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飯可以亂吃,血不可以亂喝
噗通,噗通,噗通。
薛靈喬被柔和的心跳聲喚醒,睜開眼睛,陽光明晃晃地照進窗戶。他低頭看着趴在自己胸口上貞子造型的女人。
“我的胸口不是公共設施。”
田淨植從他胸口擡起頭,撥開頭發,露出一張睡眠不足、慘無血色的臉。
“薛妖怪,我好像發現奇怪的心跳聲來自什麽地方了。”她指着他的胸口,神秘兮兮,“這裏,好像離我遠一點的話,就會不安的跳個不停。”
薛靈喬伸出一根手指,把田淨植的腦袋一點點頂開,不以為然,“因為你救了我,所以我們的心跳頻率是相同的,只要靠近就能感知到對方的存在,太近或者太遠的話,你就感受不到了。”
“你對我也是這樣?”
“不,你只要情緒波動大一些,無論多遠我都能感受得到。”
田淨植一臉激動,“這就是電影裏說的心電感應?”
“我更願意稱之為,互相牽制。”
“那具體的範圍呢?”
薛靈喬遲疑了一下,“……我也是第一次發生這種事,所以并不清楚。”
“那我們就去搞清楚!”
田淨植走到家門口,指着正前方,命令薛靈喬:“你往那邊走。”
薛靈喬淡淡瞥她一眼,然後配合她的指揮,迅速移動起來。
幾十米之內,沒有任何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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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淨植指揮薛靈喬繼續朝前走,等她聽到“噗通、噗通”的心跳聲時,手機定位的距離是一百米。
她撥通電話,對薛靈喬說:“你繼續走,看看多遠才聽不到。”
“好。”薛靈喬應了一聲,然後人影一閃,轉眼就從田淨植的視線裏消失了。
手機定位顯示一公裏時,心跳聲消失。
薛靈喬在電話裏說:“已經很遠了。”
田淨植突然想到一個主意,狡黠一笑,對着手機不斷說:“心跳聲還是好大,你再走遠一點!”
薛靈喬出了市區:“能聽到嗎?”
田淨植道:“能。”
薛靈喬進入鄰市:“現在呢?”
“繼續走!”
薛靈喬已經進入了鄰省,“還能聽到嗎?咦,沒反應……喂……喂……”
電話那頭傳來冰冷的服務女聲: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別墅門口,田淨植把手機一關,興奮地上下蹦達,仿佛一只剛從五指山下重獲自由的猴子。
再見!五百公裏外的薛妖怪,永遠都不要回來了!
人世間最崩潰的事情,莫過于幻想破滅。等她給院子裏的花草澆完水,得意地推門進屋,一眼就看見了那個本該被她發配到五百公裏外的薛妖怪。他換上了舒适的家居服,正抱着筆記本悠閑地坐在沙發上看《海賊王》。
一口老血哽在心頭。
田淨植僵在門口動不了了。
薛靈喬側頭看她一眼,漫不經心的嫌棄臉,“回來了?……好慢。”
田淨植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像游魂一樣飄回卧室,萎靡不振地跪坐在床上,突然崩潰地打起滾來,“回光返照啊!怎麽可能真的是回光返照啊!我挖井!我挖井!我拼命挖井!我把自己挖成了個窮光蛋,為什麽還是這麽倒黴啊!我不要變成老處女孤老終身死後被自己養的貓啃掉半邊臉啊!”
她打開筆記本,開始搜索“怎麽趕走厚臉皮的住家妖怪?”
感受到田淨植惡劣的心情,薛靈喬的情緒也變得暴躁起來。他後悔救了這個女人,她不是省油的燈,不指望她感恩戴德,但她卻這樣嫌棄他,嫌棄到恨不得他馬上消失一樣。可他大仇未報,必須想辦法讓她主動求他留下才行。
客廳裏擺放着田淨植一家的全家福,薛靈喬的視線落在照片上,突然詭異地笑了。
《傳說中的屋子》順利開機,劇組在F大取景拍攝。
工作人員布置片場時,田淨植很有敬業地拿出了劇本背臺詞,張萱萱則戴着墨鏡躺在躺椅上閉目養神。
有時候不得不承認,人與人之間是有着天賦差異的。
不管學習也好、寫作也好、搞科學研究也好、演戲也好,勤奮決定你是否有資格在這條路上走下去,但究竟能走得多高多遠取得多大成就,卻是由天賦決定的。
田淨植心情微妙地看了一眼身旁這個女人,默默安慰自己,她不需要跟張萱萱這個變态比,只要超越自己就好啦。這世上還有一種人叫做“努力的天才”,能夠堅持不懈的努力,也是一種天賦呀。
似乎察覺到她的視線,張萱萱懶懶地問了一句:“你最近都沒有打電話給我看八字,放棄了?”
“嗯……”
不是她想放棄,而是不得不放棄。
想到家裏那個不請自來的房客,田淨植就有些心浮氣躁。
張萱萱漫不經意地側了個身:“也是,你這種超級倒黴的體質大概只能養只不會死的妖怪在家才安全。”田淨植心裏一動,放下劇本,正想把自己的離奇遭遇告訴張萱萱時,卻被工作人員的喊聲打斷:“下一場張萱萱小姐……”
想要一吐為快的沖動,被打斷之後也一點點消褪了。
田淨植正打算重新背臺詞,不經意一回頭,看到李昆青教授正從停車場處走來。田淨植高興地蹦起來,迎上去打招呼,“李教授好久不見!”
李教授上下打量一下田淨植,“好久不見,我聽說你來這邊拍戲,過來看看你。葉琛說你恢複得很好,看你氣色是很不錯。”
“是的,一點事都沒有,那些等着看我毀容的人都氣得半死呢。”田淨植得意地笑。
葉琛是李教授的得意門生,當年她跟葉琛戀愛時沒少跟李教授見面。
“對了,你們家安妮都十歲了吧,之前我和葉琛分手了,她氣得哭着不肯見我們,現在長大了總該消氣了吧?
聽到這個問題,李教授推了推眼鏡,有些尴尬:“我離婚兩年了,安妮跟她媽媽去了美國。”
“對不起,我不知道。”田淨植也是滿臉尴尬。
“沒關系,是我對不起她們,只顧着工作,忽略了她們的感受。”李教授嘆了口氣,頓了頓又說,“對了,很多車禍都有後遺症,醫院有時查不出來。你現在沒事的話,不如跟我去一下研究中心,抽個血做個更詳細的檢查,反正就在學校隔壁,很快的。”
田淨植一愣,連忙拒絕道,“不用了,我真的沒什麽後遺症。”
李教授很不放心地繼續勸說:“後遺症可能剛開始表現沒那麽明顯……”
“真的不用了……”田淨植往遠處看了一眼,連忙找借口離開,“可能快輪到我拍了,我先過去了,改天聊……”
開玩笑,薛妖怪用血救了她,當然一大堆的後遺症,被妖怪纏上就是其中之一。
拍完一天的戲,拖着一身疲憊回到家裏,看到餐桌擺着一碗煮好的粥,田淨植吃了一驚。
喲,她這是撿了個田螺先生嗎?
房間裏沒人,她走到窗邊探頭一看,薛靈喬正在花園裏給花澆水。
都說願做家庭煮夫是男人的偉大進化,薛妖怪這個老古董也開始進化了?田淨植又看了一眼桌上的粥,美滋滋地想,無論什麽時候回來,家裏總有一個人等着,而且這個人現在還會洗手作羹湯,這種感覺似乎蠻不錯嘛。
“薛妖怪。”她托着下巴笑眯眯趴在窗口,看着眼前這個賞心悅目的極品老鮮肉,心情好到骨頭都是酥軟的。
薛靈喬不理她,專注地澆着腳下的花花草草。
她用自己認為最可愛動聽的聲音,裝作溫柔體貼,還附帶綿軟如水的眼神,問他:“你活這麽久,給誰熬過粥?”
男人依舊沒反應。
“那就是沒有喽。看來我的地位不一樣嘛!”
莫名的滿足感淹沒了田淨植,她喜滋滋地回到餐桌旁坐下,拿起勺子不客氣地舀了一大口粥,一秒鐘後,她那一臉陶醉的美妙表情立刻變得十分奇怪。好不容易強迫自己咽下嘴裏的粥後,趕緊拿起水杯咕咚咕咚地喝起水來。
人類就是容易被美好的表象所蒙蔽,高興或者悲傷的時候尤甚。
薛靈喬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到了餐桌前,看到她的反應,有些抱歉,“第一次做可能不怎麽好吃。”
天哪,這不叫不怎麽好吃,簡直是無法入口!
因為情緒波動過大,田淨植不幸的被水嗆了個飽。她拍着胸口咳嗽個不停,好不容易平息下來,瞪大眼睛悲憤地問,“你這是哪個星球學來的黑暗料理?!”
薛靈喬掃她一眼,“米、水、鹽,放在火上,小火燒一個小時。哪裏不對?”
“你到底放了多少鹽?”
“食譜上說是少許鹽,所以放得比米少一點……”
“這個鹹度可以把我貯存起來,兩百年屍身不腐。小晏那麽笨的人,都知道怎麽熬粥……”脫口而出的名字讓田淨植一下頓住,她狼狽地笑了笑,笨拙又倉促的掩飾着自己的尴尬,“……你洗碗……”
田淨植逃回了自己房間。薛靈喬淡淡看向餐桌,真意外啊,他的手藝竟然被嫌棄了。而此刻,這只孤零零擺在餐桌上的碗,就是他被打臉的鐵證。失敗的試驗品嗎,那就下次改進……他把碗裏的粥幹脆利落的喂給了垃圾桶。
第二天早上,田淨植剛走下樓,就聽到廚房裏傳來奇奇怪怪的聲音,走到門口一看,薛妖怪又變家庭煮夫啦,大清早的就在廚房裏忙活。再仔細一看,勤勞的薛小學徒面前還放着一本美食書,他正按照書上的教程鼓搗什麽東西,那一板一眼、鄭重其事的模樣,好像在做什麽科學實驗一樣。
田淨植不覺好笑,“薛妖怪,你現在是不是感覺自己特別失敗,活了五百年連個粥都熬不好。”
薛靈喬不以為意,“有什麽關系,我又不是廚子。倒是你,一個演員竟然不會演戲。”
田淨植頓時炸毛,“誰說我不會演戲的,我現在就要出門演戲去了。你呢,準備在這熬一天粥嗎?小心別把我家廚房燒了,不然我會要你妖命的。”她擡起手惡狠狠地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薛靈喬想了想,還是決定告訴田淨植,“我聯系上那個藏畫的人了,晚點會去見見她。”
田淨植樂了,一副看好戲的表情,“啧啧……失憶男主角,祝你好運。”
如果黃歷很準的話,薛靈喬和田淨植那天的黃歷上一定都是寫着諸事不宜。
下午的戲拍到一半,田淨植突然下意識地捂住胸口,她又聽到了薛靈喬的心跳聲。田淨植很納悶,薛妖怪不是去見人了嗎?怎麽會在這個時候進入感應範圍,該不會是準備偷偷來探班吧?他倆的關系好像沒好到這個地步。難不成想當面嘲笑她的演技?想起早上兩人的對話,田淨植覺得只有這個理由看起來最合理。
聰明的女人向來懂得把握機會。
她決定好好表現,讓薛靈喬的嘲笑爛在肚子裏。
因為有薛靈喬這個潛在刺激,這一場戲田淨植表演得十分投入,抓起男搭檔手裏的刀割向自己掌心時,果斷又霸氣。然後,她悲劇了,發出一聲殺豬般的慘叫:“啊——”同時有血迅速從她掌心湧出來,滴滴答答往下流。
男搭檔看到手上沾到的血,吓得立刻扔下刀子,一臉的驚慌失措:“這是怎麽回事?!……怎麽是真匕首?!”
有膽小的女助理被意外變故吓得尖叫起來。現場頓時亂作一團,導演冷靜地迅速安排:“大學有醫務室,快送人先過去包紮一下!”
田淨植痛得人都在出冷汗,隔着醫務室的門都能聽到導演的大嗓門。
“你是怎麽回事?!你是道具師!準備好的沒有開鋒的匕首怎麽會變成真的!”
被罵的女道具師吓得一直在哭,抽抽噎噎地解釋,“這根本不是我準備的那一把匕首,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
導演的火氣更大了:“你管道具,你不知道誰知道?!燈光師知道啊?收音師知道啊?啊?!”
道具師不服,“也有可能是變态粉絲或者其他跟田小姐不合的女演員做的啊!”
真是個不省心的家夥啊。導演氣急敗壞地指着女道具師,恨不得在她額頭上戳出個洞。片場的道具出現問題,自然是道具師的責任,出了錯不知道檢讨,還找各種理由推卸責任,幼稚得讓人反感。
田淨植走出門,“導演,你不要罵她了,應該真的不關她的事。”
她雖然看起來有點疲憊,但麻藥使上作用,倒也沒那麽嚴重。導演也稍稍放心了一些,“小植,你的手怎麽樣?”
田淨植擔心工作的事,“不是很深,別沾到水,忌口,很快就好了……可是我的戲……”
導演趕緊安慰她,“沒關系,先拍其他人的,你先養好傷……你放心,已經報警了,警察很快就會查到是誰做的。”
“謝謝導演。”劇組的人員相繼離開,她看看自己的傷口,又摸了摸胸口,奇怪地皺起了眉頭。
噗通、噗通、噗通……心跳怎麽那麽亂,一會兒強一會兒弱的,薛妖怪到底在搞什麽鬼?
從F大出來,田淨植便一直看着車窗外。心跳聲消失時,她立刻讓馮凍凍把車停在路邊,看來薛妖怪應該就在這附近一百米之內。四周都是一目了然的街道,只有轉角處是一幢剛剛完工的辦公樓。
馮凍凍好奇地問:“田小姐,要下車嗎?”
“下車幹嗎?”田淨植揚了揚受傷的手,“我要趕緊回家養傷。開車。”
他只是突然冒出來的房客,他約他的會,她養她的傷,互不幹涉是和平相處的基本原則。
田淨植盤着腿坐在沙發上,邊吃水果邊看電視。
雖然受傷的手還敷着冰袋,但一想到又可以心安理得的休息幾天,不由心情大好,就連普通的水果都變得格外美味起來。
人活在這世上,總是為各種各樣的事情受累。她已經學會了,工作的時候像個鋼鐵超人一樣去戰鬥,休息的時候則把自己藏起來,完全不理會外面的世界,安靜地看看電視和小說,給花花草草澆水,随心所欲地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忙裏偷閑也是一項重要的生活技能。
電視裏正在播放娛樂新聞,女主持說到田淨植時,幸災樂禍地嘲諷:“田淨植在片場受傷是因為有人把道具的刀換成了真的刀,幸虧只是割手的戲,如果是捅心髒的戲,那後果真的是不堪設想!”
男主持不客氣地接着調侃:“今年真的是田淨植的倒黴年,災禍不斷,田小姐記得去找個大師點化一下哦。不過聽說警察下午就抓了嫌疑人,嫌疑人是田淨植小姐的超級粉絲……”
這年頭娛樂節目就知道嘩衆取寵,沒有一點同情心和人道主義的溫情。
田淨植把吃了一半的水果扔在盤子裏,心情郁悶地關上電視機,不小心扯到傷口,痛得直吸氣。
“什麽倒黴年,本小姐活了二十八年,年年倒黴……你以為我沒去找大師嗎?我井都挖了三口了!三口!知道什麽概念嗎?小學課本裏說的,吃水不忘挖井人!不親自挖就不算了嗎?”想到主持說到的嫌疑人,她氣鼓鼓地站到沙發上,居高臨下地看着電視劇,語重心長地跟它說起話來,“你說現在的粉絲是怎麽回事啊?家裏很窮嗎?腦袋有問題沒錢治嗎?無論如何腦殘片和變态含片,要一天三次,飯後溫水送服好嗎?”
對着電視機發完脾氣後,田淨植才稍稍解氣回房間睡覺,一覺醒來,已經是晚上十點。
客廳裏靜悄悄的,薛靈喬還沒有回來。總不會是看到那幅畫之後想起了仇人,然後報完仇走人了吧?……她要去開香槟!
“妖怪滾蛋了!本小姐自由了!不過,薛妖怪也太沒有禮貌了吧,走了好歹也跟我說一聲啊,害我在這裏一個人白擔心……等等,我擔心他?哈哈,真是國際級別的冷笑話,我巴不得他分分鐘消失好嗎……再說他飛檐走壁那麽強,誰能對他怎樣?”
田淨植重新躺回沙發上,看了兩分鐘電視,又忍不住坐起來。
不對,薛妖怪不會是上當受騙了吧?畢竟是個五百多歲的老人家,沒上過幾天網,搞不好真的遇到了網絡詐騙團夥。
那……詐騙團夥豈不是危險?!
田淨植一下子蹦起來,随便拿了件外套沖出家門。
自從在論壇上看到回帖,說他長得像自家曾祖父一幅畫裏的人後,薛靈喬就一直在嘗試着聯系發帖人。昨天,他收到了對方發來的一封郵件,附件裏的圖片正是他在舊居涼亭裏的畫像。畫像的紙質看起來陳舊泛黃,的确像是一百多年前傳下來的東西。
也許從這個人身上可以找到故人的消息。
經過協商,薛靈喬和對方定下了見面的時間和地點。
他根據路标指示到了F大附近的一個剛施工完成的辦公樓。剛進電梯,心髒突然狂跳,薛靈喬捂住胸口,他不知道那一刻田淨植正在片場被匕首割傷,一下子慌了神。這種感覺非常不好,好像整個胸腔要裂開一般,電梯門在此刻關上後猛烈地震動下沉,樓層顯示燈随即熄滅。
只是一瞬間的晃神不察,他已經被關進了狹窄的電梯裏,随後轎廂頂部突然往下噴着冷氣。
薛靈喬心裏暗叫聲,壞了,這怎麽可能……
電梯依舊停滞不動,轎廂頂部源源不斷地往下噴着冷氣。薛靈喬只覺得呼吸越來越困難,想要掰開轎廂門,卻找不到着力點。手機沒有信號。牆壁上的呼叫電話也沒有反應。
電梯內的鐵壁上開始慢慢凝結出一層白色的冰霜。
薛靈喬的力氣在慢慢流失,寒冷使他全身像裹在棉花裏,連思維都變得遲鈍。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那人既然能放幹他的血,自然知道他的弱點。他小看了自己的仇人。
這只縮頭烏龜正躲在某個角落窺視自己嗎?
薛靈喬擡頭看向電梯裏的攝像頭,拼盡最後的力氣躍起,把它捏碎。
被同一塊石頭絆倒兩次。
他可能這次連在博物館躺一百年的機會都沒有了。
從出租車上下來後,田淨植站在路邊觀望了一下,此處在大學附近比較僻靜,幾乎沒什麽行人和車輛經過,還沒交房的樓盤,怎麽會有人約在這呢?
田淨植不解地摸了摸胸口,一路過來薛妖怪的心跳頻率很弱,連帶她都有些呼吸變緩,頭腦昏沉。
電話裏依舊是冰冷機械的女音: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說不出理由,田淨植清晰地感受到薛靈喬就在這幢大樓裏。也說不出什麽理由,她手心裏都是冷汗,她感覺到了危險。腦海中仿佛有個聲音在呵斥她:停住!不要去!
“薛妖怪……你知道的,我這麽倒黴,如果連你都遇到了危險,那我肯定是在劫難逃的,所以……你可以理解的吧……”
田淨植應該掉頭就走,可她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看着黝黑的大樓像沉默的怪獸那樣,一不小心就是萬劫不複。
我不會管的。田淨植心中持續默念,我絕對不會管的。
……
幾分鐘之後,田淨植抱着手臂站在牆壁的另一邊。
雖然入口處被鎖住了,可是一堵牆可困不住她這只飛天小蝙蝠。好吧,她小學思想品德全優,馬路上摔倒的老太太都敢扶,非洲大陸上的井都有挖,還怕它一個小小的辦公樓?
況且她倒黴到閻王爺都不想收她。田淨植長舒一口氣,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一下四周,用手機照明摸進了樓道裏。
“這要去哪裏找?”田淨植跺腳發現感應燈是壞了,按了按電梯,電梯紋絲不動,數字很奇怪的出現亂碼,好像卡住了。
田淨植莫名松了一口氣,又覺得很荒唐,“難道只是卡住了嗎?我還以為被綁架了嘞!”
不過新聞上也出現過放暑假後,學生困在電梯裏,幾個月後開學才被發現的事。田淨植左右看,在牆邊沒來得及收拾的施工廢料堆裏找出半米長的一根廢鋼筋,往上層跑,每走一層就敲敲門板,看裏面有沒有回應。爬樓是個力氣活,五層之後,田淨植開始雙腿發軟,精心打理的頭發都散了,幹脆随便地往頭頂一紮,袖子和褲腿都挽起來,手上的鋼筋如果換成鋤頭,就可以直接去插秧了。
“姓薛的妖怪,你到底在哪?”
田淨植走到第七層時,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搓了搓身上的雞皮疙瘩,“嚯,怎麽這麽冷?”她把手貼到電梯門上,吓得立刻縮回來,電梯門上都是水珠,地上都濕了一大片。
田淨植小心地湊近電梯門口,壓低聲音喊道,“薛妖怪,薛妖怪……”
裏面,薛靈喬坐在電梯一角,像是昏迷了一般,臉上都結了一層薄薄的白霜。
“薛妖怪,薛妖怪你在不在裏面?“田淨植拼命地拍門,“有沒有人?”
薛靈喬緩緩睜開眼睛,“我在……”意識到對方聽不到,才凝聚力氣擡手敲了敲門板。
田淨植聽到回應聲,連忙拿鋼筋用力地使出吃奶的勁兒別電梯門,好不容易別開10公分的縫隙,一股子寒氣迎面撲來。
田淨植透過縫隙看到轎廂內部驚呆了,這是在演什麽恐怖電影嗎?整個轎廂被凍成了一個冰坨,薛靈喬全身都像是結了一層霜,虛弱地坐在角落裏,轎廂頂部還在不停地噴出冷氣。田淨植都被凍得瑟瑟發抖。
田淨植立刻慌了神,“報警……你等着,我馬上報警!”田淨植拿出手機準備報警,突然又停住,“不,不能報警,你是妖怪。那怎麽辦?…你自己不能出來嗎?”
薛靈喬搖了搖頭,“太冷……”
田淨植皺眉,“你怕冷?”
薛靈喬微微點頭。
“那怎麽辦?”田淨植六神無主,這時她感覺到手心裏鑽心的疼,她剛剛只顧着撬電梯,用力過猛導致繃帶脫落,傷口也再次裂開了,血滲了出來。
薛靈喬看着她的手:“血……”
“你說什麽?”田淨植看向薛靈喬,又看了看受傷的手掌,想起自己的血救了薛靈喬的事,喃喃自語,“除了溫度,還需要能量嗎?”田淨植咬了咬牙,奮力地把胳膊伸進轎廂,把手心遞過去,“反正流掉也是浪費,你快喝……不過不要喝太多,失血過多我會死的懂嗎?”
雖然縫隙只有十公分,可外部暖熱的空氣湧進來,他身體內部的能量在一點點複蘇。薛靈喬看着面前的那只手,他從沒想過,在別人知道自己是怪物以後,還能這樣毫無防備地伸出一只手給他,就像把自己的生命都交給他那樣。
“不要猶豫了,趕快!”田淨植心裏正罵他磨磨蹭蹭,手心徒然觸及了軟膩的唇舌,她差點跳起來。
一瞬間,田淨植的臉華麗麗地紅透了。
這種感覺太怪異了,雖然說是在喂血,感覺卻像在被親吻手心。薛靈喬只喝了幾口就放開她的手,田淨植立刻收回,有點心虛地躲到門後,心髒砰砰地跳。
“你不舒服?”薛靈喬感受得到她的情緒,“是不是疼?”
“是,疼死了。”田淨植拍拍自己的臉,強迫自己冷靜點,“那……你還需要我幹什麽?”
“不需要了,只要過一會兒就好了。”
“哦。”
田淨植像舌頭被咬掉的貓一樣,一聲不吭乖乖坐在外面等着。她不說話,薛靈喬也不說話,一時間只剩下冰凍融化時滴水的聲音。
“……應該是你的仇人做的吧?”
“嗯。”
“看來這世界上還有一個怪物。”
“……”
“我不是在罵你怪物,我是說活得很久的人,沒想到還有其他的。”
“我知道。”
二人又陷入詭異的沉默中。
“手怎麽受傷的?”
“今天拍戲時道具刀被換掉了。”
“是嗎?”
“嗯。”
田淨植快要抓狂了,這種莫名的相親的氣氛是怎麽回事,她需要跑出去冷靜一下。就在此時,身後“砰”的一聲,電梯門被薛靈喬強行拉開。
田淨植吓一跳,擡頭一看,薛靈喬雙手撐着電梯門,雖然全身濕漉漉的很是狼狽,但妖怪就是妖怪,恢複得快,樣子還很帥。
“嗨。”田淨植下意識地打了個招呼。
薛靈喬眼睛一閉,斷了電般朝田淨植壓下來,田淨植接住昏迷的薛妖怪,半天沒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