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48)
老人家還是個标準的演技派。
青年聲調沉穩地回答說:“事至如此,可走之路唯有兩條。”
村長再次拜下喊道:“請賜教!”
“請義士賜教!!!”村民們紛紛拜倒附和。
“起來再說。”
蘇綠開口說道:“既然義士如此說,村長您便起來吧。”本來請求的事情,若是弄得類似于“脅迫”,反倒是不美。
經過剛才一事,村長對于眼前的女童居然有了一種信服之心,在身旁人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雙手抱拳,做出了與蘇綠之前一樣的動作:“義士……”
之後,青年說出了其中一個辦法。
與蘇綠想的差不多——入山!
雲山從前只是荒廢,如今被占,怕是百廢待興,急需人口。
村長聽後一愣,才問到:“不知我等上山……”莫非是要殺人?
“山上有田,需人耕種。”
“那第二個方法呢?”不到萬不得已,村長還是不想變成賊。
好在青年似乎也不在意,接着說:“爾等去報官,我等雲山義賊路經東溪村時殺了差役。”
“額……”村長愣了下,而後反應了過來。
雖說是事實,但他們自己去報官,和差役去那就是兩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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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山,固然能保住所有人的性命,卻會變為賊,而且可能連累身處其他村鎮的家人;報官,固然能留在故土,卻不能保證縣令絕對不會連坐。
這兩條路都不算絕對安全之路。
想到此,村長心中突然湧起一絲憤懑,如若這兩人沒來,那麽這場禍事是否就不會臨門了呢?而後悚然一驚,連忙鎮定下心神,若是他們不來,虎頭必然會死,虎頭一死,羅家娘子怕是也活不成了。
他們……是在救人啊!
更何況,這些差役三天兩頭來上一次,這種事遲早會出現,不在東溪村,也在其他村。死了……好!死了好啊!
村長抱拳:“義士……不知可否等我等商議一番?”
“可。”青年點頭,接着又說,“今日之內。”
村長無奈,時間是太急,可這也是無奈之舉,這群差役今夜若是不回去怕是會惹人猜疑……那就必然會有人過來探知一切了。
剩餘人則去商量事情。
聚集在議事的宗祠後,村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便匆忙問道:“大家怎麽看?上山還是報官?”
衆人面面相觑,一時之間無人回答。
“二丫呢?”
“她送虎頭回去包紮,說去去就來。”
“……哎。”村長搖頭嘆氣,“這麽多人還不如一個女娃兒。好了,事關大夥兒的命,有話就說,莫要到最後再埋怨。”
話說到這個地步,終于有人陸續開口。
而此時的蘇綠,已經走在回羅嬸家的路上。
那少年走在她左邊,背上背着虎頭,笑嘻嘻地與她搭話。
那青年則走在她右側,面如寒冰,一言不發。
以至于蘇綠覺得自己恍若處于冰火夾縫中,甚為難受。
“二丫,你上山麽?”
“……是爾雅。”
“不都差不多麽。”少年笑,“你若上山,我帶你去獵兔子,你的箭法真是差透了,還需多練練。”
蘇綠:“……”第一次射箭能有這樣的成果已經不錯了,但這話她明顯不能說。
“對了,你還沒回答我麽,你上山麽?”
“不知道。”
她在此之前就聽村中的人說過,雲山賊皆不是本地人,而是一批從外地前來的人,最終停在雲山落草為寇。有人說他們的首領是罪臣之後,也有人說是被害滅門的巨商,更有人說這是一批死刑犯,亡命徒。
不過,依她今日所見,最後一種明顯不太靠譜。
至于真相究竟為何,還需探究,然而有一點是肯定的,青年說的應該是實話,山上恐怕真的是開墾出了新的田地,急需人去耕種。若是村中人能全部遷去,自然很好。另一方面,這一整村的人不可能永遠只事耕織,遲早還是要徹底融入雲山賊的群體之中,徹底成為其的一部分。
不得不說,惹出這等事,東溪村的運氣可以說差透了,但這同時也是個機遇。
官吏層層盤剝,村中的存糧早已耗盡,冬日時不知會餓死多少人,如今落草,至少可以管個溫飽——據說雲山賊可是劫走了糧車。
而且,亂世已起,入山未必不是一條出路。
都道是“寧做太平犬,不做亂離人”,可這狗,也不是想做就能做的。做狗都不得,何其可悲。
今日之事,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地步,其實東溪村早已沒有後退的餘地了。或者說,從它們交不上稅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沒有任何後路了。
上山,可能會死;留下,依舊可能會死。同樣是死,吃個飽飯再上路倒也不枉來人世間走上那麽一遭。
當然,其實還有那麽一條路,比如很幹脆地抓起這明顯來自雲山的二人送往官府,如此倒可能逃過官府的懲罰,但也就與雲山結了死仇。就目前來看,雲山可比縣令大老爺給力,村中人只要不傻,就一定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更別提,這兩人今日救了虎頭一命,恩将仇報只要是人就不該為。
再加上,雖然她沒有望氣相面之法,卻也能看出這被元啓少年稱做“大哥”的男子并非常人,甚至讓人難以相信他會是“賊”,如此,雲山賊倒很有幾分意思,起碼……還算值得人期待。
只是,村中人怕是不會如此想……
“這就是你家?”少年停在門口,聲音爽朗地說道。
蘇綠搖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後,輕聲說:“是虎頭的家,羅嬸前一段時日被差役打傷在床,我出門時也是瞞着她的。你随我進去時小聲些。”至于冷面君,那是壓根不需要囑咐的。
少年雖有些“熊”,心腸卻熱,也略通人事,聽她一說,便馬上閉嘴點頭。
帶虎頭進房後,蘇綠說道:“我去拿藥,二位還請自便。”
說完,她來到羅嬸的房中,徑直将她催眠睡着後,拿起裹傷的藥和已經吃幹淨的碗走了出去。
一番折騰後,她成功地幫昏迷中的虎頭裹好了傷,當然,動作間使用了治愈魔法,幫他治愈了體內的傷勢,剩餘的僅是皮外傷而已。看着嚴重,其實容易痊愈。
待她出去,在井邊就着桶中的水洗了個手,順帶将方才放在井邊的碗洗淨後,發現青年正坐在院中的椅上,而少年則……繞着廚房門口打圈圈。
蘇綠才一走進,便聽到“咕——”的一聲。
少年捂住肚子,朝她嘿然一笑,臉上略有赧色。
肚餓間聞到廚房中的雞湯香味卻沒有不告而取,蘇綠對于雲山賊的評價又高了一分。她走入廚房中,将之前留下的雞湯分做兩碗,走出門遞給少年:“你們先填填肚子,我來做飯。”
“好。”少年沒有你來我往地推脫,反倒很痛快地就應下了,而後一路小跑着回到自家大哥的身邊,将一碗雞湯遞給對方。
青年也未拒絕。
蘇綠心想也是,他們也算是救了虎頭一名,別提吃一頓飯,就是吃個十頓八頓都不過分,又何必裝模作樣?而且,看那青年能說一個字就絕不說兩個字的性格,恐怕也懶得如此做。
因為雞和兔子事先都已處理好的緣故,蘇綠做起來并不費功夫。再說她也沒打算做什麽稀世奇珍,家常飯菜而已。
不多時,便端了五菜一湯出去。
有大塊的紅燒兔肉,也有小塊的宮保雞丁,再加上一盤熏肉,一盤蔬菜,一盤新腌制好的極為開胃的嫩蘿蔔,湯是用在爐子上用剔出來的雞骨和兔骨熬制而成,煮入味後盛起些湯,在裏面放了前幾日虎頭剛采來的蘑菇,打了幾個雞蛋,又撒了把蔥花,看來素淡,吃起來卻滿含肉香。
端出去後,少年的鼻尖顫了顫,笑得開懷:“好香。”
蘇綠又說道:“家中無酒,兩位容我去取些回來。”
“不用。”青年卻搖頭。
“我大哥說喝酒誤事,所以平日裏都是不喝酒的。”少年解釋說,“不過你要是堅持取,我……”
“元啓。”
“我也不喝!”
二更
“……那我去弄些面給二位。”蘇綠也是無法,羅嬸家中已經沒什麽米了,原本她想着出去借酒的時候借些回來,現在看來只能做面了,好在面粉還夠做面條的。
“嗯嗯,我等着。”
手擀面放過一段時間才更好吃,不過現在也等不得那麽多了,她以白水将它煮熟後,裝在了大碗之中,澆上幾勺熱騰騰的骨頭湯後,端着走了出去。
出去時,她略驚訝地看到,桌上的飯菜居然分毫未動。
“二位如何不用?”
“在等你呀!”元啓少年笑着說,“我們都吃了,待會你們吃什麽?”
“……我有留下一些。”這不是撒謊,而是真的。
“那是留給他們的吧,你就幹脆和我們一起吃了呗。”
“這……”
“去拿碗。”青年依舊這麽言簡意赅。
蘇綠抽搐了下眼角,她不愛被人命令,不過考慮到這貨畢竟算是“恩人”,她默默地忍了。走回廚房中拿出一副碗筷走了出來,少年笑着将大碗中的面條扒拉入她的小碗之中,而後幾人一起吃了起來。
元啓吃的稀裏嘩啦,甚是香甜。不過他食相極好,永遠只夾自己面前那一邊的菜,也不會盡撿着某一樣吃。
而青年的動作卻極為雅致,頗有幾分慢條斯理的從容味道。看來簡直不像是賊,倒像是雅士,只是周身的氣場太過凜冽,宛如一柄出竅的利劍,文武相溶,倒別有一番風姿。
“二丫,”元啓少年左看看,右看看,好奇地問,“你年紀這麽小,看我大哥做什麽?”
言下之意,十分之無窮。
不過蘇綠相信着熊孩子是無心的。
不過元啓也只是問問而已,青年仿若也并未在意,所以蘇綠索性就沒有回答。
不久後,杯盤狼藉,蘇綠站起身,準備收拾碗筷,卻聽得青年問道——
“你方才何故看我?”
蘇綠:“……”這家夥是神經遲緩麽?
蘇綠不想回答這麽無聊的問題,奈何對方雙眸緊盯着自己,她索性如此回答說:“義士吃飯的樣子好看。”
青年:“……”
“咦?”少年大驚,“二丫你是在調戲我大哥嗎?”
蘇綠:“……”這熊孩子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麽啊?!
“元啓。”
“什麽?”
“閉嘴。”
“額……”少年捂住嘴,“好,我閉嘴。”
洗完碗筷後不久,有人來請蘇綠,與這兩人告別後,蘇綠入了宗祠。本來她并非本村之人,鮮有機會進入,但現在也管不得這麽多了。
“二丫,此事你看該如何?”才一進去,村長便開門見山。
蘇綠回答說:“命是自己的,該怎麽活下去也該自己下決定。”今日她若是替全村人下了決定,将來若是出了什麽岔子,她也會是衆矢之的。
“……也罷。”村長搖頭嘆息,“我等決定不上山了。”在此地生活多年,村中之人在本縣各地都有親屬,若是貿然走了,怕是會帶累他人。
而且,是人都有“故土之思”,又如何肯輕易離開這祖祖輩輩耕種過的土地呢?
“那就要嘴嚴。”蘇綠說道,“若是有一人不慎洩露了風聲,所有人都會死。”
“放心。”村長點頭,“之後所有人就在祖宗面前滴血起誓,若是誰洩露了一星半點,死後屍首不歸祖墳,魂魄永世在天地間飄蕩。”
對于此時的人說,這是極為可怕的誓言,不會有人想要違背。
“那二丫你……”
蘇綠有些想去,但她若是果斷地走了,到冬日時,羅嬸一家未必能度過難關。她和真正的二丫目前還靠他們養着,如今就這麽幹脆地走了,實在有違道義。
所以她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一番人商議出結果後,有人去通報雲山兩人,而蘇綠……則走入了關押着差役的房屋之中。
片刻後,一衆人歸來,準備“處置”這差役。然而才走到門口,門卻自己開了。
村中人驚駭之下,發現開門的人是二丫,便松了口氣。
而後就有人問——
“你在這裏作甚?”
蘇綠側過身,讓其他人看清她身後的人,回答說:“我與他稍微聊了一下。”
青年目光閃動:“聊?”
“是雲山賊殺了我們兄弟!被射中雙腿的我爬入村中求救,是村中人集結起來打敗了雲山賊,救了我的命!!!”裏面突然傳出這樣的大喊聲。
緊接着,那差役突然渾身抽搐地爬出來,抱住蘇綠的雙腿,說道:“我……我都說了……藥……藥……”
而後衆人看到,那稚齡女孩手中驀然出現了一粒黑色的藥,她随手将其丢到地上。
差役連忙撿起,塞入口中,呼吸居然漸漸平順了,而後躺倒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氣。
村人面面相觑許久之後,村長問:“二丫,這是……”
蘇綠踢了踢腳邊的漢子:“他是我們的證人。”
“額……”
“口說無憑,眼見為實。”她接着說道,“待會大夥兒用門板擡着他去報官。”
“……”
雖不知她究竟是怎麽做到的,但村長知道,村中人活下來的幾率又大大提高了。
只是……
“他不會……”
“不會的。”蘇綠很肯定地回答說。在催眠的作用下,這差役已經把他剛才所說的事情當做事實了。她又說,“他若是還想活命,就只能這麽說。”當然,這只是說給其他人聽的,那藥丸只是鍋灰搓出來的。
村長還想再問,卻也知道不該再問。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居然打心眼裏信了對面的女童,就這麽毫無疑義地把整村人的性命交托到了她的手中。
“好了,事不宜遲,大家去僞造下現場吧。”
“……僞造?”
“就是把之前的痕跡弄掉,弄些讓人看了就會相信‘東溪村說的是實話’的情景。”
“額……”
“我來幫你們。”元啓少年興致勃勃地跳了出來。
其餘人一時之間不敢回答。
直到青年點頭:“仔細些。”
“知道了!”
村中人便與元啓一路離開了。
蘇綠也想走,卻被叫住。
“請留步。”
她抽搐了下眼角,雖知道肯定會惹這麻煩,卻不得不站住:“義士有何吩咐?”
“元承。”
“啊?”
“我名喚元承。”
“那這位元義士,請問有何吩咐?”
青年:“……”他看向依舊在原地躺着的差役,“你如何做到?”
“威逼,下藥,折磨,利誘。”蘇綠吐出了四個詞。
青年冷冷地看了她着她,也吐出了一個詞:“撒謊。”
“你不信我也沒有法子。”蘇綠攤開手,一副“我就是不說你能把我怎樣”的模樣,她料定眼前人不會把她怎樣。再說,就算他真想動手,她也不怵。
青年又吐出了一個詞:“狡詐。”
蘇綠微笑着點頭:“多謝誇獎。”
青年再吐出了一個詞:“厚顏。”
“……”這家夥是打算将兩個字進行到底了麽?
很快,村裏人在元啓少年的幫助下搞定了一切,蘇綠與元承檢查後,并未發現什麽問題。
而令她沒有想到的是,走前,這兩人居然留下了一匹馬,還撕下了幾片衣角充當“證據”。村長忍不住老淚縱橫,他此刻心中極為羞愧,回想之前,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現在看來,不管他們做出怎樣的決定,這兩位義士恐怕都會将一切安排地妥當吧。若是……
動搖只是一瞬。
落葉留根又再次占據了他的全部心神。
走前,那少年依依不舍地回頭看了眼蘇綠,又問:“二丫,你真的不和我一起走嗎?我可以帶你去獵兔子!”在山上他年紀最小,幾乎沒有同齡的小夥伴,在武藝上也總是墊底,若是來個更墊底的,他不就是倒數第二了麽?到那時,看誰還嘲笑他。
面對對方滿是渴盼的目光,蘇綠搖了搖頭。
“走吧。”青年亦看了她一眼,而後輕晃了下缰繩,遠馳而去。
村裏人看着二人的背影消失,也趕緊收拾起來去報官。
不久後。
坐在青年身後的少年問:“大哥。”
“何事?”
“我們今日虧本了,上山會不會被軍師罵?”
“……”想到某個視錢財如命的老友,元承只覺得一陣頭疼。
“你看,我們今天只得到了一碗雞湯和一頓飯,卻丢失了一匹馬和兩身好衣服,肯定會挨罵的吧?”
“……閉嘴。”
元啓少年大人一樣嘆了口氣:“哎,若是把二丫帶來,也足以抵債了,可惜她不來。”
“她會來的。”
“……啊?”少年眨眨眼,追問道,“大哥你這話什麽意思?”
青年不語。
今日也并非毫無收獲,“民心”本身就是一種無法估量的寶物。
而且,他有種預感,那女孩總有一天會出現在山上,因為她的眼神——那絕不是一種甘願俯□做狗的眼神。
☆、85 亂世妖孽生+蘭花引青竹
一更
之後的事情與設想中的相差不大。
有差役做證人,有官馬做證據,再有一村人的證言,失去了親戚的師爺哪怕再焦心,也不至于再對村人下毒手,只能暗地裏千百次地畫圈圈詛咒雲山賊不得好死。
村中的生活恢複了一如既往的平靜。
離開縣衙前,村長在蘇綠的慫恿下向官老爺哭訴“之後雲山賊随時可能報複,還請青天大老爺救我等一命!”,蘇綠不得不承認,這老人在演技上那必須是實力派,表演那叫一個渾然天成毫無破綻,說喊就喊說哭就哭,真可謂“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縣令一聽,立即就把派人把他們給轟走了。當然,為了圓點面子,他咬着牙給了點賞錢。村長心中喜滋滋面上卻愁容滿面地拿這錢去買了糧食,大包小包地背回了東溪村。
如若她想的不錯,之後差役恐怕也不太敢來東溪村了,誰讓他們“得罪了”雲山賊,随時可能引來報複呢?
不僅如此,其他村子的人也幾乎沒人來打聽詳情,八卦固然重要,小命更重要吧?這樣一來,也大大減少了洩密的幾率。
随着時間流逝,羅嬸與虎頭都好了起來,而最初還緊張無比的村人也漸漸放下了繃緊了的神經。
金色的秋季,也慢慢接近尾聲。
村中也算是因禍得福,有了些許存糧,雖數目不多,但至少應該不會再出現餓死的情況。相比于其他被差役來回騷擾了多次的村落,這裏簡直像是“桃源鄉”。
而自從身體好後,虎頭也拼命地和其餘大人一起上山狩獵,時不時帶回一些小動物,蘇綠和羅嬸一起都将它們按照土方法保存了起來,等冬天時再吃。而她也經常入山中去尋些蘑菇、堅果之類的事物,別忘了,能用精神力影響的事物并非只有人,動物也是一樣,所以她每次都來回安全并且所得異常豐富。除去送到羅嬸家外,也陸續送到了村中其他人家中。
無人對此多問,因為之前的事情,現在村中的人對她甚為“恭敬”,這話放在一個女童身上可能好笑,但卻是事實。好在她未雨綢缪,在剛到達這個世界後不久,就先後尋找機會對村人下了暗示,讓他們不會對自己生出疑意或者敵意——她可不想被當成妖精綁在燒烤架上。
這一天,蘇綠在羅嬸家用完晚餐後,回到了家中。雖然後者提議讓她搬到自己的家中去,但至少冬季真的到來之前,她還不想這麽做。
到家後不久,天色變黑了。
古代沒有電燈,村中也沒有哪家有錢到能天天晚上用蠟燭的程度,大多是點油燈,而後就着那昏暗的燈光縫衣繡花。原本肉吃得少就容易得夜盲症,如此做更加傷眼,所以村中的女性年紀少大一點眼神就不太好。
蘇綠懶得點燈,因為她無事可做,所以一般是靠鍛煉身體或者鍛煉精神力打發時間。
只是……
一個多小時後,躺倒在床上的女孩緩緩睜開雙眸。
今夜似乎有稀客來訪呢。
她坐起身來,幾乎是下一秒,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形撬開門栓閃身入屋。
蘇綠鼓掌:“好手法,應該練習過許多次吧?”
來人僵住——她不是睡了麽?
一個呼吸的功夫後,他扭頭看人。
黑夜中,女孩坐在簡陋的炕頭,開門的瞬間,月光投射進來,映入她明亮的雙眸之中。
黑衣青年一愣之下,下意識将門合上,屋中于是再次恢複了黑暗。
寂靜之中。
女孩的聲音再次響起:“元義士,三更半夜,你一個男子偷入女子閨房,怕是不太好吧?”青年還沒進來,她已經通過熟悉的精神力波動察覺到了他的到來。
元承緩步走近,冰涼涼的嗓音仿佛夾雜着幾分夜晚秋風的涼意:“有何不好?”
“有損我的閨譽。”
“閨譽?”青年走近,也沒有點燈,反而眼睛漸漸适應了黑暗,與女孩對視,“你待如何?”他心中無語,這樣一個小女童居然也開始說“閨譽”了,若是他的那位老友,八成會刻薄無比地回答說“和你同處一室,吃虧的明明是在下”之類的廢話,可惜,他說不出口。而且,他今日來……
“這句話應該我問你。”蘇綠回答說,“你半夜來訪是有何事?”
“求助。”
“向我?”蘇綠一愣之下,立即反應了過來,“你們山上應該有大夫吧?”她唯一表現出的、值得他求助的應該只有“醫術”了吧?
“受傷昏迷的正是大夫。”
蘇綠已然明了。
一個大夫受傷還昏迷了,剩下一群人自然不知該如何是好,所以才來請外援。不過……
“桃花村亦有大夫,為何不去找他?”桃花村離雲山還要更近些。
“他已在山上。”
蘇綠暗自點頭,這才符合情理,也就是說,那大夫也束手無策麽?
她又說:“你應當知曉,我對醫術只記得皮毛,根本無法看病救人。”
面對她的說法,青年只肯定地說了三個字:“你可以。”
“……”究竟是什麽,給了他這麽大的自信?就不怕她弄出人命麽?
元承接着說道:“無論成或不成,我保你安全下山。”而後又說,“并欠你一個人情。”
“我若是堅持不去呢?”
青年沒有回答,只微抿緊了唇,本就嚴肅的容貌此刻更顯露出幾分冷峻之色。不過,他到底沒有強擄,只又說:“你如何才肯?”
“哦?”蘇綠倒來了些興趣,“什麽條件你都肯接受?”越是面癱,看他變起臉來就越有趣——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惡趣味了。
元承點頭:“若是不違背道義,但凡我有,你盡可拿去。”
“真的?”
“君子一言,驷馬難追。”
蘇綠忍不住笑了:“就算我讓你娶我?”這貨看似冷冰冰,卻意外地好糊弄。
青年怔住,而後認真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側過頭閉上雙眸點頭:“……好。”
蘇綠:“……”這一副被忍辱負重的表情是鬧哪樣啊?雖說二丫的長相目前只是清秀,但也不至于讓他露出這種臉吧?!這家夥難道意外地居然是個“顏控”?
不過,她能聽出,這家夥似乎當真了,于是說道:“我開玩笑的。”
青年:“……”
為防止這家夥暴起将她捶死,蘇綠站起身:“事不宜遲,走吧。你騎馬來的?”
“嗯。”
“那我們快點,争取天亮前把我送回來。”蘇綠說着,跳下炕穿好鞋子。按照她熟悉的計時方法來計算,現在大概是晚上八點,快馬去雲山大約需要一個小時,回來差不多也是一個小時,時間還是比較充裕的。
元承看了她一眼,點頭:“好。”
他打開一條門縫,仔細觀察了一下後,才示意她走出。
村子的夜間沒有什麽娛樂活動,幾乎都過着“日起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別看現在才八點,村中有不少人家都已然睡下了,沒睡着的,也有大部分是在“搖大炕”。
“失禮了。”青年說了這樣一句話後,用手臂夾起她,運氣使用輕功快速地跑動了起來。
蘇綠這才發現這個世界似乎也是有武功這種東西的,只是不知道元承算是怎樣的水平。不過就速度而言,還不錯。就算此時有人無意中推開窗子,怕是也只能看到一閃而過的黑影而已。
馬被他留在村外,出乎蘇綠意料的,上面還放着一件厚披風。
他将它遞給她:“夜涼風大,披上再走。”
蘇綠依言而行,心中暗道:這家夥倒不缺心眼,還挺體貼的。
他翻身上馬,而後朝下面的女孩伸出手。後者一把抓住,踩着馬镫亦翻身上去,坐到他的後面,動作頗為幹練。
“你騎過馬?”
“這是天賦。”
“……抓緊,駕!”
蘇綠的确騎過,在當女王的那一個世界,特地學習過一陣子,可惜沒過多久她就失去了興趣,所以騎術只是一般。不過,可入記憶中的動作不是那麽容易就會忘卻的,所以才表現地較為熟練。
蘇綠一把拉起風帽,将頭結結實實地遮掩住,而後雙手緊抱住青年的腰肢,将頭深深地埋在他的背上——風太大,不這麽做的話,她不是會掉下去,就是腦袋要吹風。
元承背脊一僵,許久才習慣。他鮮少與人發生這般親密的身體接觸,所以才會有這樣的反應。
随即,又驀然想起好友說的一句話:“自古女人皆善變。”
剛才還一口一句閨譽,現在卻不知道将它抛到了哪裏。年紀這麽小就如此刁滑,長大後還不知是怎樣的情景,怕是會禍害到不少人。
只是,不知為何,與她交談時,經常會忘記她還是個孩子的事實,無意識地就會将其當成與自己年齡相仿的成年人。
他不由又想起了老友說的另一句話——
“亂世到,妖孽生。”
青年目光微凝:亂世……
天下萬民,有幾人願意活在亂世?
可若真地碰上,所能做的——唯活而已。
二更
蘇綠小時候也曾因為各種小說和電視劇仰慕過“俠士”的生活,不過,當她學習騎馬後不久,就發覺了一件事——這真不是正常人能忍受的。
在馬上騎的時間久了,雙腿之間就會從隐約有些難受變得極為難受,甚至磨破皮血流如注。心理上她早已經歷了這樣的過程,但身體上,“二丫”還是第一次騎馬。
好在只是一個小時。
一聲嘶鳴後,馬匹停了下來。
蘇綠從青年的背脊上擡起頭,耳邊一直呼嘯而過的風聲戛然而止,反倒讓人有些不适應。她緩緩吐出口氣後,松開手翻身跳下馬,因為雙腿較軟的緣故,就是一個踉跄,好在緊随其後的元承穩穩地扶住了她。
“抱歉。”是他心中太過焦急,所以一路上跑得極快。
“沒事。”蘇綠搖頭,表示自己不介意。只是……她擡起頭注視着在夜色中格外顯得高聳陰森的山,“我覺得我明天起來腿會斷掉。”
“無須擔心。”元承一邊說着,一邊用手臂夾起了她。
“……這位壯士,”蘇綠無奈了,“你能換個姿勢嗎?”
“……”青年想了想,把她從右臂邊轉到了左臂邊。
蘇綠:“……你·敢·背·我·嗎?!”這貨是把她當成大號洋娃娃了麽?夾來夾去的!
元承看了她眼,将其放在地上,而後背對着她蹲□去:“上來。”
蘇綠毫不客氣地爬了上去,有免費的大馬不騎,自己爬山……她又沒病。
感覺身後的人已經爬上來,青年再次說道:“抓緊。”
蘇綠微勾了下嘴角,驟然縮緊手臂。
青年:“……”
“義士,你怎麽不走?”
“……松點。”他的脖子簡直快斷了。
“哦。”蘇綠松開手,現在他總算知道“說話不被對方理解”是多麽痛苦的一件事了吧?
因為還有“病人”在山上等着,蘇綠只小小地報複了下,而青年顯然也無意打擊報複,只提起氣背着她快速地奔跑上山。
蘇綠這才發現,看似平靜的雲山之上其實步步殺機,每隔一段距離就有崗哨,老遠見到二人便大聲喝道。
“口令?”
“……糖醋魚。”
元承說地似乎有些不甘不願。
蘇綠則有些好笑地問:“這口令不會是元啓義士設的吧?”
“……”
好像猜對了呢。
“老四,我怎麽好像聽到女人的聲音了?”
“喏,不就在大當家背後背着。”
“……大當家背個女人回來了?莫非是咱的壓寨夫人?!”
“我看必須是。”
“不過看起來個頭挺小,聲音聽起來年紀也不大,原來咱大當家喜歡這一口啊。”
“嘿嘿嘿嘿,連夜從山下帶上來……”
……
身後模糊傳來的嬉笑聲讓元承俊臉一黑,但他也知道,現在不是糾纏于此的時候,只暗自記住這兩人的名字,想着稍後再讓他們別胡說八道。
可惜他卻忘了,上山那是要經過無數道崗哨的,有些人雖沒有說話,眼神那卻是格外犀利。
而蘇綠也發現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