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後宮
麗坤宮是皇後的寝宮。
皇後魏氏育有四女兩子,除了太子和十皇子,長公主,淑寧公主,以及蘭惠、蘭馨兩位公主,都為皇後所出。皇後素有賢名,朝野上下交口稱贊,都說她為人端方大度,待人寬和,從不欺壓宮妃,統領後宮,照管皇帝的衆多子嗣,也沒有一時怠惰。
想來也是,只看這後宮裏花團錦簇,嫔妃如雲,子嗣繁盛,就足以看出這位皇後有多麽的寬容大度。眼睜睜看着自己的丈夫摟着別的女人恩愛纏綿,生兒育女,身為妻子還要一派淡定平和,不然就要被人說“善妒、小氣”。皇後的這份寬容大度裏,到底有多少是心甘情願,又有多少是被逼無奈,外人又哪裏知道呢。
東離國為防外戚幹政,所立皇後都是從貧寒清貴人家選出來的,這位魏皇後也是如此,她的父親原本是肅州道監查禦史,為人剛直不阿,嫉惡如仇,一杆鐵筆,不知彈劾倒了多少貪官污吏,如今女兒當了皇後,他還在肅州道上,當着他的六品言官,皇後的兄長也只在外省任了一個小小知府,沒有留任京城。
而與之相對的其他嫔妃,卻沒有那麽多的顧忌,相反的,為了平衡朝中勢力,或是皇帝想要借助大臣在朝中的聲勢,反而會主動納一些達官顯貴家的女兒進宮做嫔妃。
如此一來,皇後在宮中的地位就微妙起來,這些達官顯貴家的小姐們,怎麽看得起寒門小戶出身的皇後,不服氣的大有人在,想取而代之的也比比皆是。為此,太祖曾有遺訓:除非皇後無子,或有禍國亂政之嫌,否則皆不可廢後另立。也算是給這些寒門出身的皇後們立下了一塊免死金牌。
分派完宮院已是辰時,阮雲卿同另一個叫周俊的小太監跟着麗坤宮的管事,一起往內城去。
皇城的內城與外城相比,少了幾分威嚴肅穆,多了幾分富麗堂皇,沿着位于中軸線的寬闊大道往北走,就是皇帝住的康乾宮,皇後的寝宮與康乾宮都在這條中軸線上,當中相隔一座宮殿,而其他宮院則分布兩翼,總算下來,一共有十幾處自成院落的建築群。
管事太監走得很快,阮雲卿人小步子也小,只好一路小跑的緊緊跟着,才能不被落下。
就這樣也走了有一頓飯的工夫,才到了麗坤宮,管事太監一進宮門,便指着一人吩咐道:“這是崔公公,以後這人就是你們師傅,經過內學堂,該懂的規矩你們也都懂了,以後跟着你們師傅好好幹活,該吩咐的他自然會吩咐你們。”
管事太監說着話,指了指站在儀門旁邊的一個老太監。
那老太監專管麗坤宮中的瑣碎雜事,熬了幾十年,如今還是個從八品的執事太監。
崔太監瞧了瞧周俊和阮雲卿,臉上就露出點不痛快,“怎麽才倆?這宮裏多少事呢,只添這兩個頂什麽用?”
管事太監也無奈,左右望了望,這會兒皇後還沒起身,宮裏靜悄悄的,太監、宮女們各司其職,全都埋着頭幹活。
他壓低了聲音,悄悄道:“有什麽法子,本來能多分幾個,可昨日德妃娘娘說德馨宮裏缺人手,硬求着萬歲多撥些人過去。這不,沒等萬歲發話,那些個見風使舵的狗奴才就上趕着多挑了兩個小太監送了去。呸,也不瞧瞧誰才是這後宮裏的主子,一個狐媚惑主的東西,才熬上來,就不把皇後娘娘放在眼裏,我倒看她能輕狂到幾時。”
崔太監可不敢像管事似的直白不滿,他在外圍當差,沒什麽機會去體會德妃娘娘的嚣張跋扈,也就沒有管事那樣激憤氣惱的心情,只諾諾兩聲,卻并不搭茬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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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着話,後面傳出一聲清脆女聲:“娘娘醒了,進來伺候。”
一句話出來,宮裏的奴才們立時忙亂起來,管事太監急步往儀門裏跑,到了皇後的寝殿門前,整了整衣裳,跪在臺階底下,先領着一班太監在寝宮門外請安,等聽見裏面門軸聲響,兩個宮女拉開門扇,這才親手捧了洗漱用的東西,躬身送了進去。
崔太監也忙亂起來,指揮着阮雲卿和周俊,朝皇後的寝宮正門磕了頭,起身後帶着二人穿過正堂,沿着廊檐又往後走,穿過一間花廳,過了一道小小的影壁,繞過垂花門,一路疾步如飛,一直往後罩房去。
先給阮雲卿二人安排了住處,就在雜役房旁邊的一間屋子裏,四個人合住一間。
屋子不大,四張鋪板占去了大半的位置,人進去連轉個身都困難。崔太監催得急,阮雲卿和周俊連包袱都來不及收拾,往自己的鋪板上一扔,就急急忙忙的跟着他出了門。
來了就是幹活來的,哪能讓你有一刻閑着,崔太監把阮雲卿和周俊領到一處小園子裏,指着園子裏的亭臺水榭,說道:“把這些欄杆、亭子,明面上看得見的東西都擦幹淨了,不能有一點土沫子,手巾上的水擰幹淨了再往漆面上胡撸,別弄得地下哪兒哪兒都是水印子。”
崔太監年紀在四十上下,長了一張圓臉,胖乎乎圓溜溜,面皮也白淨,看着挺有福相。他手底下管着十六個人,都是負責雜役的,平日就是擦洗打掃,兼管麗坤宮裏的花草樹木,有時哪處的人忙不過來,也會叫他手底下的小太監們過去幫忙,說白了就是“忙來用”,哪處缺人就頂在哪處,真真是個雜役。
阮雲卿二人一面答應着,一面卷起袖子幹活。他倆才剛來,各門各處都沒弄清,腦袋還暈乎着,也不知此時他們打掃的是什麽地方,不過二人都沒多話,聽了崔太監的吩咐,就各自去提水擰抹布,仔細地擦了起來。
崔太監十分滿意,點了點頭,又交待了兩句,才轉身往前面去了。
周俊長籲了一口氣,笑道:“吓死我了,小二,剛才那排場你瞧見沒,都說皇家氣派,看來果然不假。哎,你說皇後娘娘長得什麽樣?”
周俊手裏幹着活,嘴裏也不閑着,園子裏花團錦簇,不時傳來蟲鳴鳥叫,此處只有他和阮雲卿兩個,他們一同淨身入宮,又在內學堂裏住了二個月,雖然不如連醉等人親近,但總比麗坤宮中的其他人熟悉,周俊不自覺的,就對阮雲卿多了幾分親熱态度,說話也随意了許多。
阮雲卿回身去洗抹布,蹲下身子,手紮進冷水裏,去洗布上的髒污。這已經是他重複做了多少次的動作,機械而麻木,什麽都不想,只是安靜的做着。
宮中處處都要纖塵不染,每日打掃都要仔細又仔細。這座小園子只是麗坤宮中的一處景致,但也要清理得幹淨清爽,以供主子随時過來游玩。
周俊說了幾句,都不見阮雲卿回話,相處了幾個月,他也知道阮雲卿就是這副脾氣,沉默寡言,不到萬不得已,基本也不言語,因此也不覺得他冷淡疏遠,自顧自的說着話,打發着枯燥無聊。
兩個人幹了整整一天,沒有一刻閑着,早上擦了水榭,午後用了午飯,就幫着小廚房的執事太監收拾碗筷,燒水煮茶,張羅茶點,預備着皇後娘娘午歇後起來食用。張羅完管衣飾的太監又叫阮雲卿他們幫忙擡箱子,把幾口大箱子裏的換季衣裳全拿出來晾曬,兩個小宮女拿着熏爐,将箱內的衣物一一熏了一遍。
一個下午過去,阮雲卿和周俊忙得腳不沾地,也不知這宮裏到底有多少活計,怎麽做也做也不完似的。而且誰叫他們都得答應,陀羅似的轉個不停。
新來的就是如此,初到一個生地兒,對一切都不熟悉,也最容易使喚,有些活兒明明不該你做,別人也會趁機推給你,他好躲懶歇會兒,不然,也不會有“老油條”一說了。在一個地方混久了,自然就油了,滑了,也學精了。混老了的再學不精,那就不是一個笨字可以解釋的,在皇宮這個地方還學不精,命就懸了,所以,不精也得逼得你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