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快來, 翻上前面這個小山坡, 就能看到規劃小鎮建設區域的全貌了。”
老子喘的跟牛一樣, 腿軟的都快抖成縱波了, 卻還得努力擠出個笑臉,撐着膝蓋跟前面爬了半天一滴汗都沒漏的孫子打商量:“向總, 你叫你司機把那輛越野車開上來好不好?我真堅持不住了, 萬一我一口氣沒上來再攤在這, 你也不想過後還得費力氣扛着我下去吧?這簡直有太失你的身份了。”
向展瑄聞言竟笑了起來, 他走回到我面前蹲下看着我:“怎麽, 這就不行啦?簡工以前在條件那麽惡劣的工地上訓人,不是聽說還神氣的不得了了?你知道嗎,我一直都非常遺憾沒能見過那個光聽起來就感覺神采飛揚,漂亮到讓趙鈞同都犯花癡的你,怎麽幾年沒見,你竟然變得這麽菜了?”
“……我謝謝你誇我啊。”
向展瑄頓頓,擡手摸着我的臉頰,喃喃道:“你現在……也很漂亮,特別漂亮……漂亮得想讓人将你藏起來, 就關在自己的籠子裏,誰也不給看……”
我拍開他的手,幹脆一脫力直接坐在土疙瘩上反複捯氣兒:“随便你怎麽贊美, 反正老子我是堅決不再邁腿了。”
向展瑄沒在意他被打紅的手, 還伸一把想拉我起來, 笑道:“來, 再堅持一下,鼓足力氣加油,繞過前面這個坡,再走不到一裏地就有個水庫,景色特別好,你過來跟我看看,我到時候釣條大鲫魚給你吃,作為你良好表現的獎勵,怎麽樣?”
老子不是你家貓!不稀罕大鲫魚更不想看水庫!
你要能讓老子挖個坑給你埋土裏讓你永世不得超生,老子就算拼了老命也會跟你一起下地獄你丫敢答應嗎?
不想我還沒來得及能罵出來,這變态一看我想反駁竟直接陰沉了臉,一巴掌上來就掐住了我的脖子,前後情緒過渡迅速的連點反應時間都不給,好懸沒把老子憋死!
“簡明希,趁我還有耐心哄着你玩,你最好給我聽點話,”向展瑄惡狠狠地瞪着我,冷笑着湊到我耳邊,連呼出來的氣都帶着股陰冷的腥氣:“我不介意在這荒郊野嶺直接幹了你,給你渾身上下都再重新好好的打上一遍記號,讓你無論洗多少遍都永遠幹淨不了!”
憋青了臉的我:“……”
主人!好主人!天底下最仁慈最偉大的主人!
我這就認慫!馬上認慫!立刻認慫!絕不再反抗了!
您老先放開我好不好!
再不松手就真要窒息在這橫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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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向展瑄死拖活拽,到了水庫邊上時,老子感覺除了胸腔還有一口熱乎氣,已經跟死人沒什麽區別了。
不理會趴在地上給自己打繃帶努力提高生命血值的我,向展瑄站在我身邊,看着眼前規模大到幾乎一望無際,廣闊度也疑似內海的水庫,良久都沒有說話。
“向……主人,您,您帶鑿冰的工具了嗎?”
向展瑄沒有發出聲音。
“……要不,要不您老委屈一下,解開大衣扣子去卧冰求一下鯉?我不挑食的,也沒過敏源,什麽海鮮都能吃。”
向展瑄還是沒理我。
“喂!變态!你家小貓咪快餓死了!你丫非拉老子出來就真沒想過要怎麽解決咱們的午飯問題嗎!”
“我以前住的地方跟這裏很像,”在我懷疑他已經被寒風吹得凍成了人棍兒的時候,這變态突然開口,“非常非常像,又荒又冷,沒有一點人氣兒。”
“就只有眼前這一大片的海,無論游多久,哪怕累死,也都游不出去。”
他又擡手給我指了東邊的一角:“看,那棟別墅,漂亮嗎?我把它也搬到這裏來了,我在它的裏面住了好……好多年,感覺有一輩子那麽長。”
說完靜站了會兒,向變态又道:“乖,跟我來。”然後自己擡腳就領頭走了。
我:“……”
又努力扒頭望望東邊,瞪得眼睛都被風吹得流淚了,才終于在天邊發現了一個磚瓦顏色的小紅點。
“……”
老子真在這兒死給你看了啊!
吱呀吱呀的推開生鏽的鐵門,向展瑄皺着眉:“去年初剛建成的,現在還是毛坯,裝修都沒大做,你別介意。”
他拉着我往別墅裏邊走邊說:“我也不知道你的喜好,就只能先把房型收拾出來,想着等找到你以後再問你的意思,看看你喜歡什麽風格的布置我再接着弄,這樣你和我一起住着也舒心。”
被拉拽着進了庭院的我,辛苦忍了一路,最後還是忍不住發問:“……你腦子有問題嗎?”
老子什麽時候說過要跟你個變态一起住了?
不成想向展瑄反倒笑了,他轉過來,居然還歪着頭用他那張美豔的臉蛋給我賣了個萌:“難道你不高興?我腦子有問題,你也腦子不正常,咱們不是正好湊一對兒?”
一對兒個屁!老子還跟你三代二呢!
但見他突然又冷下來的臉,我還是趕緊閉上了嘴,控制住自己沒把這句話給禿嚕出來。
小命要緊!
再說,不就是陪着你個變态發瘋麽,哼,不怕告訴你,老子真瘋起來比,可是比你還吓人!
看咱倆誰咬得過誰!
我還沒在這憤恨完,突然就感覺自己一個淩空被人抱了起來,一失重吓得我趕緊伸胳膊抓住支撐物防止自己摔下去——于是就……一把摟上了變态的脖子。
耳邊傳來低低的輕笑。
……小心老子真憋不住用口袋裏的瑞士軍刀捅死你啊!
向展瑄力氣可真不小,抱着一大男人竟然還能像抱家寵一樣舉重若輕,沒有任何勉強的就端着我直接邁步繞過門廳的連廊,向一樓客廳走去。
只是待轉過牆角的障礙,我看清眼前的場景後,卻忍不住渾身一僵,哆哆嗦嗦的開始顫抖了起來。
“我是照着以前的格局修的,看,你果然還記得這裏。”
向展瑄将我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壁爐旁的毛毯上,自己又走了出去,再回來時就拿了好幾塊木地板的廢料,往壁爐裏添了許多,又不知道從哪裏找來了塊破布,沾了沾牆角放的刷牆剩下的油漆桶,用随身帶的打火機點着了,随手扔進了壁爐裏,火勢瞬間就燃了起來。
一股劇烈且刺鼻的氣味也頃刻彌漫在了周遭。
我想提醒他這玩意有劇毒老子不願意陪他一起增加癌變幾率,可身體卻根本一動也動不了,像是被莫名的力量控制住一樣,只會恐懼的瑟瑟發抖。
向展瑄在我身旁的歐式風格座椅上坐了下來,這是這空曠的大廳裏唯一的家具。
也是我……曾經見過很多次的花紋。
“來,簡明希,到我這兒來,肚子餓不餓?我這兒有餅幹,給你。”
我僵直的移動視線,看着他手裏捧着剛從口袋裏抓出來的貓糧,牙齒一陣咯咯的打顫。
他看我不動彈,皺了皺眉,一把抓住我的後脖領子,剛微微使力,我就不敢反抗的直接順從他力道的方向,緩緩往前爬了兩步,挨到了他的腳邊趴了下去。
……這……這樣……還不如死……
……死了……
幹……幹脆……
……死……
“簡明希,那麽幸福又美好的感覺,你也忘不了,很懷念,對吧?”
向展瑄擡起我的下巴,牽引着我上半身爬上他的膝蓋窩好,哪怕是膝蓋硬抵在地板上寒氣直往上竄,大.腿也以一種別扭的方向歪斜着無法真正使力,使肌肉震顫着發出疼痛的信號,我卻依然能夠維持着這種疲累的姿勢長時間不動彈分毫,哪怕堅持一整天也沒有問題。
我已經經過了完美的訓練,身體上所有正常人應有的神經預警信號都能夠被我的感知良好的屏蔽,我沒有資格來表達自己的情緒和意願,甚至不可以有自己的思想。
因為作為一個合格的寵物,是不應該有人類的思維的。
我唯一存在的價值,也只是應該随時準備好最完美的狀态,來保證自己可以滿足主人在任何時間的任何需求。
我的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緊靠在他的懷裏,向展瑄也低下頭看我,長發落下蹭到我的臉頰,帶着冰冷的寒氣。
“你還記得嗎?有時候我出門太久沒能準時回來,你一個人呆在黑漆漆安靜得一絲聲音都沒有的房間,左右找不着我就怕的要命,緊緊的縮在籠子角裏,我過來後,總要哄你好長時間,才能把你從籠子裏抓出來。”
“你又餓又冷,渾身抖得冷汗直出,身體也凍成了冰坨一樣,我心疼的很,就只好把你從屋子裏抱出來放在客廳,給你準備好餅幹和熱牛奶。”
向展瑄将指尖捏着的貓糧喂到我的嘴邊:“你吃的急,有時候還會拿小牙齒咬到我的手,把我咬疼了我打你你還不高興,嗚嗚咽咽的總哭起來沒完。”
他又拿貓糧點了點我的鼻子,笑道:“真是個小哭包,就愛撒嬌。”
我死命瞪着眼前的貓糧,身體抖得都打起了擺子,向展瑄卻好像沒發現我的異樣,反而自顧自的輕聲喃喃道:“但我只要抱一抱,抱在懷裏親親你,你馬上就能被我哄好,然後就又乖又聽話的緊挨着我不放,在我腳邊死死的貼着一步也不肯離開,咱們就這樣坐在這裏靠着火,每次都能不知不覺得就打發了一下午的時間,多溫暖啊。”
向展瑄又低頭看着我半晌,往前遞了遞貓糧,見我僵成了石頭也沒有要吃的意願,竟沒再堅持,反而将貓糧擡手一甩都扔了出去。
噼噼啪啪的蹦跳聲中,向展瑄的手撫摸上了我的頭發,冰冷的指尖探尋到頭皮,在我一陣陣凍得發麻的觸感中,輕輕理順發絲,安撫着我的情緒。
“我以前,也總喜歡在大火爐旁邊坐着取暖。”
“上大學之前,家裏就只有一個大火爐,那個時候一家人都圍在一起,一到冬天冷風總能順着窗縫刮進來,吹得木轅子咣咣亂響。”
“那時候的天,是真冷啊,凍得我連水都不敢多喝,就怕一不小心灌多了涼水鬧肚子,耽誤了學習,成績不好爸爸不再給錢資助,讓我沒法考出村子,只能一輩子困在那群食古不化的蠻人裏頭,刨土,種地,掰玉米,轉過年來再刨土,種地,掰玉米,循環往複,沒個盡頭。”
“……”
“索性我的毅力還湊合,一邊幹着繁重的農活一邊咬牙堅持下來了,也終于掙紮出了那個小破山溝。”他有點高興看着我,“簡明希,你聽了有沒有很佩服我?我當年,可還是我們省的高考狀元了。”
“……”
“我出來以後原本想第一時間去看看爸爸,順便感謝他這麽多年從不間斷給我寄的錢,謝他給了我一個能夠改變我自己命運的機會,我從小就一直和他通信,叫他爸爸,沒有一點生疏,在我心裏,他比我的親爹都還要親。”
“可當時來火車站接我的只有姐姐,她是爸爸的助理,和我說爸爸很忙,一時沒時間來看我,她告訴我她會經常來照顧我,等爸爸回國,想見我了,她就會帶我去找爸爸。”
“……”
“我那個時候,還是個剛從山坳坳裏出來的傻小子,一進了城,土裏土氣又稀裏糊塗的,除了學習什麽也不會,連和宿舍同學的關系都處不好。”
“在那麽有名的學府裏,他們很都很有素養,也都很禮貌,無論想什麽都不會在臉上表現出來,但我就是知道,他們從沒把我當同類人,無論我多麽想融進他們的圈子,無論我任勞任怨的為他們付出多少,我在他們眼裏,也不過都是個癡心妄想的笑話罷了。”
“都是因為有姐姐在,我才堅持了下來,我不懂的,不明白的,甚至辦出來的許多弱智的事,她全都不在意,在那一段時間裏一直陪着我,教導我,幫助我,用自己的工資給我買新衣服,買新電腦,我的衣服和床單不知道被誰總是不小心潑上水幹不透,她就帶着我在外面重新找住處,每個傍晚,在出租屋裏昏黃又溫暖的臺燈下,她都在我的身邊,一句一句的教我說普通話,吐字清晰,聲音輕緩的就像在唱歌……”
“我……也像在做夢,幸福的每天早晨都能笑醒。”
“她那麽漂亮又溫柔,那麽堅強,無論遇到什麽困難,她都永遠在微笑,什麽都不怕,一直保護着我,将我護得嚴嚴實實的,不讓任何人能欺負到我。”
“簡明希,你知道,我有多喜歡她嗎?我特別特別的喜歡她,當時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娶她做我老婆,給她別人都給不了的幸福,就像她讓我體味到的幸福一樣。”
“對了,我還留着她的照片了,”向展瑄拿出他的錢包,從最裏面的夾層抽了張顏色已經有些暗淡的照片出來,“我今天特意帶過來,想要給你看看的。”
我木然的轉動眼珠看過去。
那照片裏落落大方的女人半倚在橋欄旁,被海風吹得長發飛揚,她的穿着精致又幹練,烏黑透亮且帶着淡淡笑意的眼睛,甚至能給人一種深情的錯覺。
眉眼間的幾分輪廓,讓人有絲意外的熟稔。
……趙鈞同……
“我知道我自己配不上她,就只好認真學習考好成績,跟別人争破頭的搶到外資大企業的實習資格,拼命積累工作經驗,多累多苦都甘心,我每天都在努力,一刻也不敢放松自己,我想去掙錢,我想創業,我想我一定要憑自己的力量拼出來個世界,給她建一座她最喜歡的游樂場,周圍一片是種滿了鮮花的花園,然後接她住進我給她在那裏打造的最豪華的別墅,讓她天天都笑呵呵的,不再有任何煩惱。”
“可是,爸爸好像回來了,姐姐來看我的次數也……也越來越少了……而且每次來,她都很憔悴,很傷心……很痛苦……很,讓人心疼……”
“我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麽事,又等了好幾個月也不見她來找我,就想自己去找她,我按着她以前給我的別墅地址來找爸爸,想碰碰運氣,希望能見到爸爸,讓他幫我找一下姐姐,我想爸爸那麽有錢,那麽厲害,肯定能馬上就找到姐姐的,卻沒想到真的很快,我在那裏……直接見到了她,也,第一次見到了爸爸。”
向展瑄沉默了起來,探進我頭發裏的手指也有了絲僵硬。
“我覺得,我大概知道她為什麽疼得生不如死了,她事業心強,那麽有理想,又堅強的人,是肯定不會願意給別人做情婦的。”
“我當天……沒能走掉,爸爸的人太厲害了,我打不過……而且爸爸他,也……也看到了我。”
“确實很疼,特別特別的疼,我不知道姐姐是怎麽忍下來的,可我是個男人,比她能扛得住的多,但是一天一天的被困在地下室裏,還是讓我快發了瘋,然後我就只好想,這樣其實也很不錯。”
“起碼這幾天,我能代替她,爸爸不會讓她再疼了。”
“我終于也能為她做點什麽了,所以爸爸每次來,我都努力的表現得更好,讓他不會再想去找姐姐,再去傷害她,讓她痛苦。”
“然後不知道這樣究竟熬了多久,我終于摸透保安巡邏的規律,偷着空子想盡辦法逃了出來,我第一時間就什麽都不顧,直接到處打聽着去找她了。”
“我想帶她走,帶她跑得遠遠的,我之前已經交了畢業論文答完辯了,只要找機會偷着回學校就能拿到畢業證,我會找到最好最掙錢的工作,她也終于能去實現她自己一直追求的夢想了,這多好啊。我要帶她永遠離開這個束縛住我們的地方,我們可以一起去建我們的新家,去建我們最幸福的樂園。”
“但……當我好不容易在棚戶區的危樓裏找到她時,被關了不知道多長時間的她看到我,卻像看到了什麽恐怖的噩夢,她沒給我我做夢都想要的溫暖的擁抱,也沒給我一直在那個地獄裏唯一能支撐我的,堅持着不讓自己崩潰的,她最開心的笑容。”
“她沖過來就狠狠的打了我,流下來血好多啊,她用她手邊能拿到的一切工具來傷害我,撕咬我,甚至……想要殺了我。”
向展瑄彎下腰來,緊緊的抱住我,将我死死的勒進了他顫抖的雙臂之間。
“她罵我是賤.人,是浪.貨,是破壞了她幸福的第三者,是個忘恩負義,毫無廉恥得讓人惡心的婊.子。”
“從那天起我才知道,爸爸不僅本事高很能掙錢,他的學問也很廣博,他能讓一個憎恨得恨不得喝幹他血的人,變得徹底愛上他,想他,念他,再也離不開他,整個生命裏的全部意義,只有他。”
“然後……爸爸又抓到了我,這裏也就成了我的新家,我從那之後一直住在這裏沒有離開過一步,跟着爸爸學習如何讓別人愛上我的知識,直到爸爸死了,把他的遺産全都留給了我。”
“姐姐不在了,我終于也有了資本,可以去找一個人,讓他來全心全意的只愛我,除了我,心裏頭誰也放不下。”
向展瑄沉默了下來,望着壁爐裏的火光怔怔的發了半天的呆。
突然他回過神兒,笑着又将我抱了起來往外走:“對了,我想起來了,簡明希,我還給你在我們的別墅裏特意準備了個房間,那天見到你後回來,我就吩咐他們去弄了,也不知道現在究竟整理好了沒有。”
神經早已經麻木到無法思考,甚至連一絲反抗與掙紮也無法使出來的我又一次被他抱在懷裏,順着那條向下延伸的昏暗樓梯,重新回到了那個恍如噩夢的地獄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