛紛閉緊。
而原本嬉戲地正歡的魚兒們,也紛紛掉轉身體,朝更遠的遠方游去。
寂靜中,她好像看到了一道光。
蘇綠沒有睜開雙眸,只下意識地向着光所在的方向接近。
她的身體比任何一只游魚都要靈活,比任何一只飛鳥輕盈,就這麽快速地在海水中“飛行”着,仿若她自身也變成了一道光。
那光越來越明亮,越來越近,直到……
近在咫尺。
蘇綠緩緩睜開雙眸,而後,見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生物。
“它”有着與人類相同的上半身,卻又有着一條美麗的藍色|魚尾,就像這海水一般湛藍。層層疊疊的鱗片閃爍着漂亮的光華,看起來比任何一顆昂貴的珠寶都還要璀璨。
“它”伏在一只足有他身體大小的巨|大黑色蚌殼上,看不清容顏。那長及魚尾的發絲也是如同矢車菊一般的漂亮藍色,在流動的海水中緩緩飄動着,如同一段華美的錦緞。
美人魚。
從第一眼起,她就确定了,這就是那種傳說中的生物。
而更吸引她注意的,是蚌殼中的“事物”。
它在吸引着她。
如果蘇綠沒有猜錯的話,那就是最适合她“使用”的身體了。
身體的寒冷感越來越強烈,再這樣下去會有危險。她不再猶豫,俯下|身沖入了蚌殼之中,在那裏,她看到了另一只人魚。
它……或者說她看起來像是十三四歲的人類女孩,有着精致的容顏、象牙般白|皙的肌膚、黑綢緞般的發絲以及夜幕般漆黑的魚尾,身體比起外面的那只美人魚要嬌小不少,氣息卻已然斷絕。很顯然,這是一只剛剛死去的小美人魚。
在這個世界又要當非人類麽?
蘇綠無奈了。
但是,似乎也沒得選擇。
她終于進|入了小美人魚的身體之中。
片刻後,身體與靈魂合二為一。
蘇綠擡起手,發現這個身體的契合度很不錯,動作起來沒有絲毫的凝滞感。而讓她困擾的是,在剛才那番堪稱“玩命”的尋找中,她的精神力遭受了損傷,一段時間內恐怕是無法使用了。而與她有關的一系列技能,毫無疑問也都成了“不可點擊的灰色|圖标”。
就這麽硬生生地被暫時剝除了身處異世的所以依傍,蘇綠覺得心情很不美妙。
她伸出雙手,用力地推着蚌殼,後者卻分好不懂,很顯然,這只小美人魚的身體非常柔弱。無奈的蘇綠唯有伸出手,敲了敲蚌殼,希望外面的那只人魚能夠聽到。
很快,對方就有了反應。
一把如月光般的嗓音從外面傳來:“終于要誕生了嗎?”聽聲音就知道,外面的那位美人魚原來是男性……或者說雄性?
蘇綠:“……”哈?
“推開蚌殼你就可以出來了。”
蘇綠:“……”她要是推得開,還敲殼幹嘛?
“你一定可以的。”
蘇綠無奈了,說道:“你可以幫我把它掰開嗎?”
外面沉默了一下,而後再次說道:“不行,你必須憑借自己的力量推開蚌殼,外人的幫助只會對你有害。”
蘇綠:“……”這不是美人魚而是小雞嗎?必須自己啄開蛋殼孵化什麽的。
但對方已經說了絕對不會幫忙,蘇綠只能自己伸出雙手拼命地推着蚌殼,到最後,她連魚尾都用上了。拼盡九牛二虎之力後,她終于成功地将這只坑爹的殼給徹底推開。在那一瞬間,她渾身脫力,放下手和魚尾後,大口大口地穿着粗氣,一串串水泡從她的口中吐出。
看起來很不可思議的一幕,她的身體卻做的很自然,也許,這就是印刻在這具軀體中的本能。
而同樣在這一剎那,她與那只藍色的美人魚目光相對。
他的雙眸與發絲一樣是漂亮矢車菊的藍,又如同晴朗的天空,幹淨清澈極了。皮膚與她一般白|皙,容貌也同樣精致,卻并不女氣,是一種充滿了溫柔色澤的英俊,好像被造物主充滿柔情地撫|摸過一般。微微凸出的喉結與平坦的胸部都證明了——他的的确确是一只雄性成年人魚。
此時此刻,他湛藍色的眼眸中閃爍着迷蒙的色彩,近乎癡迷地注視着她的尾巴,喃喃出聲:“你的顏色真漂亮……”
蘇綠不知道這種時候該說什麽,只能吐出“謝謝”。
“我從未見過顏色|像你這麽特殊的人魚。”說話間,他俯下|身,緊緊地抱住癱軟在蚌殼中的小美人魚,用柔|軟的臉孔不停地蹭着她的脖項,滿是感情地說道,“我們一定能繁衍出色澤更加美麗的孩子。”
“……”哈?
蘇綠扶額,認真地翻找起這只小美人魚的記憶,結果是——沒有任何記憶。
她的确是個“新生兒”,可惜,在破殼而出之前,就已經死去。如果非說有什麽記憶的話,那大概是,有那麽一個人,總是待在她的身邊,一邊撫|摸着蚌殼,一邊溫柔地對她說話、唱歌,期待着她的出生。
而那個聲音,正是眼前這只人魚的。
不過,她還是不明白——
“請問,我們之間是什麽關系?”她一邊将拼命蹭着自己的那貨推開,一邊問道。
“對了。”藍色|人魚愣了一下,而後反應了過來,“你還沒有得到傳承。”
“傳承。”
“沒關系,我現在就給你。”
說着,他捧起了蘇綠的臉,而後俯下|身,将額頭與之相貼。
這一次,蘇綠沒有推開對方。
因為在他這麽做的剎那,無數信息流湧入了她的腦海之中。
這個世界的人魚一族,剛出生就像人類的十三四歲那麽多,随着時間的流逝會漸漸地成長,當到達青年期時外貌就此定格,再也不會衰老。而他們也不需要經過任何系統的學習,只需要由另一只美人魚對其進行“傳承”。
将所有相關的信息以這種方式灌入腦中,完成“開智”的過程。
得到這些知識的蘇綠,就算只有一個人,也能好好地在這片一望無際的海洋中活下去。
而同時,這種事只有關系親密的人才會做,因為在“傳承”的同時,關于自身的信息也會近乎沒有保留地流入另一只小人魚的腦中。
比如此刻,蘇綠就已經知道了,這只人魚的名字叫做索蘭,在人魚語中是“蔚藍色”的意思。
很适合他的名字。
索蘭出生後不久,父母就被人類抓走了,從此之後,他開始了一個人的生活。在二十多年前,他救助了一只陷入漁網中的雌性人魚,作為報答,她和她的丈夫決定将自己的一個女兒送給索蘭。而在那無數個蚌殼中,索蘭挑中了這一只。
此後的歲月裏,他每一天每一天都耐心地守護着這只蚌殼,等待着小美人魚的誕生。他給她取名為“阿黛爾”,在人魚語中是“深海明珠”的意思。
索蘭沒有撒謊,如果這只小人魚還活着,并且成功地破殼而出,他們的确應該結成夫妻的。
但可惜的是,在那之前,她就已經死了。
二更
索蘭是個耐心的“引領者”。
人魚是追逐自由的一族,正常情況下,父母在将完成傳承後雖然不至于丢下自己的孩子,卻也不會再對他們進行過多的關注,因為他們已經完全具備了生存下去的本領,知道哪些東西是可以吃的,更知道哪些東西是不可以招惹的……
與之相比,索蘭簡直是一個合格的保姆。
他總是主動地将食物送到她的面前,甚至花費了足足幾個小時的時間找來了一顆碩|大無比的深黑色珍珠,獻寶一般送到了心愛的黑色|人魚面前。
而蘇綠則認為,比起珠寶,有一樣東西是她現在更加需要的……
因為,人魚都是光着上半身的……
正常坐着的時候還好,長長的黑發會遮住一些不太和|諧的部位,但一旦游動起來,就完全果奔了好麽?
當她第N次拒絕了他帶她在自己的領地中游弋的邀請後,索蘭漂亮的眼睛中浮現出明顯的哀怨,他擺動着魚尾,消沉地說:“阿黛爾,你是讨厭我嗎?”
正忙着在一只貝殼上開孔的蘇綠頭也不擡地回答說:“沒有。”
“那為什麽不願意和我一起巡視領地?”
“因為我在做衣服。”光是找“符合體型”的貝殼,蘇綠就花了挺久時間,而後又找了一些摸起來不會黏噠噠的海藻。
“衣服?”索蘭好奇地湊到她身邊,低頭看着她手中的貝殼,“那是人類的東西吧?”
在人魚的記憶中,他們不需要衣服,也不需要什麽裝飾品,因為它們本身就是深海中最美麗的生物,沒有之一。
而這份過度的美麗卻成為了原罪。
他們被捕捉,被販賣,被玩弄,被傷害。
不知從哪一天起,經常在近海礁石上嬉戲歌唱的人魚們遷徙到了海洋的深處,再也不輕易在人類的面前現身,對人類的警惕深深地烙刻進了每一只人魚的靈魂深處。但大約正因如此,人魚的價格進一步提高,所以,無數被利益所驅使的人,依舊源源不斷地前往深海進行捕撈。
除非某一方從這世上徹底消失,否則這種矛盾也許永遠不會有解決的一天。
蘇綠敏銳地察覺到了索蘭語氣中淡淡的抵觸,她回答說:“不是人類的衣服,是人魚的。”
“我們的?”長相俊美的青年人魚歪了歪頭,表情茫然又可愛。說話間,他拿起一只被蘇綠放在一旁的貝殼,在胸口稍微比劃了下,卻到底不知道究竟該怎麽用。
就在此時,蘇綠終于穿孔成功,她動作麻利地将海藻穿入其中,不過片刻,就成功地做成了一件上衣。她背轉過身,将其穿戴好,雖然比起剛才也好不到哪裏去,但聊勝于無。想了想,她又解下它,将其餘海藻一條條地綁在上面,乍看之下就如同一件“草裙”。
再次穿上時,蘇綠總算獲得了一份“安全感”。
果然,衣物對于人類來說相當重要。
“這就是人魚的衣服?”索蘭好奇地注視着小美人魚那被黑色長發掩映住的奇怪事物,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觸碰一下。
卻被她的手一把擋住。
他的表情黯淡了下來,阿黛爾和其他任何人魚都不一樣,她排斥他的接觸。
蘇綠抽搐了下嘴角,看起來她的舉動似乎傷害到了這只善良而純真的人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