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放松……放松……努力的放松……
四肢上面任何力量都不施加, 手指頭呈自然彎曲狀, 頭輕輕的抵在榻榻米上, 閉上的睫毛不要顫, 呼吸要均勻,一定要均勻。
很好, 非常好。
人生如戲, 全靠演技, 本大爺從現在開始正式裝死, 啊不, 裝暈。
咱也不是沒想過左手一把青龍偃月刀,右手一柄蒼雲古齒劍,王八之氣無雙一開就是橫掃八面威震四方,八荒六和唯我獨尊。
可夢想是美好的,現實卻是骨感的。
要知道大力水手吃菠菜爆發小宇宙那是有時限的,就連奧特曼打小怪獸也有蹦跶到紅燈區被痛毆的時候,更何況老子這肩不能抗手不能提,不想一失足交代了下輩子就連健身房都不能進,堅決不能從事任何重體力勞動的病秧子了。
頂着這破殼子, 爺他媽就算想練出腹肌,那也得等着老天爺哪天抽了風讓爺基因突變轉換成金剛才行。
嗚呼,打架之難, 難于上青天啊。
所以了, 鑒于咱HP、MP、XP各項指标都遠低于常人, 此時此刻就不得不另辟蹊徑, 着重開發EQ、IQ、LQ等其他技能潛力。
那向變态也不是吃素的,明顯是個練家子,脖子的頸動脈和心口致命的地方被他防的太厲害,老子幾下過去見事不可為,也就心裏頭撇了下嘴,暗嘆一句江流石不轉,遺恨失吞吳,繼在他胳膊和肚子上連劃出兩道口子大放血以後,立刻趁着争執中被他推搡的一下,一縮身滾到牆角悶哼一聲後自動閉眼。
笑話,剛才是占了手中的武器優勢和一開始的語言震懾讓這變态沒反應過來,心理一時沒适應才得了先手,現在再玩下去,該倒黴的就是我了。
向展瑄看樣子累得也不輕,坐在一旁正不停的喘着了,房間的門就被突然拉開。
“先生!”
“向先生!您沒事吧?”
在三四個男人十分關切的詢問中,向展瑄終于倒勻了氣,笑着道:“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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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多虧了我留有心眼速戰速決,這孫子果然還帶着人了。
“不過是被小貓抓傷了下罷了,不要緊。”
擦!你個孫子有種別他媽落在老子手裏!小心到時候爺把一整袋貓糧都拿過來給你洗胃!
“去看看他怎麽樣了。”
“是。”我現在當然不能睜開眼睛,只聽其中一個人答應了向變态一聲,就走過來搬開剛才撞翻後斜搭在我身上的椅子。
脖子上動脈的地方被人按了按,爺敢用趙孽畜的人品來保證,咱這小心髒絕對聽話,跳得一絲也不快。
挺屍也是個技術活,只有恐懼和膽怯才能加速心跳,你要保證不被別人發現,首先就不能有任何的情緒表現。
反正這世上能讓我怕的東西,還真沒有幾樣。
所幸曾經的植物經歷讓我充分了解在睡眠時人體的哪些反應屬于應激的非條件反射,哪些反應是清醒的人才會做而此時絕對不能有的。
“先生,他暈過去了。”
看看,這大哥得出的結論說明咱的演技是多麽的完美~
向展瑄似乎沉默了一下,然後才道:“帶過來。”
我近前的那位大哥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毫不客氣的扯起我,立馬就聽到向展瑄的一聲怒斥:“輕點!別弄壞了!”
“是是!”
這大哥骨子裏頭的奴性真是太強,十分之聽話,下一刻我已經被他改為打橫抱起來,走了幾步,輕輕的放下,那小心的,就跟托着塊嫩豆腐一樣。
然後就有一只手摸到了我的臉上。
除了血液的淡淡腥氣以外,還有着那麽一點香香的味道。
老子真不想回憶起這氣味兒!
就算你丫身上又噴滿了古龍水!但老子還是他媽的能聞到一股子人渣味!
向展瑄的手指頭上帶着涼意,冷冰冰的,帶着熟悉的讓人惡心的感觸在我臉上劃了好長時間,老子的雞皮疙瘩險些都被他激起來了。
“終于抓到你了。”他低低的笑了笑,抱着我貼了貼臉頰,“真是讓我找得好辛苦啊。”
彼此彼此,我找你找的也很辛苦,你可知要躲開那孽畜的監控跑出來是多麽的不容易。
下一刻向展瑄就移開了手,我正暗中松了一口氣,就聽見他接起了電話。
話說他那電話打我們剛開始動手的時候就一直響,鋼琴曲聽着又舒緩又清愁,十分之不符合我們剛才正在進行的激烈對抗,再加上我自己那手機打鬥的時候掉在了盤子上,嗡嗡嗡的伴奏,這個雙和弦震動呦,各種合聲可真是詭異無極限。
我靠坐在向變态懷裏正感慨着了,就突然聽見了他手機裏傳來的聲音。
低沉的,壓抑的,卻也好似被什麽所恐懼着的。
[……向展瑄……]
心髒狠狠一跳,我又立刻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壓下各種情緒。
[阿希在不在你那裏?]
向展瑄一胳膊緊緊的抱着我,另一邊輕輕的笑了起來:“嗯?趙總這話可真讓人奇怪,怎麽你丢了東西,要找我要的麽?”
他收緊胳膊勒了下我的身體抱得更牢了些,而我的頭也正放松無力的側在他的肩膀處:“阿希是誰?”他笑着繼續說道,“我怎麽不知道啊?”
血腥氣更濃了,擦,這裏正好挨着他剛才被老子弄出來的傷口。
電話那邊沉默了好長時間,然後放低了聲音。
[向展瑄,他不是你發洩戲弄的玩具。]
聲音又頓了頓,似乎終于妥協了,竟像是錯覺一般。
[你不要傷害他。]
向變态哈哈大笑了起來,胸腔劇烈的震動連帶着傳到我身上:“趙鈞同啊趙鈞同,該不該說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嗯?誰能想到會有一天,對我連眼神都不願意移過來的你居然也會用這種低三下四的口氣跟我說話?”
[……]
手指頭摩挲着我的臉頰,向展瑄笑得好不快活,他動了下胳膊,又疼得絲絲的吸了口氣,然後笑嘆了一聲:“我真應該讓你過來看看,我跟他現在,到底是誰傷害了誰。”
他話一說完也不等那孽畜回答就直接按掉了通話,感覺他低下頭來看着我,老子發揮百分之五百的耐力,屹然不動的跟他杠上了。
向展瑄靜靜看了我一會兒,笑了聲,再次摩挲了下我的臉,貼着親了親:“這麽多年,竟然還這麽幹淨漂亮……嗯,還有點地方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樣了。”
“不過沒事,都交給我就行了,我會讓你重新變得更漂亮的。”
然後他就轉頭跟旁邊的人說:“扶我起來。”
将我輕移到榻榻米上,向展瑄又叮囑了句“小心點”後,我才感覺到有另一個人過來将我抱起。
“我們走。”
聽了變态頤指氣使的這句話,我內心終于嘿嘿的笑了起來。
擦了你個孽畜,讓你總把我圈在家裏,呆的都快長毛了,現在路都鋪好了,我這回終于不用在你面前再裝模作樣,浪費時間陪着你玩過家家了。
爺究竟等了多久啊,這才了有打入敵人內部的機會,我要不裝暈這變态還指不定帶不帶我回去了。
什麽叫狠刀子去重瘡?不就是玩麽,這年頭沒一個游戲是老子玩不起的,我倒要看看,問鼎江山究竟是鹿死誰手~
爺就不信我他媽這病的破根兒就治不好了!
嘿嘿,嘿嘿嘿嘿……
嘿嘿嘿……
姓向的,勾搭了那孽畜能在外面跟你玩命,爺爺再跟你走這一着,這殼子遺留下來的頑固後遺症可就終于都能指着你……
“明……希?明希!”
……嘎?!
“你?”無限熟稔的聲音越來越近,有着不容忽視的怒氣,“向展瑄,你又把他怎麽了!”
抱着我的大哥停住了步子,走在前面的向展瑄頓了下,竟然又笑了起來。
“原來是季先生啊,咱們可真是好久不見了,最近和蘇小姐的二人世界過得怎麽樣?一切都還順心嗎?”
季濤頓了下,聲音裏的急切似乎換成了某種帶了絲懼意的極端憤怒和殺氣:“我跟你沒話,把明希還給我!”
“還?”向展瑄雖然是疑問的語氣,然而聲音裏卻有着明晃晃的嘲諷,“我不太明白,他難道是你的?”
“你他媽算個什麽東西!”季濤冷笑了聲,他說着就直接開始對抱着我大哥實施武力搶奪,“他跟你更沒任何關系!”
老板被罵,小羅羅們不幹了:“姓季的,你嘴裏放幹淨點!”
季濤卻連理都沒理,急切的摸着我的臉呼喚:“明希,你醒醒,這是怎麽了?明希?別吓我啊……”
似乎是向展瑄打斷了衆位怒槽開始爆頂的大哥,只聽他淡淡道:“放下他們走吧。”
“我既然找到他,再等等也就沒什麽了,畢竟都找了這麽長的時間嘛。”
“他可是無論跑多遠也都會回來我這裏,根本就無法離開的。”他頓了下,又輕聲笑了笑,“你說對嗎?季先生?”
然後,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就已經窩在季濤僵硬住了身體的懷裏,耳邊只剩下那群人各種型號的高級排氣管V5遠去的聲音了。
我說……
這到底是哪個篇幅的劇情!!你們他媽的都給我按劇本演行不行!!!
日!!!!
……
“嗯,我們在醫院,你……”站在門口的季濤頓了頓,似乎咬了咬牙,才終于吐出口氣,“你過來接他吧。”
他話說完後挂了手機,深深地呼吸了好幾口氣,才轉身又走進病房。
我目前繼續挺屍狀态,奉行不說一句話不睜一只眼不動一根指的三不政策。
哪怕剛才已經被突發狀況氣的差點炸了肺,恨不得當場跳起來一人給他們一大嘴巴子,如今淪落到了這情況,咱也得先咬牙忍了!
既然注定要被送回去,主動赴險和被動落網,主動離家和被動丢失,這裏頭的區別可是大到天邊了。
咱決不能坦白今天的一切行為都是有目的,有預謀,有計劃的。
要是孽畜知道了真相,他不得活撕了我。
善意的隐瞞有時候絕對是正确的選擇!
就算犯了再大的錯,咱也是受害者不是,你沒道理跟個病秧子計較,所以,扮可憐也是居家旅行殺人滅口的必備技能!
更何況別看那變态裝的跟沒事人似得,但他聲音裏帶出的顫音我可都聽出來了,爺絕不手軟的幾道玻璃碴子這幾天絕對夠他受得。
嘿嘿嘿嘿……
不過,這病房裏頭沒暖氣也沒空調的,還真他媽寒風蕭蕭。
季濤這時候正走到我躺着的病床旁坐下,我剛被凍的哆嗦了一下,額頭上立刻就落下了一個溫暖的手掌。
“明希,很冷麽?”季濤給我拉了拉被子,身上一沉,好像是他又将我和他的兩件外套搭在了我身上,“好點沒?”
我又哆嗦了下,這回感覺明顯。
不是冷,是被你溫柔以對十分不适應!
季濤頓了下,又起身,坐到我的床上,直接扶起我攬在他的懷裏,小心的将我還挂着輸液管的手放在外面。
把被子仔細裹嚴後,就緊緊的抱着我。
“明希,再忍忍,一會兒……”他頓了下,下巴貼着我的額頭,聲音低低的,呼吸都能噴在我的臉上,“一會兒就有人來接你了。”
大哥……我錯了……我剛才就應該控制住身體的本能反應一丁點都不動的,淚。
季濤抱着我靜靜的呆坐了一會兒,然後又擡手摸了摸我的額頭。
“明希,你說,咱們有多長時間沒靠得這麽近了?”我安靜的閉着眼窩在他溫暖的懷裏,他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什麽情緒,“我還記得我那次抱住你,是因為你在搶韋斌的錢。”
季濤說着,又低低的笑了笑。
“你現在肯定讨厭我離你這麽近,對吧。”
真是,都多久前的陳芝麻爛谷子了,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如今我就算明确表示出不願意了,您老就能放手了?我要真睜眼了對着你咱倆豈不是都更尴尬?
“就這一次,你就讓我自私這一次。”
我在被子裏的手突然被他握住,感覺季濤輕輕的合了合手指,兩只手十指糾纏,緊緊的合在一起。
“你瘦多了,比上次見時又瘦了,趙鈞同沒照顧好你麽?”季濤緊緊的抱着我,臉頰也沒有一絲空隙的貼着我,“過的不開心麽?”
額……這個……是您老的錯覺吧,我自認為吃好喝好,沒委屈過自己的。
季濤抱着我沉默了好長一會兒,安靜的我都快睡着了,才聽見他又開了口。
“明希,你以前總罵我孽畜。”他抿了抿唇,低聲呵呵的笑了起來,“你沒說錯,我真的是個畜生。”
“……”
“我真的是個畜生,當初你最需要我的時候,我竟然還陪在別的女人身邊。”
“讓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吃了這麽多的苦……你這樣的人,怎麽能受得了那樣的對待……怎麽能受得了……”
“對不起……沒能将你從那混蛋手裏救出來……對不起……”
“對不起……”
季濤緊緊的貼着我的臉,溫熱的液體也順着接觸着的皮膚一滴滴的流了下來,劃過嘴角,竟然是鹹鹹的味道。
他又笑了笑,将我摟的更緊:“你現在肯定也根本不屑要我的道歉的,是不是?”
“嗯,我就是個白癡,就是個笨蛋,竟然連你都不信,還把你從我的身邊推開。”
“我竟然會掉進那群人的圈套,被錢都迷了眼睛,竟然都看不見你還在我身邊了。”
額頭上被人哆嗦着親吻着,就好像自己是易碎的珍寶一樣,窩在對方的懷裏,被小心翼翼的保護着,珍重着。
“你看,我又在推卸責任,真的是個畜生對不對?”
“其實,我有在懲罰自己,”季濤低聲的笑着,就像個要急于表功的孩子一樣,“明希,我真的有在懲罰我自己的。”
可過了一段時間,他又一句話都沒有說。
安靜的病房,竟然帶着讓人透不過氣來的壓抑。
季濤又将頭埋在了我的脖頸處,緊緊地攥住我的手,不到片刻功夫,我的衣服上就氤氲了一大片的濕氣,在這冰冷的病房裏更是将批複帶起了一陣的寒意。
對方的聲音裏有着濃濃的哽咽,卻都死死的壓抑在喉嚨裏,企圖努力的不發出一點更加脆弱的聲音。
“可是,我把咱們的戒指都弄丢了……”
“怎麽辦……”
“回不去了……”
“明希……我該怎麽辦……”
“我們回不去了……”
“下輩子……”季濤手臂上的力量更大,似乎要把我揉到他的身體裏一樣,嗚咽的聲音喃喃着,“要是有下輩子……”
“叩叩。”
外面伴着急促的腳步突然傳來了敲門的響動,還有一個人急促的喘氣聲,好像是匆忙間趕過來的。
季濤倏然停了話語,動作也僵硬住了。
他深深地吸了幾口氣,輕柔的擡起我将我重新放回到床上。
溫暖的感覺一瞬間就消失了,我下意識的擡手就要抓回來,可又一下子驚過神兒來,死死的抓住床單。
季濤撩起來給我蓋被子的手頓住了。
接着,就聽見他笑了。
我緊抓着床單的手被安撫的輕握了握,額頭上也落下了一個溫柔的親吻。
季濤站起身,重新給我仔細的掖好被角。
“交給你了。”他離開床位,向外面走去,“他有點低燒,點滴快輸完了,你好好照顧他。”
我又聽見了趙鈞同的聲音。
“你要去哪?”
季濤沒有立刻說話,反而是安靜了一段時間,笑了笑:“去做我該做的。”
“季濤,你還有未婚妻和孩子,”趙鈞同頓了頓,“別做傻事。”
“未婚妻……孩子……”季濤低聲笑了笑,“是啊,還有他們。”
“季濤……”
“趙鈞同,”季濤打斷了孽畜的話,“你答應我。”
“我請求你答應我。”
“……”
“好好照顧他。”
“……”
“不管他遇到了什麽事,不管他變成什麽樣子。”
“你不要讓他再一個人了。”
“他很害怕一個人的。”
趙鈞同沉默了下,低聲道:“好。”
季濤似是笑了笑,然後轉身走了出去。
趙鈞同在門口站了會兒才走進來,到了病床旁看見我後,怔了一怔。
我睜着眼睛,靜靜的看着他,一言不發。
趙鈞同坐到床邊擡手撫上我的臉,輕輕的擦拭着:“別哭,阿希。”然後又伸出胳膊,一下将我攬在懷裏,緊緊的抱住。
“我在這裏了,”雖然剛從外面過來還帶着寒氣,然而不到一會兒的功夫,他的胸膛就重新帶來了溫暖。
“這次不騙你,我會一直在這裏的。”
我将頭搭在他的肩上,看着病房門口,輕輕的笑了起來。
“孽畜,你他媽什麽破眼神。”
“我沒哭呢。”
“看清楚了,這可不是老子落下的水。”
在很久很久之前,“明希”的眼淚,就都已經流光了。
而我,根本就不會再為別人流出一滴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