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話先生

第5章 桃花劫

可惜好景不長，費先生的舒坦日子還沒過上多久，就樂極生悲了。

費先生倒黴就倒黴在對別人來說是好事的事情，對他來說是厄運。呃，怎麽講呢？總之，春天到啊桃花開，費先生走桃花運了。

事情的起源是費先生自作孽啊。身為八卦黨的骨幹分子，費先生和八卦小姐每日孜孜不倦地觀察十四樓最近和男友分手的高嶺之花小姐，于是悲劇就這樣誕生了！費先生那騙人的皮相勾引了小女生受傷的心靈。

這日，費先生和八卦小姐午休摸魚，去十四樓轉了幾圈，純粹為了掌握第一手的高嶺之花小姐失戀資料。

費先生的精英臉在這時候發揮了極高的迷惑性，只見他學着莫先生面癱的樣子走在前面，八卦小姐抱着文件夾一臉嚴肅的走在後面，絕對的主管視察總監出巡架式。一路上衆人紛紛側目，讓道的讓道，陪笑的陪笑。

走到了轉角處，費先生低語道：“怎麽不見高嶺之花姑娘？”

八卦小姐答曰：“正在那裏長籲短嘆。”

回頭，果然見到高嶺之花小姐捧着一疊資料，在印表機旁出神。

費先生暗自觀察了一番，點頭道：“果然黯然神傷。”

于是，巡游十四樓的活動持續了一星期。第二個星期，高嶺之花小姐直接對費先生道：“想認識我就直說，這個是我的手機號碼。”

費先生囧，八卦小姐偷笑。

當晚，高嶺之花小姐便發簡訊給費先生。雖然沒有一起去看星星看月亮，但至少是從詩詞歌賦談聊到人生哲學。費先生受寵若驚，回簡訊到淚流滿面手指抽筋。

話說費先生那性向可是被DNA釘在砧板上了，換個說法就是費先生是天生的同性戀。

人間慘劇啊，每日被費先生談心電話騷擾的異性戀先生葉堯在心中悲號。

費先生頹廢了，對于十四樓高嶺之花小姐的頻頻示好感到十分為難。該怎麽拒絕她呢？

“對不起，我喜歡男人。”呃，太直接了。

“對不起，我還沒有準備好接受女性。”聽起來太囧了。

“對不起，我失戀的傷痛還未撫平。”最近電視劇看多了。

費先生在茶水間裏抓耳撓腮，咳，沒有這麽不雅，總之是異常痛苦。或許是自己想太多了吧，或許高嶺之花小姐只是把他當做失戀替代品或者心理咨詢師看待？

正在費先生苦惱之際，身後一個人低聲說：“對不起，我還沒有辦法接受新的戀情。”

晴天霹靂！這個聲音，這個聲音……費先生石化了，不斷催眠自己只是幻聽。

“你就這麽拒絕她好了，不用那麽煩惱。”身後的人好心解釋道。

“呃，謝，謝謝莫總監。”冷汗沿着額角流了下來。

“你在緊張什麽？”莫總監的聲音沒有什麽起伏。

“沒有，沒有，莫總監你多心了。”

“是嗎？”莫先生拖長音，尾音異常銷魂，“其實我早就知道你不喜歡女性，你不必這樣緊張。”

費先生頭腦一片空白，半天，他心想完了，心髒會被吓出毛病的。他艱難地轉過身，聲音幹：“莫先生你不要開玩笑了。”

莫先生端着白色的馬克杯，好整以暇地對他微揚起唇角：“我沒有開玩笑，一開始我就知道了。因為，我和你一樣。”

費先生中邪了。

K公司的八卦黨幹部費先生成為了八卦事件的中心人物。

首先，費先生最近總是輕飄飄的。

他最近臉色不大好，走路都是飄忽路線，有氣無力。其次，費先生最近不愛八卦不愛說冷笑話了，還因為澆水過度，殘害了他桌上的仙人球。

最詭異的是，費先生對莫總監到了變本加厲的二十米內躲藏，基本上嚴重到有費先生就沒有莫先生，看到莫先生就沒有費先生。

根據八卦小姐的分析，莫總監與費先生之間，極可能發生了非暴力不合作的XX事件。

不過冷笑話先生的理解偏向于費先生對于厄運的恐懼，導致他發生此等異變。

我們單純的好徒弟艾爾肯比較囧地認為費先生一定是與十四層的高嶺之花小姐，發生了一段凄美的愛情故事。

費先生壓根沒有意識到，自己最近已經成為了財務部乃至整個K公司最受關注人物。費先生現在每日萦繞在：“我和你一樣，我和你一樣，我和你一樣，我和你一樣……”中一百遍。

費先生不明白自己為何這麽震驚，其實遇到與自己性向相同的男人是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于是，持續在恍惚狀态的費先生，找到了“張老師”葉堯先生。

“為什麽為什麽，這到底是為什麽啊？我為什麽會這麽魂不守舍！”費先生悲怆地抓着葉堯的手。

“因為他是你的上司。”

“上司也是人啊。”

“因為他毫不猶豫地向你出櫃了。”

“太幹淨利落了！”

“因為你喜歡上他了。”

“啊呸，我心裏有人的。”

“因為你覺得他喜歡你。”

“我沒有那麽自戀。”

“因為你很尴尬，不知道怎麽和他相處。”

“咳，這個比較合理。”

“其實，你有沒有想過要放棄掉你心裏的那個人？”葉堯把玩着打火機，把酒杯敲得咔咔響。

費先生趴在桌子上含含糊糊地說：“你開什麽玩笑，那是初戀啊初戀啊。”

“就你那點出息，”葉堯伸手戳他，“明明當初是他要死要活地和你表白，為什麽最後又是他潇潇灑灑走得幹淨。”

“哈哈，”費先生得意道：“當然是因為我這個人太認真了！我是會計嘛，不認真怎麽可以。”

“認真你個大頭，你就是個老媽子！活該被人嫌……”葉堯的聲音戛然而止，又低低地嘆了口氣。

費先生無所謂地拍拍他：“沒事，我現在已經不那樣了，我早就改了。我現在說話可簡潔了……”說罷，又得意地笑了起來，然後嗆酒，咳得昏天暗地。

葉堯無奈道：“我說你讓不讓人放心啊……”

與 “張老師”相談一場後，費先生淡定了許多。不就是一個對自己出櫃的上司嗎？就好比在星際旅行中，一個你一直以為是地球人的家夥告訴你，他也是火星人，然後你與他一握手：喔，老鄉啊！

費先生逐步恢複正常了，雖然與莫總監交談還有些不大自然，但是費先生又可以八卦又可以講冷笑話了。財務部的同事們再次歡欣鼓舞地與他打成一片，不過其實各位心裏都八卦之魂再燃，希望能在蛛絲馬跡中拼湊費先生失常的原因。

而在費先生從震驚到淡定全階段，莫總監沒有發表任何言論也沒有任何行動。

這天，費先生例行月底加班。八點半，莫總監帶着晚餐出現了。

“莫總監晚上好。”費先生正正經經規規矩矩地說。

莫總監依舊萬年的面無表情，聲音平淡道：“怎麽就你一人加班，艾爾肯呢？”

“哎？”費先生呆了個呆，“年輕人嘛，我讓他先回去了。”

莫先生颔首，把一袋速食丢給他：“你上次麥當勞的優惠卷快到期了。”

費先生暗中磨牙，什麽人啊，居然這樣報複。不過表面上他還是歡歡樂樂地說：“喲，謝謝總監大人。”

莫先生沒接話，只是看着費先生一邊皺眉一邊努力解決垃圾速食。半天，莫先生才開口：“你有什麽想對我說嗎？”

費先生咬着蘋果派，含糊道：“老鄉你好。”

莫先生怔了一下，順了順他的毛：“火星兔子。”

費先生低着頭，感到舌尖微酸微甜。

蘇珞，我也想過如果不喜歡你就好了。說我啰嗦也好、煩人也好、老媽子也好、認真也好、活該也好。曾經害怕的，曾經期待的，曾經疼痛的，我都為你承擔了。可我站在原地，能等你多久呢？

“誰來就抱着誰，戀愛是本能。不必當獨有的榮幸，誰名字會劃成耀眼的疤痕，比起那懷念更深……”驟然響起簡訊的鈴聲，是某年與你一起唱過的歌。你很喜歡，我一直覺得太殘忍。

“發什麽呆呢？”莫總監敲敲呆滞的費先生。

費先生在桌上東翻西找一通，最後從口袋裏掏出了手機。

“總監，我完蛋了，”費先生哭喪着臉，“上個星期十四樓的高嶺之花小姐約我今天晚上共進晚餐，呃，具體來說是一個小時前。”

費先生很囧的因為加班忘記約會後，因禍得福擺脫了十四樓小姐，但是卻被K公司笑話了好久。少根筋青年艾爾肯每日同情的目光令費先生幾欲崩潰，真是解釋不清啊。

經歷過費先生囧之又囧的桃花劫後，冷笑話先生失常了。

冷笑話先生的手機鈴聲改為：“多一些，每日多一些，是我多麽渴望愛。尋覓極浪漫驚天愛，日日多一些的愛。巴不得，我極巴不得，讓我高歌贊頌愛。尋覓極寂寞的一個，讓我為你高歌。”

于是，K公司財務部被粉紅色的風暴席卷了。

“你們怎麽全都春心萌動了？”費先生無語。

“很具有大自然的氣息。”身為有夫之婦的熱心大姐也抽搐。

八卦小姐含笑，對費先生擠眉弄眼：“你們沒發現嗎，咱們莫總監最近都眼角含春呢。我們要響應主管。”

費先生有些納悶，他可沒有發現莫先生的眼角眉梢多出了什麽。不過，最近艾爾肯倒是經常躲在角落打電話，竊竊私語啊，那畫面很是詭異。

但是費先生有些适應這樣的生活了。每日依舊八卦依舊冷笑話，每日因為艾爾肯的犯傻又惱又無奈，每日在莫先生面前出點糗事。

某天早晨，費先生一邊吃早餐，一邊默念“今天不要再出糗了”。陽光從窗外漫進來，照在餐桌上是綽綽的光影。費先生看着那一半空空如也的餐桌，突然發覺少了什麽。對了，少了一份早餐。

或許說，是少了一個人，少了一些執念。從哪一天開始，他再沒有心心念念，他再沒有自言自語，他再沒有期待與緬懷。

一首歌，一本書，一個人。曾經愛的不得了，某天也會慢慢褪色嗎？費先生感到恐慌。尚未解脫，作繭自縛。

生活一直要繼續，等不到那人回頭，只等到漸漸淡忘。費先生自嘲，原來本是俗人，無法期許什麽情深。算一算，與蘇珞分別不過一年多，以為哪怕忘記他體溫，忘記他聲音，夢裏還能回憶最後的嘆息留在臉上尚未吻。

遇到了另一些人，來不及寂寞，來不及自傷，才發現原來只是在寂寞的時候想起你的陪伴。

費先生郁悶了，費先生傷感了。粉紅的財務部再次被八卦的氣息籠罩。

“師父他肯定也想戀愛了。”艾爾肯猜測。

“難道是鬧別扭了？”八卦小姐把可以的目光轉向莫總監的辦公室，笑得很是邪惡。

冷笑話先生及時同情：“是不是我們最近嘲笑他嘲笑得太厲害了？”

熱心大姐嘆息：“現在的年輕人啊，心理素質是個問題。”

只有嚴厲先生表示了不屑：“他也太容易傷春悲秋多愁傷感了吧？”

其實費先生也覺得自己太傻太惡心了，所以他沒有去和“張老師”喝酒，而是每日悶聲不響地發呆。

回憶起過去的種種，他有些難堪的發現原來自己并非聖母，原來自己對于那個人也不是沒有怨忿的。那些真心被踐踏的憤怒終于見光了，費先生只覺得隐隐的疼和悶，心裏雜亂成一片。

持續的低氣壓下，莫總監終于召喚費先生去喝茶了。

“你最近似乎有點心不在焉？”

費先生惶恐：“對不起，我的報表又有哪裏出錯了嗎？”

莫先生搖搖頭，道：“你最近情緒不高，常常發呆，我認為會影響到你自己的工作，也會造成同事的困擾。大家都很擔心你。”

費先生有些吃驚，讷讷道：“是我的一些私事，對不起。”

莫先生沉默了一下，說道：“你要盡快調整好情緒，打起精神來。這樣吧，我們部門周五晚上舉行聚餐，談談如何不把個人情緒帶到工作中來。”

門外聽牆角的衆人無語，總監，你想讓我們噎死嗎？

費先生愧疚了，自己整日頂着一張郁悶的臉确實會影響別人吧？可是結果，費先生的強顏歡笑更讓衆人郁悶。

艾爾肯只能小聲吐槽：“師父你別再笑了，我想哭。”

周五晚上的部門聚餐還是很歡樂的，八卦小姐和冷笑話先生都提出了很有建設性的建議。

“我認為，當一個人郁悶的時候，為了那張臭臉不影響同事，可以戴上面具，把臉遮擋起來。”

“辦公室假面！”、“鹹蛋超人！”

“我認為，當一個人郁悶的時候，為了那張臭臉不影響同事，可以畫上笑紋。”

“小醜妝可以考慮。”

“我認為，當一個人郁悶的時候，為了那張臭臉不影響同事，可以每隔一個小時發布一條笑話，帶動氣氛。”

“冷笑話協會歡迎您。”

費先生抽搐了，他們是來搞笑的嗎？

還是艾爾肯很有人情味地咬着雞腿問道：“師父你究竟在郁悶什麽啊？”

衆人急速地把求知（？）的目光射向了費先生，八卦小姐暗中贊許地掐了艾爾肯一把。

費先生尴尬地看着衆人，僵硬了。他想要向上司求助，可當他發現莫先生也饒有興趣地看着他時，絕望了。

費先生艱難地把頭扭向一邊，小聲道：“失戀了。”

瞬間的寂靜，然後是歡呼雀躍的聲音：“我們猜對了，我們猜對了。”

費先生冷汗，但他沒有看到八卦小姐充滿興味的笑容，也沒有發現莫先生若有所思的表情，更沒有想到艾爾肯向他投來複雜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