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仁至義盡,」拉斐爾似乎耐心耗盡,甩開奧森的手,「否則你自己遭了什麽報應也是活該。」
「是你做的!?」
頭一次看到拉斐爾露出淡漠的表情,卻也是笑着的,不過是冷冷地笑,「姐夫,我不知你在說什麽。」拉斐爾看向他們時已恢複常态,說:「還是吃快點比較好。」
伊凡馬上吃得猶如河馬吞肉,這大概是他第一次如此聽拉斐爾的話。藍田乾脆就放下了刀叉。
伊凡看着藍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說:「我怎麽沒想到不吃……」
他急忙從椅子上跳下,拉住藍田的手往外跑,一時慌不擇路,一不小心碰掉一個服務生手上的托盤,刀叉應聲落地。
藍田撿起刀叉,擡頭卻對上了一雙漆黑的眸子。
服務生在一旁道歉說:「先生,對不起,這種事應該我們來做的。」語氣之強烈似乎他們犯下了什麽天大錯誤,藍田撿起的刀叉也被拿了回去,重新換一副。
藍田不自覺望向與喬魏一起用餐的人||之前被盆景擋住太多而未能認出的莫蔔。
熟人,早知道就直接打招呼了。
「還蹲在地上做什麽呢。」
喬魏伸出手拉他起來,他神色一如往昔般淡然,看不出什麽異常,雖然這麽說有些殘忍,但他不會因為他父親的去世而難過,這點讓藍田松了口氣。
「他很可愛。」喬魏看了看伊凡,說道。
伊凡有些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就算是他也看得出喬魏的陰郁,誰會想到這個男子竟還會說些好話呢?喬魏回到了原來的位置,一聲招呼也未打。
藍田與伊凡在餐廳外等了許久也不見拉斐爾出來,藍田看得出伊凡的不平靜,說:「擔心的話就回去看看。」
「我才不會關心他!」伊凡搖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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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田看着伊凡,覺得是他該說些什麽的時候。
「人的心意有時連自己都不知。」
伊凡擡頭看向自己一直抱有好感的人。
藍田繼續說:「曾經有這麽一個人從我記事起他就打我、罵我,不讓我出去玩,只為了讓我專心學習。
「為了不耽誤課程,連生病了也讓我吃對身體有害卻好得快的藥物,我每次不太願意吃,因為我從書上看到過這些藥的害處。他卻每每罵我是怕苦、甚至會罰我,害得我在一段時間內一看到藥就怕到想哭。
「我十歲時,他終於知道了,我總能在他桌上發現大量的醫學書,但那時因為藥的副作用及長期不鍛鏈,我的身體已明顯不如同齡人,怎麽樣補救也來不及了。我不是什麽心胸寬廣的人,我知道自己因他而失去的是什麽東西,我很明白自己絕不原諒他。
「兩年後,他求我不要在生病的時候去學校了,可我那時所擁有的……也許不單單是為了報複他,更是為了我當時生活中僅剩的意義。
「後來我考上了離他很遠的高中,我身體依舊是不怎麽好,漸漸地最後我對他連恨也消失,他影子也淡忘了,我知道我終於可以不再在乎他。
「在我十七歲生日的前幾個月,我參加了一次很重要的考試,當天,我得知了他的死訊,是車禍,他死在我所在的城市中。我當時只是想了一下為什麽他會跑到這來,随後就将這件事抛到九霄雲外,心态平和,标準的适合答卷的心态。
「我像計畫中一般的參加了第二場考試,然而我卻一個字都寫不出,手在筆上使着勁,但紙上就是沒有任何墨跡,我才發現我的筆尖一直停在離卷子不到三厘米距離的空中,抖個不停。就這樣除了第一場考試的語文,我剩下三場考試都糟得不行。
「我真的錯了,我曾以為我不在乎他,但他卻能輕易讓我放棄努力十年的事,雖然那些努力剛開始是不願的。
「我并不恨他。」
藍田看着伊凡,知道他不是太懂,也正因如此他才會跟他說。但當藍田再次問伊凡是否要去看看拉斐爾時,他卻點了頭。
伊凡的臉在看到拉斐爾後經歷了由紅變白再變紫的歷程,因為某人正和一個漂亮的女服務生走了過來,女服務生被拉斐爾逗得咯咯直笑。
藍田想到了一句話:當有一個人在仰望星空時,必定有一人在泥坑中挖地。
當他們正在憂傷與反省時,某人卻在泡妞泡得不亦樂乎……
「死變态!死色狼!你這個混帳快給我過來!」
在伊凡的這句話吸引半個餐館的人看過來之前,藍田迅速閃離他十米遠。
藍田獨自一個人在回家路上走着 一輛黑色摩托車以超飛機的速度為目标,從他身邊飛馳而過,而且還為了耍酷而蛇行。
路邊的行人無一不熱情贊賞該人的不要命及神經病之嚴重程度,但接下來的事恐怕更讓他們下巴脫臼,一輛看上去豪華無比的黑色轎車也飛馳而過,硬是和那輛摩托車比起速度、比誰更會拐彎、誰拐的彎弧度得更具吓死人的魅力……黑色轎車在遠去後又開了回來。
「這裏,藍田。」
藍田随着聲音望去,莫蔔朝他揮手,這麽一會兒他就換下了西裝,簡簡單單的背心,藍色條紋襯衫,扣子随意扣住,裸露出大片麥色的胸膛。
陽光下的他幾乎讓藍田錯以為回到一年前,那時候被莫蔔強拉上車,喬魏也會有時間與他們一起。
藍田問道:「你怎麽了?一年前你不是就不做這些玩意了,怎現在見了一部摩托車就手癢了。」
「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再加上我看那嚣張的小子不爽,這種水準也敢飙車。」莫蔔示意他上車。
「特殊日子?我不記得有人今天過生日或哪個偉人逝世多少周年?」
藍田找着安全帶,莫蔔傾過身,幫他系上安全帶,黑色露指皮手套讓莫蔔的手顯得頗為修長漂亮。
「準備好了嗎?」莫蔔說。
藍田看了一眼老蔔躍躍欲試的表情,心中一股惡寒,說道:「我很久沒坐過快車了,你有沒有準備什麽暈車藥,或者找個手铐铐住我,以免我不小心從車上跳了下去?」
莫蔔含笑不語,接下來便是在如此的對話中熬過。
「老蔔,前面是紅燈。」
「哦。」
「前面有小學,慢行。」
「哦。」
「跟在我們後面的不會是巡邏車吧。」
「哦。」
……
「藍田,那家餐廳不便宜,只對會員開放,謝理德這個姓氏也并不多見。」
莫蔔終於不再用「哦」來對話,在一段較為平直的高速公路他開了口,卻發現藍田臉色蒼白地彎着腰,一副快虛脫了的樣子,根本沒有聽進去他在講什麽。
啧,真沒用,雖是這麽想着,莫蔔還是放慢了車速。
藍田下車時被莫蔔扶着才下得來,他過了好一會才有力氣關心起自己被帶到了什麽地方。
一片荒野,夕陽已下,夜幕下天是連了地般的黃,單一的色調,卻因天地寬闊而顯得壯觀,他沒想到城市邊緣還有這麽一幕景色。
「你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嗎?」莫蔔在一旁微笑。
「與我有關?」藍田懶散靠在車旁,「可我生日還有十幾天。」
「準确是十幾天?」
藍田藉着手機發出的微光,看到莫蔔在笑。
「應該是十八天吧。」藍田忽然意識到了一種可能,不由哭笑不得,「老蔔你該不會是慶祝我離十八歲的生日還有十八天吧……」
「嗯。」
為什麽他現在才發現莫蔔很有講冷笑話的本領……然後不只精神上被冷到了,因為不斷襲來的冷風,連身體也開始有些冷,藍田悶悶地說:「老蔔,你有沒有考慮到多帶件衣服……」
「你會冷?」莫蔔故作吃驚的問,然後将酒遞給他,「喝一點就不冷了。」
藍田環視四周,發現能用來取暖的只有扯不下來的車墊子,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問道:「老蔔,你該不是故意想讓我喝酒才這麽做的吧。」
「哪裏有?你多心了。」莫蔔晃了晃酒瓶,手中不知從哪變出來兩個高腳玻璃杯,對他促狹地笑着。
擺明做好了準備,藍田臉一沉,暗下決心,猛地抱住莫蔔,莫蔔驚慌地想推開他,藍田笑道:「這邊不是有個大暖爐,何必要喝酒?」
藍田懶散地靠着他,眯起眼睛。
「你在想什麽呢?」莫蔔問。
「想喬魏。」
莫蔔一愣。
「他最近會在國外,但你生日他一定會回來的。」
「不是,我是在想他父親的事。」
「那你大可不必擔心,我從未見過有人與父親的關系比他的還爛。」莫蔔的語氣中滿是笑意。
「那就好。」藍田暗自覺得好笑,只是自己放不下死去的父親,卻認為別人也是如此,「老蔔,我希望你與阿魏都快樂,因為……」
「世事無定?」
「嗯,老蔔,答應我盡全力與我做永遠的朋友好嗎?」藍田撐起身,認真地問莫蔔。
莫蔔摸了摸他的頭,說:「那是自然。」
藍田笑着掏出手機,問道:「老蔔,阿魏現在的號碼?」
「你太貪心了吧……有我的保證還不夠。」莫蔔做出不滿狀。
藍田哈哈大笑說道:「兩個人的我都要。」
電話接通了,莫蔔将聲音調成從揚聲器中傳出,這樣他也可以聽到,藍田笑嘻嘻的對那頭的喬魏說:「阿魏,向我保證會盡力做我一輩子的朋友。」
「朋友?」
喬魏平靜的聲音從手機中傳出,如同他第一次見到他時般,聲線低沉而平穩,卻莫名的透着陰冷。
「嗯!」藍田忽然又覺得眼前情形有些熟悉,但又記不起是什麽時候發生過。
「我知道了。」喬魏說,便挂了電話。
「他答應了。」藍田轉過頭對莫蔔笑道。
莫蔔怪異地沉默了一會,然後說:「藍田,剛才那段對話,你初次見到喬魏時他與你的對話中便有,後面幾句一字不差。」
「那真的好巧呀。」藍田恍然大悟,怪不得覺得熟悉,「阿魏真的好厲害,連幾個字的對話都能說得這麽陰森,我真是太喜歡他了。」
莫蔔苦笑:「這家夥從小就舉止異於常人。」
「怎麽個異於法?」藍田趴在莫蔔的肩上問。
「很簡單,當我六歲還在老老實實讀書時,他就偷開了家中的直升飛機出去散心,而且還出了空難,讓價值幾百萬的飛機變成了廢渣才回來,一回來後就開始想怎樣讓保險公司賠更多的錢。當我不老實後,去飙車那時,他早就把那些玩厭了,天天泡在文件中。我開始接手家族的業務後,他已正式成為接班人。」
對於喬魏的事,藍田知之甚少,甚至是刻意地讓自己不去了解太多,他微微縮起身體靠近莫蔔。
「老蔔,你最近似乎忙了許多?不見你以前身邊那些怪模怪樣的人了。」
「怪模怪樣?」莫蔔挑了挑眉,想到父親派來那個正經八百的陳峰,他說道:「來了正經人陪也不是什麽好事。」語氣中有諷刺的意味。
「正經人?」藍田暗自嘀咕,他們越來越愛玩那副大少爺姿态了,裝神秘。但有過經驗教訓,他也不想多問、多管。
莫蔔看了藍田一眼,頗有些意外,随即又笑:「也對,你這個笨蛋怎麽可能注意到。」
莫蔔又道:「藍田,喬魏明顯是讨厭他父親,而我卻不清楚自己對父親的想法。他很薄情,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薄情的人之一……對於我他又是特殊的對待,為了我甚至将我的弟弟……」在這裏他遲疑了很久。
他的弟弟?
記憶中,有次這位大少爺發神經跑到他那小破出租屋來體驗不同生活,因為床位不夠,不得不和他擠在一起睡覺時,似乎聽莫蔔提過。
「我小時候與我弟弟也是這樣一起睡的。」
「他現在變得跟個混蛋一樣,特別那種混蛋還是我将來一定要當的。」
那時莫蔔的語氣中滿是笑意。
混蛋……?藍田靠着莫蔔的肩膀,抵抗不住困意,眼皮已經微微下垂,平時這個時候他早睡了。
看着藍田被風吹得有些發抖,莫蔔嘆了口氣,認命地脫下自己衣服,蓋在迷迷糊糊的藍田身上。
「他對我的重視雖然是因為他愛我母親,你很難想像那麽一個薄情的人居然會如此愛一個人……」莫蔔的聲音斷斷續續,不時停下來沉思良久,似乎根本不是想跟藍田講清楚。
藍田耳朵中的聲音越來越模糊……莫蔔似乎又繼續接着講些什麽,聲音終是模糊了,不再進入他的耳朵中。
拉斐爾的生活似乎總是過得相當悠哉,幾乎每次藍田來找伊凡時,男子都懶散地在躺椅上喝茶看書,根本不像有正當工作的樣子。
他身為律師,但藍田經常聽到他發表類似於「這世界上撰寫法律的人都死光了,要打官司的直接去打架,因為一審輸了絕望地喊着要自殺就快去跳樓、跳海、跳江,總之要死就去死,別再讓他準備二審」之類的話。
那他靠什麽吃飯……?
後來才知道,拉斐爾幾個去世的親人和非親人給他留了不少錢,真不知他們是不是眼睛瞎了。伊凡經常跟他抱怨,其實藍田很想問那些樂於送錢的親人中,是否有他的母親。
今天幫他開門的不是拉斐爾,竟是伊凡,他眉間是藏不住的焦急,直接撲到了藍田的懷裏。
「大哥哥……那個女的服務生……」伊凡語無倫次地說道。
什麽亂七八糟的,如果是拉斐爾帶女人回來了,有什麽稀奇的,該不會是他們OOXX時被伊凡看到了?
「刀子……那女的抓住我……」
藍田不再指望伊凡能說什麽他聽得懂的話了。
他按住伊凡的肩膀,蹲下,說:「現在,只要告訴我你最想說的一件事。」
「他流血了!」
拉斐爾?藍田起身,朝房子跑去。
大廳地板上有血跡,他沿着血跡走到一間房間,試着推了一下門,門沒有鎖。看來伊凡明明是關心的,但就算是拉斐爾受了傷也不願見他……真是別扭的家夥。
拉斐爾似乎已處理好傷口,見到他來微微一笑。
「你沒事吧?」藍田走近男子,問道。
「沒事,只是皮肉傷。」
藍田拿起一旁拉斐爾換下的衣服,大部分被血染紅,加上大廳的,流血量少不到哪去,他不禁嘴角有些抽搐,說道:「你管這叫皮肉傷?是你身體異於常人還是怎麽樣……」莫非這人真是外星人?
「上面的不全是我的血。」
「到底發生了什麽?」他問。
「記不記得上次和我一起走出餐廳的那位美人?」拉斐爾笑得輕松,「她跑來要我的命,本來已制住她,但伊凡卻跑了出來,於是我一不小心就受傷了。」
「伊凡看上去好像很在意這件事,你也許應該……」
「我是為了他才受傷的,不用指望我再去安慰他一切沒事,」拉斐爾打斷了他的話,「我可不是什麽老好人。」
「你這人怎麽這麽小心眼。」
拉斐爾只是看着藍田笑,不再出聲。
藍田只好說,「那至少先出去,讓他知道你沒事。」
伊凡一見到拉斐爾立刻把頭埋下,手卻不安的搓着,看到這種局面藍田遲疑了一下,這種時候大家一起去散散步無疑最佳。
他狠了狠心,說道:「我請你們吃飯吧。」
伊凡沒有吃多少就跑去了游樂區,留下心疼着自己錢的藍田和若有所思的拉斐爾。
藍田微笑地看着伊凡,曾經他的願望也是就這樣待在游樂區玩上一整天,他的父親卻上學放學都來接他,周末将他關在屋子裏,和一堆課本作伴。如今看着伊凡玩,他的心中倒也頗為愉快。
「你想玩?」拉斐爾看向藍田。
「是,可是你有見過我這個年齡的還去玩嗎?」他老實的說。
「其實我也想玩。」
「……」
說完拉斐爾便起身,去了游樂區。伊凡一見到他,就毫不客氣一腳把他踹到了堆滿五顏六色的塑膠球坑中,說:「醜八怪,你來做什麽,你今年多大了!腦子有病嗎?!」
拉斐爾畢竟受了傷……小孩子真是容易忘事,之前還後悔得不得了的樣子。藍田傷着腦筋。
「我說,你不來嗎?」拉斐爾半個身子都陷入了塑膠球之中,朝藍田招手,嘴角勾起了溫暖的笑容,「放心吧,絕對不會有人比我更丢臉了。」
拉斐爾的笑容像一汪清泉般緩慢而透澈地侵入他的心靈,心中卻是莫名的暖意。對於藍田來說,那一瞬間拉斐爾的笑容實在是美好得讓人難以直視。
他們三人在大街上走着,伊凡拉着藍田的手一個勁想遠離拉斐爾。
拉斐爾出門時從不開車,這人有錢到死,不至於沒車吧?也許是不會開,藍田想。
手機響了,拉斐爾掏出手機,掃視了一下,果斷挂掉。
又響,挂掉。
手機又響,拉斐爾這次接了。
「你好,我是拉斐爾.謝理德。」
對方不知說了什麽,拉斐爾的笑容突然變得異常燦爛,陽光下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那你們宣言要自殺的就快去死,該去搶銀行就快去搶,想做人體炸彈的就快去買炸藥,要參加集體靜坐的就快去買墊子……」拉斐爾說得飛快,「……總之,別再來找我。」然後挂掉。
「要二審的委托人?」藍田問拉斐爾。
「算是吧,不是一般的久了。」
說着拉斐爾朝他走近一步,一時間藍田一半的身體都籠罩在他的陰影之下,藍田不自覺地後退。
拉斐爾一愣,也後退了一步,一時間氣氛有些尴尬。
「我看上去那麽恐怖嗎?」拉斐爾笑着問,眉眼間沒有責怪之意。
「是!簡直比堆到天上的垃圾堆還恐怖!」不等藍田回答,一旁的伊凡先開口。
藍田覺得一陣頭疼,這時他的手機卻響了,是莫蔔。
「我找到你了。」莫蔔的聲音從手機中傳出,「我現在離你很近,站着等我。」
「老蔔……你對我的手機做了什麽……」藍田狠狠地說,他不記得他開通過定位服務。
莫蔔好像沒聽到一樣。
「等着我,別動。」
一輛黑色轎車在他們一旁路邊停下,急剎車的聲音驚了許多人,把車子這麽糟蹋的只有莫蔔。藍田有些近乎無力地走了過去。
莫蔔打開車門,藍田彎下腰看着他。
「有事?」藍田問。
一只手攬過他的肩膀,莫蔔一把将藍田拉入他的懷中,微笑着看着拉斐爾。
「敗類。」
「敗類。」
拉斐爾的眸子似乎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但眨眼間便又恢複溫和的笑容。
莫蔔不為所動,拉了人上車,啓動了車子後說:「離他遠點,那家夥不簡單。」
「怎麽個不簡單法了?」老蔔最近酒喝多了吧……
「你知道我剛才說他『敗類』時,我在他眼中看到了什麽?」
「你看到了什麽?」藍田沒好氣地說。
「殺意,是殺意。」莫蔔嘆氣道。
「殺你個頭,你有被害妄想症嗎……」
藍田揮了揮手,莫蔔突然踩了急剎車,藍田防備不及,身體猛地向前撞去,差點碰到玻璃。
「老蔔,你要死呀!」
但當藍田看到一個人似乎很痛苦地躺在他們車前時,他馬上閉了嘴……竟然撞人了!
「你撞到人了!」一個男人奔了過來,用力敲着玻璃窗。
莫蔔冷冷看了他一眼,按下車窗,從錢包掏出幾張鈔票扔了出去,那人吃了一驚,莫蔔不理會他,直接将車駛開。
「老蔔,那人沒事吧,你就這麽扔一點錢……不送他去醫院檢查?」
莫蔔瞥了他一眼,說:「那家夥是詐騙的,我還沒撞上他他就倒了,下次再讓我看到他,不直接開過去把他壓死也把他揍死。」
「……」藍田深知莫蔔打架的功夫有多麽厲害,好在不會再遇到他們了,不然那兩個人就慘了。
「藍田。」老蔔将車速放慢,心中一件煩心事和那個叫做拉斐爾.謝理德的人混雜到一起,原本想說的話一時倒不知如何開口,語氣也深沉起來。
「嗯?」藍田眉頭不自覺皺起,從未見過莫蔔如此嚴肅的樣子。
「我有話要對你說……」
又是急剎車,藍田看到莫蔔臉都綠了,牙關咬得死緊,放在方向盤上的手青筋暴露。
又有一人趴在車前哀叫着,自行車歪在一旁,可不是剛才那位聲稱被撞到腿斷,得從此告別自行車的仁兄……先前跑來要錢的黃發男人不亦樂乎來拍窗,語氣之激動,表情之憤慨,神色之正義,真是猶如黃河之水天上來般滔滔不絕,沒完沒了。
高手在民間呀……奧斯卡國人有望了。
可惜這人視力一定有問題,或者連生物基本保命的本能都沒有,否則怎麽到現在還不知道跑呢。
藍田面無表情轉向莫蔔,右手不動聲色地在口袋中摸索手機,準備報警,一邊認真地說:「老蔔,你要冷靜。」
莫蔔回給他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藍田一愣。莫蔔身體向藍田傾來,抱住他,抽出藍田手中手機,扔到後座。等他松開他時,藍田被铐在了座椅上。
莫蔔打開車門走出,臉上帶着愉悅的笑容。
那黃發男人似乎這時才認出這個笑得萬分迷人的男子是剛才那個大方扔給他錢的人,他張大嘴巴,呆在原地久久沒有動彈。
這人是白癡嗎?怎麽還不跑?藍田在車內瞪着眼。
莫蔔一把拉住他的衣領,把黃發男人拖往倒在地上、被汽車迫害而「慘叫連連」的那人時,還不忘按下控制按鈕将車鎖住,別人進不來,藍田出不去。
這車隔音效果極好,莫蔔曾要求過設計師車子扔到水裏,水一定時間內不會浸滿車子,藍田在裏面大喊,外面幾乎連嗡嗡聲都聽不到。
人群在車前聚集,擋住了藍田的視線,不用想就知道是在看熱鬧,可是莫蔔打人的話是會出人命的呀……看你個頭的熱鬧,看完就要被請去做目擊證人。最可惡是竟沒有半個人注意到被铐在車子裏的他,藍田只好在心中暗自祈禱已經有人報警了。
人群卻一下猛地散開,他心一沉,不好,藍田心中暗暗叫苦。
警笛長嘯,值得慶幸的是這時可愛的警察終於來了。
「叔叔,那個我覺得他已經手下留情了。」藍田盡可能地天真的笑。
「現在的孩子呀,」警察叔叔嘆氣,「發現你時你都被他铐住,還為他說話。」
「小朋友,小心被賣了還幫人家數錢。」警察阿姨如此說道。
他已經快成年了……不是什麽小朋友,盡管如此,他還是發揮自己好學生的外表優勢,感激地對着警察微笑。
「我很害怕,」反正他也沒說謊,他的确害怕老蔔打死他們,「我沒有想到會遇到這種事,幸虧你們趕到了。」
少年投給警察一個感激的眼神。
「他說他上面有人,說要找人打死我們,他還拿出了刀子……」
那兩人有沒有刀子不清楚,就算有莫蔔也不會有機會讓他們拿出來,而莫蔔身上卻有一把只能用來殺人的小刀。
藍田的眸子像一塊晶瑩剔透的琥珀,但沒有那種寶石的堅硬和生冷,是如泉水透着靈性和透澈,又泛着新月般皎潔的色澤。莫蔔對此的定義是「不長在女人身上真可惜」。
看着他微微咬着自己下嘴唇,眉眼透着恐懼的樣子,甚至漂亮的眼眸中彷佛有層水霧,如果不是剛剛狠狠揍了兩人一頓,莫蔔都快相信了他的故事。
可為啥那幫蠢警察還用那種拐帶未成年人、坑騙純潔學生的眼光看着自己?
莫蔔很快便反應過來怎麽回事。
真是,自己該怎麽說他才好。藍田單純,但并不愚蠢。他很聰明,做事卻偶爾會缺根筋。比方現在,也不想想,就那輛他開的車的價格來講,比起現在在醫院躺着,醫療費還是拿自己當時扔的那些錢去支付的那兩個人,到底誰比較像「上面有人」?
這家夥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不再又笨又傻地只會被自己整了,到現在甚至不時會對他冷嘲熱諷、拆他的臺、幸災樂禍,在別人血流滿面時慢吞吞喝茶……還把自己演戲的水準提得如此之高。
莫蔔聽着藍田極力為他申辯着,自己卻一個字都沒有開口。其實他打一個電話就可以解決這一切,但他沒有,他想一個人靜一靜,不想見那些人,更不想明天要去哪。
他看着藍田繼續和警察交流,時間長了,藍田對於莫蔔的沉默不語有些擔心。
直到喬魏來,帶走了他們,莫蔔看了一眼表才知道已經快八點了,他這時才想到藍田沒有吃東西,他一直在為自己和警察交流。
這家夥雖然胃還沒有毛病,但一直也不怎麽會照顧自己,遲早也得餓出病來,莫蔔剛想問喬魏有沒有帶什麽吃的來,手中便多了一盒餅乾和一杯果汁。
「讓他馬上吃。」男子說完便大步向停車處走去。
喬魏居然記得,和自己一樣記得。正是這點讓他擔心,喬魏從來都不是付出不求回報的人,這種平衡能維持多久?但他也很忠實地遵守與他的約定,只要有自己在,應該就不會有事。
莫蔔深吸了一口氣,惡意笑着将食物敲到藍田的頭上,藍田不客氣回了他一腳。
喬魏開着車來載他們,說道:「莫蔔,我不認為你要是出個人命官司,明天就可以不回去。」
「我自然知道。」莫蔔擡眼,語氣竟也冰冷得似喬魏,這點讓藍田吓了一跳。莫蔔說:「藍田,你生日那天我有可能回不來了。」
「因為生意上的事?」藍田問,莫蔔當時要告訴他的就是這個吧。
「本來是由我出面處理的。」喬魏解釋。
從藍田的角度看去,喬魏的部分臉被陰影所覆蓋,因此他的臉顯得格外冷峻,像刀雕刻出來一般透着冷殘的氣息,而他所見的那雙深邃的眸子有的只是淡漠與不經心。
可是藍田卻覺得安心,因為他喜歡他,他喜歡這樣的喬魏。給他那種心安的感覺的第一個人是喬魏。
「後來我又有其他更為重要的事需要處理,兩家讨論後決定由莫蔔去。」
「更可笑的是,如果是喬魏他一定能夠在兩星期之內處理完,而我可沒那個自信。」莫蔔已恢複常态,懶散的将腳翹起。
「那倒未必。」喬魏淡淡地說。
章三 真的殺手敢於直面鮮血……嗎?
藍田知道這句話雖然簡單,對於喬魏來說,這相當於他下了一個保證,他保證那天莫蔔一定會回來,或者是他們一定會陪他。
「總之我們都會努力擠出時間的。」莫蔔下了個總結,微笑看着藍田。
心中一股暖流帶動着嘴角不自覺地翹起,藍田已無法去想那一日如果自己沒有跑去停車場之後的生活,認識莫蔔與喬魏真的是他此生最為幸運的事。
才去了不到一天,莫蔔在第二天早上便打了電話騷擾。
「我說藍田,你想不想我呀?」莫蔔邊整理領帶邊說道,他還是不怎麽喜歡這樣一本正經的打扮,看着鏡子中那個衣冠楚楚、風度翩翩的人,如果藍田看到肯定會不客氣來一句「沐猴而冠」。
「老蔔,國際長途很貴的,我們才幾個小時沒說話……」
「幾天後就會想我了,到時候我怕我沒時間給你打電話,所以就先問了。」
這是什麽邏輯?藍田忍着困意從床上爬起。
「藍田,把謝理德的那份工作辭了,以後不要去找他。」他和那個男人的梁子算是結下了,雖然并非只是因為那句「敗類」。
藍田一愣,問道:「怎麽?怕他和你們一路的?」
「不是,他看上去很正常。」
「老蔔,你可知你以前在學校的名聲爛得要命?」藍田突然說道:「除了跷課、打架、抽菸喝酒、對女生始亂終棄,脾氣還差得要死,看了誰不爽就揍誰,甚至還有人告訴我你殺過人,而且還是虐殺。」
「那你當時還來找我,你是來找死嗎……」莫蔔還記得那時候藍田冷傲的眼神,讓自己火冒三丈。
「我當時還真的是去找死的,」藍田輕笑,「誰又知道你是個好人呢,枉我下那麽大的決心。」
「如果我告訴你那些所謂傳聞是真的呢?」他停下了動作,等着對方的回答。
「你又在開玩笑。」藍田毫不客氣地說,這樣故作神秘吓他的事莫蔔沒少做。
「藍田,就算現在不是真的,以後也會是真的……」
「關我何事,」藍田懶懶地說,「只要你到時不要死得太難看,随你做什麽好了,省得我連你葬禮都不忍心出席。」
莫蔔突然笑了出來,聲音低沉而誘惑,藍田記得好幾次在大街上他就是這麽勾搭上心儀的女孩的。
「真是的,本來我還傷感了一下,現在氣氛全都被你破壞了,真是覺得自己可笑,還當什麽大不了的事。」
「我說老蔔你要是落到別人手上就直接割地賠款、磕頭求饒好了,保住小命要緊,如果要還是保不住,我清明節一定會去給你燒紙錢的,而且不買最便宜的那種。」藍田有感而發。
「你少烏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