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萬 “要給廠裏一萬塊
九月的最後一天, 合唱比賽在玉泉校區的邵逸夫體育館舉行。
林清他們這些其他校區的同學，學校安排了校車，一大早把大家拉過去。
校車一輛接着一輛, 停在食堂旁邊的小路上。班長在車上點名, 确定所有同學都上車了。
林清班級的班長不是別人，正是周敏。
班委競選之前, 周敏躍躍欲試, 但是又害怕自己選不上。
林清說道：“我覺得你勝算很大。”
周敏不解：“為什麽啊？我覺得自己完全沒有優勢。”
進入大學後, 周敏經常生出自卑。高中時她一直是年級第一, 但是進入大學後身邊同學們的成績都和她一樣好。
而很多大城市的同學在見識上遠勝于她這個小鎮姑娘, 周敏覺得林清就特別不一樣, 吳佩珍也很厲害，能流利地讀英語。
周敏自己只會做題, 不會口語。
林清聽到周敏的話，很是驚訝：“你怎麽會沒有優勢呢？你優勢最大了！”
“軍訓期間你天天領着大家唱歌, 大家全都認識你。”
“投票選班長，有認識的、有不認識的, 大家肯定會選自己認識的。有印象深的、有印象模糊的, 大家肯定會選自己印象深的。”
“你留給大家的印象最深。”
于是周敏鼓起勇氣去競選班長, 果真如林清所言，她選上了！
方婷和吳佩珍都很高興，周敏當班長，有什麽消息她們都能第一時間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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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車開進玉泉校區，從一個正在建設中的工地旁邊開過，同學們透過車窗看到後都挺好奇：“這是在建什麽呢？”
吳佩珍坐在林清旁邊，也發出了這樣的疑問。林清朝着窗外看去：“好像是劇場？”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
同在校車上的聲樂老師看了林清一眼，點頭肯定道：“是劇場。”
“這是去年建校一百周年, 湯永謙先生回校參觀的時候捐贈的，預計明年就能蓋好了。”
“以後再有合唱比賽、文藝演出，都能在新劇場舉行了。”
聲樂老師對此顯然很是期待。
林清聽到湯永謙這個名字，突然想起來了！
“我們學校是不是還有一個藝術團？叫什麽……文……”
“文琴藝術團。”聲樂老師又看了林清一眼，大概在心想林清一個新生知道的還真不少。
林清這個問題是替周敏問的，她覺得周敏有如此好的天賦，完全可以加入藝術團！
至于林清的思維為何一下子跳了這麽遠，是因為湯永謙和姚文琴兩人是一對夫妻。
百年校慶之際兩人從美國回到了闊別半個世紀的母校，不僅捐贈了永謙劇場，還在潘校長的提議下創辦了文琴藝術團。①
因此林清聽到永謙劇場，一下子就想起了文琴藝術團。
至于林清為什麽知道這些，都是她上輩子從浙大的官微和公衆號上看的。
她上輩子一直悄悄關注着浙大的官微和公衆號，有時候一則校園活動的推送、幾張校園的春光秋景，就能讓林清盯着看很久。
到底還是意難平。
湯永謙和姚文琴的故事，林清就是從公衆號上讀過的，她讀得很認真，乃至于如今依然記得。
聲樂老師就是文琴藝術團的指導老師，既然提到了文琴藝術團，她就順便說道：“過兩個月文琴要納新了，感興趣的同學可以關注一下。”
話音落下，校車就停在了邵體館門口。
林清下車後，聲樂老師在車門旁站着，問林清：“會跳舞嗎？”
林清搖頭。
“那樂器呢？”
林清繼續搖頭。
聲樂老師默默嘆了口氣，不會跳舞不會樂器，至于唱歌，練了這麽久的合唱，聲樂老師清楚林清的唱歌水平，就是卡拉OK的中等水平。
可惜了，林清的長相和身材是真優秀。
林清根本不知道聲樂老師誤會她自己想進文琴藝術團，她看着周敏在前方領路的背影，提醒自己回頭記得鼓勵周敏去試試。
周敏領着全班同學找到中文系的座位區域，四個校區的同學們很快就把偌大的體育場坐滿了。
吳佩珍環望四周：“好多人啊……”
“我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我們真的合并成同一所大學了。”
方婷點頭：“我也是。”
四個校區一起舉辦合唱比賽，這麽多同學坐在一起，給人的感覺特別直觀。比當初開會宣布四校合并的消息，讓她們更有深刻體會。
各個院系的同學們登上舞臺又走下舞臺。
林清這樣的外行人只能聽出來聲音響不響，其他就聽不出區別了。
有一個院系是全體穿着軍訓服上舞臺的，林清多看了兩眼，忍不住低聲問道：“他們的軍訓服都沒有扔麽……”
方婷愣住了，軍訓結束後、宣布合唱比賽之前，身邊不少同學都把軍訓服扔了。
“可能有人是借的吧……”方婷說道。
很快就輪到了林清她們系，林清她們統一穿的白襯衫和黑褲子。
站在舞臺上，舞臺上的燈光很亮，往觀衆席看去都是黑壓壓一片。
伴奏響起來，先是周敏的獨唱：“大不自多，海納江河，惟學無際，際于天地——”
下了臺後，同學們都在互相問：“唱得怎麽樣？”
輔導員給大家打氣道，“唱得很好！比練習的時候都好！”
直到比賽結果公布，聽到中文系拿了第二名後，大家的心才落回肚子裏。
林清說道：“我覺得周敏一定給我們加了不少分。”
方婷點頭：“肯定的！”
九八年還沒有十一黃金周，國慶只有兩天假。
宿舍裏十二個女生，只有吳佩珍一個人回家。吳佩珍爸爸開車、媽媽坐在副駕駛，兩個人一起來校門口接女兒。
吳佩珍收拾了滿滿兩個行李箱。開學的時候她拿到宿舍裏的東西太多了，結果宿舍根本放不下，吳佩珍收拾了很多不常用的東西放回家去。
林清幫忙把吳佩珍送到校門口。
走在香樟樹蔭下，吳佩珍說道：“等我回家，我要好好磨一磨我爸媽！讓我他們同意我和你一起出去租房！”
自從林清提了一句以後可能出去租房住，吳佩珍就每天給家裏打一個電話，對爸媽說想要租房。
爸媽不同意：“不安全！”
吳佩珍抱着電話嗷嗷叫：“我再住在宿舍裏，氣都要氣死了！你們根本不知道那個佘香芹有多煩人！”
“出去租房哪裏不安全了？我把門窗都鎖好！不給陌生人開門！安全得很！”
“我和林清一起出去租房住啊！你們不知道林清有多靠譜，她特別特別成熟能幹！”
然而不管吳佩珍怎麽說，爸媽就是三個字“不同意”！
吳佩珍覺得一定是隔着電話線的緣故，以前她撒起嬌來，爸媽都是百分百滿足她的。
“等我回家！抱着我爸媽的胳膊撒嬌！他們肯定能同意！”
林清哭笑不得：“可是我還沒決定出去租房啊。”
吳佩珍說道：“我知道，你還在猶豫先租房還是先做事業。”
“但你早晚都會出去租房住嘛，就是早點和晚點的區別。”
吳佩珍羨慕死林清了，林清自己就能做自己的主，出去租房根本不需要征得家長的同意。
林清繼續說道：“就算我出去租房，我也不一定帶你一起啊。”
吳佩珍扭過頭來，傻眼了。
林清笑了：“逗你的。”
“不過我帶你的前提是你爸媽同意，你爸媽不同意的話，不可能。”
吳佩珍松了一口氣：“那肯定。我爸媽不同意，我也不敢啊。”
吳佩珍雖然羨慕林清，但是她自己打死也不敢在爸媽不同意的情況下出去租房住，她連先斬後奏都不敢。
這大概就是她和林清的區別吧。
林清送完吳佩珍，回到宿舍後，推開門就聽到佘香芹在宿舍裏議論吳佩珍：“我剛才在校門口看到吳佩珍家裏的車了！”
“是桃木的方向盤呢！你們猜……”
林清伸手拍了拍佘香芹的肩：“不要在背後議論別人。”
佘香芹吓了一跳，臉色先變白再變紅，她張開嘴想說關你什麽事，然而看到林清的表情，竟然沒敢說出口。
一瞬間的猶豫後，林清就和她擦肩而過，佘香芹失去了說話的機會。
林清從包裏拿了IC電話卡，下樓給家裏打電話。國慶節前打電話的同學比平時多，林清等待了兩個人才輪到她。
電話響了兩聲，林秀英就接起來了：“喂？清清，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現在廠裏允許職工自己把房子買下來。”
“我們住的這套房子，如果自己想買下來的話，要給廠裏一萬塊——”
“買！”林清不等林秀英說完就說道。
“當然要買！”
一萬塊錢一套房子，這樣的好事怎麽能錯過？
林秀英聲音猶豫：“你覺得該買嗎？可是錢從哪裏來呢……”
林秀英幾句話的功夫，林清的大腦已經飛速運轉了一圈又一圈。
買房是毋庸置疑的，她在想的是，上輩子……為什麽沒有這回事？
林清家現在住的房子是廠裏分的。當初林秀英和程立群是雙職工，又上有老下有小，排到了分房資格。
當年廠裏分房，不要一分錢。
但是房子的産權也是屬于廠裏的，職工只能住一住。如果辭職的話，廠裏就會把房子收回，分給其他職工。
林秀英從正式職工變成了臨時工，按理說廠裏也是要把房子收回的。
不過國企大廠還是有人情味的，一旦把房子收回，林秀英一個人帶着兩個女兒該怎麽活呢？于是這套房子就一直讓林秀英一家住着。
但是上輩子，買房的資格，林清家是沒有的！因為林秀英已經不是正式工了！
上輩子，家屬院的鄰居們全都把房子買下來了。又過了幾年，房産證辦下來了。
等到零幾年的時候，華美制藥廠的家屬院拆遷了，家家戶戶都拿到了不少賠償。
而這一切都和林清家沒有關系，林清家在華美制藥廠拆遷後沒有一分錢可以拿。
零幾年的時候房價已經漲過好幾波了，而林清家一直沒有存款。
林清在外打拼，林秀英帶着程菲菲租了好幾年房子。
中途遇上過房東漲價太多、房東不要租了，幾年間搬了好幾次家。
有的房子只租了半年，林清還沒來得及回家見過，媽媽和妹妹就又搬走了。
林清突然想到，妹妹上輩子對房子如此執着，是不是就有這個原因？
“清清？清清！”林秀英的聲音讓她回過神來。
但是林清還是想不明白。
為什麽這輩子不一樣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