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7)
躺平了仔細一看,葉祺眼裏的委屈竟比他還要濃厚:“……我以為你不在乎我了。”
陳揚認認真真看了他幾秒鐘,忍不住笑了。明明昨晚還需要三請四催才能把他趕回家裏去休息,明明上午還親熱地在一起吃早飯、看雜志,這也不知道是他什麽時候的一念之差,居然就有了這麽荒謬的想法。
“這麽說,你是故意的?你不是真的對那工程師有興趣?”
笑得過頭了,肩膀又像碎了一樣疼起來。陳揚一邊捂着厚厚的繃帶一邊說話,結果說出了口才發現自己在咬牙切齒。
他是疼的,葉祺卻以為他發火了,急急忙忙湊在他耳邊表白:“我……我對他哪兒來的興趣啊,我就是想看看你會不會在意。”
陳揚摸到他的手,展開來貼在自己臉頰上,一時沒有做聲。話說到這個地步,最初的不快已經成了旖旎,陳揚這是好整以暇地逼着葉祺說情話。
葉祺見他不說話,慢慢地也就明白他是什麽意思了,不知不覺竟燒紅了一張百煉成鋼的臉皮。半晌,他俯身親了一下陳揚的耳垂,表現出再明顯不過的讨好意圖,順帶着也讓病人如願以償:“我只喜歡你……你知道的。”
陳揚笑了,在葉祺的保護下由側卧換成了仰卧,然後按住葉祺的脖子,理所當然地把這次矯情引發的小事件……以吻封緘。
當天的晚飯,是葉祺做好了拿餐盤端到陳揚床邊來的。他自知理虧,一心想用豐美的菜色來彌補,用餐期間甚至手執勺子親自哄着陳揚多吃幾口,滿眼疼惜幾乎要把陳揚活活溺斃。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夜半時分,禁欲長達兩周的陳揚三下兩下就被揉出了興致,葉祺也就挑了這麽個時候向他正式道歉。
四下都是暗的,陳揚半閉的眼睛忽然睜開來,像是某種即将開始捕獵的獸:“……你快點,不要停。”
葉祺掀了被子,開了燈,緩緩送出靈巧的舌尖,隔着陳揚黑色的內褲輕輕抵上了那片濡濕:“那你原諒我,好不好?”
陳揚邪心大起,打算成心捉弄這個拿天堂極樂公然誘惑他的家夥:“你好好伺候着……自己不許摸,做完兩次我就忘記今天的事。”
葉祺嘆了口氣,臉上卻是溫柔的笑意,伸手拽下礙事的貼身衣物,撫着他的胯骨低下了頭。
一個存心要玩,一個怕傷着對方不敢亂動,這樣的69,打從一開始就注定不公平不合理。
喘息與嗚咽裏,斷斷續續的對話聲也漸次低了下去——
“揚揚,你先幫我弄一次吧,你看我都……”
“好,讓我考慮一下。”
“你……你弄得我不上不下的,我讓我怎麽……啊,嗯……別……”
“抱歉,我實在行動不便,你就委屈一下,忍着給我再做一次好了。”
“嗚……讓我……讓我先……嗚,不行,別堵着……”
“我等着你,你先給我伺候好了,否則我就……”
“唔……啊,你卑鄙……”
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在家養病的日子已經過去一個星期了。葉祺推掉了大部分可有可無的工作,去學校上課也是快去快回,生活的重心完全轉移到了陳揚身上,每天都花上大量的時間圍着他團團轉。
這天碰巧葉祺沒課,半個下午都窩在廚房裏琢磨着炖鴿子,六點半的時候才端了個餐盤進卧室,一口一口地喂陳揚吃晚飯。其實在還有一只手能正常工作的情況下,喂飯未免有點小題大做。可這是在家裏,在他們自己的卧室裏,那麽無論怎麽做都不必再用常理來衡量——反正葉祺在家根本就不講理。
肩還是會時不時的隐隐作痛,陳揚不想下床折騰,所以也就不願意多喝水,省得過一會兒還要去洗手間。但在家裏,他喝的那一份豆漿都是加了雙倍糖的,葉祺非要說“我喝不下去”,最後還是盯着他皺着眉頭一飲而盡了。
廚房裏的水聲消停了,葉祺的腳步聲又逐漸接近。合着眼養神的陳揚慢慢睜開眼,突然發現葉祺已經湊到了離自己極近的地方,并且輕輕地擡起了自己的下巴。
溫熱柔軟的唇只覆上來片刻,很快葉祺又退開了,飛快地掃了陳揚一眼便垂下眼睫,給人以一種他還在害羞的錯覺。陳揚的頭腦變得混沌起來,明知道他們之間的第一個吻已經遠在将近二十年前,但當初純粹的心動還是從回憶的深處湧了上來,一下一下沖擊着他的心髒。
那個時候……自己簡直就是個白癡,陳揚恍惚地想着,開啓牙關把葉祺的舌尖放進口腔裏。他記得自己一直在猶豫,一直在懷疑,直到已經愛得很深了,才知道懇求葉祺跟自己在一起。那天晚上他受了傷,還發着燒,葉祺迎面朝他撲過來的時候差點沒站穩,幸好後面有個寝室的衣櫃才給他保全了顏面。
葉祺,什麽都不在乎的葉祺,也只有吻着陳揚的時候才會表現出難舍難分的意思來。弱水三千,再加上大千世界,他只愛陳揚這一瓢水。而他畢生之願,不過是這瓢水也愛他而已。他從不貪婪。
不知什麽時候,葉祺的手從陳揚的下巴轉移到了耳朵上,像愛撫一只犬似的,寵溺又小心。陳揚臉上發熱,身上也有點軟,葉祺就環抱着他托住他的肩背,然後慢慢把他放到身後的靠枕上去,動作極盡輕柔。
觸吻漸漸變成了執着的深吻,敏感的上颚、舌根都被反複照顧到,身上的衣服也被解開了大半。陳揚的眼神有點散了,他們之間親密的過往與眼前葉祺的舉動糅合在一起,結果就是他的身體變得格外經不起碰,就像怕被燙傷一樣微微地顫抖着。
可不管怎樣,情事特有的溫度還是一點一點染了上來。其實早在葉祺落下第一個吻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葉祺在想什麽了。出于一貫的體貼,葉祺知道他們不能做得太激烈,那麽節奏不妨放得慢一點,親吻也和緩一些,以便讓兩個人一起心滿意足地享受大餐。
而這頓大餐裏,最豐美的餐點莫過于他們的感情。這麽多年了,青澀的沖動早就成了文火熬的老湯,閑時拿出來喝一口,就像醇酒一樣醉人。
“在想誰?這麽不專心……”葉祺動手把陳揚剝成一只光裸的肉粽子,雙手撐在他身側,一面舔着他的耳垂一面低聲地問。
這個被寵壞的家夥,因為被愛而顯得肆無忌憚,再沒譜的話也能張口就來。
“在……在想你……”陳揚的上身被他拉進懷裏,以免受傷的肩在歡愛中受壓,而身下剛剛擡頭的東西被葉祺嚴實地握住了,卻沒有任何逗弄的意圖。
葉祺用左手攬着他的後腰,嘴唇貼在他耳旁,低沉的聲音直接灌進陳揚的耳朵裏:“我不動你,好不好?我們試試看,不動那裏能不能讓你硬起來……”
陳揚不清不楚地咕哝了一聲,垂着頭搭在葉祺肩上,并沒有反對。
“陳揚,我喜歡你。”
又來了,每次都是用這句話開頭。陳揚心裏是這麽想的,腰卻跟着葉祺的話音放軟了不少,身體的重量更多的轉移到葉祺肩上。
葉祺顯然感受到了這一變化,特意調整了坐姿來迎合陳揚的依賴:“我最喜歡你強忍着的樣子……其實感覺很好吧,你也喜歡我這麽弄你。”
說着這句話,葉祺的舌頭煽情地觸碰着陳揚的耳廓,一會兒描繪着線條,一會兒又溜到耳根去輕輕吸吮。陳小揚在他手心裏很快就改變了形狀,肉感變得剛硬起來,顯示着主人無法掩飾的情動。
“親愛的,每一次你因為我變成這樣……”葉祺手裏稍微緊了緊,好讓陳揚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我都覺得很……很自豪。”
腰上的那只手挪到了乳尖上,并不揉捏,只是用指甲來來回回地劃動。這感覺太過尖銳,陳揚不自覺地扭動起來,然後又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葉祺的撫慰。
事情進展到最後,葉祺拿出殺手锏,附在陳揚耳邊含笑說道:“你下面……哭得都沾到我手上了……”
陳揚果然應聲就崩潰了,一把捉住葉祺緊握自己的手,自己帶着他上下撫摩起來。
聽到他越來越重的喘息聲,葉祺總算滿意了,扶着他的腰讓他躺下去,自己按着他的小腹低下了頭。指尖的刮搔和挖掘,口腔的吸吮,指腹的按揉和擠壓,這一切都是葉祺慣用的手段,為的只是讓陳揚無法自控,在他的亵玩中交付自己的熱情。
腰部完全被融化般的快樂所占領,葉祺那張時常表現出冷漠的面孔就在自己腿間一上一下,眉眼溫馴如同小動物,瞳孔上一層淡淡的水光似乎帶着讨好的意味,好像剛才用語言不斷挑逗他自己的人根本不是他。
陳揚覺得自己快瘋了,看了臉上要飙血,不看又着實舍不得。他礙于肩上的包紮,上身不敢亂動,最終只能發出沙啞的呻吟聲,卡在嗓子裏半含半露,于是引來了葉祺愈發熱情的探索和愛撫。
叱咤風雲的陳總一定不知道,他心愛的伴侶一直覺得他的聲音是甜的,尤其是像這樣的時刻。
那樣磁性魅惑的聲音,失去控制的時候竟然會有驚人的甜膩,就像深不見底的、煉乳的海洋。這總能讓葉祺情不自禁給他更多甜蜜的折磨,故意放緩磨蹭他的速度,看着那些緊實的肌肉線條一次次随着愉悅的沖擊而緊繃,聽着他不情不願卻按耐不住的低啞喘息。
最終被允許射出來之後,陳揚渾身都出了一層熱汗,仰在枕頭上半天都恢複不了正常呼吸。葉祺伸着腦袋在他肩頭蹭來蹭去,咬着下唇等他去投桃報李,幫他安慰早就蓄勢待發的葉小祺。
胸口老是橫着這麽一個毛乎乎的腦袋,汗濕的頭發在皮膚上摩擦出奇特的觸感,陳揚無奈地笑了笑,随口跟葉祺開起玩笑來:“……自己脫,脫了再來找我。”
誰知葉祺毫不猶豫,當着他的面就開始解腰帶。精瘦的腰身和修長的腿一一出現,陳揚眼睜睜地看着他跪伏在床單上,四肢并用朝着自己爬過來,然後低眉順目地跪在自己眼前,把那滲着透明黏液的可憐家夥送到自己手邊來。
“你……”陳揚突然就無話可說了,認命地探手擒住它,就那麽半倚在床頭溫柔地揉捏起來。
只要能讓他滿足,葉祺在陳揚面前是什麽都說得出,也什麽都做得出的。陳揚懊惱地仰視葉祺漸漸泛紅的臉,看着那雙明亮的眼睛裏半是得意半是迷醉,突然就醒悟了自己的愚蠢。早知如此,何必還出言戲弄他。
腆着臉和根本不要臉,從來就是天壤之別,徹底沒有勝算的。
這樣別扭的姿勢,結果當然是東西濺到了陳揚臉上。葉祺紅着臉給他擦拭,又拿了熱毛巾把陳揚膝蓋以上的部位都細細清理了,換好了床單才徹底安生下來,枕着陳揚完好的那半邊肩膀,老大不滿意地親吻着他腋窩附近的皮膚。
“唔……我的東西……”
陳揚知道,他指的是那個粉碎性骨折的肩。
“乖,不鬧了。”既然已經寵成這樣,不如就破罐子破摔,寵壞算了:“下次不會了,我再小心點就是了。”
葉祺張口啃他,拿他手臂上的肌肉磨牙。
“我知道你擔心得很……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麽。”
葉祺松開他的袖口,含含糊糊地糾正他:“我害怕了!”
陳揚笑起來,手上用了點力氣,擁緊他:“好好好,你害怕了。”
他的笑聲讓葉祺更加郁悶,索性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頭擰過來,自己捧着他的後腦壓上去。
又是吻,為了尋求安全感而發生的本能行為。說來葉祺也是可憐得很,那天剛上完課就被陳飛派來的警衛員吓着了,一路奔到醫院立刻被氣得動手打了人,然後還遇上陳揚這麽個不肯轉院手術的固執狂,最後還必須裝成沒事人,藏着恐懼繼續做他平靜安寧的葉教授。
曾幾何時,他連自己的命都可以沒有,他不在乎。可現在,他不能沒有陳揚。
陳揚被吻得非常舒服,可心底裏卻感受到葉祺傳遞過來的一絲悲傷。人是他養的,他知道葉祺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麽。
“我沒事,真的。”陳揚攬着愛人,在關了燈的黑暗裏幽幽嘆氣:“只是個意外而已,你不用想太多。我怎麽舍得不要你呢,養了這麽久……”
葉祺終于也忍不住笑了:“是,你養得真的很久了。”
“我什麽都答應你,嗯?”陳揚晃晃他的身體,專心地哄他:“別這樣。”
葉祺沉默了一會兒,爬到陳揚頸邊來,用牙齒碰了碰他的頸動脈:“……好,你給我記着。你欠我一個要求,一定要做到的。”
陳揚寵溺地吻他的眉心:“我記着呢,一言為定。”
天性容易憂慮的葉祺,終于在陳揚的肩頭合上了眼。來之不易的安眠,亦在此刻如約而至
傳說人随着年紀漸長,內在和外在都多多少少會發生一些變化,這是真理。對于陳揚而言,他的變化就是越來越熱愛私生活,對私生活的大小細節也記得越來越清楚,甚至平時一有空就會慢慢地開始回憶。
他記得很多個葉祺,冷漠的、睿智的、溫柔的、耍賴的、快樂的……可是最近,垂着眼乖乖跪在他面前的葉祺成了主要角色,時不時就跑出來困擾陳揚日漸脆弱的神經,讓他一閉眼就能重回那天夜裏的情景,一根神經總是燒得滾燙。
以陳揚的個性,殺了他他都說不出“你跪下來用嘴給我做”這種話的,他也就只會想想。況且最近葉教授被醫生判定為用嗓過度,勒令他課少上、話少說,陳總每每看到眉頭緊鎖、嘴唇緊抿的葉教授就更不好意思了,此事只能無限期擱置。
就在他養傷的日子裏,秋意漸濃,五六點鐘的暮色總是伴随着潮濕的小雨,讓落地窗邊等人回家的陳揚心裏發癢。肩傷的包紮全都拆掉了,但從出事那天算到現在還不滿一百天,葉祺堅持不讓他恢複正常工作,因此他也沒有勉強。
很多時候男人在外面撐起一個百毒不侵的架子,無非是希望家裏有個人能心疼他。陳揚心裏再想逞強,葉祺說一句“你給我好好在家待着”,他也就默默地照做了。
年輕時的張牙舞爪都已經過去,人到中年,也該知道适可而止了。除了葉祺,除了這個家,其餘的都是身外之物,陳揚也懶得多費神。
就這一會兒神游天外,葉祺已經開了家門了,倒是回來得比陳揚預料中快了不少。經過這些年的共同生活,葉祺總算也知道把醫囑當成人話聽了,這些天的确能不說話就不說話。人是進來了,一身梧桐夜雨的冷寒也跟着進來了,陳揚看他脫了深咖啡色的大衣順便甩下一地的水,只好轉身去拿了足夠大的浴巾過來,劈頭蓋臉把葉祺給罩住了。
也不需要他說什麽,葉祺自己就乖乖坐在了椅子上,伸着頭讓陳揚給自己擦頭發。
隔着浴巾的質地,葉祺的腦袋手感很脆弱,反正肯定還在陳揚用點力氣就能捏死的範疇之內。可能是葉祺一忙起來就寂寂無聲,在家裏存在感異常低下,陳揚只有在觸碰他的時候才會覺得家裏養着一個活物——一個有呼吸,會發聲,并且愛他的活物。
過了半分鐘,陳揚把浴巾揉成一大團丢進洗衣機,然後打算把廚房裏的熱湯拿出來給葉祺暖暖胃。可就在洗衣機旁邊,他剛回頭就被葉祺給堵住了,迎面就是一雙緊盯着他的黑眼睛。
慢慢地,葉祺向他伸出了兩只爪子。
眼神加上動作,陳揚的大腦像個稱職的讀卡器一樣讀出了葉祺要表達的信息。他想說,陳揚,抱抱。
兩個人的身體貼到一起,背上也有了陳揚溫柔的摩挲,葉祺享受地閉上了眼,很久都沒有再動。
陳揚等了他一會兒,不由貼緊他的耳朵輕聲問:“你怎麽了?”
葉祺沒有立刻做出反應,似乎在疑惑如何用動作來傳達一個不怎麽簡單的意思。結果他還是不說話,慢慢偏過頭蹭了蹭陳揚的側頸——沒怎麽,就是要你抱抱。
陳揚無聲地笑了,擡手更緊地攬住葉祺,就像安撫嬰兒一樣耐心:“乖,累了就先去洗澡。晚飯我做好了,一會兒早點吃飯……”
外力曾經逼迫葉祺在非常年輕的時候就迅速成熟起來,淡然致遠,怎麽看都不像個人類。他生命中的順境都以陳揚為标志,于是這些年來,逆向成長的趨勢已經帶領他回到了幼年期。滿腹的錦繡華章都在外面說完了,回到陳揚身邊的時候,他只會悶聲不響地在他懷裏蹭。
陳揚剛說到吃飯,葉祺突然從他收緊的胳膊裏掙脫出來,對準他的嘴唇就湊上去親了一下。我說了要投喂你,你就這麽高興麽。陳揚笑着摸上他的頭,反客為主,認真地給了他一個長吻。
晚飯是一鍋炖了一下午的排骨土豆湯,一大盆鹽水煮的基圍蝦,還有一盤蚝油生菜。面對那幾乎堆成小山的、紅彤彤的蝦,陳揚默不作聲地拿來一只大碗,連同盤子推到葉祺面前,自己則氣定神閑先去喝湯。
葉祺喜歡剝蝦殼,這已經是陳揚銘刻在心的事情了。每一次家裏煮了蝦,陳揚都試過自己剝給葉祺吃。他覺得自己挺體貼,葉祺淡得像水的眼睛卻會為了基圍蝦而急迫起來,盯着自己的手指仿佛餓了許多年似的。屢試不爽之後,陳揚敗退了,自覺自願地把剝蝦的工作轉讓給了葉祺。
他是一定要把所有的蝦殼徹底分離,把他最喜歡的蝦仁都集中在一個碗裏,倒上一點醋,再開始心滿意足地進餐。
這邊陳揚慢悠悠地喝完了一碗湯,甚至還咬着瓷勺子等了一會兒,葉祺才笑眯眯地起身去洗了手,像獻寶一樣向他展示一整碗肥美晶瑩的蝦仁。陳揚隔着桌子伸出手去,摸摸他的耳朵,眼神無奈而柔和:“行了,吃吧……你也真不嫌麻煩。”
葉祺自己沒動,倒是先夾了一只丢進陳揚碗裏:“你先吃。”
陳揚從善如流,嚼了幾下之後給出中肯的評價:“這次買得很新鮮。”
葉祺這才算是正式開始吃飯了,低下頭去給自己添了幾塊湯裏的排骨,垂着眼,一點一點往嘴裏送。就在他對面,陳揚發覺自己早先硬壓下去的心癢又冒了出來。
葉祺明明穿着睡衣,在他眼裏,卻跟沒穿也沒什麽區別了。
入夜,葉祺吃完了就一副懶洋洋的樣子,洗了澡就窩在床上再也沒下來過。陳揚收拾了碗筷,把流理臺清理幹淨,吃飯的桌子也擦了,最後回到卧室裏,葉祺已經在淺眠了。
屋子裏的頂燈被打開了,明亮的光線穿透眼睑,葉祺漆黑的視野變成了一片粉紅。他剛想睜眼,熟悉的掌心就及時地罩了下來:“沒什麽事,你接着睡吧。我就是找個東西……”
過了半分鐘,頂燈換成了羊皮紙作燈罩的壁燈,陳揚在他身邊躺下,輕手輕腳地開了電腦。葉祺閉着眼睛挪過來,手指爬上陳揚的胸口摸了幾下。這是詢問陳揚要不要做的意思,今晚不要的話,他就真的睡了。
陳揚那可憐的心髒經不起勾引,很沒出息地立刻少跳了一拍。但人不能只有獸欲沒有人性,葉祺已經領到了少說話多休息的醫囑,大半夜的總不能不讓他睡覺吧。
于是陳總咬咬牙,婉拒了葉教授迷迷糊糊的邀請:“你先睡吧,我還有份文件要看。”
葉祺垂在他胳膊上的頭點了兩下,然後緩緩握住他平時戴表的左手手腕——你也不要太晚,早點休息。
陳揚明白他的意思,笑着應他:“好,不會太晚。”
葉祺很快退回了自己的枕頭上,整個人縮起來,安心地會周公去了。
天地良心,這回陳揚是真心誠意想做聖人的。不管七情六欲叫嚣地多麽厲害,他都沒有晃醒葉祺表達自己的意思。可作為一個食髓知味已經很久的成年男性,他的身體真真切切在懷念着伴侶溫熱的口腔,拿他本人練出來的高超技巧,還有那一聲又一聲沾着濕意的“陳揚,我喜歡你”、“我想你進來”。
葉祺那天夜裏只在床單上爬了一小段距離,溫順的眉目也與無數次魚水歡情的時候沒多少區別,可他實在是太乖了,讓他脫就脫得幹淨利落,跪在自己面前的姿态又那麽理所當然,既是臣服又是驕縱……陳揚早就認輸,自認沒有鋼鐵般的意志去驅散腦海深處的印象。現實中得不到滿足,他自己又刻意壓制,最終的結果其實也是可以預料的。
床笫之私多年和諧美滿的陳總,竟然像個青春期的小夥子一樣,深更半夜的做起了春夢。
與其說那是一個夢,不如說那是一段錄像回放。大半個月前的那一幕重現了,葉祺按着他的腰在下面細細地挑弄,引導着他全身的熱量向着那個地方不斷彙聚。夢境的真實程度令他自己都感到吃驚,沒多久場景就換成了葉祺在脫衣服,賞心悅目的軀體彎折成爬行的姿态,優雅自然,卻令他血脈贲張。然後……
然後一個聲音在他耳畔輕輕地響起來,分明帶着疑惑,好像又不是真的要他回答——“你在想誰?”
在陳揚心裏,他畢生的幻想對象都只有一個,那就是教會他怎麽做、也是這世上唯一一個曾經侵入他身體的人。他以這個人為心目中男性審美的範本,熱愛他的身體和靈魂,也享受他每個星期都會弄出新花樣的坦率熱情。
也許是潛意識裏認為這個問題根本沒必要回答,陳揚沒有開口。他只是遵從着本能動了動腰,以便更好地摩擦正握着他的手心。
……
……等等,什麽手心?!
猛然驚醒,葉祺那雙泛着冷光的眼睛近在咫尺,正極其不善地死盯着他:“告訴我,你在想誰?”
來不及判斷他是不是誤會了,是不是真的生氣了,陳揚別無選擇地被他手上的動作逼上了頂峰。
他還躺在那兒平複氣息的時候,葉祺已經沉着臉坐了起來。幽幽一盞床頭燈的光斜着映過來,從陳揚的角度看過去,他的瞳孔閃耀着琥珀似的光澤。
“我剛才還特地問了你想不想,你讓我睡我才睡的……”葉祺轉過臉來看着他,語氣森然:“嘴上說不要,夜裏倒是硬了。這才過了幾個小時,你就敢躺在我床上想別人?”
難得的,陳揚對他的無理取鬧喪失了解釋的沖動:“……我沒想別人。”
葉祺的眼睛在暗中灼灼發亮,讓陳揚一時分不清究竟是戲谑還是憤怒:“沒想別人?那我問你,你為什麽不回答我?”
火氣轟然炸開,猝不及防。陳揚把葉祺猛地壓在床上,居高臨下地摁住他的手腕:“……我心裏想的是誰,你真的不知道?我對你哪點不夠好?我全副心思都在你身上,你說我還能想誰?”
葉祺有些驚訝地仰視他,眼裏漸漸流露出不知所措的意味。
“要不是想着你嗓子不好,你累了,你困了,我為什麽要自己忍着?我這到底是為了誰,你還好意思來興師問罪?”
幾句話吼完,整個屋子突然就靜了。葉祺心裏後悔了,覺得自己表演生氣顯然是過了頭,但陳揚沉默片刻就自己倒回去睡了,他也不知該怎麽開口挽回。
吵架與和解都需要練習,情投意合得太久,果然連這些都會忘記。
葉祺睜大眼睛想了半天,快想好的時候,背對着他的陳揚卻發出了均勻平穩的呼吸聲,想必是真的睡着了。
所有該說卻沒說的,不該說卻說了的,也只好容後再議
下午,辦公樓的玻璃幕牆擋不住水銀一般傾斜的澄澈天光,陳揚在辦公桌邊坐了半個多小時,視線還是死死地膠着在文件的第一行,怎麽努力都看不下去。辦公室裏有個小型冰箱,他慢慢站起身走過去,從裏面拿出一塊葉祺做的蜜棗蛋糕,習慣性地直接往嘴裏送。
東西是他做的,也是他細心地切成了一口一塊的大小,放在保鮮盒裏塞給自己,原因只是怕自己在辦公室嘴饞了找不到甜食吃。葉祺的感情一直是細膩周全的,潤物細無聲,不知不覺就能把人照顧得非常好。陳揚坐在小沙發上,撐着額頭靜靜體味那種綿密的口感,感官上的享受與心裏的酸澀融合起來,倒真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他們的感情是世外桃源,攜着手一路并肩而行,看到的也不總是絢爛春光。
葉祺最近變得有些奇怪,一會兒懷疑陳揚不在乎他了,一會兒又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他夜裏在像誰,一來二去,陳揚脾氣再好也會受不了。日日耳鬓厮磨,陳揚自忖絕無二心,他不相信葉祺看不出來。那麽明明是堅若磐石的現狀,葉祺究竟為了什麽而不安呢。
他其實對我很好,陳揚又拿了一塊蛋糕送進嘴裏,默默地想着。我只要提過一句的東西,再複雜他也會學着去做,實在做不出也會買回來。我真的累了的時候,他連吃飯洗澡都願意服侍我,還會早早關燈陪我一起睡。我不高興了,也都是他一句一句耐心地哄着,從我喜歡你到你長得真好,他什麽甜言蜜語都不會吝啬。
你給了我滴水不漏的安全感,可你自己呢?為什麽你讓我看到的全都是疑慮呢。我甚至看不透你到底是玩笑還是真心,看不透你是不是真的在恐懼。
陳揚不自覺地嘆了口氣,定定地盯了一會兒那些長方形的蛋糕塊,眼前仿佛又看見了葉祺那雙令他百看不厭的手。形狀修長,指節分明,手背迎着光就能看到青色的血管,既靈巧又矜貴,彈得鋼琴也下得廚房。
也就是那雙手,今天早上戀戀不舍地拉着自己睡衣的一角,一看就知道是保持那個姿勢睡了大半夜。葉祺的心髒受不得壓迫,必須向右側卧才能睡着,因而陳揚一直讓他睡在大床的左側,以便經年累月地安享葉祺的投懷送抱。昨晚他臨睡前還在氣葉祺無理取鬧,結果事情就演變成了清晨的那一幕——
葉祺睡眼惺忪地松開緊握的手指,咕哝了一句對不起,于是換來了陳揚一如既往的、總是落在他額頭上的早安吻。
這不算和解,卻是可以商談的信號,是對方戰壕裏冒出的小白旗,是叼着橄榄枝飛行的傻鴿子。葉祺表現出信賴,陳揚回報以妥協,他們各退一步,由此讓出了解決問題的空間。
……
一個小時後,想通了應該積極争取和平的陳揚出現在了葉祺的辦公室門外。他知道葉祺這個時間沒有課,但不能确定他在不在辦公室裏,因而擡起來準備敲門的手就那麽稍微頓了一下。也多虧這一兩秒的停滞,他才聽明白了門內傳來的笑聲。
就在那一瞬間,泰山崩于前而不變色的陳總震驚了。
葉祺,和一個女人,正在辦公室裏有說有笑。
葉祺,和女人。
在這種極易發生流血沖突的關鍵時刻,葉祺平日裏在他耳邊念叨的情話終于發揮了應有的作用。他喜歡我,他喜歡的是我。陳揚不受控制地默念了幾遍,總算在葉祺來應門的時候沒有僵着一張臉。
看到他站在門外,葉祺愣了一下,很快側過身給他引見自己辦公室裏的年輕女人:“這位是……”
陳揚看了一眼,沒想到竟然認出來了:“這不是我們葉老師的第一任助教小姐麽,我沒認錯人吧?”
當年的碩導助理,如今的新聘教師沖着他笑了:“您好,陳先生。”
這回輪到葉祺奇怪了:“你記性真可以啊,這都幾年了,你還記得他姓什麽?”
“葉老師您自己沒感覺麽,我在這兒給您當了兩年助教,陳先生是唯一一個來學校看過您的朋友……所以我當然還記得了。”
既然“朋友”都登門了,前一個客人自然識相地告辭。葉祺把人送下樓,很快又回到辦公室,關了門什麽都不說,先伸手擁抱了陳揚一下。
“她是我帶的第一批碩士研究生,剛從外面讀了博士回來,所以特地來看看我。”
葉祺伏在陳揚肩上,小心翼翼地怕弄疼了他,說話的語氣也變得又輕又軟。他和陳揚都是面上功夫絕不輸人的,要看情緒如何,只能看到眼底去。而這世上能肆無忌憚盯着陳揚,一路掘到他心裏也不會遭到阻攔的人,也就只有他葉祺一個而已。
陳揚任他抱了一會兒,默默點了點頭,然後從口袋裏拿出一個閃耀着金屬光澤的圓環塞進葉祺手心裏。見外人之前,這個戒指是不得不拿下來的。葉祺很快又抓住他的無名指給他戴回去,這才态度認真地問他:“怎麽不打聲招呼就過來了?”
“你也快下班了,我帶你去吃晚飯吧……”陳揚突然在他面前局促起來,之前應對自如的風度一掃而空:“我晚上要加班,所以就不回家了。”
多事之秋,葉祺生氣也好,平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