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費小兔子
第二天,費先生醒來的時候感到極度不适。果然,湊合着在沙發上睡一夜還是着涼了。
費先生慢慢坐起身,有些呆滞地想自己該做什麽,幾分鐘後他才後知後覺地掏出電話,準備請假。
唔,打電話給誰呢?費先生想當然地撥出了一個號碼,當他反應過來想要反悔的時候,電話已經接通了。
莫先生冷淡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了出來:“你好,我是莫言。”
“嗯。我濕彙羽,昨天沉蒙照顧,夜裏剛鬧了,今天要請假。”費先生不假思索地開口,于是就是一串重鼻音兼口齒不清聲音嘶啞邏輯混亂的話。
“費語,你感冒了?”電話那頭聰明的莫先生很容易就明白了費先生的話。
但是有些清醒過來的費先生覺得非常的窘,不敢再說話,只是“唔,唔”地答應道。
“很抱歉,是我昨天沒照顧好你,讓你吹了半天冷風。”
莫先生的聲音聽起來依舊冷淡,但是說出來的話這是很讓費先生受用。
“你今天就在家休息吧。”
不過很顯然,費先生暫時忘記了厄運定理。
于是頓了一下,莫先生補充了一句令費先生吐血的話:“反正你是永遠拿不到全勤獎金的。”
費先生剛想反駁,卻一不小心咬到舌頭,只好哼哼唧唧了兩聲,憤憤的挂掉電話。
以前不和莫總監接觸的時候還好,現在怎麽突然覺得他不說話則已,一說話就是拿着辣椒小棉花棒戳別人傷口。
費先生估計着自己昏昏沉沉有點低燒,家裏又沒有退燒藥了,只好給自己的損友發簡訊。
于是某“坐家”騎着腳踏車,拎上退燒藥“呼哧呼哧”趕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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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堯一進門就見費先生頭發亂翹、臉色潮紅、眼皮浮腫、嘴唇嫣紅發幹。
“知道你像什麽嗎?”葉堯啧啧笑道。
“講話那麽托,”費先生用他二度傷殘的舌頭和嚴重的鼻音道:“藥拿來。”
“哈哈,一看就像嗑過藥的,”葉堯把藥在茶幾上放下,轉身去倒水,“不過在禁欲派的你身上出現這種模樣真是誘人犯罪啊。”
費先生怒了:“你這個史娃娃碾。”
葉堯被戳中死穴,冷笑道:“誰娃娃臉,你再說一遍試試?”
費先生沒有被恐吓吓倒,也冷笑道:“不要在死屍面前小便。”
葉堯繃住臉努力不笑出來,一本正經地重複道:“誰像你那樣不衛生,還随地小便呢。”
“不是,”費先生急了,“我說的是不要在死屍面前小便。”
“嗯嗯,我知道,我不會亵渎屍體的。”葉堯的眼睛已經眯起來了,嘴角也難以抑制地上翹。
費先生氣紅了臉,在沙發上坐下。
葉堯見好就收,笑道:“好吧好吧,不要在事實面前狡辯,我知道,知道了。不要像小孩子一樣鬧脾氣啊。”
“你才小孩紙,你全家都小孩紙,你全小噓都小孩紙。”費先生憤憤道。
“好好,我全家都小孩紙,全社區都是。”葉堯模仿着費氏大舌頭音,憋笑得辛苦。
費先生祭出終極招數——中指矗立。
兩人正上演着調戲與反調戲、欺負與反欺負,門鈴突然響了。
費先生和葉坐家互看了一眼,難道是那個人回來了,否則誰會不打招呼突然來拜訪廢阿宅?
費先生一時不知道該做出什麽表情,心裏極度忐忑。葉坐家則咬牙切齒,準備磨刀霍霍向豬羊,抛棄了咱家小廢還敢回來。
“我去開門。”葉堯如猛虎下山般向玄關撲去,才不給費先生說不的機會。他深吸一口氣,擺出一張潑婦臉,開門。
只見,門外站着一個氣質沉穩模樣斯文的英俊精英男。葉堯的一鼓作氣來了個急煞車,只能扭曲地換上笑臉道:“呃,你找誰?”
那人蹙眉,道:“請問這裏是費先生家嗎?我來探病。”
葉堯默默淚流地摸摸差點痙攣的顏面肌,窘道:“呃,快請進請進,他還燒着呢。”
這邊費先生穿着皺巴巴的襯衫,頂着嗑藥過量的禁欲派嫣紅小模樣,抱着他的兔子大抱枕走了過來:“誰啊?”
莫先生站在玄關外,提着果籃:“我有些過意不去,所以來探病。”
費先生呆愣了幾秒,一把扔掉大抱枕,扯平小衣角,幹巴巴道:“莫、莫種監,你、你真麽乃了?”
莫先生嘴角微挑,道:“你早上打電話跟我請假,我開了個小玩笑。”
“啊?”費先生還是一臉呆滞,葉堯暗嘆丢人。
莫先生脫鞋,走了進來:“今天是周末,其實你不用向我請假的。”
費先生愣愣地看着他,突然有種昏倒的沖動。我的天啊,讓我死了吧!
客廳裏彌漫着一股詭異的氣氛,費先生一臉崩潰地盯着果籃,莫先生面無表情地打量着屋子,葉坐家則饒有興趣地看着兩人。
“呃,謝謝你今天乃探病,”費先生盡量咬字清晰,結果導致了緩慢奇怪的語速,更令人想發笑,“我也沒什麽招待的。”
“不必麻煩,我只是出門順道過來。”莫先生一臉很客氣的樣子。
葉堯很狗腿地屁颠屁颠跑去倒茶出來:“BOSS您喝茶。”
莫先生姿勢優雅地坐在米色沙發上接過茶,氣質斐然,同樣的精英樣卻氣勢滿滿地把費先生比下去了。
費先生正一臉小媳婦樣,勾着眼睛看葉堯泡的是西湖龍井還是老家捎來的鐵觀音。葉堯那是一個恨鐵不成鋼啊,忙道:“我兄弟在公司承蒙BOSS照顧了。”
莫先生慢條斯理道:“昨天以前和費先生不是很熟,也談不上什麽照顧。”話裏有話啊,難道以後就會有什麽“特殊照顧”嗎?
費先生有些坐立不安,又礙于他二度傷殘的舌頭,也不好多說什麽,于是惴惴地窩在那裏。
當場那氣氛,簡直就像是老師家庭訪問,葉家長和莫老師相談甚歡,費小朋友坐在一旁咬指甲。
其實費小朋友很想和葉家長說莫老師有召喚厄運體質,但是礙于當事人在場,只能在心裏默默為葉家長掬一把同情淚。
“哈哈,你不覺得小廢這樣特別像嗑藥分子嗎?”葉堯不愧是費先生的好兄弟,越來越多廢話。
而莫先生依舊是姿勢優雅地坐着,話不多。
葉堯瘋魔了:“有一只小白兔快樂地奔跑在森林中,它跑過正在吸毒的老虎身邊說‘老虎老虎,你為什麽要吸毒呢,生命這麽美好,讓我們來一起奔跑吧’老虎很感動,于是就和兔子一起在深林中奔跑了。
“後來它們遇到了一只正在吸毒的豹子,兔子說‘豹子豹子,你為什麽要吸毒呢,生命這麽美好,讓我們來一起奔跑吧’。豹子很感動,于是就和兔子老虎一起奔跑了。
“再後來,它們遇到正在吸毒的狐貍,兔子說‘狐貍狐貍,你為什麽要吸毒呢,生命這麽美好,讓我們來一起奔跑吧’。狐貍很感動,于是就和它們一起在森林裏奔跑了。
“最後,它們跑過正在吸毒的獅子身邊,兔子說‘獅子獅子,你為什麽要吸毒呢,生命這麽美好,讓我們來一起奔跑吧’。獅子說‘你去死’,然後揍了兔子一頓。動物們吓了一跳,很是不解。獅子生氣地說‘這死兔子,每次嗑完藥都要帶一大堆動物像白癡一樣瞎跑’。”
莫先生看了看氣紅眼的費先生,從善如流道:“費小兔子。”
葉堯大笑:“哈哈哈哈,莫先生,我和你真是太投緣了!”
費先生很想爆發,但是他忍住了。他對葉堯說:“滾,壞點滾。”
莫先生站起來解圍,道:“我還是不打擾了,費語你好好養病啊,周一見。”于是葉禍害沒走,莫先生走了。
“氣史我呢,”莫先生走後,費先生瞪眼對葉堯說,“我的頭很痛,你也壞點滾。”
“小兔子乖乖,不要生氣,哥哥我就走了。”葉堯很有良心地幫費先生熬了白粥才走。
費先生餘怒未消,獨自坐在沙發上虐待兔子抱枕。不過很快他就欣慰了,因為他接到了葉堯的電話:“小廢啊,你家附近哪裏有修車廠?我的腳踏車爆胎了。”
費先生仰天長笑三聲,第一次感謝莫先生有召喚厄運的體質:“很遠很遠喲,慢慢找。”
費先生喝粥吃藥洗了澡,一切都結束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了。他躺在卧室的床上,恍恍惚惚看着小珞選的奶黃色窗簾芥末綠牆,突然覺得回憶啊什麽的都是狗屁,不能在他生病難受的時候帶來任何安慰,不過都是自己欺負自己的工具。
當一個人全部的關懷被當成一種負擔的時候,真的是很疼,慢慢疼到了骨子裏頭。不耐煩的眼神,沒好氣的話語,在那個人離開以後還在夢裏一遍一遍上演。先愛上的那個人就輸了,可是他本不該是那個輸家,結果卻輸得最徹底。
我究竟在念念不忘什麽呢?費先生突然覺得一切都變得可笑起來。
其實我不是很啰嗦啦,我只是關心你。
其實我沒想過要管着你,我只是希望我們能有多一點時間在一起。
其實我也沒有很唠叨啊,我只是怕你把事情忘記了,想要多提醒你幾遍。
可惜許多話說不出口,便再也沒有機會說出口了。
已經不再奢望那個人回來了,還在相戀時的全部回憶好像全部是假的,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切只是自欺欺人的夢境。不甘心也沒有用,哭泣也沒有用,沒有努力的方向,沒有挽留的餘地。
忘記了就是背叛。只能反複地自我折磨。
費語記得自己答應過小珞,不去找他,結果還真是痛苦。
原來人是真的沒有辦法無私,沒有辦法不期盼回應。什麽孤單寂寞不過都是矯情的形容詞,在回憶的陰影裏它們蒼白無力。
好的,我答應不去找你,可是你還會回來嗎?除了能給你的這一點體貼,我還剩什麽?
大概生病中的人特別容易傷春悲秋吧,費先生翻來覆去地自虐了兩遍,覺得自己真是無聊。
藥效上來了,他睡着了。
而此時此刻,有件會令他炸毛的事他不知道,從今天起他在莫先生手機電話簿裏名為“費小兔子”。
周日的時候,費先生的感冒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雖然還有點鼻塞喉嚨疼,但是比起前一天好很多了。
其實就是點小病,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反而更加難受。
看了一下窗外的陽光明媚,費先生準備出門買菜,然後回來好好自我享受一番。這個大概算是單身男人最無聊的自娛自樂了吧?
費先生有一輛單車,雖然現在他很少騎出門——畢竟他是英俊的精英臉嘛,騎出去太不搭調了。
但是,在這樣陽光明媚、無拘無束的周末,在這樣一個享受生活的日子裏,費先生還是很樂意騎着它去兜兜風的。而且,他曾經用這輛單車載着某人在校園的林蔭道上來來回回,現在偶爾騎着它,就好像載着好幾年的回憶,真是懷舊虐心必備良品啊。
不過很顯然,費先生遺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在費先生的住宅區附近有一個農貿市場,費先生駕輕就熟地朝着目的地進發。他騎着騎着突然回過神來,危險,太危險了!昨天剛和莫先生接觸過,今天應該不會倒黴吧?
難道他要和葉堯一樣接受爆胎的命運,還是今天砍價會不順利,或者豬肉突然漲價?
正在費先生終于想起自己的厄運期未過時,神奇的事情發生了。只見單車的前輪突然滾啊滾啊滾,滾到前面去了。
而費先生呆呆地看着那滾啊滾啊滾的輪子納悶,為什麽前輪那麽快地滾到前面去了呢?
幾秒鐘後費先生驚惶地煞車,摔在路邊。周圍傳出笑聲,顯然路人甲乙丙丁們都看到了這神奇的輪胎脫體。
費先生有些懊惱地坐在路邊,一邊憤憤罵着可怕的厄運,一邊慶幸這是個緩坡,不然自己還不摔死。
要知道,這只是一篇小說,于是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呢?沒錯,接下來費先生見到了此刻他最不想見到的人。
“呃,莫總監,好巧啊。”費先生啪地一下站了起來。
莫先生點點頭,無比自然道:“需要幫忙嗎?”
費先生盯着他看了半分鐘,視死如歸:“你想笑就笑吧,反正不是一次兩次了。”
莫先生搖搖頭,平靜道:“我不會嘲笑你的。”
費先生心裏好受了一些,正準備自嘲一下緩解氣氛,卻聽到莫先生補充了一句:“我已經感到有一些習慣了。”
費先生含淚,這是誰害的這是誰害的啊!
結果準備去書店的莫先生幫費先生半拎着解體的單車,和垂頭喪氣地抓着到處亂跑的前輪的費先生去了修車廠。
“真是麻煩你了。”費先生萬分尴尬地垂着腦袋。
“沒事。”莫先生接受着路人甲乙丙丁們的注目禮,無比淡定。
倒黴的上午去了大半,費先生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多謝你今天幫忙,我請你午餐吧。”
按照費氏劇本,我們的莫總監應該說:“沒什麽,舉手之勞,你不要破費了。”
很可惜,我們的莫先生說的是:“那多謝了。”
費先生用鼻子哼哼,愛占便宜的家夥。
莫先生微微抿了一下嘴角,看他出糗真是有趣。
費先生的愛心午餐?奸情的進展好像沒那麽快啊。
費先生萬分無良地把莫先生帶到了KFC,沒錯,确實是KFC。
莫先生依舊是一張面無表情的臉,目光澄澈地注視着費先生。而我們強悍的費先生卻好像無感似的,理所當然道:“我身上沒什麽錢,只有優惠券。”
于是兩個雖然穿着休閑裝但還是一臉精英相的男士,在KFC和小朋友們家長們情侶們學生們排起了對。
莫先生終于對周圍好奇的目光,以及女生們奇怪的笑容有了反應。他低聲問費先生:“你不覺得我們在這裏很突兀嗎?”
破罐子破摔的費先生無賴道:“沒關系,反正我一直就是那麽突兀的人。”
莫先生點點頭,繼續面無表情,讓想要整他的費先生極度不爽。
終于在接受了小朋友們家長們情侶們學生們好奇目光的洗禮長達二十分鐘後,費先生與莫先生終于排隊到了櫃臺前。
費先生在口袋掏啊掏啊,掏出了一堆優惠券。
“應該沒過期吧?”費先生喃喃地遞出去。
服務生的笑容僵硬了兩秒,很快又更燦爛了一級:“對不起先生,這是麥當勞的優惠券。”
費先生石化了,莫先生滿意地眯了一下眼睛。
“呃,真不好意思。”莫先生淡定地收回優惠券,點餐付錢,然後把石化的費先生拎走。不過他很壞心地在費先生耳邊加了一句:“你果然一如既往的突兀。”大大延長了費先生的石化時間。
如坐針氈地解決完午餐,費先生急急忙忙地準備分道揚镳。莫先生一如既往地面癱點頭。不過他們此刻的心理活動倒是大不相同。
真是愉快的周末啊,莫先生想。
我應該找件靈物辟邪,費先生想。
費先生,你千萬不要走上封建迷信的不歸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