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忌諱
好容易熬到晚飯,前面伺候皇後娘娘用過膳,再等管事太監們吃完,才能輪到阮雲卿他們這些末等雜役,從尚膳監領來的飯食早就涼透了,阮雲卿和周俊在小廚房裏就着一口熱水,才把這頓飯咽下肚子。
正吃着崔太監走了進來,“怎麽樣,今兒還受得住?”
二人忙站起來,周俊答道:“咱們奴才就是幹活的,哪能受不住。”
崔太監笑眯了眼睛,拍拍周俊,“好,猴崽子,挺會說話。來,這兒有倆果子,賞你們吃了。”
周俊忙伸手接了,那果子紅彤彤的,瞧着就水靈。周俊接過去就在衣襟上蹭了蹭,喀嚓咬了一口,才想起讓人,“師傅,你……嘿嘿,你也吃。”
崔太監照腦袋拍了一巴掌,沒使勁,就是輕輕一推,打得周俊一歪頭,“啃了半個才想起我來,虧你張得開牙。”
周俊自個兒也笑了,樂道:“我以後得了好的,再孝敬師傅。”
“呿!別說沒用的,這宮裏叫我師傅的多了去了,一個個都是白眼狼,嘴裏說的甜,轉過身去就把我忘了個幹淨,我可不敢指望你孝敬,別犯狼崽子的毛病,回頭咬我就成。”
崔太監找了個板凳,坐下招了招手,示意阮雲卿他們接着吃飯,不用管他。
一日下來,二人都看出崔太監為人寬厚和善,極好相處,與海公公是兩個樣子,不由都覺得慶幸,萬幸沒有落到海公公那樣苛刻的人手裏,不然他們以後的日子可更難熬了。
崔太監從腰帶上抽出根煙杆,往煙袋鍋裏續了煙絲,撅下根掃帚苗,在竈膛裏引着了,就在煙袋鍋前點燃,吧嗒着嘴嘬了一口,吐出一溜煙圈。
“你們倆吃着,趁有空我給你們念叨念叨,這宮裏都有誰,都是幹什麽的。省得你們得罪了人都不知道是怎麽得罪的。”
阮雲卿手裏托着一塊油餅,聞言立時打起精神,瞪着崔太監,仔細聽他說話。他可不敢忘了自己是做什麽來了,要想查暗害太子的兇手,就得先把這些紛雜人事給弄清楚。
崔太監嘬着煙袋,細細說道:“這皇宮裏,除了萬歲住的康乾宮,就要數咱們麗坤宮,皇後是後宮之主,掌管着後宮裏一千多內命婦的升遷貶黜。麗坤宮的主管太監姓鄭,大號叫鄭長春,你們如今還挨不到主子身邊,也沒什麽機會見他,知道有這麽一號就成了。咱們這宮裏,說多不多,說少不說,也有五六十號奴才,除去貼身伺候皇後的管事太監和管事宮女,下來的就都是些分管各項事務的執事太監,官階都不高,除了鄭總管,才都是七、八品的官階。”
周俊也不吃了,細問道:“那今日領我們來的,是哪位管事?”
崔太監啐了一口,才道:“那是剛爬起來的,叫王長安。他還有臉笑話德妃,也不想想,他還不是剛從混堂司裏調上來的,才在主子跟前露了兩回臉,話都沒搭上幾句,就在衆人面前抖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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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聽人說德妃,說如今的後宮裏,最得寵的就是她,自從前年她生下十五皇子,兄長又掌了兵權,前去西北攻打北莽,這位德妃娘娘在宮中的勢力就越發大了,原本在宮裏是舒貴妃與皇後平分秋色,如今加上德妃,卻成了三分天下。
阮雲卿對德妃也勾起幾分好奇,周俊更是脫口問道:“德妃娘娘是不是長得可好看了?”
崔太監叼着煙袋,喉嚨裏發出一陣含糊的笑聲,他瞪了周俊一眼,斥道:“你管吶!吃你的飯,主子的事也敢瞎議論,肉皮子癢癢了?凡事別瞎打聽,就是聽見了什麽也要裝沒聽見。只要你記住了,在咱們麗坤宮裏,別招惹兩件事,我保你能活到長命百歲。”
他說的如此鄭重,周俊哪能不問:“是哪兩件?”
崔太監只管嘬煙袋,賣起了關子,不肯答話。周俊幾番哀求,崔太監才擡起眼皮,“憑什麽告訴你?這宮裏哪個不是吃了無數的虧,才自個兒琢磨出活下來的辦法,你個猴崽子,才來就想讨這個巧?自個兒想去,多挨幾回打,多摔幾個跟頭,自然就知道要忌諱什麽了。”
周俊湊在崔太監身邊,師傅長師傅短的亂叫,求崔太監說到底是哪兩件事不能招惹。
阮雲卿低頭想了想,只是一笑,吃完了手上的油餅,就去喝那碗白米粥。
崔太監心裏存不住話,他要真不想說,也就不會在他們面前露出這個口風來了,這人就是等着周俊求他呢。
想到這裏,阮雲卿更是不着急了,一口一口,細細品着米粥的滋味。他是餓怕了的,有一口吃食都不會浪費,哪怕是冷的,也吃得津津有味。
果然,周俊求了幾句,崔太監就又開了口:“行了,行了,看你嘴甜,告訴你了。”
周俊眉開眼笑,忙催道:“謝謝師傅!您快說,我們聽着吶。”
“其實也沒別的,在這裏當差,與別處一樣,少說多做就行了。要說不能招惹,那就是咱們皇後娘娘的兩個嫡子,他們兩個人的事,能不插手就別插手,實在躲不過了,也要提起十二萬分精神,謹慎行事。尤其是近日,太子那邊,凡是要往端華宮裏送東西的,你們千萬躲着些,能不去就不去。”
周俊不解,“太子不是好了麽,怎麽還要如此小心?”
“好什麽?暈迷未醒,人事不知,這也叫好?下毒……”壓了壓聲音,崔太監繼續道:“下毒的真兇還沒查到,太子究竟中了什麽毒,連太醫都查驗不出,太子能不能醒,更是誰也說不準。你們當德妃鬧騰真是為了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那是她瞧見太子朝不保夕,想趁機改立太子,拱她的兒子上位。不然,她哪有那麽大勁頭。”
“可那和咱們奴才有什麽關系?誰當太子,咱們還不都是伺候人的,主子吩咐,上刀山也得去,哪躲得了?”
“蠢材!躲不了也可以随機應變。”崔太監拍了周俊一巴掌,恨道:“只要太子一日不醒,咱們頭上就懸了一把刀,你們是沒看見前些日子那場面,咱們宮裏,但凡跟太子說過話的,送過東西的,沒有一個能逃得脫,連鄭長春都被抓去審了一遍,還缺你一個頂缸受氣挨刀的?”
周俊聽得脖子裏直冒涼氣,太子的事朝野上下都傳遍了,內學堂時就聽過不少,原本只是聽,還覺得跟自己沒什麽關系,如今進了麗坤宮,皇後又是太子的生母,以後免不了要和太子那邊有接觸,這麽一想,崔太監說的那些兇險,仿佛真的一下子就懸在了自己的頭頂上,随時都有可能要自己的命。
阮雲卿聽得直苦笑,自己早就上了太子的賊船,可往哪裏躲去,不只沒處躲,他還被人喂了毒藥,不得不替太子賣命呢。
“那另一件呢?”
“另一件就是十皇子,哎喲,別說咱們奴才,這宮裏,就是主子們也不敢和這個小霸王親近,除了皇後和太子,就沒人制得住他,別看才十來歲的孩子,卻生得力大無窮,小小年紀一身蠻力,本來就是個暴脾氣,如今又習了武,就更不拿咱們奴才當人看,他屋裏伺候的宮女太監,稍有個伺候不周,就是一頓拳打腳踢,偏偏他力氣還大,讓他打一拳,就得在炕上躺半個月,你們說,該不該躲着點?”
周俊更是害怕,幸好他們沒被分去十皇子那裏,否則現在恐怕要躺下說話了。