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授銜
秦和瑜整個人都陷入了茫然:
單方面的戀愛是什麽鬼?莊宴已經同意了,但陳厄那邊不知道又是怎麽回事?
不是說好了以負責任為前提交往嗎,事情怎麽會發展成這樣?
以前的恩怨又怎麽算,是要一筆勾銷嗎?
他的腦袋瓜裏充滿了十萬個為什麽,但莊宴那邊什麽也不肯說。
莊宴被逼問多了,也只是紅着耳垂搖頭:“等你回學校,我們再聊。”
秦和瑜:“行,等着,我明天就上星艦!”
氣哼哼地收拾了一會兒行李,遲鈍的小秦同學忽然意識到,等等,以前莊宴也經常臉紅。
好像同樣是在提及陳厄的時候。
……好家夥,原來是早就心動了啊!
秦和瑜無話可說,只能氣咻咻地宣布,要單方面跟莊宴友盡一段時間。
這段友情的破碎并沒有持續多久。周末回到學校,秦和瑜一進宿舍,就看到莊宴為自己準備的回歸大禮包。
好吃的零食誰不喜歡,秦和瑜一邊瘋狂心動,一邊嚴肅地問莊宴:“想好怎麽解釋了嗎?”
“解釋什麽?”
“時間地點人物事情四要素,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接下來你打算怎麽樣?”
莊宴憋了半秒,連眼皮都泛起了薄紅,溫吞地說:“要不,你還是先吃點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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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專門從波江星域帶回來的。”
秦和瑜嘆了口氣,只好配合地跟莊宴交換了自己家鄉的肉幹。
一起坐在沙發上吃了點零食,氣氛逐漸沒那麽僵硬。秦和瑜扯開一包餅幹,分給莊宴一半,然後斜眼問:
“你是不是覺得特別不好意思,不知道怎麽開口啊?”
莊宴仰頭:“一般來說,別人碰到這種情況該怎麽辦?”
秦和瑜沉默下來。
一般來說,能在那方面侵害Alpha的Omega,很少。這種開局簡直罕見得,讓人找不到可以參考的過往案例。
莊宴不确定地問:“追他,然後直接表白?”
秦和瑜艱難地開口:“對不起小宴,這有點超出我的知識水平。”
“……”
“就先這樣試試?”
兩個Omega面面相觑了一陣。一個只有失敗的初戀,另一個連真實的初戀經歷都沒有。
秦和瑜擦幹淨手,羞惱地把靠枕丢過去:“莊宴你怕什麽,就算失敗了,他也照樣離不開你的信息素不是嗎。”
莊宴撈住靠枕,臉上的溫度像是在燒。
“可是我不想失敗。”
秦和瑜忍不住在心裏吐槽,這玩意兒還能看自己想不想的?
但沒說出口,因為莊宴臉紅得實在有點好玩,而且可憐。
莊宴把半張臉埋在枕頭裏,側着頭悶聲悶氣地跟秦和瑜說:“失敗了我肯定很沮喪,陳厄他……他也會覺得我很沒臉沒皮,甚至加倍讨厭我。我不想這樣。”
秦和瑜安慰他:“說不定不會失敗呢?”
莊宴撲騰了一下,像是在水裏掙紮的小動物。秦和瑜忍着沒笑,把莊宴從枕頭裏撈出來。
“說起來,每年春天,星大不都要舉辦舞會嗎?”秦和瑜提議,“很多學長學姐都是通過這個機會定下來的,你要不要借這個機會試探一下?”
莊宴:!
秦和瑜又說:“反正試探一下而已,就算發生了最壞的結果,也不用擔心太丢臉。”
安靜了兩三秒後,莊宴凝視着秦和瑜,語氣嚴肅:
“好,那我試試!”
在春季舞會之前,這一年的冬天裏,還有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正在發生着。
設計創新賽的初賽稿件已經全部收集完畢,并且經過公示和排查,篩選掉個別抄襲作品。現在,已經要進入評審階段了。
來自聯邦一流大學建築設計院校的年輕學者們,組成了好幾個專業的團隊,負責對所有作品進行打分和評級。
根據競賽規則,将有至少三分之二的參賽者,會在這一階段被淘汰。
大多數湊熱鬧的普通學生,都會在此被刷下去。能留下來的,基本上都是有一定天賦,未來會在這一個領域嶄露頭角的建築系新秀。
從初賽到複賽決賽,一步一個腳印。難怪在行業內,設計創新賽會被譽為選拔人才的溫床。
所有提交上來的稿件,經過有條不紊的整理與分配,一一被發送到各專家組中進行打分與評比。
其中一個專家組剛好在寧華璧辦公室旁邊,至少一半成員是她的直系下屬。
下午,寧華璧捧了一杯咖啡,打開會議室的門,靠在牆邊仰頭看大屏幕上展示的作品。
旁邊喻瓊舒注意到,連忙起身,拉開椅子要讓寧華璧坐。寧華璧微笑了起來,比了個動作,輕聲說:“你坐,我就随便瞧一眼,等下還有事情要忙。”
喻瓊舒也不好意思再坐下,于是也站起來陪着寧華璧。
全息投影的左半邊,是長臨中學原有的教學樓的模型與圖紙。下面幾行小黑字,寫着改建的要求與預算。
右半邊随着讨論的進度,一直在兩個風格截然不同的作品之間切換。
“長臨中學,”寧華璧低聲評價道,“這不太好改。”
喻瓊舒解釋說:“是有點難,不過這一屆競賽裏,竟然有兩個學生選了這個項目。完成度都很高,但細節和方向上都有不小争議,所以現在組裏正在讨論,要不要留他們進複賽。”
“争議?”
屏幕晃了一下,組長恰好将第一份設計的模型投射下來。
這一份風格輕盈華麗,一眼就能看出來設計者獨到的審美與想象力。新教學樓一整面牆都被搭建成流暢的自由曲面,淺藍色的玻璃幕牆折射着陽光,讓建築內部顯得敞亮通透。
分明是非常好看的設計,寧華璧卻微微皺起眉。
喻瓊舒問:“您是不是也覺得不太合适?”
寧華璧嗯了一聲,伸手點了一下個數:“瞧,改建之前,這棟樓能容納二十四間教室。現在總體建築面積是大了,卻只剩下二十間。”
“是的,這個學生劃出許多空間,來營造那種內部的通透感。沒辦法,預算和空間就這麽大,總得要犧牲一部分。”
寧華璧搖搖頭,問:“下一份設計呢?”
喻瓊舒走過去,跟組長說了一聲,把投影模型換成另一個。
全息影像頓時呈現出完全不一樣的風格,一棟平凡,樸素,不起眼的白色建築出現在會議室中央。
喻瓊舒說:“這款設計其實很妙,用了許多巧思,不管是預算方面,還是功能性方面,都完美地滿足了長臨中學的改建需求。”
寧華璧微微睜大眼眸,專注地望着模型,嗯了一聲。
她昨晚趕項目,沒休息幾個小時,眼下有幾分倦色。喻瓊舒不敢打斷她的思路,等寧華璧對自己點點頭,才繼續說道:
“我挺喜歡這個,但組裏很多人都覺得,太樸素了。技術還過得去,而藝術性欠缺太多,不能給高分。”
寧華璧失笑。
“誰說的?”
喻瓊舒也笑了:“反正挺多人的,您就別問具體是誰了吧。”
寧華璧清清嗓子,走到前面,敲了一下桌子。
三三兩兩商量讨論的人都停下來,紛紛向寧華璧打招呼。
“寧院士。”
等會議室安靜下來之後,寧華璧說:“這兩份設計都有不少可取之處,可以讓他們一起進複賽。看起來都是有天賦的學生,我想看看他們還能展現出什麽樣的潛力。”
既然院士已經拍板,事情就這樣定下來。
有人說:“行,那具體分數我們自己再商量?”
“第一個,別給太高分。”
氣氛稍微有些凝固,寧華璧溫和地解釋:“這個學生很有才華,空間感和藝術感都相當優秀,但他的态度不值得鼓勵。
“長臨中學需要更多的教學空間,而他反而把教學樓減少了四個——确實,這只是一個比賽的習作,長臨根本不可能去按照他的設計圖紙來改建。他只是借着這個機會,來告訴我們這些評審的人,他能在低預算的前提下把東西做得有多漂亮。”
“這樣不好,”寧華璧評價道,“太傲慢了,希望他在複賽的時候,能反省一下。”
她用食指點下切換鍵,第二個樸素低調的設計随着光影變幻,浮現在桌面上。
“我喜歡這個,”寧華璧指尖在側面的電梯井滑過,“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注意一個細節,他在建築的側面,加修了一個面積非常小的電梯。”
沉默半秒後,有人提出異議:“我個人覺得這有些浪費。學校裏大多是十二三歲的小孩,而且教學樓最高也就四層,完全不需要電梯。面積這麽小,載運效率也低,很不實用。”
寧華璧嘆了口氣:“這是給個別殘疾的學生用的無障礙設施。”
“……”
她随便翻了一下提交上來到設計理念,驗證了自己的猜想:“嗯,确實是給殘疾人設計的。他也關注了新聞,知道長臨中學接納了不少別的學校不要的,行動不便的學生。
“這個模型受各方面的限制,不怎麽漂亮,但到處都是非常用心的細節。”
寧華璧擡眸說:“設計不該是傲慢的,它是一種人文關懷。”
這句話真誠而使人信服,沒半點院士的架子。
組長拍板:“寧院士講得有道理,就這樣決定好了,我們再讨論下具體的分數。”
寧華璧笑了笑:“那我先離開了,還有別的事情。”
“好。”
出門之後,又聽到有人小跑出來,追在自己身後。寧華璧停住腳步回頭,原來是喻瓊舒。
“寧院士,剛剛忘了問,需不需要給您發這兩份設計的詳細資料。”
“現在給我吧。”
她掏出光腦,點了一下屏幕上确認接受的信息。數據加載得很快,不一會兒,資料就出現在光腦中。
寧華璧怔怔地,目光落在封面上——
封面的圖片,是她更喜歡的那款,充滿細節與人文關懷的樸素設計。
而署名卻是一個怎麽也想不到的人。
莊宴。
竟然是小宴設計的……寧華璧心跳漏了半拍,微微恍惚了起來。
在等待結果下來的那段時間裏,小道消息滿天飛。
據說X大的段陽不負衆望,在評審過程中取得了一個普通學生完全摸不到的高分。
還有不少在論壇中被看好的參賽者們,也一一進了複賽。冠軍熱門人選一如既往,也沒聽說有什麽要爆冷的消息。
新宿舍裏,秦和瑜罕有地,完全沒有任何刷論壇的意思。
他對着鏡子,把後頸貼得嚴嚴實實,然後歪坐在沙發上,一副沒精打采的模樣。
“小宴,”小秦同學恹恹地開口,“我好像快熱潮期了。”
Omega熱潮期大概一年一次,持續時長從兩三天到一個月不等,看個人體質而定。
秦和瑜運氣不好也不壞,每年熱潮期大概差不多都是七天。但是由于信息素的波動,他在熱潮期正式來臨之前,會心情低落,脾氣別扭。
莊宴小心翼翼地問:“我幫你向學校請個假?”
“不要!”
秦和瑜:“我要打抑制劑,我想出門上課,不想待在宿舍裏。”
“……好。”
秦和瑜憂愁地問:“說起來,你的發情期是什麽時候?”
莊宴沉默了兩三秒,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他的第一次分化就伴着熱潮期的來臨,整個人渾渾噩噩,連發生什麽事情都不太清楚,直接被送進醫院裏住了好久。
——聽說原因是受到Alpha信息素的催化,腺體産生紊亂。
後來還沒出院,就被冒牌貨占據了身體。從那以後,莊宴再也沒親自體驗過熱潮期了。
“我不太記得。”莊宴說,“可能過段時間也要來了吧。”
秦和瑜:?
怎麽會有Omega連自己的熱潮期都記不住!
他只好說:“那你也準備好抑制劑,以防哪天撞上。”
“嗯。”
星際年代科技發達,只要把後頸貼好,就不會濃度超出阈值的信息素洩漏出來,也不至于影響交際與日常生活。
可是莊宴鼻子敏感,在那幾天裏,他覺得自己舍友聞起來就像一個行走的草莓蛋糕。
草莓蛋糕小秦本人難受極了,他體溫高,也沒胃口,一天天都在數着日子熬。
熬到第四天,秦和瑜幽幽地說:“我受夠了。”
“……”
“我想要一個Alpha,立刻,馬上。”
莊宴艱難地安慰道:“不要沖動,最後幾天,再堅持一下就過去了。”
萬幸熱潮期過半之後,随着信息素水平下降,秦和瑜逐漸恢複成平常的水準。
他重新活蹦亂跳了起來,繼續一邊打工一邊完成學業。而且還甚至不聲不響地,幫莊宴探聽出了今年的舞會定在什麽時候。
那段時間星大正在回暖。已經有段時間沒下雪了,牆頭的小葉黃楊和迎春花悄然抽出新芽。
杏花白,櫻花紅,學校裏到處都洋溢着春天的氣息。
秦和瑜說:“學生會那邊消息已經傳出來了,就在下個月底。”
莊宴垂下眼眸,抿抿唇,輕聲說:“我知道了。”
秦和瑜:?
“那你的行動呢?”
莊宴茫然:“等确切的日期下來之後,再把詳細信息發給陳厄的機器人助手。如果他那天日程也是空的,那機器人就會幫忙把事情定下來,全部安排好。”
秦和瑜恨鐵不成鋼。
“小宴,我怎麽覺得你的戀愛技巧比我還爛一點!”
“……?”
“你是要追那個人,還是要追他的機器人?”
莊宴靜默半秒,耳朵尖慢慢地變成桃花的顏色。
他溫吞地說:“畢竟機器人效率比較高。”
秦和瑜斜眼睨他。
莊宴:“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那我……我找個機會,當面正式地邀請一下他。”
“……嗯,加油。”
但依舊沒什麽機會跟陳厄見面。
謝老将軍已經正式退休卸任,軍備與戰略方面的工作,已經全權交接到陳厄手上。
陳厄在邊境和中央星的幾大城市來回奔波,經常是清晨落地,開完會安排好事情,當天晚上又要啓程去下一個地方。
408用人類的修辭手法形容道:“如果我跟在他身邊,那我可能忙得連充電的時間都沒有了。”
莊宴嘆了口氣:“那我就先不打擾他了吧,其實也沒什麽重要的事。”
408語氣很正常,說出的臺詞卻讓莊宴的臉開始發燙。
“或許少将不覺得這是打擾,你稍等一下。”
機器人過了一段時間,竟然還真的,幫莊宴把見面時間安排出來了。
那恰好是陳厄要被授予少将軍銜的當天。
下午。
室外下着蒙蒙細雨,春寒料峭,所以并沒有多少人在星大的廣場上逗留。
廣場中央懸着一面碩大的全息熒幕,熒幕上是全星網直播的授銜儀式。莊宴抱着學習資料,從教學樓走出來的時候,擡頭望了一眼。
年輕的Alpha軍官模樣威嚴而又挺拔。
藍制服黑手套,皮靴皮帽。莊宴還是第一次見陳厄穿成這種模樣,紐扣扣得很高,喉結上的淺疤被遮住了,反而顯露出幾分禁欲似的冷淡的氣質。
更換肩章時,陳厄彎腰配合。
軍帽頓時壓低了,肩上的金色流蘇鏈子微微晃動着,向下垂墜。
前面傳來秦和瑜的聲音:“走啊,小宴,淋着雨你不冷嗎?”
是挺冷的,他露在外面的指尖都快失溫了。
莊宴忍着寒意應了一聲,連忙加快兩步趕上去。
晚上雨終于停了,408安排的接送懸浮車稍微有一點點遲,近九點。
機器人解釋道:“這是因為有一個酒席,而且少将可能稍微有些醉。”
“嗯。”
408又說:“就一點點,小宴你放心。少将其實喝得很少,只是酒量不太行。”
“……”
跟機器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路上時間也過得很快。
只是到了陳厄房子前,才發現屋裏一盞燈都沒亮。
408先去下面停車,莊宴站在門口,等防禦系統把自己的虹膜與指紋全掃描一遍。
經過驗證,門終于開了。
莊宴走進去,挂起外套。以為陳厄還沒回來,卻注意到沙發上坐着一個人影。
Alpha腿被制服襯得修長,膝蓋向外打開。春夜的月光朦胧而溫和,他用手指揉捏眉心,眼睛閉着,仿佛不太舒服的模樣。
但聽見莊宴的腳步聲,陳厄放下手臂,蹙眉擡起頭。
“莊宴。”
莊宴走過去,對他笑了一下:“恭喜。”
陳厄指了指旁邊的沙發:“坐。”
但坐下之後,也沒什麽話。陳厄又捏起了眉心,神情間也沒什麽高興的意味。
莊宴猶豫了一下,還是去倒了杯熱水,順便問408屋子裏有沒有解酒藥。
408:“沒有。”
“……”
那莊宴只好把水杯放在玻璃茶幾上,很輕的一聲碰撞,Alpha擡起眼睛。
他的瞳仁黑極了,在光映不到的暗處,像兩泓深潭。
莊宴問他:“要不要喝一點水?這樣可能會感覺好一點。”
話剛剛說完,就被用力拽彎了腰。領口被抓得很緊,莊宴呼吸一滞,隐約覺得有滾燙的鼻息灑在自己耳邊。
然後耳垂被捏了一下。Alpha指尖灼熱,質感粗糙得讓莊宴不自覺地瑟縮。
動作很快又收回去,陳厄身體往後傾,倚着沙發背。現在反而是莊宴僵在那兒,保持着這種不遠不近的距離。
他像一只溫順的小動物,稍微有些茫然,卻不怎麽生氣。
陳厄低低地問:“你這段時間,是在讨好我嗎?”
可是不想聽莊宴的回答。
甚至也不願意開燈,因為開燈會讓一些被酒精激起來的情緒無處藏匿。
陳厄用手按着Omega的嘴唇。莊宴剛從室外回來不久,唇瓣又涼又柔軟。呼吸的時候,像是蝴蝶翅膀在指尖下顫動。
他甚至想——
反正樓上的卧室寬敞又舒服,足夠豢養一個嬌貴的Omega。
可以打造一只純金的腳铐,用鏈子把莊宴鎖在床頭。既然他現在這麽會讨好,那就讨好一輩子。
別人學會表達喜歡的年齡,陳厄先學會的卻是克制與憎惡。
從此以後的人生道路都是孤獨地走,跌跌撞撞頭破血流。現在他所擁有的一切地位、尊嚴甚至旁人的畏懼,都是從邊境的屍山血海中搏出來的。
“莊宴,”他聲音壓抑,“我不要你讨好我。”
只要你別騙我。
他的手指還放在莊宴唇上。Omega沒掙紮,也沒動。莊宴眼眸裏倒映着月光,而月亮騙不了人。
像是被蠱惑一樣,陳厄把手放下來。
那時風聲很靜,空氣中有丹桂的淡香,是莊宴信息素的味道。
陳厄帶着醉意,慢慢地挺直腰背。禮服上的绶帶晃起來,金屬配件碰撞出細碎的聲音。
莊宴身體前傾。
快要碰到的時候,光腦忽然響了。
鈴聲把這一幕撞碎。莊宴受驚似的怔了一下,睫毛輕顫。
熒幕上的光亮得刺眼,陳厄掃了一眼,酒意頓時散去。
他站起身,按下接聽鍵,略帶煩躁地開口問:“什麽事?”
“——邊境有異常?我明白了。”
因為事情涉及軍方的機密,陳厄看了莊宴一眼,大步走進會議室,關上門。
客廳又恢複了冷冷清清的氣氛,莊宴把抱枕壓在懷裏,很輕很慢地,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其實也沒什麽特殊的感覺。
可是為什麽剛剛心跳得那麽快,仿佛胸腔深處藏着一只撲騰翅膀的小鳥。
耳垂和眼皮都灼燙。
熱度過了很久才冷卻下來。莊宴重新給自己倒了一杯溫水,然後再把客廳的燈打開。
屋子隔音很好,聽不見隔壁房間的聲音。但陳厄一直沒出來。
莊宴很耐心,幹脆在光腦中翻出論文,一邊看一邊等。
二十分鐘之後,會議室的門終于開了。陳厄大步走出來,眉眼間多了幾分淩厲的意味,像一把出鞘的刀。
他将禮服上的绶帶卸下來,腰間配好槍。然後通過光腦,命令408為自己備車前往航空港。
工作狀态下的Alpha雷厲風行,所有事情安排好之後,目光才落在莊宴身上。
漂亮少年仰頭凝望着他,眼神專注而溫和。
半秒,陳厄移開視線。
他咬字很硬:“我要回一趟邊境。”
現在就得走。
莊宴輕聲問:“那大概什麽時候能回來?”
“說不準。”
頓了頓,陳厄說:“今天太晚了,你可以先在樓上休息,明天再回學校。”
事情緊急,而且沒別的好交代的了,他轉身準備離開。
門打開之前,又聽到身後莊宴說:
“那我等你回來。”
陳厄沒回頭,只是很低地嗯了一聲。
可是坐上懸浮車,抵達航空港,直到成功登艦之後,莊宴的聲音依然仿佛萦繞在耳邊。
真的也好,假的也好。
從年少時離開中央星的那一天起,他其實還是第一次聽見這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