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邊境
因為确實很晚了,回去可能會打擾舍友。
莊宴跟408交代了一聲,就直接在這邊洗漱。
窗外又開始下雨,紅松和丁香樹都浸在濕漉漉的霧裏。
整個世界都很安靜,莊宴躺在床上,不一會兒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來回校,秦和瑜第一句話劈頭就問:“說了嗎?”
“還沒有。”
秦和瑜:?
他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寫着幾個大字——你這是怎麽回事?
莊宴:“他臨時有工作,先走了。”
秦和瑜發出疑問:“那到時候能趕回來嗎?”
“不知道,”莊宴想了想,又說,“反正舞會每年都有,還是工作上的事情比較重要。”
“……行吧。”
那段時間新聞也沒什麽動靜,一切都像往常一樣,只是陳厄始終沒什麽消息。
408說:“抱歉小宴,這件事情高度機密,我不能告訴你。”
莊宴慢慢地打字回複:“我明白的。”
他已經養成了一種很自覺的習慣,日程表上有什麽變動,就順手分享給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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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陳厄那邊如果需要安排,那就肯定會安排好。
轉眼間,日歷又一頁一頁地翻了過去。
月底星期五的晚上,多了一行很小的标注。
中央星大學城裏大高校,要在那一天聯合舉辦學生舞會。
與此同時,設計創新賽初賽的最終成績,也終于公示了出來。
所有流言都塵埃落定,論壇裏開始關注與讨論,哪些學生憑着哪些作品進入了複賽。
段陽的關注度一如既往的高,他的設計尤其被拎出來,擺在論壇上被學生們用放大鏡仔仔細細地看。
“每一個地方都無可挑剔。”
“服氣。”
“項目選得好,完成度也高,我不能想象今年的冠軍不是段陽。”
莊宴也評價道:“他很厲害。”
秦和瑜斜眼問:“那跟你比呢?”
“不好說,”莊宴溫和而中立地考慮了一下,“我們都還沒發揮出自己最高的水平。”
秦和瑜啧了一聲,不吭氣了。
莊宴卻猶豫了一下,在想要不要給段陽發一條信息,恭喜一下他,順便敘舊。
但想起來自己光腦裏其實根本沒有段陽的聯系方式,畢竟已經許多年沒見過面了。也許在太小的時候認識的朋友,終究都會漸行漸遠。
公示名單繼續往下翻,秦和瑜看見自己的名字。還有另外一個,在系裏面公認水平比較高的學生。
他着急起來:“怎麽還沒看到你啊,小宴。”
莊宴說:“這是按項目分的,我的可能在後面。”
果然。
一路翻到最後,來到長臨中學組。
因為難度和限制的緣故,比起其他組,長臨中學下面的名字格外冷清。
除了莊宴,就只有另一個名叫薛何的人。但出乎意料的是,這一組竟然達成了其他項目辦不到的記錄——
入圍複賽率100%。
論壇上一片嘩然。莊宴大家都很熟悉,但薛何又是誰?
而且不論是哪位,但從名字上看,都不像是能進入複賽的人啊!
于是好事者專門找到競賽官網,把這兩個人提交的作品都扒下來對比。帖子讨論度與熱度都很高,甚至一度超過段陽,被标上了HOT。
本來都帶着好奇與吃瓜的心态去圍觀,有些人甚至準備随口嘲諷兩句。
畢竟莊宴嘛,知名漂亮廢物Omega。薛何,又被扒出來其實并非建築系出身,而是隔壁美術學院的油畫專業。兩個肉眼可見的外行人,能做出什麽樣的玩意兒?
但是在看到他們的成績之後,圍觀的大家都相當震驚——
“真的假的啊,薛何是設計繪畫雙修選手吧,這個光學和審美,太漂亮了吧,我有點服氣。”
“可是莊宴又是怎麽回事?設計看起來很普通,憑什麽拿比薛何還高的分數。”
“之前不是還有人在社交網路嘲他的設計無聊?專家組是怎麽想的,這合理嗎。”
後面有建築系的學生解釋:“莊宴的設計雖然看起來普通,但精細度和難度都比薛何高了好幾個級別。”
“對了,關于這個方面,大家可以算一算他們兩個模型的空間利用效率。”
說着,就有人把計算結果和對比圖貼在下面。數據一目了然,莊宴的設計幾乎要比薛何的高出三倍。
“能做到這種程度,其實是很不容易的。”那個學生從專業角度幫莊宴說話,“以前沒注意過,不過看起來,莊宴是真的很有水平,我也要對他有點改觀了。”
相關帖子越來越多,雙方不友善交流,吵得厲害,什麽烏煙瘴氣的詞都有。
最後就連段陽也注意到了,然後忍不住進去幫莊宴說了幾句話。
段陽比較直接,不講究。随便扒拉了一下自己的設計,跑程序同樣計算了一遍空間利用效率。
然後擺證據,講道理——
“瞧,這是真的,你們都低估了莊宴的設計。至少在空間利用方面,他其實能力頂尖,連段陽都比他差一截。”
小段同學覺得自己說得特別有理有據,然而回帖卻繼續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去發展……
下面全都是:???
不管之前他們是在幫莊宴說話,還是在槽莊宴,這一刻全都調轉槍口,對準匿名發帖的段陽。
“樓主你是在反串黑嗎?”
“樓主快別說話了。”
“笑死,角度新奇,黑得漂亮。”
“這是搞設計,美觀與實用并重好不好。你快別丢人現眼了,莊宴怎麽配和奪冠大熱段陽比?”
“段陽要是知道有人這樣并列,貶低他,他會生氣的吧。”
只擅長設計,而對人類複雜思維模式一無所知的段陽,陷入了深深的迷惘。
他想,我本人都不介意。
為什麽居然有人貸款替自己生氣……?論壇生态真的好複雜。
小少年沮喪得連頭毛都蔫耷下來。段陽怏怏地關閉光腦屏幕,嘆了口氣。
明洲也在浏覽論壇上面,關于莊宴的帖子。
他生得精致,是典型男性Omega的長相,鼻子挺翹,眉眼細長。但因為生病,四年卧床不起,皮膚蒼白得幾乎沒有一點血色。
“在看什麽?”
明洲回過頭,同父異母的弟弟明松倚在牆邊,皮笑肉不笑地刺他。
“果然不愧是成年的Omega,随時可以送出去聯姻了。怎麽,已經拿起光腦要挑選自己的未婚夫了嗎?”
明洲胸膛起伏兩下,惡狠狠地把光腦摔出去:“滾!”
“這裏是明家,該滾的是你,小雜種。”
明洲臉龐慘白,用力握了握拳,又緩緩松開。
他咬着下唇,慢慢走到明松身邊,把光腦撿起來。
仿佛是道歉服輸的模樣,但明洲頭埋得很低,盡力壓抑着臉上眼眸裏,幾乎藏不住的陰鸷。
他常常痛恨自己的出身,憑什麽偏偏是情婦養的私生子,憑什麽又偏偏分化成一個Omega,從此在明家的每一天,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如同是看一只即将用來配種的母豬。
真他媽的惡心透頂。
像是生在泥潭,明洲每一天都覺得自己在往下陷。
四五年前,他想過死,但最終也沒死成。渾身疼痛躺在病床上的感覺爛透了,明洲一動也動不了,只能聽見來來往往的腳步聲,和醫生外界對自己命運的宣判。
——病人腦部的創傷非常嚴重,我們正在努力修補,不排除成為植物人的可能。
——請問需要放棄治療嗎?
治療費用對明家的財富來說,就像九牛一毛,反而已分化的Omega反而比較珍貴。
于是就這樣簡單而随意地定下來。
明洲被遺棄在醫院裏,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刀割。沒人來探望他,就連母親,也不曾為自己流過一滴淚。
沒人知道他其實是還有意識的。
直到一天,他聽到一個很輕的,仿佛是帶着笑的聲音:
“小朋友,要不要去體會一下別人的人生?”
他帶着對整個世界的怨憤想,要。
想要擺脫明洲這個屈辱的身份與名字。
想要把其他幸運的,生來高高在上的人都拉進泥潭。
然後,明洲就被拉入到另一個Omega的身體裏。
那個被他附體的少年,名字叫做莊宴。
邊境。
恰逢旱季,窗外風沙撲面,廢土荒漠無垠無際地延伸到地平線邊緣。
基地內部氣氛低迷而嚴肅。
“少将。”
“陳厄少将。”
陳厄一路走來,沿途碰到的軍人紛紛立正,向他敬禮。
他踩着軍靴,腳步很重。身後翅膀緩慢地收攏起來,影子被燈光斜斜映在牆上,渲染成暗淡狹長的一片。
終于來到門前,紅光從頭到腳掃過。
機械女聲說:“身份已确認,陳厄少将,請進。”
沉重的鐵門向兩邊緩緩移動,他走進去。
為了隔音與保密,這段走廊很長。四面的牆都呈現出白鐵的顏色,燈光如晝。
半分多鐘後,陳厄推開走廊盡頭的實驗室門。裏面的人原本應該是在争吵,聽到動靜,頓時噤了聲,回頭行禮。
陳厄聲音冷淡:“說吧,什麽情況。”
實驗室中央的束縛床上,躺着一個蒼白瘦弱的年輕人。他雙手雙腳都被铐着,牢牢地固定在床上,肩頭腰部套着約束帶。年輕人說不出話,也無法咬舌,只能露出一雙漆黑驚恐的眼睛。
沉默持續半秒。
一個軍服外套着白大褂的男人往前踏了一步,對陳厄彙報道:“少将,我們俘虜了一個想要投降的反叛軍,他說,他所參加的一切□□行為,都不是自願的。”
陳厄皺起眉。
“什麽叫不是自願的?”
姜成輝又說:“他聲稱自己的身體裏存在另一個意識體,而他所做出的任何事情,都是受到那個意識體的支配與脅迫。”
這句話說得複雜又拗口,當場就有同僚嘆了口氣。
“成輝,我之前就不建議你打擾少将。現在情況畢竟還不明朗,這種所謂被腦控從原理上就說不通,簡直是無稽之談!”
姜成輝急眼說:“已經相當明朗了,我們做了這麽多次的實驗與測試,把他折騰成這樣,各種體征和報告都能用來參考與證明。這不是小事,怎麽能拖延甚至瞞報?它甚至能颠覆我們對邊境的掌控與認知!”
眼看争吵又要繼續,陳厄伸手往下壓了壓。屋子裏的人們又克制着,紛紛肅靜下來。
“姜成輝,”陳厄令道,“把你手上的資料都發給我。”
姜成輝立正敬禮:“是。”
Alpha目光移向床上的俘虜,語氣冷酷:“既然現在人就在這裏,那你就先證明給我看。”
“是。”
姜成輝在檔案上記錄了自己第一次給衛楊做筆錄的情形。
年輕的反叛軍被拷在鐵椅子上,一邊哭一邊發抖。他聲音輕極了,完全找不到之前進行自殺式襲擊時視死如歸的氣勢。
“救救我,求求你們救救我……我……其實不想做這些事。”
“可是沒辦法控制自己,我……我的身體裏住着另一個不屬于我的靈魂。”
姜成輝擡眼問:“你的意思是,雙重人格?”
衛楊顫了一下,沒說話。
過一會兒,衛楊慢慢擡起頭,臉上的表情慢慢從哭凝聚成一個微笑。
他輕松而了然地開口:“他竟然向你們求助,想擺脫我,也太天真了。”
說完,衛楊猛地用力一掙,雙頰地肌肉扭曲得近乎猙獰。鎖鏈叮叮當當地撞出聲音,鐵椅大幅度地前後晃動。
旁邊的軍人連忙撲上來,把他按住,緊急注射鎮定劑。
等藥物生效之後,年輕的囚徒終于被控制住,保持着坐姿昏睡過去。
姜成輝對陳厄彙報道:“我們對衛楊進行了包括電擊在內的各種實驗,将他的腦波圖與好幾位已确診的多重人格障礙患者的進行過對比。雖然讓人很難以置信,但衛楊的狀态和走勢,确實呈現出完全不一樣的狀态。”
陳厄嗯了一聲。
姜成輝繼續總結:“而且根據衛楊在正常狀态下提供的情報,我個人高度懷疑,他所描述的另一個意識體,是真實存在的。并且在反抗軍中,這種情況恐怕還相當普遍。”
有人駁斥:“姜成輝,這只是你個人的懷疑。要證明這件事,我們至少還得開顱——孤證也不夠,得尋找更多的樣本來進行實驗,獲得足夠多的數據,才能繼續從原理上進行推導。”
陳厄一眼掃過去:“別插嘴。”
語氣很淡,那人頓時不敢出聲了。
姜成輝解釋說:“第五小隊今天早上已經開始行動,尋找樣本。”
屋子裏很安靜,所有人都在等待陳厄發號施令。
陳厄坐鎮邊境多年,在戰場上雖然狠辣,但向來強硬而又威嚴。
一步一步爬到少将位置的Alpha,不論怎麽決策,都不會有人敢不信服。
“第一第四小隊也一同出動,繼續搜尋反抗軍剩下的活口。”
陳厄說,然後又轉頭對姜成輝下令:“聯系中央星科學院,讓他們派遣安全可靠的技術專家到前線。”
“第三小隊基地待命,以防萬一。”
然後他指了指樓上。
“我辦公室還在原來的地方,有什麽突發狀況,或者任務需要支援,随時報告。”
“是。”
保密室裏的軍人受命之後,紛紛轉身開始行動。
陳厄往回走,一出信號屏蔽區,光腦上的工作消息就一條接一條地彈出來。
【緊急】
【高度機密】
【盼半小時內回複】
不重要的信息已經被篩選過一遍,自動轉發到408那邊,由人工智能去處理。
去辦公室的路上,迎面的工作人員都行色匆匆。
陳厄自己也比從前忙碌了許多,五分鐘後還有一場跨星域的軍部例行會議。
他走進房間,掃了一眼光腦上的日程安排。關閉屏幕之前,不經意間又點到開了通訊錄。
目光落到熟悉的名字上,陳厄指尖微微一頓,他忽然想。
中央星現在應該是白天,不知道莊宴在做什麽。
莊宴在浏覽設計創新賽複賽的新消息。
競賽組效率很高,初賽結果公示三天之內,複賽的題目也發放下來了——這次沒有那沒多選擇,只有一個項目。
入圍的學生就剩下一百多人,每個都是有一定水平的佼佼者。大家一起在一道題目上拼殺,決出勝負,稍微想象一下,就覺得這場景充滿了□□味。
秦和瑜忍不住吐槽:“決賽只入選二十個人,我當年考大學的錄取率都比這個高。”
小秦同學一焦慮就容易話多,莊宴拉了他一下。
“先來陪我看一眼題目。”
這一屆複賽的設計項目是航空港。
航空港要建在一顆小行星上,它看起來不起眼,卻是從中央星前往邊境所必經的中轉站點。
嗅覺敏銳的人,能直接從選址和背景資料上,看出聯邦未來幾年裏的規劃與野心。
等到将來,邊境局勢全部穩定下來之後,這座還在規劃中的航空港,必定會成為重要的交通樞紐。
這麽重要的項目,當然不可能直接用學生設計。而競賽組提供的數據,說不定也進行過一定程度的修改。
但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設計做得特別漂亮,甚至能為日後航空港的正式建設提供一些值得參考的思路的話——
對于他們這樣的學生而言,那簡直是可以放在簡歷上吹一輩子的了不起的經歷!
莊宴看完題目,想了想,轉頭問秦和瑜:“你是不是更緊張了?”
“……是吧。”
秦和瑜又說:“但我不想輸,我想把項目做好,簡歷弄得漂漂亮亮。”
他眼巴巴擡起頭,用小倉鼠一樣的目光望着莊宴。
莊宴笑起來,安慰秦和瑜:“肯定不會輸的。其實看完別人的初賽作品之後,我覺得你的水平完全在大多數人之上。”
秦和瑜:“……?”
真的假的啊,你怎麽對我的信心比我自己還多!
雖然題目已經公布,但跟以往一樣,競賽組會給學生留出充足的時間去完成設計。
這次的截稿日被定在夏季,整整三個月之後。學校可以向參賽學生提供一定程度的幫助,但最重要的設計與建模,依舊必須由學生獨立完成。
系裏發下來通知,說過段時間會組織一趟短途旅行,帶領入選複賽的學生去航空港定址的小行星走一趟,加深對項目的理解。
“那是什麽時候?”秦和瑜懶得看,擡頭問莊宴。
莊宴看了眼日歷,剛好是舞會過後的幾天。
原來在不知不覺的時候,舞會的日期已經越來越近了。
但陳厄還在邊境,看起來暫時沒有要回中央星的計劃。
上次莊宴發消息,問他工作順不順利。
“還行。”陳厄說。
他的回答向來簡短,如果不刻意找話題,簡直随時都能結束交流。
莊宴不知道還能說什麽,翻了半天,幹脆找出一張表情包發過去。
結果點的時候手滑,對話框裏彈出一張碩大的“沒有困難的工作,只有勇敢的狗勾”。
莊宴:“……”
當時氣氛一度陷入窒息的尴尬。他連忙撤回,并且道歉:“對不起,發錯了。”
三分鐘後,陳厄回了一個問號。
莊宴尴尬得不敢再看屏幕,他在心裏默默地許願,希望自己撤回得足夠及時,千萬別讓陳厄看到。
不然簡直像是在嘲諷。
跟408的對話就輕松很多,機器人說道:“主要是因為現在事情有一點點複雜,邊境需要少将親自坐鎮。”
408仿佛很懂似的,又安慰道:“不過小宴你別擔心,可能少将很快就會回來了吧。”
莊宴問:“還是之前那件涉及軍事秘密的事情嗎?”
408:“貓貓不敢出聲.jpg”
在中央星念大學的少年,只大概知道,邊境忽然又有些亂。
那段時間軍部把消息封鎖得很嚴,所以莊宴無從得知也想象不到,局勢究竟有多複雜與兇險。
三月底,第四小隊決策失誤,以少敵多,不慎陷入被圍困的境地。他們面對的是反抗軍殘存到最後的勢力,敵人用盡一切手段,企圖反撲,甚至不惜任何代價。
這個戰報第一時間被呈遞到陳厄眼前。AI分析顯示,邊防軍确實有支援機會,但無法保證那會不會是一個新的陷阱。
所有人都在等他決策。
陳厄掃了一眼全息沙盤,便斷然下令:“第三小隊繼續守衛基地,第一小隊原地待命,等我過去。”
戰場上的Alpha都是所向披靡的修羅煞神,而他是其中最兇悍,最不怕死的一個。
第五天,他們終于戰勝反叛軍,帶着被困的第四小隊回到基地。
那一仗打得很是慘烈,甚至有不少犧牲。Alpha用于飛行作戰的翅膀與金屬假肢上,沾滿了幹涸的血與沙塵。
陳厄在消毒室裏,讓機器清理自己身上的髒污。他指縫裏殘留着鐵鏽一樣的血跡,脊背繃得很緊,神情間裏還殘留着暴戾與肅殺的意味。
同一時間,408用不帶情緒的電子音向他彙報:“小宴又在問你到底什麽時候能回去。”
Alpha閉了閉眼睛,身體緩緩放松下來,煞氣一點一點地往回收斂。
他沒意識到自己的語氣竟然幾乎是平和的。
“告訴他,快了。”
“收到。”
消毒用的酒精噴灑在身上,一股嗆鼻的氣息。
陳厄聲音偏低,他又問:“莊宴最近都在學校嗎?”
“在的,”408說,“我這裏有他每天的日程表。而且根據監控顯示,小宴确實沒有瞞報行蹤,或者私自會見其他人。”
陳厄沒說話。
清理完畢,Alpha的翅膀又恢複成半邊雪白,半邊金屬色的狀态。陳厄沒收攏起來,任由羽毛微微蓬起,翅膀尖向下垂墜。
在中央星的時候,他總是克制着,避免讓莊宴看到自己的半獸形态。
408問:“鑒于小宴已經保持了半年的良好記錄,我還需要繼續監控他的行蹤嗎?”
陳厄眉眼冷淡地擡起頭:“繼續。”
“明白。”
這件事說出來其實不太光彩——他執拗而陰暗地,要将一個Omega掌握在自己的監視之中。
408是他的共犯。
可是安全感和底氣都是需要澆灌出來的,陳厄從小就沒擁有過。
他只知道要循着本能,把莊宴緊緊抓住。不然莊宴會像一只鳥,撲棱棱地飛出自己的掌心。
而且多奇怪,自從體會過被莊宴溫柔讨好的滋味之後。
他再也無法忍受回到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