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莫蔔惡狠狠地說,他太久沒被教訓了嗎?
「有什麽關系,我不記得我烏鴉嘴成功過。」
「你還叫沒成功過,你忘了上次……」
藍田挂了電話,莫蔔的煩躁他無法得知真正的原因,但希望他的話能給莫蔔帶去一點安心。他心中為電話費隐隐作痛,但最後還是笑了出來,轉移話題果然成功了。老蔔,我可沒答應你不去找拉斐爾。
下午到拉斐爾那,藍田發現伊凡竟和拉斐爾面對面在亭子中坐着,這絕對稀奇而且不是什麽好兆頭。
他走近一看,發現拉斐爾正在組裝一支槍……見藍田來了,拉斐爾也不藏,倒是伊凡慌了一下。
他定眼一看,伊凡手中竟也是被拆得七塊八塊的槍枝零件。
「你讓伊凡做這個幹什麽?」藍田問拉斐爾。
「他說要學,所以我教他。」拉斐爾擡頭看向藍田,微笑道:「你要不要也來玩玩看。」
「我才不是要玩呢!」伊凡跑過來,把藍田拉到他身旁坐下,還白了拉斐爾一眼。
「那你學這個做什麽?」藍田拿起其中一塊不知是哪部分的零件問伊凡。
「因為我要殺了他。」伊凡沒好氣地回答,又瞪了拉斐爾一眼。
「我知道了。」拉斐爾依舊笑得輕松,但語氣是認真的。
伊凡惡狠狠的瞪着他,拉斐爾始終以微笑面對。輸的絕對是伊凡,拉斐爾從不掩飾這點。
伊凡一把扔下槍枝跑了出去……有人追了上去,於是藍田也懶得動彈。
拉斐爾微笑着看着藍田,他也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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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男人真是的,再不采取些行動,萬一有一天伊凡真的把他殺了怎麽辦?一個少年犯就在如此舒适的環境中荒唐地誕生……
午後的陽光來得溫暖舒适,藍田微微閉上眼,模糊中看到拉斐爾懶散地凝視着遠處的郁郁蔥蔥,不經意間帶出了些許優雅。大片的陽光透過茂密的綠色葉片灑在他的臉上,灑在他們之間。
拉斐爾真的是個很特殊的人,與這人做朋友是絕對幸運的事。不管是如何煩躁沉重的事,他似乎都有本事轉變。那是一種經過磨砺的成熟,無需向他人申告,溫潤卻不軟弱。
「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拉斐爾突然轉向他說。
想要的生活?天天被人罵、時不時還有美人施美人計來殺你,而現在又多了一個要殺你的、近得要命的危險源。
實在不知該對這個男人說什麽,藍田望着遠處,伊凡仍舊沒有回來的跡象,看來他這次又不用上課了。反正拉斐爾大方,工錢一向照付。
藍田起身說:「那我先走了。」
「等等,」拉斐爾叫住他,藍田又坐了下來,他朝藍田走來,藍田的身體莫名顫抖了一下,拉斐爾總是給他帶來一種奇怪的壓迫感,「我有話對你說。」
「什麽話?」罩在這個男人的陰影之下,藍田不自覺呼吸有些不順暢。
「我覺得我喜歡上你了。」
藍田一愣,随即回答:「我也很喜歡你。」
「我對你不是那種喜歡。」
藍田皺眉,說:「如果你不是開玩笑的話,你應該明白我是男人,記得嗎,你一次見面時曾把我錯認成女孩子?」
「當時是因為我失血過多眼睛有些花,再加上現在中性的女孩子一抓一大把,錯認是正常的。」拉斐爾在他面前蹲下,看似不經意抓起藍田的手,柔軟的嘴唇輕貼在上面。
吻手禮?
藍田惡寒,好像只有男人對女人才這樣吧,不過好像義大利男人與男人之間也會有吻手禮,但這不妨礙他毫不客氣抽回手,藍田忍住在衣服上擦幾下的沖動。
「拉斐爾,這樣我會覺得你心理不正常,需要看心理醫生。」他乾脆地說。
拉斐爾依舊笑盈盈的:「今天要不要先和我約會試試看?」他好像根本沒有聽到藍田說話一般。
「不用了,我今天和別人有約。」藍田覺得自己快控制不了自己面部表情了。
才剛走出大門藍田就被人叫住,一人從一輛銀色轎車中探出頭來,向他笑咪咪的揮手,笑容溫和,不正是拉斐爾?
藍田見拉斐爾一愣,此時他的眼睛是他最愛的蔚藍色,藍田罵了自己一句,可目光仍不自主看向拉斐爾那雙眼睛。
「反正你等一下有空,改變主意了嗎?」
拉斐爾笑着,笑得果然迷人,不過他對男人可沒興趣,藍田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走。
他的手臂被一只強壯有力的手緊緊抓住,身子被拉進車子裏,拉斐爾迅速換檔啓動,車身一震,那速度比莫蔔慢不到哪去,藍田終於明白為什麽拉斐爾不經常自己開車,絕對是嫌去交通局交罰款麻煩……
「你為什麽喜歡男人呢,」藍田正色道:「女孩子有很多優點是男人代替不了的。」
「比如?」
除了生孩子還有……他的臉通紅。混帳,難道真的要讓他說。
拉斐爾淡淡一笑,說道:「也許我該給你普及一下性知識,不收費的。」
藍田的臉似乎被火燒了一樣,這家夥就算是外國人文化觀不同,但好歹含蓄一點呀,這家夥該不會是想讓他看什麽錄影帶之類的吧。
他咬牙切齒道:「不用了,我看書就好了。」
「有些知識你應該知道,從正規性教育的書上是永遠也看不到的,」拉斐爾嘆了一口氣,「之前我還在思考你到底知道多少,現在看來你似乎什麽都不知道。」
什麽不知道?藍田奇怪,看老蔔的那些破雜志看了這麽久,他自認為他這個年齡該知道的早就補全了。
「不過有一事,聽着,」拉斐爾聲音平淡,但神色卻突然沒了嬉笑,「我們得先把某雙眼睛給甩掉。」
藍田一瞬間就明白發生了什麽,說:「真是恭喜,你又被人盯上了?」
「不,」拉斐爾笑道:「不是我,是你。」
莫蔔懶散地靠在頂樓套房的沙發上,俯視着城市的夜景,他難得如此沉靜。最近只要如此安靜下來,他便會不由自主地回憶起過去,回憶起莫澤||自己的弟弟。
他們的童年并不像喬魏。
喬魏那時總是把自己外公弄得欲哭無淚,數次挑戰「制作人肉包子」、「把炸彈當鞭炮扔」、「誰敢笑他誰完蛋」等等。
老人印象最深的是自己孫子四歲時,一分鐘內不小心在同一個地方連續摔了三次,他和衆人正呵呵笑着自己寶貝孫子難得的可愛樣子,便見到當時個頭一米都不到的孫子,面無表情地拖了一箱炸藥過來,把他摔跤的地方給炸了。衆人表情僵硬,當時明明是夏天,風卻刮得格外冷。
其次便是自己孫子制作人肉包子的突發奇想,就算自己的繼承人只有這麽一位,就算老人有把自己孫子寵成一方惡霸的覺悟,可将他寵到一個心靈扭曲的變态境界,他還不至於。
老人從未想過一天類似於「要有愛」、「世界是美好的」、「愛護弱小」、「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這種話會由自己說出來,所幸的是最後人肉包子總算沒有做成。
反觀自己的童年,不論是莫澤還是莫蔔,都沒有想到給予自己依靠與溫暖,嚴謹得有些死板的男人并非自己的親生父親,甚至連一向溫柔的母親亦不是。
莫蔔還記得,有一次他與弟弟莫澤在家中的花園挖了陷阱,躲在樹叢後等着別人上當,卻許久不見人來。因為過於無聊,兩個小孩窩在一起睡着了,直到一臉怒氣渾身都是泥巴的男子把他們拽了起來,莫蔔本來是害怕的,但看到自己一向嚴謹的父親一副狼狽樣,竟忍不住笑了出來。
看着兩個孩子笑成一團,男子高高舉起的手最終還是沒有落下,轉為一聲嘆息,牽起莫蔔,另一手将莫澤抱了起來。
年齡較小的莫澤在男子臉頰飛快地吻了一下,男子心中僅剩的些許怒氣也消失了。算了,不過是摔了一跤,換套衣服就好了。幸福的傻爸爸正是他的寫照。
但過了十歲,接下來的回憶大部分簡直是糟糕至極。
結束回想,莫蔔最後整理了自己的衣服,吻了吻自己身邊的人:「我一會就回來。」
宴會上莫蔔照例吸引了不少女人,遲疑着自己今晚已經勾搭上了一個女人,難不成還要再一個,他對於眼前這個金發美女的态度有些躊躇,但依舊游刃有馀地調着情。
他突然感到背後一陣陰寒,由脊椎至頭頂,麻木而疼痛。
轉過頭去,他看到了莫澤。一個銀色短發的男人||加德瑞推着他,不時低頭跟他說些什麽,莫澤的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因為小時候的某段經歷,莫蔔到現在還是很厭惡兩個男人在一起。
那個叫加德瑞的男人似乎對他不錯,或者說簡直是千依百順,自己該做的也許是祝福。
莫澤注意到了莫蔔的視線,擡起手中的酒杯,嘴角勾起陰冷的弧度,向自己的哥哥敬了酒。莫蔔擡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後沉默地離開了酒會,畢竟是尴尬的。
生意在談判時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對方放着好好的利益不要,偏偏要與另一個對頭合作。
有鬼,莫蔔沉默不語。接下來只有用該用的手段了。
莫蔔下了車,他收緊了的風衣,什麽時候他也開始像藍田那個笨蛋一樣怕冷了?
他進了自己的房間,然後看到了莫澤。
「哥。」莫澤對着他微笑,臉上的寒意卻沒有掃清。不知道為什麽莫蔔在那一瞬間想到了藍田。
因為曾經長時期的自閉,藍田沉靜下來時他也會帶着那副冷漠的表情。但莫澤的臉上的冷是發自內心的寒意,而藍田的冷漠更多是一種工具、一種僞裝。因此當藍田看到莫蔔或者喬魏時,他的笑容是如同初冬的新雪般的,簡單卻瞬間便似有陽光拂過。
莫澤用那副平靜的表情,禮貌微笑地望着莫蔔。無論怎麽克制,莫蔔看到莫澤,最後感受到的還是無力,幾乎像垂死掙紮般難以呼吸。
「誰會盯我?」藍田對微笑着的拉斐爾說道:「你就确定人家是要找我麻煩?」
「相信我的直覺吧。」
信你是鬼呀,藍田想,有那個直覺不如去買彩券,又突然想到這男人有錢到過分,根本不需要買什麽彩券。
他問道:「你車上有槍嗎?」
拉斐爾猶豫了一下,按了幾個按鈕,然後從座椅下拖出一個箱子,接着打開了密碼鎖,藍田選了一把小巧的手槍,熟練地裝上子彈,上膛。
「你會用槍?」拉斐爾神色有些怪異。
「如果一個人曾經天天拿槍對你開玩笑,你也會學會怎麽用的。」
莫蔔曾經在一段日子裏動不動就拿槍開他的玩笑,可惡的是他還上當了無數次。最後某天他終於不耐煩,奪過莫蔔的槍,上了膛,就直接朝他身後的牆壁開了一槍,當時莫蔔一臉震驚,目瞪口呆,現在想起來仍讓藍田感覺頗為愉快,而那把槍他玩了幾個月後才還給莫蔔。
「我覺得我們用不上槍,我在追蹤和反追蹤方面一直都是學校第一,」拉斐爾微笑,「坐好。」
「等等……」藍田心中升起一股寒意,難道他還能把車子開得更快?西天佛祖眼睛瞎了嗎?竟讓這種危害社會秩序的速度誕生……
慣性定律猛地使他狠狠撞到座椅上,藍田閉上眼睛,祈禱快點結束。
終於,車子放緩了速度。
藍田睜開眼,四周環境似乎是郊外,他發現拉斐爾皺着眉頭,便有些好笑地問:「學校第一,你不會還沒把那個人甩掉吧?」
「咳,至少把那人甩開了一定距離,」拉斐爾咳嗽了一聲,「我想起來了,我們比追蹤和反追蹤時是男女分開比的……現在至少知道那個人一定是個女的。」
「……」他為什麽以前沒發現他有如此良好的成為自戀大王的潛力。
「希望不是瓊安娜……」拉斐爾一邊說,手上一邊快速地組裝着一些稀奇古怪的零件。
「為什麽?」藍田問,明明好像是個大麻煩,但在拉斐爾身邊卻緊張不起來。
「因為對付她的方法只有四個字。」
「哪四個字?」他好奇的問。
「想都別想。」
「……」藍田被拉斐爾的話弄得說不出話來,難道說他們應該就此等死嗎?
拉斐爾突然擡頭笑道:「也就是說我們只需要什麽都不想,就能解決她了。」
藍田瞬間石化,他講的哪門子的冷笑話。
沒有猶豫,拉斐爾拉起藍田的手,下車飛快向森林內部奔去。
藍田的體育一向不好,沒跑幾步就已經頭暈眼花,根本記不清自己是怎麽被帶到一個地下通道的。
拉斐爾似乎相當熟悉這裏的內部結構,很快來到了一個房間。這個房間裏布滿了各式的機械,那些機械形狀猙獰,總給人一種不小心就會要去人的命的感覺。
藍田疑惑着看着拉斐爾,拉斐爾抓緊他的手,說道:「藍田,這裏是我一個朋友的私人收藏空間,任何東西都不要亂碰。」
拉斐爾在房間巡視了一圈,自言自語念着什麽,很快他動了幾個機器,找到了一條路,剛進去,門馬上合上,又是另一個詭異的房間。
他很順暢地帶着藍田前進,彷佛他天生便有這個才能。
藍田拼了好大的勁才壓住自己尖叫的沖動,想退出去,可門已經關上了。這個房間全是标本及各色的玻璃器皿,是人體标本。有的甚至剝去了表皮,只留下肌肉組織。只是略掃視一眼,便已心驚,藍田撇過頭去。
拉斐爾緊緊握住他的手,藍田盡自己全力調整好自己的呼吸,良久拉斐爾說道:「瓊安娜應該追不上我們了,而且也不知道她出不出得去。」
最見鬼的不是這個,而是這個标本室的布局一點都不像實驗室之類的,反而像個展區,布局如果忽略這些可怖的東西,無疑是充滿藝術性的,并且這裏的主人似乎故意維持着這些人生前的姿态。
因為藍田瞥到有些皮膚上有明顯而可怕的傷口,如果出於醫學用途,這種原材料明顯不合格。有些人死狀明顯不對,他不敢再看下去,這種驚悚程度已經超過了他曾在喬魏書房中找到的那張血腥的照片。
他的眼睛突然被捂住,心又是一驚,但身體也同時被拉進拉斐爾懷裏,這時藍田才發現自己微微地在發抖。
「閉上眼睛。」拉斐爾說道,藍田自然依言照辦。
拉斐爾伸手在藍田的太陽穴和臉部其他不知名的穴位處,按揉了很久,漸漸地他的情緒也就平靜了下來。
「拉斐爾。」藍田開口。
「嗯?」
「如果你有收集屍體的癖好也不用瞞我。」
「為什麽這麽說?」
「其中有一道門要用密碼通過,」藍田依舊閉着眼,「其他地方通過時你幾乎都有觀察房間一番,但在那裏你直接輸入了密碼。」
拉斐爾似乎沉吟了一會,修長的五指在他的額頭如彈琴般輕柔地按過,力度輕得可以直接歸為撫摸,然後才笑道:「我還以為你吓傻了,不過我的确沒那癖好。」
「好了,」藍田嘆了口氣,情緒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浪費了你時間,我們現在還是想辦法出去要緊。」
之前的門只能從外面打開,他們在這個封閉的密室裏不知待了多久,這個房間有一個蓋子形狀的門,拉斐爾用了幾種辦法都無法打開,也絲毫不見有人前來,手機也沒有信號。
閑着無聊,藍田拿起之前順手帶下來的一堆小巧的武器,仔細研究它們的功能,但心中卻暗暗提醒自己,他用了這些東西後,能活下來的機率絕對不會比他不用的高。那種盲目自信的蠢事他從來不幹。
他拿着那顆貌似手榴彈的圓東西,一邊用手把玩着,一邊思考着自己上次鉛球考試的成績……猶豫是否要用它看看。
到底是多少米呢?藍田認真的思考着。
終於,他想起來了,鉛球那一項目他根本就沒敢去考它。
被自己可恥的回憶汗顏到,藍田扭過頭去,這才發現黑發藍眼的男人一直在凝視着自己。
藍田皺了皺眉,同樣是男人有什麽好看的?難不成這家夥真的是喜歡男人?藍田低下頭打算對他不加理會,可誰知拉斐爾倒先開了口。
「你沒有近視。」拉斐爾說,言下之意是疑惑他為什麽要戴着眼鏡。
「這個是我朋友送我的禮物。」藍田摸了摸自己鼻梁上沒有鏡片的黑框眼鏡,這是他的第一份生日禮物。雖然莫蔔的原話是戴上去後讓他感覺順眼多了。
「明眼人還是看得出來你長得很漂亮,屬於上品。」
聽到這話,藍田的嘴角不自覺有些抽搐,多久沒聽人這麽評論了?真是文化觀不同,不懂得什麽叫含蓄。畢竟這位外國友人是在誇獎他,他也不好意思表現出反感。
「謝謝。」漂亮?他敷衍過去。順便暗示自己這位外國友人中文不好,形容詞用得太差,好在這年頭長相文弱點女生還是一樣喜歡。
但藍田很快就後悔了,因為這外國友人臉皮之厚,不是他這個正常人能想像得到的。
「藍田,我很開心。」
「啊……?」
「我想我們雖不能同年同月生,但也能同年同月死,」拉斐爾靠着牆壁微笑道,閉上眼,又是一嘆,「我也算死得其所了。」
「我只有一個小小的願望……」藍田感覺自己的額頭青筋都快要暴出來了,為什麽自己臨死前還要被喜歡男人的怪人騷擾,他幾乎是龇牙咧嘴說道:「就是每年能到你的墳頭去為你上炷香……就算要花上一毛錢也無所謂了……」
望着懸浮在福馬林液中的器官,拉斐爾若有所思,說道:「藍田,你知道嗎?鎮定劑和興奮劑的成分一起用會導致心髒搏動紊亂,導致死亡,見效也快。」
藍田愣了愣,他為什麽突然說這個?
拉斐爾繼續道:「藍田,你的養父也許就是這樣去世的。」
養父……?藍田滿心疑惑,這家夥在說什麽呢?
「你知道一開始我為何會受傷嗎?」
「和你查的案子有關?」
「那人叫羅摩.洛斯特,終生未婚,無子。洛斯特曾與你母親林雲是大學同學,熱烈追求過你母親。
「你兩歲時,你母親與你親生父親離婚之後,帶你去澳洲旅游那段時間都與他在一起,但不幸期間你母親突然出了車禍。随後洛斯特一直照顧你到四歲,你父親為和他争奪你,期間打過官司,但在沒有判決的情況下,他最後把你送回了你父親身邊。」
這個有些陌生的名字讓藍田回憶起了一件事。
那次去美國夏令營,東說西說藍田便被老師說動,反正是免費,下了飛機不到兩個小時,卻莫名其妙的被人扯去幫忙,說什麽有人患上了不治之症,最後想見他失蹤已久的兒子一面,說藍田長得很像對方的兒子。
等見到那個怎麽看都是純種白人的男子後,藍田直接就想走,他怎麽會像他的孩子?!何況今天的自學計畫還未完成。
病弱的男子吃力地向他伸出手,叫道:「朱恩。」
藍田猶豫片刻,還是湊近握住他的手,叫了一聲:「爸爸。」
他仔細地端詳着他,但藍田并不讨厭這種赤裸裸的目光,他想也許是因為他那雙藍色的眼,臉削瘦但眼睛仍舊透澈得不可方物,讓他覺得熟悉、安心。
「你看上去并不快樂。」他說。然後他又說他對不起他,他本以為在親生父親那,他會獲得他給不了的東西,又說他很像他的母親。
那時那個叫洛斯特的男人告訴他對不起他,但是他愛他,希望他今後快樂。
藍田那時心中更多的卻是同情、生命消逝的無奈及幾絲恐懼,男人神情疲倦地看着少年,蔚藍的眼睛中滿是落寞。而藍田那時卻不知這一切是因他,如今知道後,藍田感覺惋惜卻茫然無措。
随後他們的談話被男子病情的突然惡化而打斷了,藍田很快被人送回了酒店,直到回國前都再也沒有得到關於男子的任何消息。
藍田漸漸淡忘了這件事,他永遠也不會知道有人在是否讓他出場意外事故上簡單讨論過,然後身為局外人的莫蔔随口一句「殺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人,洛斯特的侄子可真是聰明會省事」讓他活了下來。
甚至連莫蔔第一次看到藍田時,也不知道自己曾經救過這個冷冰冰的少年一命。直到他與藍田密切來往後,看到喬魏出於保險所收集的關於藍田的資料,在喬魏的提醒下,莫蔔才勉強記起來有這麽一件事。
當時莫蔔因為過於驚訝、意外,腦子一抽風,還想着去向藍田炫耀自己救過他一命,但卻被喬魏說了「我不想考慮殺他第二次」給冰凍了起來。當初喬魏認同莫蔔的想法,完全是出於藍田什麽也不知道,喬魏一貫是追求效率的人。
「據說羅摩.洛斯特的遺囑中,将自己百分之七十的財産給了你。」
「據說?」藍田抓住了重點。
「現在這件事已經塵埃落定了,」拉斐爾微微笑道:「我大概是第五個接手這個案子的人,洛斯特身邊總有些人沒有被買通、想查出什麽。我關注過洛斯特的財産流向,起先他曾經指定過的繼承人||他的侄子是獲益者,讓人疑惑的是,現在最終獲益者卻是喬家的三少爺||喬魏。」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藍田的心髒似乎被針突然刺痛了一般,猛地跳了一下。洛斯特的死有蹊跷,那麽和喬魏又有什麽關系?但表面上他依舊神色未變。
「這件事最後結果會怎麽樣?」
「無疾而終,」拉斐爾一笑,「前幾個受委托調查的人因受到脅迫而放棄,将來我也會是其中一個,其實我也是突然間有興趣找了找資料,便倒了楣。」他的意思即指他無心查出所謂真相,只不過是在做樣子。
藍田沉默了一下,開口問道:「那傷你的人是不是……」
藍田突然回憶起了拉斐爾走後,莫蔔打來的電話,及那句莫蔔對拉斐爾說的,像算命一樣的話「少管閑事,否則不吉」,看來也并非是莫蔔閑着沒事把算命的趕跑,自己來「體驗生活」。
雖然莫蔔好像與此無關,但依照莫蔔與喬魏的關系,莫蔔順手吩咐手下的人來幫喬魏這個忙也是有可能的,結果沒想到這人身手實在太好,居然跑掉了還和自己碰上。如此一來,莫蔔對於拉斐爾的厭惡就可以解釋了。
拉斐爾只是一笑,他靜靜地凝視着藍田,黑眸中的淡定與溫柔讓人不自覺地就放松下來并信任此人。
一直以來這人的言行幾乎無可挑剔,但這卻是藍田最應該警惕的,尋常人難以做到這點。藍田本能的覺得只要稍一個不注意,到時怎麽死的恐怕都不清楚,而莫蔔總是說他的直覺不錯。
藍田冷下臉:「拉斐爾,我死都不會拖累朋友的。」
這句話的朋友可以理解「拉斐爾」,自然也可以理解為「喬魏或者莫蔔」,如果拉斐爾确實沒有惡意,他也不至於尴尬。
章四 對不起,我沒有時間
「真像飛蛾撲火,」拉斐爾的手撫摸上藍田的臉頰。
如藍田想的一般,拉斐爾的手心并不光滑,漂亮修長的手指卻有着厚厚的老繭,就如同喬魏。
拉斐爾道:「只是他們可不是光明,也不是火,但一樣能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藍田別過頭,心裏有幾分不屑。
這話由別人說他大概會認為這人電視劇看多了,但拉斐爾出衆的外貌優勢和低沉悅耳的語氣讓這句話聽起來還真像那麽回事。
可那又如何?他不想失去老蔔,也不想失去喬魏。
拉斐爾走到角落尋找着什麽,突然間從牆壁上噴出了大量的水,藍田吓了一跳,可看到拉斐爾篤定的眼神,便又安靜下來,任由水流淌在地板上。
拉斐爾沾了些水在手指上,聞了聞,笑道:「比我想像得好,還好不是福馬林、雙氧水之類的。」
房間密封性出奇的好,水已經漫到了藍田的腰部,這讓他有些吃驚。拉斐爾将藍田拉近他,一起往那個圓形的門走去。
「我們要一直浮在水面上,直到水淹沒屋頂,」拉斐爾說道:「然後再去試試能不能打開它。」
藍田腦中突然靈光一閃,記起了以前曾在物理學書籍上看到的知識擴展,一定要有壓力差才能打開的門,似乎某些船艙的蓄水室用的就是這個原理。
拉斐爾示意藍田摟住他,藍田并不是十分熟悉水性,只得照辦。拉斐爾的呼吸拂過他的耳邊,在水充滿整個房屋以後,他帶着他下沉。
拉斐爾猜得沒錯,這次||門開了,水流将他們沖出了這個私人的收藏空間。
藍田狼狽地摔在地板上,他勉強擡起了頭,掃視了一眼周圍環境,似乎看到了幾縷稀疏的陽光。看起來值得慶幸,接下來總算不是什麽封閉的空間。這個房屋的主人到底是哪裏來的變态……找時間一定要報警讓警察端了它。
似乎有人跑進了這間屋子,藍田心中又是一驚,還未反應過來,來人已經把他從地上拉了起來。藍田将濕漉漉的頭發捋到耳後,擡起頭看清了來人。
「阿魏?!」
襯衣被解開扔到一邊,喬魏脫了自己的米色風衣罩在他的身上,然後動手除去少年的長褲。藍田本能地抓住他的手,後退了一步,然後彎下腰,乖乖地自己脫去了衣物,只用風衣裹住自己的身體。
對於自己目前的狀況,喬魏的臉上沒有顯出任何吃驚的表情,還記得關照他換下濕透了的衣物以免感冒。他一貫是淡定的樣子,并且始終帶着陰沉的氣息。
藍田第一次見喬魏時,喬魏也是冷漠如此。
那時藍田費盡口舌,講了一個小時左右關於喬魏的小喽羅來找他麻煩是不對,從思想政治文明建設到影響普通居民生活、生産等方面,發揮自己答卷的精神,不厭其煩地從頭講到尾。
喬魏一言不發,一直在看文件,好像他這個人根本就不存在。
那時藍田雖不至於不懂察言觀色,但有一點精神根深蒂固,就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不到黃河心不死。於是藍田就一直講,講呀講,一旁的莫蔔表情僵硬,有些後悔帶這個白癡過來,等下自己不會還得收拾他的屍體吧?
終於喬魏放下手中的文件,擡起眼來。
「朋友?」
這時藍田才第一次聽到了他的聲音,他一直認為喬魏的聲音與他的外表真的很符合,冷冷的但卻讓人覺得安心。
「嗯?」他什麽時候講到過朋友?
藍田回憶起似乎是剛才為了說服喬魏,說了一句我們做朋友吧。
「我知道了。」喬魏又将頭埋下。
莫蔔似乎明白了什麽,於是帶藍田出去,然後藍田就再也沒有遇到那幾位找他麻煩的家夥。後來他才知道,那些人只不過是喬魏分支的手下的分支的分支……根本就不關喬魏他什麽事!
對着莫蔔駛來的車子一動不動只有三種人,一種是确定車子會停下,另一種是想賭一把,最後一種無疑是不想活了,怎樣死都無所謂了。
那時的他無疑是最後一種。
喬魏沒有把他這個微不足道而且煩人的家夥斃了,莫蔔也沒有,他們還與他成了朋友。有一點是藍田後來才意識到的,在莫蔔用拳頭打向車子的那一瞬間,就算是喬魏想殺他,他就已決定保住他的命。
「拉斐爾?」
藍田環顧四周,很遺憾地發現盡管謝理德也渾身濕透了,但他的樣子一點都不狼狽,濕透的衣物緊貼着男子的身體,身體曲線顯露無遺,嘴唇依舊是習慣性地微微抿起,似笑非笑。
這副樣子只有用「性感」來形容,而他恐怕就是那所謂的「落湯雞」。唉,藍田默默為自己嘆了口氣。
「拉斐爾,你還好吧?」藍田正欲向拉斐爾走去,手腕卻被喬魏拉住,他疑惑了一下,便向喬魏介紹道:「他叫拉斐爾.謝理德,是他救了我。」
「謝理德?」
喬魏轉過頭去,拉斐爾亦是微笑面對着他的目光。
喬魏與拉斐爾都是那種氣質與外表并存的人,不同的是喬魏陰冷,拉斐爾溫和。但兩人卻是有一共同點,那便是兩人都是內斂而不張揚,但又難以讓人輕易忽視。
藍田有些不理解為何喬魏會重複一遍拉斐爾的姓氏,倒是拉斐爾先開了口,語氣輕松:「我與那個謝理德家族雖是血緣關系,但他們可不會認我。」
喬魏的眼神依舊冷漠,藍田本想開口向拉斐爾解釋喬魏一貫如此,并不是對他懷有敵意,不必在意。
藍田還沒來得及開口,喬魏便已說道:「謝理德先生,麻煩您了,不如先去我那換套衣服。」
喬魏甚至沒有用詢問的語氣,藍田這時才發現周圍不止喬魏一人,喬魏自然是帶了人來的。看着不動聲色向拉斐爾靠近的人,遲鈍如藍田,也覺察出其中強迫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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