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畢業時間太長許久不碰書果然還是有後患的。
比如如果我現在還能記得T分布和F分布具體都為何種原理, 我就能深刻而透徹的進行一番嚴謹的學術分析——為什麽這些小概率事件, 就他媽都會發生在我的身上。
甚至連老子上趟廁所的功夫也不放過!
“哈哈, 真沒想到, 接到花束的竟然是位先生,”婚禮的司儀挂着極其礙眼的笑容, 在一片靜谧中英勇排開一堆堵在前面各種瞪大了眼睛或嫉妒或憤恨的年輕女孩, 舉着話筒湊向我的嘴邊, “這是多麽幸運的一刻, 不知道這位先生叫什麽名字, 竟然也有這麽好的興致,搶到新娘的花束有什麽感想?”
雖然我周圍也不是沒有男人來跟着起哄來搶着玩(如韋家名字叫做斌的那種纨绔),可我真的只是去廁所回來的路上經過,并在一群人吵吵嚷嚷的往後退時跟着後退,然後擡眼掃見不明飛行物伴着人群洶湧而來時,下意識的擡手抓了一把而已。
而且,我說大哥,問我的感想之前,您能不能先把自己的神經線放細那麽一點點, 沒看見臺子上新郎新娘,和他們周圍各式家屬的臉都在瞬間變了色麽。
畢竟這裏人物們的身份可都不是一般的有錢人,商圈政圈, 甚至還有穿着制服的了, 你為了你的飯碗也得注意着眼神靈活點才對。
再者, 瞧瞧你用的什麽詞。
“搶”?爺用得着搶麽?躲還來不及了!
就算要引起別人的注意, 老子也沒有跟一幫待嫁小姑娘一起争的道理!
不過閣下既然已經誠心誠意的問了,那麽哪怕我本身再不受人待見,他們在明面上也是不能表現出來的,尤其是季濤和蘇家妹妹這麽重要的時刻。
那麽在這種明顯冷場,而且司儀對着一言不發的我笑容已經開始僵了的時候,我能做的反應似乎可以歸納為兩點。
一、微笑着恭喜新郎新娘得到幸福,并對自己能接到一般只給女人準備的花束真摯的表達天降賜福的感謝,然後退到人群外,繼續做回空氣。
二、含淚控訴的看一眼正死死盯着我的季濤,将花束一把扔下,跺兩腳,撚兩下,倔強的一扭頭、一轉身,帶着滿身滿心的傷痛和愁苦扭身灑淚而去。
前者反應太冷漠,要這樣那我來這婚禮還幹什麽,直接回家去吃面條得了,而後者又太小言,娘的一批,狗血嚴重,明顯不是我的風格。
“額,這位先生,請問你有什麽感想?”司儀終于察覺到不對了,在多方眼神的厲色中頭上都冒出了汗,幹笑着試圖打破周圍的靜谧,又将話筒向我舉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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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媽急什麽,沒看我也在糾結了麽。
不過我久久不語,神情蒼白,眼神空洞的神游天外了這麽長時間,誤打誤撞也正合情景——大概發呆也是一件十分不錯的選擇。
人在無聊的時候的腦補是非常強大的,看着臺子上那些人越來越黑的臉色,我覺得這個效果可能就是我最想要的了。
“簡明希,你沒事吧?”韋斌過來推了下我,我呆呆的看了看他,又低頭看了看手裏的花束。
孽畜現在已經擠到我身邊,握住我沒抓住花束的手:“阿希?”
我聞聲愣愣的轉過頭看向他,繼續呆滞。
趙鈞同看着我皺了下眉,抓着我的另一個腕子想把花束搶過去,我連忙抓的更緊,眼神哀怨的看向他——那上面都是藍玫瑰啊藍玫瑰!
我就算再傻也知道這東西不便宜,拿出去賣十塊錢一朵絕對沒問題,這兒裏頭起碼得有五十多朵了,這得能買多少排骨回家炖啊!
他動作頓了頓,看着我不說話。
我悄悄的在他握着我的那只手掌裏,用小指甲輕柔的撓了撓,緊緊握着花束,繼續哀愁的看向他。
骨頭湯也是大補,打兩個雞蛋,加些鹽和雞精,再點兩滴香油,那味道,啧啧啧,放心吧孽畜,有我的肉就有你的湯,就算你再畜生,我又什麽時候虧待過你了?
趙鈞同靜靜看了我好一會兒。
我繼續以眼神進行無聲的乞求,你不喝湯,我也可以分給你兩塊肉,要是還不夠……咬咬牙,你給些錢我也能再商量商量!
趙鈞同輕輕嘆了口氣。
聲音裏似乎有些無力的感覺?
正當我想着這是不是我想象力太豐富進而出現了幻聽時,趙鈞同有力的手臂就攬住我的肩膀,推開人群,極為強勢把我往外帶。
在衆人的注目禮中,我一手抓着趙鈞同,一手将花束緊緊的抱在懷裏,在他的大步子裏跟着他踉踉跄跄的往外走。
“明希……”
我身體猛地震了震,瞬間回頭看向季濤,盡量在眼神中體現出隐忍着傷害和痛苦的訊號。
不知道是不是他今天也被化妝師收拾一番擦了粉的原因,季濤的臉色比起記憶中顯得更加的蒼白,看着我回頭後眼中神色一傷,擡腿就要向我走過來,但卻被及時走過去的蘇航文按住了肩膀。
季濤死抿着唇,臉上有一瞬間的扭曲,身體都輕輕的抖了起來,我掃了眼他緊地握着的拳,骨節突出的都犯了白。
我輕輕的閉上眼,轉回頭無力的靠向孽畜任由他帶路向外走。
在一片寂靜中,韋斌突然哈哈幹笑了兩聲:“看樣子下個被嫁掉的就是簡明希了,鈞同你有福啊。”
“……”
孫子,找話題的技巧天賦異禀啊,你确定是想死趕緊去投胎吧?
“抱歉,”蘇航文微笑的拍了拍正緊緊拉着臉上怒色盡顯的白暢,滿面哀愁,嬌美動人的蘇绮萱,緩慢而悠閑的看了眼又想把自己縮到地縫裏的韋斌,轉而向着司儀,風輕雲淡的優雅一笑,“可以繼續麽?儀式似乎還沒結束。”
“是是,”年輕的司儀頭上的汗更多,忙不疊的點頭,“這就繼續。”
把我拽出了舉辦婚禮的酒店大禮堂,趙鈞同拉着我在旁邊的待客區坐下,看了我片刻:“阿希,真沒事麽?”
抱着手捧花正想着怎麽換錢而美滋滋的我:“?”
嗯?為什麽這麽問?
趙鈞同擡手擦了下我的額角,他一摸我才發現,我的頭發絲裏竟然滲出了不少的汗。
我有點驚訝:“哎?”自己又摸了摸,“估計是裏面的供的暖氣太熱了,我竟然都出汗了。”
趙鈞同卻沒有附和,只是道:“要是不舒服,我們就先回去。”
“體虛愛出汗很不正常嗎?瞎咋呼什麽!”我瞪他,“再說老子還沒吃飯呢!那麽多貴菜擺在裏頭光看一眼就走,你想饞死我?”
趙鈞同:“……”
我們倆人再溜達着回來時,典禮已經結束了。
後面是酒會,桌子都被撤到兩邊,前面那些人繼續着他們的熱鬧,拉拉關系,打打太極,言辭交涉,無數龌龊肮髒的交易掩飾在光鮮的燈光之下,每個人都玩得極歡,只有我跟孽畜,就跟處在世外桃園一樣,隔絕在一片喧鬧繁華外獨享清淨,形成強烈而鮮明的對比。
有段相聲詞怎麽說來着?
守法朝朝憂悶,強梁夜夜歡歌。損人利己騎馬騾,正直公平挨餓。修橋補路瞎眼,殺人放火兒多。我到西天問我佛,佛說——我也沒轍。
因此我在這種階級層次明顯的境遇下,直接指揮孽畜将最近的一張桌子拉過來,開始掃蕩面前各種含有豐富蛋白質的食物,反正不花錢,不吃白不吃!
估摸着再來就快撐着了,我就幹脆停下來靠在趙鈞同身上,垂盼低頭,毫不理會遠處間或掃過來的一兩個視線,不知時間,不知地點,只是癡癡然的凝視着手中這一大把未來的金錢,指腹溫柔的輕撫着芬芳清幽、嬌豔欲滴的蔚藍花瓣,進去、出來,看着它們在我的手底下挂着晶瑩剔透的水珠顫抖、振動、呻……
好吧,花是發不出聲音的。
眼前的視線突然被個戳着蝦丸的叉子擋住,阻礙我與花束的精神交流,我眯了眯眼睛,毫不客氣的一張嘴,啊嗚一下,将蝦丸叼住。
“別咬叉子。”趙鈞同另一只手抓着我的手把我的食指從花蕊中拔了出來,淡淡吩咐。
我翻了個白眼,立刻松開了牙齒。
習慣了,要改還真不容易。
突然意有所動,我擡頭,發現桌子對面坐着的換掉了一身潔白婚紗,一身淡粉長裙俏麗柔美的女人正睜大了一雙含着水汽的眼睛震驚的看着我的手指,吓了一跳。
美人,乃何時來的?
轉向前面的人群看看,新郎在哪兒了?怎麽能讓新娘一個人跑到我這兒了?
目标找到,十米開外坐落了幾個老人和兩個極為顯眼的俊傑,原來是跟着老丈人和大舅哥一起去與別人套關系,見識人物去了。
顯然他被衆多人擋着,自己又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麽,根本沒意識到自己老婆現在已經來正面硬杠前男友了。
我又轉回來頭,蘇妹妹她也終于從我的手指頭上回了神兒,看了看趙鈞同後,又轉而将視線看向我,眼神中仍舊帶着驚異。
我暗中伸過手去狠狠的擰了把孽畜的大腿內側,丫的,有人來了都不提前說一下!他媽的讓老子面對美人丢了多大的人!
趙鈞同擰了眉頭,兩腿夾住我正想往上移,已經快要碰到要害部位讓他在公共場合也鬧個沒臉的手,然後又舉起叉子放到了我的眼前。
我緊緊的抿着唇死瞪着眼前的叉子。
“鈞同哥哥……”
趙鈞同沒理人,仍舊将叉子堅定的放在我眼前,另一只握刀的手移到了桌子下面,向着我下面過來了。
我趕忙一口咬住叉子上的牛排,媽耶,這威脅性簡直太大了!
趙鈞同笑了笑,連眼神都溫柔了起來,然後就手指頭中夾着刀,慢慢的開始撫摸着我的大腿。
我繃緊了一根弦,想把被他兩腿夾住的手撤出來,沒想到卻又被他用拿刀的手握住了手腕。
抱着花,我抽抽着一張臉皮維持着僵硬的表情看着蘇妹妹,眼睛裏都快冒出了淚。
“簡……簡明希,”這妹妹也不知道誤會了我什麽,複雜的看了我許久,然後輕輕的咬了咬唇,“我知道你還不甘心,但你能,能放棄季濤麽?”
妹妹,你都跟他結婚了,我這還不叫放棄?
雖然咱用眼神勾搭了他兩下,可那也只是為了讓他産生愧疚,等着向變态突然撲過來發難,我萬一一時抗不住,在你哥哥冷眼旁觀不幫忙的情況下,能讓那瘋子看在先前的情分上多出點力氣幫我拉扯一下罷了。
越內疚勁兒使得也就越多,咱演的盡心盡力,可這絕不代表咱就真的願意讓他湊過來和他再續前緣——他這樣愛憎太強烈的我還真沒勇氣再來消受一番。
“季濤對我太重要了,我不能離開他,”蘇妹妹垂着眼睛,睫毛上帶着水汽一抖一抖的,她一手下伸似乎撫了撫肚子,臉上散發出來了一種應該被規劃為母愛的神情,“我和孩子,我們都不能離開他。”
“我愛季濤,我愛他愛的那麽深,為了他,讓我做什麽都行。”
“這麽多年了,我一直等着他想開,好不容易,好不容易他同意跟我結婚了,”蘇妹妹雙頰染紅,卻又立刻慘白了下來,擡起頭幽怨的看着我,“我們已經結婚了,你和他都斷了這麽多年,就別再來打擾我們了,好嗎?”
我呆呆的看着她,一句話也不說——心裏卻想着,去你丫的,當然不好!
先劈腿的又不是我,我他媽為什麽要吃虧?
他連點補償和贍養費都不給我,就卷了我的錢一人跑路帶着美女去當大老板,我被扯着落進了暗無天日的地獄,那麽想他,椎心泣血的想見他,丫竟心狠的連一面都不願意露,當初在一起時說的話都成狗屎被拉出去進茅坑了嗎!
我一個人呆在那又腥又臭的地方腐壞爛掉,他自己倒去高高興興的度蜜月,憑什麽……
那麽多年,那麽多個相擁在一起的日日夜夜,不明不白的就這麽斷了,憑什麽……
如今,竟然還快快樂樂的要結婚了,憑什麽啊……
我怎……
……我……
……哎?
不對啊,我為什麽要這麽想?
“簡明希,因為意外讓你和季濤分手,對不起。”她又看了眼已經斂着雙眼面無表情的趙鈞同,咬着唇輕聲道:“只是,只是你已經有了鈞同哥哥,現在也很幸福了,那,那就把季濤還給我吧,真的不要再出現在我們面前了。”
“他已經是我孩子的爸爸了,你就不要再來打擾我們了,好不好?”
蘇绮萱靜靜的看着我,突然間,啪嗒一下,一直蓄着淚的眼睛裏就滾下了水珠,好一個梨花帶雨,嬌俏可人。
“好不好?”
我仍舊呆呆的看着她,腦子鏽住了一樣,有點反應不過來。
蘇绮萱也幽幽的看着我。
趙鈞同一言不發,突然擡手揚過我的眼前,攬緊我拿起了桌子上放的香槟,輕抿。
被擋了視線猛地回神兒,我忍不住吸了口冷氣,瞬間保持住仍舊怔然而呆愣的狀态,擺正情緒,從表情上看,應該是在思考諸如哥德巴赫猜想之類的重大數學難題。
蘇绮萱堅定的看着我,大有我不給她個答案她就不走了的架勢,不過她看着我的神情中,也開始有了些疑惑。
雙方靜靜的僵持。
為了解決尴尬,我抿抿唇,微側頭,蹙起眉心,啓唇發音,語氣遲疑中帶着點單純的奇怪和濃濃的歉意,禮貌而溫和。
“抱歉,這位小姐,嗯……”
“請問……”
在她凝視不動的目光中,我略帶尴尬的羞澀笑笑。
“你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