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天空陰沉沉的“轟隆”一聲滾過一道悶雷, 卻只響在最高的地方自娛自樂玩得甚歡, 連着這幾天, 水珠子還都跟黏在了幕布上一樣死活不往下掉。
到了今天我終于一氣之下索性再也不帶傘出門了。
爺爺就跟你叫上板了!
一手揣在兜裏, 另一手握着手機噼裏啪啦的打出了一堆字,按了鍵, 我看着“璐璐”倆字的郵箱附件下面慢慢向前推進的發送條, 忍不住臉上就帶出了微笑。
“抓賊!”
清晨遛早的人不少, 我混跡于人群之中, 身後突然傳來一個女人怒氣沖沖的聲音。
“有小偷搶了我的包!快抓賊!”
聲音越來越近。
這姑娘小時候肯定語文沒學好, 既然都是搶了,那就該叫強盜而不是小偷,其行為也應歸屬為搶劫而不是盜竊。
“喂前面那個!快來幫幫忙擋住他!”
我将手機收回口袋,蛋腚的往右邊冒着城管突襲的危險仍舊頑強反抗堅守陣地的大卡車式水果攤,橫跨了一步。
左邊“呼”的一下帶過去一陣風,在我長過耳垂的秀發的随風飄逸中,那手裏攥着一個女士挎包拼命狂奔,剔着寸頭的年輕小夥子回頭驚訝的看了我一眼。
後面那姑娘的聲音更加暴怒:“你!!”
我頭也沒轉的誰也不看,反而将視線落在了水果攤的各式水果上。
“王八蛋!”那姑娘跑過我身邊, 憤恨的罵出了一句。
我仍舊蛋腚的對眼前這個有着獨特造型、奇異香氣、甚合吾心的水果進行有愛的眼神交流,并挑起個大的,拿起它放在手裏, 颠了颠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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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輕輕的撫摸了一下能充分展現這王者之果通身霸氣的刺兒, 我優雅的側過了身。
一手拖一手扶, 後蹬, 轉體,拉臂,甩腕……
“地震!都他媽給爺蹲下!”
走在前面反應快的幾個人“蹭”的一下就縮下了身,這裏頭當然包括了那跑在前面,沒一人去幫的追包姑娘。
反應不快的也停住步子驚慌的四下亂顧,然後晉級為絕對的震驚。
“梆!!”/“嗷!!”
歐耶!老子內心一握拳,正中紅心,完美K.O!
路人與姑娘:“……”
我拍了拍手,轉回頭去面向那在這都快入冬的天氣裏依然穿着單褂,瞪大了眼睛哆嗦了嘴唇看着我的水果攤老板,指着攤子上的一個堆:“橘子多少錢一斤?”
“……五塊三斤……”
“太貴了,便宜點。”我看着他,拿出錢包,“加上剛才那榴蓮,我給你三十塊,你給我來五斤橘子。”
“……”
“那東西砸的都裂口了,臭烘烘的,再還給你你也賣不出去,多吃虧。”我掏出三張灰票票塞到老板手裏,“橘子斤數別糊弄我,我颠的出來。”
“……”
水果攤老板小頻率的抖着身體,在我嚴密的視線監控下給我拾了一兜橘子,我伸手接過試了下重量,還成,他沒拿那大失水準的稱重器欺騙我純潔善良的小心髒多少。
“再多給我來幾個兜呗,只這一個兜放橘子怪重的回頭再漏了。”
我心滿意足的從老板手裏多搶了幾個不要錢的大塑料兜子,這東西這年頭難求啊,去個超市還得花錢買,我剛有個新家,廁所廚房的垃圾筒都快不夠用了。
你說我每次都得費盡心思想盡辦法的剝削窮苦人民我他媽容易麽。
不過等到我一轉過頭去,就發現周圍已經圍了一圈的人,全部在用異樣且詭異的眼光注視着我。
我擰起了眉心。
咱們這小老百姓好湊熱鬧圍觀的習慣究竟什麽時候才能淡化一下?
屁大點事兒,散了啊,都散了吧!
但下一刻等我又掃視到這個圈子內部空間的大小就充分的認識到,我此時的感受是多麽的自戀。
因為他們圍觀我并不是因為我長得帥,而是在我這裏不遠處的地方正有一年輕寸頭橫屍街邊,他旁邊除了一個摔碎了殼,臭氣熏天的榴蓮,還蹲着一姑娘怔怔的看着我。
這姑娘怎麽這麽眼熟哩?
我忍着臭氣走了過去,仔細的看了看這姑娘,話說我到底是在哪兒見過她來着?
按理說憑着這小姑娘的毫無吸引力的樣貌,哪怕她現在穿着一套打扮得十分幹練精神的白領套裝,我也是不可能去招惹她的。
而且瘦的跟個雞崽子似得,該有肉的地方都沒有肉,肯定不會好摸……
等等,瘦雞仔……
好像杜宇楠那小子手底下就有一只?
而且還十分仇富?
正當我在腦海裏翻帶重放,仔細回憶自己曾經在畫展被鄙視的全過程時,這瘦雞仔就看看我,又看了看旁邊的“屍體”,哆嗦着:“這……這不會出人命吧……”
我也低頭,看見了這小夥子後腦已經流出了血,還把那“終極殺器”黃不拉幾的刺殼都弄紅了些。
“放心吧,頭骨是人類所有骨骼中最硬的了,而且我也沒多大的勁兒能使出來。”
“最硬的難道不是門牙麽?”
“……我說的是骨頭。”
“門牙不是骨頭?”
我保持沉默。
瘦雞仔又看了看小夥子流血的後腦勺,嘴唇仍舊泛白哆嗦着:“……真不會死?不用叫救護車?”
我也看了看那小夥子流血的後腦勺,嗯,扔的多正呀。
沉默……沉默……繼續沉默……
圍觀……圍觀……仍舊圍觀……
我長嘆一口氣,蹲下身,将橘子放在一邊,捂着鼻子從地上撿起應該是瘦雞仔的皮包,一手拉開拉鏈。
“喂!”
我沒有理會瘦雞仔的抗議,拿出裏頭的紙巾和錢包,打開錢包,只有三張紅票外加一堆零錢,連個銀行卡都沒有……真窮。
“你要幹什麽!”瘦雞仔看着我從她錢包裏抽出了張五十的綠票子,趕忙從我手裏搶走了錢包和皮包,護食一樣怒瞪着我:“你拿我錢幹什麽?”
我看着她,做疑惑狀:“這年頭見義勇為,不是都得給報酬的麽?”我這還是看在你經濟情況不富裕的份上少拿了的。
“!”
将錢塞到口袋裏,從紙巾包中抽出一張紙巾,我又往周圍看了看,隔着它捏起了路邊一個被人吃過扔掉的冰欺淩棍。
捅捅“屍體”,我開口:“兄弟,醒醒,”再捅捅,“天冷,在這兒睡會着涼的。”
路人與姑娘:“……”
一聲微弱的□□終于從“屍體”嘴裏蹦跶了出來,別說,這小夥子的身體素質還挺棒。
我又有點嫌麻煩的“啧”了一聲,從手裏一把的塑料兜中抽出來一個,抖了抖讓空氣吹進來把它撐大。
一手緊緊捂着鼻子,一手把塑料兜攤開放在旁邊的地上。
握了個擦!就他媽這味道還水果之王了!臭得老子都快兩眼翻白了,喜歡吃這東西的人都長了個毛鼻子啊!
我緊抿着嘴一臉痛苦的躲着腦袋,伸長了胳膊用兩根手指的指甲尖掐着這刺殼,忍受着巨大的氣體生化攻擊将它們往兜子裏拉,另一手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按開鍵盤鎖撥通緊急呼叫一欄。
屏幕上出現號碼……牲口……連接中……
放在耳邊,一陣彩鈴過去,等了有那麽一會兒,電話才被人接通了。
我趁着對面那人還沒說話就立刻開口,帶着缱绻萬千的柔聲笑意:“孽畜啊,你想不想我?”
[……]
“老子想你了,你幹嘛呢?這麽半天不接電話?”
[……在開會。]
“哦哦,打擾你與手下合夥賺錢的密謀時間真是對不起,”我邊點着頭,邊隔着紙巾掐着另外一塊黏糊糊黃澄澄臭烘烘,染了點血絲,沾了土的榴蓮肉往塑料兜裏放,“其實我找你也沒什麽事,就是去畫展的路上正巧買了禮物想送給你。”這“極品殺器”終于可以有地方處理了。
電話那邊沉默了一段時間:[但是?]
瞧瞧,這孽畜一看就很了解我,連一句口水都不用咱多浪費就知道如何直奔主題。
我笑了笑,看着眼前這開始恢複意識的小夥子:“但是吧,路上出了一件很小很小很小很小的小問題,您老費費心幫我解決一下?”
又是一段沉默:[你在哪?]
“就是那畫展前頭,過居民區的路上再往東走點的立交橋底下,”我擡頭看了看四周開始圍起越來越多的人對着我指指點點竊竊私語,“目标很好找,一來我保你準能看見。”
[……我這就找人過去。]
“哎呦可真辛苦您了,”我肩膀夾着手機空了兩手将放榴蓮的塑料兜死死的系上口封緊,“那我就不管了先走了啊。”
[好。]
扔掉紙巾,聞了聞手指頭上的氣味,撇撇嘴:“那挂了吧。”
[……阿希。]
我把榴蓮兜塞在瘦雞仔手裏,在她的瞪視中一手提着橘子站起來,又用空出的手拿過手機:“還有毛事?”
趙鈞同那邊又頓了頓:[晚上一起吃飯。]
我笑了起來:“看情況吧,白白。”
按掉電話,看了眼仍舊瞪視着我的瘦雞仔,把榴蓮兜子硬塞她手裏:“你也要去宇楠那兒?”再拿出張紙巾仔細擦着手,甩了甩手指頭去去味道,聞着終于順心了,我才從兜子裏掏出個橘子慢慢掰開:“我也去,一起走吧。”她總這麽瞪着也不怕眼睛脫了框。
瘦雞仔提着還散發着惡臭的榴蓮,鄙夷道:“你個沒責任心的富二代!人還在這兒躺着,你就這麽打發過去了?!”
我在各種視線中擠出人群,掰了片橘子放在嘴裏,嚼了嚼:“不然你還想怎樣?”
那孽畜效率高着了,你不用擔心他趕不及來處理問題。
更何況旁邊還有那麽一群圍觀的了,叫救護車也不費力氣。
瘦雞仔也擠出人群跟在我後面,橫眉怒指:“是不是你無論幹了什麽缺德事只要一個電話家裏人就能擺平了!你很驕傲麽!”
妹妹,沒記錯的話我剛才做的是好事吧?我這不是都幫你把包給拿回來了?幫了你的忙你還不領情,這毛世道。
“我最讨厭的就是你們這些整天不務正業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
我咽下橘子,又掰了一片放到嘴裏,繼續嚼,我擦,那老板還是有良心的,真甜。
瘦雞仔姑娘提着榴蓮看向我繼續一臉的鄙夷:“仗着家裏的勢力就為所欲為肆無忌憚!年紀輕輕的有手有腳什麽不能做,非得做社會蛀蟲!”
“咱這兒就是一關系社會,考試晉級升官發財,”我示意她過來,把吃完了剩下的橘子皮扔在路邊的垃圾桶裏,“這些都得靠關系,有關系放着不用等着它發黴?”
“要是所有人都像你這麽想,咱們國家還能進步才怪!”瘦雞仔仍舊怒視。
“曾經闊氣的要複古,正在闊氣的要保持現狀,未曾闊氣的要革新,大抵如此,大抵!”我又掏出一個橘子剝皮,轉頭看了她一眼,送給她一片橘子,“你肯定是未曾闊氣的。”
瘦雞仔搶過橘子,也給扔到了一邊的垃圾桶裏,繼續憤恨:“別拿先生的話諷刺我!你以為你還很有理了?”
“不,”我自己吃了片橘子,這個比剛才那個甜,剛才那片給她扔了怪可惜的,“我們目下的當務之急是:一要生存,二要溫飽,三要發展。”
我看着不遠處出現在畫展那棟大廈門口的車子,和倚着車子安靜站着的人:“試問我連生存問題都還沒解決了,想的哪門子發展進步?”
“嗯?”
“你先進去吧,榴蓮別給我扔了,那可是送給我家孽畜的禮物。”
“什麽!你就送人這個爛榴蓮?!”
瘦雞仔抽抽着嘴角,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我半天,我氣質斐然臉蛋俊美,且精神大無畏的在她詭異眼神的緊迫盯人中往前铿锵走去,擡手拿起個橘子笑着打了招呼:“蘇先生,好久不見,吃不吃橘子?”
蘇航文擡了眼皮,那雙不帶半分煙火氣的眼睛透過鏡片安靜的看了我一會兒,又露出那飄渺不可捉的淡漠笑容。
果然無機生物還是無機生物,跟我們這些有機生物就是不一樣。
有時候真想給他上點機油潤潤,否則這咔哧咔哧的我都怕他轉不動腦袋把下巴低下來點。
“簡明希,可以談談麽?”
我優雅的一欠身轉着握了橘子的手腕,照着電視裏學來的動作行了個标準的法國貴族的宮廷禮儀,笑吟吟的看向他:“領導有吩咐,咱們這升鬥小民怎麽可以不趕緊效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