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人的杯具人生

第54章

我仔細的打量了一番嵌在衣櫃中的鏡子裏的景象, 暗中搖搖頭, 脫下身上的薄毛衣, 穿了件秋衣, 轉而又在幾層衣服裏一頓扒拉，扯出一件一看就很舊, 但洗得卻很幹淨整潔的襯衫, 穿上後一顆顆的扣好扣子。

撫了撫襯衫上的褶子, 又拿過絕對算不上高檔, 甚至在某些敗類的眼裏能稱得上十分“寒酸”的灰西服套在外面。

這可都是我珍藏了許久的古董啊, 好多年都沒穿過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這衣服明顯的有點肥了，不過還不會讓人看上去太過別扭——所幸我經過這些天好吃好喝的被伺候着，肉還是長了些。

對比下幾年前偷偷試孽畜衣服時的狀态，那身皮套我身上簡直都能逛蕩着帶起風來。

再拿出條跟這西服顏色相配的黑色領帶，有點生疏的打上結，再照照鏡子。

看着鏡子裏蒼白着一張臉，打扮得幹淨利落的瘦弱家夥，微微挑了下眉。

這幾年自在慣了，衣服什麽的都随意, 相反這種正式場合需要的打扮倒是沒怎麽再穿過。

感覺還真不是一星半點的別扭。

來回反複抿了抿唇，讓其總是發白的顏色變得正常點，又用手拍了拍臉頰恢複點血色, 再看看鏡子, 果然健康不少。

挽唇微微一笑, 眼睛也略略彎了下, 透出點明亮的色彩，再配上打理的分毫不亂的卷發，挺直的脊背，整個人立刻顯得溫雅而內斂，隐隐透出一抹清俊幹淨的書卷氣。

正版“簡明希”新鮮出爐~還熱乎乎的哩~

我走出卧室，看着正在沙發上坐着翻雜志打發時間的畜生，輕輕的敲了敲手邊的門框。

趙鈞同聽見聲音擡起頭看向我，然後就怔住了。

我邁着矯健沉穩的步子走過去，向他伸出了手，禮貌微笑。

“趙先生，你好，我是簡明希。”

“……”

垂了垂眼睛，收回還懸在半空，對方沒有絲毫意思要回握的手，再擡起眼皮看向沉默的孽畜，抿唇而笑，帶着幾分客套的謝意：“我們家阿希，這些天多虧你照顧了。”

“……”

“前些年發生的事，”我頓了頓，低聲輕語道，“我也謝謝你的幫忙。”

我又看了看仍舊一言不發的孽畜，想要通過觀察表情來判斷他的思想，結果是——無果。

略微眯了下眼睛，決心下猛藥！

“趙先生，我聽說……聽說季濤要結婚了，”我又垂下眼睛不讓他看清內裏的情緒，交握在身前的手指狠狠捏着另一只手的指節，“雖然這個要求可能有些無理，不過，”再擡眼看他，有了些乞求，“不麻煩的話，能帶我……去看一看麽？”

“……”

我擦！你個畜生今天吃啞巴藥了？給點反應配合下行不行！

有些苦澀的笑了笑：“抱歉，我……”

“阿希呢？”

嗯？

我愣了下，看着孽畜，怎麽突然問這個？

趙鈞同也看着我，頓頓，又問了一句：“阿希呢？”

回過神兒來，我故作沉吟了一下：“他現在還睡覺。”頓頓，自嘲的一笑，“我也就趁這個時候，才能出來說說話。”

趙鈞同沉默。

我也沉默。

趙鈞同眼神銳利。

我的小眼神也銳利。

趙鈞同放下雜志，站起身往他的卧室走。

我正瞪着眼淩遲他的後背，他突然就轉回身，弄得我表情險些就沒調整回來。

他看着我：“你是，明希？”

我裝作一怔，然後緊緊抿着唇，點頭，苦笑。

趙鈞同還看着我。

我被他看的一口氣提上來，安靜的站住不動不語。

他一句話沒說，轉身就走回他的卧室，還關上了房門！

擦！你這神馬意思！

老子這一口氣不上不下的憋在胸口，有多難受你知道麽知道麽知道麽！

幹坐在沙發上等了半個多小時，看着那關得嚴絲合縫，令人發指的門，我簡直恨不得一個迫擊炮轟過去，把裏頭窩着的孽畜揪出來用機關槍突突他半小時。

正當我忍不住撕去僞裝上去踢門的時候，趙鈞同就開門走了出來，及時打斷了我暴力破除障礙的企圖。

瞬間壓下猙獰的表情，穿着一身比我這料子高檔了不知道多少倍的黑色禮服，優雅而沉穩的孽畜華麗麗閃亮亮的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他此時正夾了個樣式簡約的白金的領帶夾，然後手指頭靈巧的扣着藍寶石袖扣，斂着表情，仍舊一言不發的走向門口。

我眼睛飄飄悠悠的跟着他袖子扣的路線開始動，然後在他突然轉頭看過來時又趕忙調節成正常視線迎視着他。

趙鈞同頓頓：“走吧。”

我做怔愣狀，然後反應過來立刻感激的笑笑：“謝謝。”壓住步子不顯得那麽興奮的走向門口開始穿鞋。

趙鈞同手臂上搭着我們倆人的外套，另一手伸過來扶着我，安靜了一瞬，突然道：“想要麽？”

我正扶着他的手提着鞋跟，看着伸到眼前散發着動人光暈的蔚藍袖扣，沒過腦子的下意識就回答：“想。”

啪的一下捂住嘴，我驚恐的瞪着孽畜。

趙鈞同牢牢的抓住我的手，露出個微笑，無論眼睛還是聲音裏面都透出無限的溫柔：“去了，你可不要後悔。”

我立刻幹笑了起來：“你要是不願意出門，那就不去了，”湊過去抱住他正抓着我的胳膊蹭蹭，眨巴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做嬌羞态柔柔笑道，“咱們，咱們可以在家玩，新買來的Wii還沒過瘾了。”

趙鈞同笑笑，毫不為美色所動搖，握着我手腕的力氣一點都沒放松，甚至更大了些，拉着我就開了門。

“那這不是可惜了？你這麽打扮不就是為了難受他們的？不難受不是也能膈應膈應，讓他們晚上咽不下去飯？”

哎呀孽畜！以乃這等身份地位，學識經歷，怎可說出如此粗鄙腌臢之語！

老子的用詞習慣可是有版權的！你他媽繳稅了麽！

好幾日沒能踏出屋門，按理說這次一出來簡直跟放了風的犯人一樣，那應該是要多高興就有多高興，要多歡快就有多歡快。

可美中不足的就是身邊這孽畜氣勢太強大，一路上無差別無間斷施放冷氣，方圓百米內持續出現濃濃的攻擊型能量頻。

問題是這種情況下這畜生居然還是帶着笑的！

一路行駛這麽久，由一開始的心驚膽戰，到後來的聽之任之，朕的情緒已然穩定不可摧，達到了破碎虛空的境地！

偉大的心胸，應該表現出這樣的氣概——用笑臉來迎接悲慘的厄運，用百倍的勇氣來應付一切的不幸！

咱決不能在實力不濟的情況下，跟任何畜生計較！

在酒店禮堂門口接客的蘇仙人看見我們後明顯的也吃了一驚，那一慣雲淡風輕，萬物不萦于懷的表情，都露出了不可忽視的錯愕。

蘇航文看了看趙鈞同，又看了看我。

這不奇怪，那天摔了臉子後韋斌也有幫他打來電話，但一律被孽畜義正言辭的拒絕，其二人情誼破裂之征兆，不言而明。

對于突然又改了主意出現，并且提前還沒有一點通知就猛地殺過來的我們來說，他不奇怪才是真的奇怪。

我也看了看孽畜。

外套被侍應生接過去了，趙鈞同将在來的路上買的禮品盒子交給無機生物，只沖着蘇航文淡淡的點點頭，就環着我的腰開始往裏走。

蘇航文怔了怔沒說話，直到我走過他身邊時，才不期然的聽見他竟然開了口。

“謝謝。”

我看向他。

他也正看着我。

我抿了抿唇，沖着他禮貌的笑笑。

蘇航文鏡片後面的眼神閃了閃，也笑了笑。

媽的，要不是這幾天擱家裏頭關着太憋屈，閑着沒事瞎琢磨以至于突然悟了你個無機物的意思，你當老子真願意來？

不過也好，機會難得，能順便惡心惡心你們爺也不枉此遭。

嘿嘿，嘿嘿。

婚禮是下午開始，新郎和新娘還都沒出現。

再轉回頭來，宴會裏頭已經有了不少的人，一個個打扮的人五人六，無論男女都是衣着光鮮，舉止高雅，在幾個裝點雅致，盛放着食物的桌子旁要麽舉着酒，要麽牽着伴，有說有笑的。

不過等我和孽畜進來後，其中有不少人都靜了一下，看向我們的眼神中各種含義，幾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尤甚。

這些人看完了孽畜又看我，然後又都以極其自然的方式收了回去，繼續與身邊的人笑言，間或自以為沒被發現的指點我們倆一兩次，悄悄細語。

我簡單掃了兩下，其間落在孽畜身上的，有嫉妒有嗤笑有不屑有鄙薄，甚至還有的幾個年歲大的人用着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登着他，總之就是沒有敬佩。

于是我就把敬佩的眼神投給了孽畜，并且是無限敬佩。

在這種已經明顯排外的圍觀中，他居然還能一副淡淡然無所謂的風度，絲毫不在意別人目光的帶着我走向大廳角落的椅子，這是何等定力，何等威儀，何等不要臉才能達到的境界！

至于他們看我的眼神，朕胸懷廣闊，不與升鬥小民計較！

“你坐在這兒等等，我去給你拿些吃的。”

我沖着他點頭：“多拿些肉。”

趙鈞同笑了笑，也不答應，只揉了揉我的腦袋。

喂喂！碰亂了爺的發型爺踹你信不信！

我呆着無聊左右看看，走到最近的桌子上拿了杯用高腳杯裝着的酒，湊近了聞聞。

不遠處傳來一個刻意壓得低低的聲音：“那個就是老趙家的獨苗？”

另一個男人：“除了他還有誰，趙鈞同麽。”

“聽說他和他爸一樣，也都為了一個男人魔障了，跑出去幾年不回來，連公司和趙夫人都不管了，這真的假的？”

“我也聽說了，原本多狠的一個人，手腕那個厲害，連我都在他那栽過跟頭，誰想到就毀在一個男人手裏了。”

“聽說現在他們家的公司都被他那幾個野心不小的家裏人弄得烏煙瘴氣？他也沒管管？”

“他倒是想管，可也得管得了，當初撂下的爛攤子說消失就消失，現在想收回來哪這麽容易了？他們趙家那幾個可也都不是吃素的。”

他又轉過頭去跟旁邊人八卦：“聽說他還不止得罪自家人呢，現在他一力推的那個小鎮項目，正被白家和鼎紀聯手死壓着呢，連資金申請方案審核都過不去，估計他這翻身仗是打不動的，不過姓趙的真是好城府，我竟然沒看出他有半點着急的樣子。”

又有一個女人：“你說，他帶進來那男的，是不是就是跟他亂搞的那個人？”

“應該是吧，倆人進來時親親密密的。”

“長得挺文氣的，看着不像勾引人的啊。”

“哪個妖精不能裝，你還能從表面上看出來了？”

再出現一個男人：“我怎麽覺得，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他……”

大哥，其實我也覺得你很是眼熟。

“嗯？你還見過？他是幹什麽的？”

“……想不起來了。”

我倒是想起來了，當年我給那孽畜監理工程的時候，你不就是那個在他後面狗腿的磨分包項目的麽，就他媽屬你拉來的隊伍手裏活兒最爛，廢了我多少唾沫吃了多少潤喉糖才讓那些油皮子老實點。

擦，真是時事易變，當年跟孽畜身後孫子一樣的賤人，現在竟然也能鄙視他了？

男人八卦起來果然絲毫不遜于女人，我冷笑了一聲，拿着酒杯走了回去。

真是龍游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現在連阿貓阿狗都敢說三道四的了，孽畜，我可真得回家好好教育教育你了。

剛落坐還沒坐穩，就看見一個人“咣”的一下踹翻了剛才的桌子，立時驚了剛才還再“家長裏短”的幾個打扮得十分精英的人士，動靜大的讓我險些一口酒噴出去。

“對不起了您嘞，一時腳滑沒踩穩，”韋斌雙手插兜，一副極不合他筆挺打扮的流氓像沖着那幾個家夥得瑟的笑笑，“沒打擾你們吧。”

“沒沒……”

“呦！簡明希，還真是你呀！我剛聽見航文說時還吓了一跳了，”韋斌看着那幾個人匆匆走遠，就大笑着挨在我身邊毫不客氣的坐下來，“我說，你怎麽改主意過來了？”

我抿着唇将酒咽下去，沖着他笑笑：“畢竟是鈞同的朋友，”頓頓，斂了眼皮低聲道，“總不能因為我，讓你們鬧僵了。”

“唉，你又想多了，其實航文真不是想讓你尴尬，他也是為了你好，你看，連他爸媽剛都被他囑咐好不參合了不是，那個，沒人過來讓你不自在吧？”

是啊，當然是為了我好，一個自以為是的家夥自以為是的設計，這已經都是他的老毛病了。

絲毫不考慮別人的意願和心情就去直奔結果，他的好心可真沒幾個人能消受的起。

而且沒人過來找我麻煩難道都歸功于蘇仙人，而不是那群人嫌過來跟我計較自降身價？

“他那人陰險慣了，好不容易有點良心想做做善事，也不懂得解釋解釋竟讓人誤會，”韋斌這幾天似乎也被趙鈞同淡得不爽，抓住我就開始大吐苦水，似乎怕我心事重，又有幾分苦口婆心，“鈞同這幾年也不易，你都別往心裏去啊。”

其實這孫子的話很好理解，我跟趙鈞同一起出現在這裏，以孽畜現在的“顯赫”名聲和他以前立下的“狠辣“威望，那明顯就是給我身上蓋了個戳，以後走到哪，都是标明了“趙鈞同專屬”幾個大字。

身為狼狽為奸，盡行茍且之事的狗男男二人之一，誰再要動我，那就真得好好想想趙鈞同這個不愛江山愛藍顏的同性戀者的血腥反撲了。

我估摸着他們這些人都是有個特定的交際圈子的，就連那向變态也是圈子裏的人，而老子趁着這場婚禮今天露了臉，就也算是默認家屬同樣可以踏入了這個圈子了。

以身犯險？最危險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才對！

圈子裏有個瘋狗一般被動了骨頭寧願傾家蕩産也要亂咬人的趙鈞同，這個認知一旦達成，眼線也就會一圈圈的擴散了出去，以後那變态要是再對我不利，他首先就得估摸估摸周圍人對他的“八卦監視”有着怎樣的氣候了。

既然法律不行，那就走大衆輿論這條，也算是一種對我的無形保護。

不過，蘇航文難道認為是好的別人就該感恩戴德麽的接受了？

趙鈞同能沒有想過這個？我“簡”字倒着寫！

連孽畜都不想為了這點無聊的好處來參加婚禮，那蘇王八怎麽就當老子那麽樂意被蓋戳了？

韋斌肯定以為這回是趙鈞同強拉着我來的我會不甘願，還在遵從蘇大人的指令跟我身邊繼續吹風：“你看，你總窩在家裏也不好，得出來見見人，呼吸呼吸新鮮空氣，你看你以前多威風，我們這群人哪個沒被你鄙視數落過，那話出來都能噎死個人，現在你也要重整旗鼓……”

“韋韋，”我打斷他的話，笑眯眯的看着他，“你也不小了，就沒想過身邊也添一個人？”

“我？我不用，”韋斌嘿嘿的笑了，“這女人就是萬花叢啊，婀娜多姿，豐富多彩，那是永遠也欣賞不完的，何必給自己上個套呢？”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腦子一轉，就跟他笑道：“這可不一定，要碰上了喜歡的還是要追到手放身邊好好鎖起來看住才行，就算她哪天被壞人抓走了，你也得勇往直前的奔向危險來給她救回來。”

“嗯？我怎麽聽着你這論調這麽怪？”

“有什麽可怪的，你難道就不想想，那漂亮姑娘受盡苦楚，滿目含淚的在遠方等着你，你能不做點什麽？”

“……做什麽？”

“你怎麽就這麽笨，”我不滿的看了一眼滿面疑惑的韋斌，“你就走啊，往前走，走着走着，哎，看見了前面出現一個問號，你停住一愣，再一蹦，‘噔楞楞楞楞’，哎，出來個蘑菇，你把這蘑菇吃了啊，立刻就從半米的殘廢變成一米八的大高個了。”

“……”

“這還沒完事了，你接着往前走，又有一問號，你再一碰，呦，‘噔楞楞楞楞’，這回竟然出了朵花，吃完花，你這麽一擡手，‘嘟嘟嘟嘟嘟嘟’，竟然能打子彈了！”

我抓住表情都僵了，額頭上直冒汗的韋斌，仍舊面不改色氣不喘，指着前面可能為了活動方便，把西服外套脫了，襯衫外穿着黑色背心，正端着盤子過來的趙鈞同，笑嘻嘻的：“看那，看見沒？這穿着馬甲的王八也來了不是？你別急，後面還有帶翅膀的了。”

趙鈞同走到我們面前，看看我，又看看韋斌。

韋斌趁着他還沒說話，立刻扒拉開我的手，沖着趙鈞同道：“我，我去看看航文還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就不打擾你們了。”

他話音還沒說完，就好像身後有個皮鞭子打着他一樣，跐溜一下就竄開，跑出去老遠。

趙鈞同搶過我的酒杯，把盤子塞在我手裏：“剛才聊什麽了？”

“沒什麽，給他講講游戲攻略，誰想到他根本就不愛聽，”我拿叉子插起塊牛柳，塞到孽畜嘴裏，又給自己插一塊，嘆了口氣，“人生啊，真是寂寞如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