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魏玲珑坐在魏府門前,一瞧見魏思齊與春纭回來,她立刻上前;“阿齊,你帶春纭跑去哪兒了?”
她将春纭拉到身邊,左瞧右瞧:“春纭,你沒事吧?”
見春纭點頭,她才松了口氣,捋起袖子,擡手彈了一下魏思齊的腦門:“魏思齊,你說你惹禍跑也就算了,你帶着春纭跑?春纭沒受傷也就罷了,要是受了傷,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我不會讓春纭受傷的!”魏思齊雙手捂着腦門,真心話脫口而出,“我會保護她。”
魏玲珑可不信。
魏思齊一見魏玲珑又擡起手,防備地往後退幾步:“咱家不興暴力,要以理服人,”說完,麻溜地跑了。
春纭從背後環住魏玲珑,讓魏思齊開溜。
“春纭,你松手,我今兒個要好好教訓他……”
魏府長街拐角,停着一輛馬車。
馬車裏的人挑簾盯着魏玲珑,手把玩着腰帶上的白玉。
他今日出宮,是與葉國公見面,回宮路上,碰巧遇見她。
魏府嫡小姐,已過及笄,不與名門閨秀的小姐同行,卻在自家府門前,與其弟還有婢女打鬧。
真是可笑。
“殿下,”侍随手握馬鞭,适時開口,“時候不早了。”
他們本就是趁着天色未亮出宮,若是回去晚了,王後那邊會有所察覺的。
“去放消息。”凨起堯手松開白玉,他們既然想盯着他,何不讓他們光明正大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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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随會意。
***
魏玲珑收到一張字條,急匆匆跑出府,到了約定的地方,她才後知後覺被騙了。
凨起堯聽到動靜,微微側身:“來了。”
“十六殿下?”魏玲珑環顧茶鋪二樓,除了他沒瞧見其他人,低頭瞧了瞧手裏的字條,氣鼓鼓上前,将字條重重拍在桌上,“別人都說十六殿下為人正直,才情過人,謙遜知禮,可怎麽幹出騙人的事兒。”
“那都是別人眼裏的我,我從來沒自己說過,”凨起堯擡頭看着她,很認真地問她,“如果你知道是我,你會來嗎?”
“不會。”魏玲珑斬釘截鐵答道。
“那不就是了。”凨起堯瞄了一眼蹲在茶樓下的鬼鬼祟祟的人,他與魏玲珑見面的鈎子一放出,他們就上鈎了。
“所以你就假裝溯姐姐騙我來赴約?”魏玲珑氣急敗壞,轉身就走。
“既然來了,就坐下歇一歇吧,”凨起堯手指輕摸着茶杯外壁,“上回我可都配合你了,你說我有事忙要走,我也走了,現在我想讓你陪我吃這一頓飯,你都不肯答應嗎?”
話音剛落,店小二手捧着幾籠屜剛蒸好的晶餃與珍珠包子上來。
“這些都要趁熱吃。”凨起堯用綢帕擦了擦木筷。
魏玲珑不為所動,指着站在一旁的侍随:“他可以陪你。”
“父上這幾日一直同我說,想召魏大将軍入宮商量我們成親的事宜。”
一聽這話,魏玲珑急了,小碎步跑到凨起堯跟前:“十六殿下,你不會同意吧?”
“我為什麽不同意?魏家是名将世家,與魏家嫡小姐成親,是我的榮幸,”凨起堯話說到一半,擡眸瞧着魏玲珑臉上的神情,不由笑了,“這麽不想與我成親?”
“那你坐下,陪我吃了這頓飯,”凨起堯見她不動,繼續道,“我會去向父上說。”
一聽凨起堯這麽說,魏玲珑忽地松了一口氣,驀地坐下,拿起木筷,一瞬變了張臉,彎起眉眼:“十六殿下,快吃啊。”
“你先吃。”他用筷子示意。
魏玲珑也不客氣,直接夾起一個晶餃塞進嘴裏:“嗯,好吃。”
“有沒有難受的地方?”
“沒有啊,”魏玲珑又夾起一個珍珠包子,“這個也好吃。”
“那就好,”凨起堯筷子輕戳了戳熱乎乎的晶餃,“我的處境你也清楚,什麽食物都需要有個人先吃一口。”
魏玲珑身子一怔,立刻反應過來,他在拿她試毒!
魏玲珑吃飽了,可也憋了一肚子氣,凨起堯他的真面目竟然是這樣的!虧她以前見到他還害怕要躲他!
春纭老遠就看到魏玲珑臉皺成一團了:“小姐,你怎麽了?鬧不開心了?”
“嗯,一點都不開心,氣死了!”魏玲珑将外衫一脫,直接往床榻上一坐,“這麽多年,我才看清他。”
“小姐,你和長溯公主怎麽了?”
小姐和長溯公主一直很要好,從沒見小姐與長溯公主吵過。
“春纭,”魏玲珑拉着春纭的手,“不是溯姐姐,是凨起堯!”
春纭震驚之餘,又慌忙捂住魏玲珑的嘴巴;“小姐,你怎麽能叫十六殿下大名啊。”
“你們都被他騙了,他根本不是好人。”魏玲珑掰下春纭的手,恨不得将他大罵幾遍。
“小姐,那張字條是十六殿下寫的?”
“是!”魏玲珑雙手環胸,臉因生氣而漲得通紅。
“十六殿下為什麽要假借長溯公主的名義?”春纭認真分析,“難道十六殿下對小姐真的有意?上回小姐及笄,他還親自來送了及笄禮物,若是十六殿下真的不想與小姐成親,為何要做這些事?還為了讓小姐赴約而騙小姐?”
魏玲珑糊塗了,她搖散腦子不該有的想法:“反正我不會和他成親的,這樁親事,成不了。”
魏玲珑手摸着手腕上的紅繩鏈,差點将正事忘了:“春纭,今兒是什麽日子?”
“初四?”春纭掰着日子數,都有些記不得了。
“初四!”魏玲珑騰地起身,手抓起外衫,慌慌忙忙披上。
“小姐,你又要出去啊?”
“噓,”魏玲珑手指抵在春纭嘴唇上,“待會我阿娘問起我,你知道怎麽回吧。”
春纭嘆氣:“小姐,我覺得夫人都知道,上回小姐你那麽晚回來還能從正門進,都是夫人讓下人在那等着給你開門呢。”
“真的?”魏玲珑一臉不信,要是阿娘知道她回來晚了,不得逮着這個機會好好教訓她一番?
***
今兒為初四,宜嫁娶。
仼府有女,年方十七。
吉時,喜布飛揚,新娘子邁出任府,唢吶奏響,奏得整條長街都聽得見。
花轎剛起,唢吶忽啞,吹奏不出聲響,有看熱鬧的老翁搖頭輕喃:“不吉利啊。”
魏玲珑站在人群中,看着接親隊伍走遠,又擡頭看了看任府的牌匾。
不會這麽巧吧?
五日前來荥陽閣的任小姐,也住在洞峙街,而洞峙街只有一戶任姓人家。
另一邊,庾東溟将寫了新經符的友禪紙換上,風起,石子一敲,八角風鈴輕響。
今夜,點燈結願。
子時,荥陽閣門前的八角風鈴輕晃。
一身紅色嫁衣,金葉喜冠輕曳。
魏玲珑提着一盞燈籠走來,雖心裏有準備,可看見任小姐,內心還是有訝異。
今日任家嫁女,喜事卻變喪事。
她是任府小姐,一生都被父母安排,她唯一做過的反抗,是為了她愛的人。
他們兩家是世交,她與他青梅竹馬,可天有不公,他家道中落,連和她的婚事也只得作罷。
她父母為她另尋了一樁門當戶對的親事,她不從,父母就以他的性命逼她,她只得答應。
她和他約好了,他們生時不能在一起,死亦同赴黃泉。
“時辰已到,”庾東溟看向魏玲珑,“将燈籠給她。”
魏玲珑瞄了一眼還在苦苦等待與心上人同行的任小姐:“庾相師,再等等吧。”
“他不會來了。”庾東溟垂眸,那人貪生怕死,臨死後悔了。
魏玲珑從庾相師的話裏聽出來了,所以今夜,庾相師只準備了一盞燈籠。
因為今夜結願要赴黃泉的人,只有一人。
“任小姐,”魏玲珑走上前,将燈籠交到她的手中,“時辰到了。”
“不能再等等嗎?”她懇切的語氣讓魏玲珑心不忍。
魏玲珑抿緊唇:“你随着光亮一直走,他會很快追上你的。”
任小姐眼驀地紅了,可仍是笑着:“他以後,會來找我的,”可不知道是多久以後了,“我身子骨打小不好,命不久矣,注定要走到這步。”
他前途光明,還有未來,他何苦要為了一句不值錢的誓言而将命搭上呢。
是她太自私了,竟想着與他同赴黃泉。
“魏小姐,”她先行了一禮,“我有個不情之請,你可否去當鋪為我贖回一支簪子,再替我交到他的手上。”
她盼他前途光明,子孫滿堂。
這一世,她無憾了,真的。
魏玲珑怔在原地,望着任小姐提着燈籠獨走遠。
“庾相師,她為什麽不恨他?”他先背棄了他們的誓言,她應該恨他才是。
“因為她心裏有他。”人為己,不是錯。
她心裏有他?魏玲珑輕喃,她好像懂了,可又不懂。
***
魏玲珑躺在床榻上,盯着她的手心瞧,已摸不到水符的紋路,水符的時效已過。
春纭從屋外進來:“小姐,怎麽還不睡?”
“春纭,心裏有一個人,是什麽感覺?”
春纭被問住了,腦子裏一想起白天發生的事,臉忽地燒紅了起來:“小姐,再不睡你就更胡思亂想了。”說着幫魏玲珑掖了掖被子,吹熄了燈,多說了幾句,就逃也似的離開了。
春纭躲在屋外,擡手輕摸了摸發燙的臉頰,她這是怎麽了?
她這一整日總想起魏思齊,想起他抓着她的手腕逃跑,想起他拉着她的手踩上岸……她一定是生病了。
魏玲珑在床榻上翻來覆去,她睡不着。
她摸黑爬下床,又點了燈,從桌屜裏摸出上一回她從庾相師那拿來的一把蝙蝠扇。
庾相師說,心裏想什麽,就會幻化什麽。
魏玲珑緊張地輕打開蝙蝠扇,輕輕一扇,吓得魏玲珑将扇子一扔,身子往後一縮,眼直勾勾地盯着前頭。
只見他穿着一身狩衣,帶着立烏帽子,手端着陶埙吹奏。
“庾相師。”魏玲珑輕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